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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得野(悬疑推理)——弄清风

时间:2021-02-01 11:27:10  作者:弄清风
  此时此刻,于丽丽坐在审讯室里,还哭得很伤心。但她并不为宁玉生哭泣,而是为自己,为自己今后惨淡的人生哭泣。
  “我没有杀过人,都是他们动的手,我真的一次也没有害过别人呢……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你们放我回去好不好?宁玉生留给我的东西,他都送给我了呀,你们能不能不收回去,收回去了我可怎么活呜呜呜呜呜……”
  沉默。
  是今晚的缉凶处。
  决明很同情他们,“她一直在哭呢,老乐本来就够老了,我瞧着才过去半个小时,他就苍老了不止一岁,头发都掉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老乐这么大了都还没娶上媳妇呢。”
  老乐请你闭嘴。
  相野不禁往对面公安局看了一眼,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闭上眼,感受着和风,他又忽然问起:“于丽丽认识楚怜吗?”
  决明:“在问。”
  这一问,就是一整夜。
  于丽丽这人极不着调,重要的事情不记,什么品牌什么时候上新倒是记得一清二楚。问她鹿野的事情,东一句西一句的,常常要等上许久才能回忆起一点东西。她想得吃力,负责审问她的人也问得吃力。
  邢昼作为队长坚持到了最后。
  翌日一早,相野下楼,便正好看到他从前门走进来,不由诧异地问了一句:“你刚回来?”
  邢昼直接把手里的文件夹直接递给他,“于丽丽确实认识从前的楚怜。”
  从前的?相野琢磨着这个用词,拿着文件夹坐到餐桌前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很快就明白了这个词的由来。
  于丽丽起初对楚怜这个名字表现得很陌生,无论缉凶处怎么问,她都摇头。十年前,她还没从鹿野出来呢,对外面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后来还是邢昼把楚怜的照片给了她,让她仔细回想。她想了半夜,才终于在天亮时分,被疲惫和惧怕折磨得整个人快崩溃的时候,突然觉得那张脸有点眼熟。
  如果再瘦弱一点,再脏一点,那不就是……
  “啊,是他啊。”于丽丽的眸中泛出惊讶,“他竟然还活着吗?”
  于丽丽一时之间认不出楚怜,是完全在情理之中的,因为她认识楚怜的那年才五岁。那一年的鹿野平原发生了很多事,东边的水源枯竭了,很多人都在迁徙。
  那也是第一次,于丽丽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了平原的辽阔,也见到了传说中的流浪者。
  平原上的流浪者。
  父亲这么称呼他们。他们居无定所,为了不受到祭司们的管制,为了所谓的自由,永远行走在遥远的天际线上,躲躲藏藏的,大都数人连双鞋子都没有。
  年幼的于丽丽这么问父亲:“他们都不回家的吗?”
  父亲摘了一朵花逗她开心,但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很快,一批流浪者就被抓回来了,他们企图偷走队伍里的粮食,反而被看守者抓住。
  贪玩又好奇的于丽丽偷偷去看他们,蹲在笼子外边,拿着根竹竿去拨弄笼子里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于丽丽问他。
  “怜。”少年笑着回答他。鹿野的人,很多都没有姓氏,从生到死都只有一个字来代表自己。
 
 
第35章 怜
  在鹿野平原,爱笑的人很少。
  于丽丽爱笑,她的父亲会夸她可爱,但怜这样的人爱笑,只会为他招来一顿毒打。可这个人又天生反骨,好像永远学不会低头。
  那一批流浪者,于丽丽也不记得究竟有多少个了,被串成一串牵在队伍的末尾,跟着大家一块儿迁徙。鹿野的人虽然都心狠手辣,可也不会随意杀人,因为人就代表了劳动力,死一个都是损失。
  可流浪者大多没有鞋子,也没有厚实的衣物,像怜这样讨打的,身上有伤,往往跟不上行进的速度。有一回他摔倒在地上,被拖着走了一段路,于丽丽还以为他死了呢。
  于丽丽喜欢他,因为他爱笑。她叫父亲帮帮他,父亲点了头,转身就让人拿鞭子过去了。
  一鞭子抽下去的时候,于丽丽的心都跟着抖了抖,这时队伍后头倏然冲出来一个跟怜差不多大的少年,扑在他身上,替他挡了那一鞭。
  少年叫沅,是于丽丽在那批流浪者里第二个记住的人。
  沅看起来没有怜那么特别,是个讨喜的娃娃脸,只不过太瘦了,头发也枯得像杂草,整个一平平无奇。他护住了怜,又跪在地上,尽说些讨好的话,低声下气地求着他们放过了怜。
  后来他就背着怜跟在了队伍后面,可他力气也不大,背得很是勉强,怜的脚都拖在了地上。好在平原上都是泥土啊,否则那双脚就要废了。
  沅还有一个妹妹。
  妹妹就更普通了,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于丽丽根本都没记住她的名字跟长相。她只记得他们三个人亦趋亦步地跟在队伍后头的场景,远远的,像是一家人。
  “再后来我就没见过他们了,他们住的地方跟我不一样。”于丽丽道。
  “那你知道他们偷钥匙的事情吗?”邢昼追问。
  “是他们吗?”于丽丽模模糊糊地记得一点,可当时她真的太小了,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有时只是听她父亲提过,所以记得不是很牢。她冥思苦想半天,说:“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可、可是我不能确定,好像是有人偷了钥匙,那段时间祭司们脾气都不太好。还有个人好像被抓回来了,我远远看过一眼,半死不活的,也不知道是谁……”
  是宋沅。
  相野把各条线索串一串,就得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宋沅在那条发给宋灵示警的短信里说,是楚怜害他被抓住的。
  三个相依为命的伙伴,在最后一刻反目成仇了么?
  思忖片刻,相野又往下看。于丽丽是十八岁离开的鹿野,那时候是2015年,楚怜已经失踪三载。
  除了楚怜的事,于丽丽又交代了一些别的,但她当了那么多年的情妇,从不过问鹿野的事,知道的也都是从前的信息了,与现在的鹿野可对不上号。
  匆匆扫了一遍,相野放下文件抬眸,就看到坐在对面的邢昼揉了揉眉心。审问于丽丽大约真的是件费心的事,饶是邢昼这样的工作狂人,都觉得疲惫。
  不过事情还没有完,昨晚提前回来的老乐会去接邢昼的班,看看还能不能问出点别的。
  与此同时,陈君阳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他们找到裴哥了,很快就会实施抓捕。
  相野对那位裴哥不感兴趣,他不过就是一个被雇佣的打手,但找到他,或许就能顺藤摸瓜得到假父母的消息,尤其是假宋灵。她出现在楚怜身边,或许会知道楚怜金蝉脱壳后的去处。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老乐和邢昼连番审问下,属于宁玉生的势力被逐渐拔除。曹月那边没了威胁,捐款大业也在稳步推进中。她还是那个我见犹怜的原配,网上偶尔有几句阴谋论,也掀不起什么水花来。
  于丽丽被关进了特殊牢房,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她直接害过人,但作为既得利益者,又是鹿野出来的,仍要进行改造。
  至于曹月,将所有捐款事宜委托给专业机构处理后,她又再次住进了疗养院。只是从前监视她的是宁玉生,现在换成了缉凶处。
  没有证据,在宁玉生这件事里,曹月就是无罪的。但知道真相的人都明白,曹月究竟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在不排除楚怜还有可能联络她的情况下,缉凶处不会放弃对她的监视。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暂时也没个定数。
  宗眠亲自送她去的疗养院,以他的性子,断然不会浪费口舌问什么“值不值得”的问题。他陪着曹月在疗养院里坐了一会儿,便干脆利落地走了。
  曹月目送他远去,在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前,忽然叫住他。
  “你相信你们能赢过他吗?”
  宗眠回头,他当然明白这个“他”指的一定是楚怜。于是耸耸肩,说:“谁知道呢。”
  曹月品味着她的话,良久,浅淡地笑了笑,说:“那就祝你们好运吧。”
  她其实只见过楚怜一次。
  那天在图书馆,她坐下来跟楚怜聊了有十分钟。那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目光平和,却又叫人心生忌惮。什么样的人,能如此平静地在微笑中决定别人的生死呢?楚怜算一个。
  他表现得那样从容得体,除了在接近尾声的时候,突然看了一会儿手机。与人谈话时看手机是很失礼的,楚怜看完后,还跟曹月表示歉意。
  “抱歉,家里的晚辈考上省状元了。”他说这话时也是微笑着的。
  曹月从手机里听到了那个晚辈的名字,叫相野。后来相野和邢昼一起到别墅拜访的时候,她也亲自见到了他。
  她摸不准楚怜对相野究竟抱着怎样的想法,是善、是恶,但她在相野身上仿佛看到了宁玉生的影子。
  真的那个宁玉生,他当年也是状元呢,虽然只是市里的状元。贫穷和困苦没有将他拖垮,他成功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想要改变其他人的。
  或许当捐款全部落实的那一天,他会得到一丝慰藉吧。
  曹月这么想着,一个人独自在花园里坐了很久。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披着件薄纱似的披肩,却还是在这昼夜交替的时刻感受到一丝凉意。
  护士匆忙跑来,柔声跟她说话,劝她进屋。
  她一贯随和,点点头便被人搀着往屋里走。只是最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夕阳,浪漫至死的夕阳,绚烂如火,却又冷冽如刀。
  城市另一边的民宿里,温度正好。
  因着前段时间的忙碌,大家难得能有时间一块儿坐下来吃饭,所以趁着今天大家都有空,闻月和小熊在中庭搭起了烧烤架子,准备犒劳大家。
  相野也终于见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炊事兵乔治。
  乔治虽然给自己取了个外国人名,但长相非常正统,浓眉大眼的,还有点憨。他并不爱说话,很容易害羞和脸红,全程低着头在那边烤肉。但相野也注意到,他常常会偷看自己,尤其是在自己吃东西的时候。
  闻月悄悄提点他:“中华小当家看过吗?这个时候你应该露出同款的享受表情,以示对厨师的尊重。”
  相野:“我拒绝。”
  闻月:“其实也不用那么夸张的,你说一句好吃就行了。”
  宗眠:“你没想过他可能没看过中华小当家吗?”
  闻月略显诧异,随即又想明白了其中缘由,立刻投去心疼目光。她之后,又是小熊、老乐、乔治、裴光,甚至是简寒栖。
  我并不想看什么中华小当家好吗。相野面无表情地想。
  可话题一开,已经没什么能阻止决明了,“崽崽!我的崽崽!我太心痛了,阳阳都把中华小当家看过三遍了,你等着,我马上给你放!”
  相野:“不要。”
  拒绝无效。
  闻月高高兴兴地支使着简寒栖搬来音响和投影幕布,她就说这顿烧烤缺了点什么呢,原来是下饭剧啊。
  相野不要看《中华小当家》,那可以看别的嘛。
  一番艰难抉择后,幕布上投影的内容变成了——《小猪佩奇》。
  决明悄悄告诉相野,其实乔治的名字就是从这儿来的。他很喜欢看动画片,但怕别人觉得他幼稚,一直藏着不说,所以希望相野也不要拆穿他。
  相野吃饱了撑的才会去干这么无聊的事情,不过托《小猪佩奇》的福,乔治终于不再盯着他看了,让他松快不少。
  不一会儿,决明幸灾乐祸的笑声又在中庭响起。盖因闻月给陈君陶拨去了视频电话,邀请兄妹俩与他们同乐,结果镜头扫到陈君阳,他正可怜巴巴地坐在板凳上吃泡面。
  决明的笑声实在太欠扁,陈君阳端着泡面碗气到脸红,差点要从手机屏幕里爬出来跟决明撕逼。
  “略略略。”决明吐舌头。
  “哼。”陈君阳鼻孔出气,“你有本事也开视频,不敢开,那就是跟我一样在吃泡面!”
  决明卡壳了。
  可不是嘛,决明也不在民宿啊,连个烧烤的香味都闻不到。
  沉默。
  尴尬的沉默。
  下一秒,“呜哇——”嚎啕的哭声响彻中庭,决明捧着自己的泡面碗悲从中来,假是挺假的,但贵在声音够大。
  陈君阳气死了,“你就会哭!”
  决明立刻给他放了一首《男人哭吧不是罪》。
  陈君阳:“关掉!”
  决明:“不要!”
  相野看着他们隔网线吵架,不禁刷新了对他们的认知。整个中庭一时热闹非凡,有陈君阳和决明的吵闹声,有烧烤的滋滋声,还有歌声和动画片当bg。
  宗眠痛苦地闭上眼:吵死了,世界毁灭吧。
  作为现场唯一的一个外来客,裴光却对此适应良好,他甚至很喜欢这种氛围。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拿着一盘子烤串,不上前打扰,但也会跟着发笑。
  笑着笑着他又忧愁起来,因为眼前的景象对他来说太过美好,美好得好像跟他隔了一层朦胧滤镜。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他就明白自己不属于这里,于是目光又落回自己身上,开始忧愁。
  相野他们在忙的事情好像逐渐都尘埃落定了,那自己呢?到底该何去何从?
  考虑了这么多天,裴光依旧没有得到一个结果。他讨厌自己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但又无可奈何,于是成天泡在训练室里,观摩相野训练。相野的眼神总是那么坚定,他好像永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忧愁片刻,他又忍不住用视线去搜寻相野的身影,可一抬头——人呢?
  裴光下意识地起身寻找,环顾四周,看到相野和邢昼正并肩往外走。他挠了挠头,不知道他们去干嘛,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喊人,闻月的声音就从音响那儿传来。
  “要不要来唱歌?”她问。
  决明开始起哄,其他人也多少有点期待。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歌手啊,虽然已经是退圈且不红的,歌手就是歌手。
  裴光推脱不过,便过去点了两首歌唱起来,也算谢谢大家的收留和照顾。
  歌声响起时,相野和邢昼恰好走到民宿外头。相野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而看向邢昼,问:“你叫我出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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