可江煜只因为自己赌气的一句话,就要惩治林世成。
足以见得他确实没变,还是那个把所有人当成棋子的狼崽子。
和江煜在一起这么多年了,韩时卿直到现在都猜不透江煜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之前俩人在一起的时候,韩时卿真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和江煜一起过了,那爱的要死要活的,特别热烈。
可后来江煜的背叛就像当头给他浇了盆从十二月结了冰的河里捞出来的冰碴子水,从脑瓜顶凉到了脚底板。
那时候他看的最多的就是面无表情处置左相府和将军府的江煜,这小子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给过他笑脸。
可当真把卸磨杀驴玩的顺溜极了。
韩时卿觉得这人,大抵是不喜欢自己的。
江煜对他的感情更像一种控制欲,喜欢看他被耍的团团转却仍旧为了这段感情要死要活的狼狈样子。
江煜太擅长伪装,有的时候让他分辨不清从他嘴里说出的真话还是假话。
但有一点,韩时卿清楚了。
这狼崽子眸子里戾气尽显的时候说出的话,基本都做不了假。
*
大年初一,小酒楼都关张歇业了,三人找了家有名的大酒楼进去,由小二引着上二楼雅间入座。
正好也到了午饭时间,林世成看了眼身边这两位,招呼小二道,“你们这里可有什么招牌菜……”
“我来点吧。”谁知他话未说完便被江煜打断,江煜从善如流地点了五道菜,每道菜都是韩时卿爱吃的,想了想,他又点了壶烧刀子,叫小二烫好了再端上来。
林世成默默将这些细节收进眼底,目光在韩时卿和江煜之间流转,意识到两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廖云凡并没有对他说过韩时卿和江煜的关系,所以这方面他了解的不多。
只单看这一路,韩时卿身为镇北将军府家的小少爷,见着在逃的九皇子,竟然连个惊讶的反应都没有。
他可是知道前些时间远安帝闹得很凶,非要说是韩靖宇将九皇子放跑,还要追究其罪责。如果韩时卿此时将九皇子交到远安帝手里,那便是大功一件,没准还能惹得那昏君红颜大悦,给他论功行赏。
可韩时卿确实没有那么做,这一路上他和江煜的气氛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和,十分古怪。
再说这位九皇子就更有意思了,对待韩时卿的态度完全可以称得上小心翼翼了,甚至还有些讨好的意味在里面。
“林世成,我应当告诉过你,不要和韩时卿走的太近,你为何不听?”江煜目光锁定林世成,态度冷硬。
“殿下,我信得过时卿哥哥的为人,有些事情他应当知道,若是他能想开,镇北将军那里……”
时卿哥哥……
江煜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眸光泛冷。
“你觉得可能吗?”他打断林世成的话,反问道,“镇北将军府如今如日中天,他何故要与我们站成一路?”
上一世,韩靖宇直到最后都在保护远安帝,他的确是个忠臣,但败在选择的主子不是个好主子,最后忠臣变罪臣,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这一世,自上次韩时卿晕倒之后,江煜便在心里放弃了走将军府这条捷径。
他不会再利用韩时卿,但这次他要让韩时卿亲眼看着,即便自己没有利用他,远安帝也注定当不久这个皇帝。
因为他那个大哥不配做帝王。
“过高易折。”林世成笑笑,“韩将军最近看不惯陛下的做派,写了好几封暗含批判意味的折子,陛下本就是个心高气傲听不进去话的人,被这般说上几次,再加上因九皇子您的事对将军府起了疑心,如今对韩将军的态度可是大不如前了。”
他看了眼韩时卿,继续说:“时卿哥哥你也应该看到昨日将军的脸色了吧?”
韩时卿皱着眉看他。
林世成兀自说:“昨日宫内除夕夜宴,南族进献给陛下一个绝色美女,陛下当即封她为妃,连出身都不问,只道是被那女子迷了双眼,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晓得了。”
他道:“时卿哥哥的姐姐入了宫,贵为将军嫡女,也只不过封了个妃子名号,如今那女子只因容貌绝色,跳了支剑舞便令陛下神魂颠倒,得了这封赏,可真让人开了眼了。”
“再说,陛下平素连早朝都很少上,这女人一来,恐怕就更分不出功夫来治理国政了。”
“韩将军是心系国家的人,见到这样的帝王,他怎能不愁?”
“够了,林世成。”江煜拦下林世成的话头,说道:“这些话还轮不到你告诉他。”
这一世,他认识林世成比前世还要早,他也确实欣赏这个人,能文能武,头脑聪明,是是非非分的很清楚,说白了他和林世成是一类人。
自己当前应该做什么,以后应该做什么,林世成想的很明白。
他懂江煜的抱负,并发誓要效忠于他,一起重现江氏王朝曾经的盛世。
但,江煜也清楚,就因为这人和自己太像,所以面对韩时卿的时候,自然而然会被吸引,从而……沦陷。
所以,他不想让林世成和韩时卿有这么多的交流。
再说,他也不喜欢林世成这种对韩时卿咄咄逼人的态度。
这让他有些烦躁。
“原来是这样。”林世成的话有理有据,韩时卿联想韩靖宇的表情行为,几乎立刻就信了这种说法。
“原来我爹也开始怀疑自己了。”
韩靖宇做官几十年,年轻的时候待在北境保家卫国,岁数大了就回来领导永安城的银甲军和金甲军保护城中百姓和远安帝,他从未有所懈怠过。
可是他记得远安帝下令肃清皇子的那天,他爹是顶着多大压力去的,又在事后多少次借酒浇愁,情绪憋闷。
人心都是肉长的。
韩靖宇再是个忠臣,也是个人,他也会质疑拥护远安帝到底是对还是错,这位皇帝又值不值得自己再如此为他拼命……
说话间,菜已经陆续上齐了。
韩时卿将自己的酒杯满上,一口烧刀子下去,脸色也红了半分。
他说:“江煜,你放心,你们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对我爹提。”
说完,他对林世成笑笑,“小林,你是个聪明人,你跟的这个人也是个聪明人,你们两个在一起肯定能实现你们的目标。”
“但是这条路,我不会和你们一起走。”他说:“或者说,至少现在我不会和你们一起走。”
林世成率先发问:“为什么?”
却见韩时卿笑呵呵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去,才伸出修长的指头指了指江煜,又指了指林世成。
“因为待在你们两个身边,我一句真话都听不到。”
说到这儿,他攥着酒杯的手猛地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白色瓷杯便碎成了零星的几瓣。
他抓着一块碎片抵在林世成的脖子咽喉处,敛去笑容,眸中只剩料峭的冷意。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林世成。”
“小琴是不是你杀的?!”
江煜和林世成同时愣了愣,片刻后,前者眸中闪过隐晦的精光,唇角甚至幸灾乐祸地向上勾了勾。
韩时卿最恨有人对他说谎,他早就尝过后果,如今让林世成也试试,正好绝了他的心思。
第39章 我懂了
韩时卿之前只是猜测林世成是杀害小琴的凶手,后来被林世成演的那一出戏给迷惑了,觉得他这个年龄大概还做不出那么残忍的事。
可是今天林世成明确表明了他已经和江煜站到了一边。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一开始的猜测应该没错,林世成和小琴的死绝对脱不开关系。
韩时卿用的力道不轻,瓷片划破了林世成的皮肤,一条血线蜿蜒而下。
江煜不动声色,林世成抬了头与站起身的韩时卿对视,知道这次与上次不同。
韩时卿心里已经肯定了他是凶手,这时候否认也没用了。
“是我杀的。”林世成面色平静。
“为什么要杀她!她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惹到你?!”
“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听到的不该听的话。”
韩时卿一下子就明白了,那天有人说看到右相去了花园,他又晓得林世成去过,这两人肯定聊了些什么,小琴不过是路过,偷听了去,便无端端惹上了杀身之祸!
“你本可以、本可以告诉我……”手中瓷片松了松,韩时卿眼眶发酸,小琴是因为他将林世成引进府里而丢的性命。
如果他早点看透林世成的本性,也不至于会发生这种事。
林世成接着说道:“时卿哥哥,我信得过你,却不代表我信得过将军府的所有人。”
“留她性命,便是拿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你应当知道这个道理。”
韩时卿沉默。
片刻后,再开口,他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嘶哑和哽咽。
“尸体呢?”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好好安葬她。”
林世成愣了下,旋即回答了他,“东市肉场,喂了野狗。”
韩时卿错愕地看向林世成,似是不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你再说一遍。”
林世成这次当真说了实话,重复道:“她的尸体喂了野……”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的话,韩时卿气的浑身发抖,脸色红的不正常。
“畜*生!”他骂道,“小琴做错了什么,死了要被这样对待?你哪怕将她带到城外掩埋,掩埋了也好啊!”
林世成用袖子擦去唇角的血,舔了舔破口,默默听着韩时卿对他的指责,没有说话。
江煜依旧是看戏的态度。
他还不知道林世成干过这等事,如今看来,自己没有必要担心时卿会对林世成有好感了。
“林世成。”韩时卿已经不会再亲切地称呼他为小林了,他冷声道,“今日你必须搬出将军府,以后也别想再踏进我的家门半步。”
林世成和江煜背地里做什么他不管,他也暂时管不到他们造反的计划,但是他不允许林世成再因为被府中下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而将无辜的人置于死地。
不然这一笔一笔的人命账压在他心头,会沉重地让他喘不过来气。
说完,他转身欲走,江煜却抓住了他的胳膊。
“都是你爱吃的,吃完再走吧,时卿。”他对韩时卿眨眨眼睛,语气诚恳。
看林世成吃瘪,他可谓心情舒畅到了极点。
他早就看不顺眼林世成住进将军府了,如今可算看着他被赶出来的,可当真是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
“不必。”韩时卿气的浑身发抖,“我回家吃。”
和这俩狼崽子坐在一起,他吃不下。
他挣了下被抓着的胳膊,没挣开。
江煜已经站起了身。
他靠近韩时卿,捏着右手衣袖动作轻柔地把白净脸上的黑灰擦干净,而后说道。
“初五的约定,别忘了,我在天风茶楼等你。”
在韩时卿出手之前,他识趣地放开了对方的胳膊,目送他气鼓鼓的离开。
*
“殿下,你与时卿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江煜刚坐回位置,便被问了这么个问题。
他眼皮也没抬,端着饭碗给自己夹菜吃。
“是你想不到的关系。”
林世成皱了眉,没有动饭菜,只管给自己倒酒喝,一杯接着一杯。
直喝到双颊飞红,才堪堪停下。
“我们玄金楼干的本就是杀人的买卖,我虽立志做个清官,手底下握着的人命却也不少。其中自是有穷凶极恶之人,也必然有无辜良善之人,我也迷茫过,但只要一想想这些只是任务,便也就释然了。”
“可是……”他垂下头,两只手搭在腿上,姿势像极了犯了错事的孩子,“可是,今天我释然不了,我真的、我有点后悔杀了那个姑娘,因为时卿哥哥看我的眼神变了,他之前不是这样看我。”
林世成记得韩时卿一开始是如何对他的。
目光真诚,笑容真挚,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备考,他是真心将自己当成了朋友。
江煜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已经有了醉意,这些话多半是他的心里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林世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前世的时候,在他九皇子身份暴露后,韩时卿看他的眼神就全变了。
一开始他没觉得什么,后来才逐渐意识到,当一个深爱你的人开始憎恨你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想到这儿,江煜只闷闷地对林世成说了句“吃饭吧”,便没再理会他了。
*
韩时卿回到家也没有吃饭,而是脱了衣服鞋子,滚进床的最里面,抱着被子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一直睡到半夜,被噩梦惊醒后,只觉得浑身没力气,口干舌燥,喉咙也痛,一摸额头,才知道是发起了烧。
他对门外喊了几声“韩山。”
没有人回应,门却被推开了。
“我让小山回去休息了,我来看着你。”
廖云凡端着装药的托盘,放在桌上,目光转向韩时卿。
“我记得你身体挺好的,怎的大过年的还生起病来了?”
“师父……”盯着眼前的男人,韩时卿扁扁嘴,委屈的心情涌上头,不免更加难受起来。
廖云凡揉了揉他的发顶,将药碗端在手上递给他,“先喝药吧,喝了药再睡一觉就好了。”
韩时卿听话地喝完药,嘴里苦的咋舌的时候被塞进去一个蜜饯,甜丝丝的感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廖云凡注意到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忍不住笑了笑。
今日江煜去墨区的时候他也跟在一边,见到韩时卿之后才藏了起来,但他深知林世成和江煜都是怎样的性子,放他们和自家徒弟相处,廖云凡自己都提心吊胆,生怕对时卿刺激大了,又会发生之前那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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