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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得野(悬疑推理)——弄清风

时间:2021-02-01 11:27:10  作者:弄清风
  决明真的要哭了,一大堆“你无情”、“你冷酷”的话抛向相野,但这也不影响他继续干自己的活。
  相野被决明连续轰炸,但也不影响他继续观察邢昼。
  信息组有可能内鬼的事情,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得到,但邢大队长现在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状态,却只有相野看得到。这让他生出一股隐秘的小小的得意来。
  等这件事结束,他可以出本书,叫《邢队长观察日记》。
  等到了医院,安顿好陈君阳和陈君陶,相野带邢昼也去处理了一下伤口。他俩伤得都不重,尤其是相野,稍微包扎一下就可以。
  不知不觉间,相野对受伤这事儿也习以为常了,全程淡定地坐在那儿听决明汇报进度,只在护士从他的伤口里挑出碎玻璃时,稍稍皱下眉头。护士小姐姐们因此对他爱护有加,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刻在脸上,硬是找了一个HelloKitty的创可贴,贴在他脸颊的划痕上。
  好几个护士小姐姐围着他,说:“多可爱呀。”
  可爱相野立刻跑路。
  手里还牵着个一点都不可爱的邢昼。
  “呀。”护士小姐姐看着他俩牵着的手,发出感叹,“这俩人感情真好。”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走过窗边,相野看着外面的沉睡都市,那黑暗的色彩让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隐忧。
  邢昼忽然开口:“我在酒店被引走的时候,你的冒牌货跟我说,明川的明,在老一辈的嘴里也读作冥河的冥。”
  相野回头,面露询问。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喻义,但这不是个好预兆。”邢昼的眸光恢复了瞬间的清亮,道:“现在就去看守所见苍,夜长梦多。”
  相野:“可你?”
  邢昼:“这里有我,放心。”
  相野直视着邢昼,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都清晰地印着对方的倒影。下一秒,相野就做了决定,没有废话,直接转身离开。
  他越跑越快,就在他跑出医院时,苍也渐渐从昏迷中转醒,而位于城郊的梦之岛,刘队长刚刚指挥着下属将最后一具骸骨从浴缸中捞出。
  整整齐齐二十六具骸骨摆在酒店前的空地上,触目惊心。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彻夜难眠。
  无数灯火长明,无数电话响起,随着受害者的身份不断被确认,心碎的哭声开始萦绕耳畔。而临时成立的专案组的人们知道,这才是个开始。
  相野也坐到了苍的面前,两人隔着一道玻璃相望。相野盯着他摘了面具的脸,他盯着相野脸上的HelloKitty,谁也没有先开口。
  良久,苍才低低一笑,说:“你跟你舅舅,不太像。”
  相野:“剔骨匠?”
  苍:“没错,就是我,你们终于想起我了?”
  相野不予置评。
  苍便道:“看来你对我是真的不感兴趣,那我们还是来聊聊你舅舅吧。这是你感兴趣的对吗?但你刚才打我那一下,可真狠呐。”
  相野依旧冷脸。
  “啧,我讨厌你。”苍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喜恶,“你跟楚怜一样,都是令人讨厌的性格。”
  相野丝毫不生气,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跟楚怜很像”这种评价了。上一个是谁说的?哦,是楚怜自己。
  都是一群不要脸的。
  “你难道喜欢宋沅?”相野反问。
  “我也不喜欢他,我谁都不喜欢。”苍咧嘴笑着,“那个时候他还叫沅,我们都叫他——没骨气的沅。”
 
 
第45章 沅
  那是在楚怜离开鹿野半年后发生的故事。
  苍也曾是流浪者的一员,只不过跟楚怜三人不是同一拨。他们曾在水边打过照面,一块儿采过野果子,也曾发生过冲突,但流浪者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大部分时候都站在同一立场,虽然有点小摩擦,却绝对算不上有什么仇怨。
  那一年,因为水源枯竭的大迁徙后,苍听说了楚怜三人偷钥匙逃跑的事情。这件事不光在祭司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就是在流浪者群中也传扬甚广。
  许多人都在私下讨论这件事,祭司们觉得这是对他们的挑衅,而流浪者们却像看到了希望的火种,看到了反抗的前奏。
  可现实永远不会像希望那样美好,祭司们因为楚怜三人的行为早就加强了对钥匙的管控,那个时候再想偷钥匙,难上加难。
  于是一批又一批的人被抓了,鹿野平原迎来了至暗时刻。
  苍也被抓了,但他并不是因为偷钥匙。他打小就跟那群虫子是好朋友,有一定的自保能力,那群虫子会喜欢他、听他的话,理由也很简单——
  因为他能唱出那片平原上最动听的歌声。
  他那时还不懂得收敛,又或许是虫子的保护给了他过多的自信心,他竟然不小心在某位祭司面前展露了自己的歌喉,于是,一把大火烧光了秋天的落叶林。
  一直保护在他身边的虫子几乎死绝,他居住的树屋也被毁了,祭司派人将他抓了回去,把他关在笼子里,叫他唱歌。
  那个祭司叫拓真,是平原上最强大的祭司之一,也是最独的一个。他不喜欢群聚,且有唯一的一点好的,就是不轻易杀生,因为掠夺和征服比起杀生来说要有趣得多。
  苍就是在那儿见到了沅。
  那时候的沅脸上被刺了字,已经看不太出从前的模样了。他变成了瘸子,脚上还戴着镣铐,总是躬着背,做着最低贱的活儿,随便哪个人都能欺负他。
  人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祭司们不会让胆敢挑衅他们权威的人活下去。但拓真暗中保下了他,保下了他却又让他猪狗不如地活着,用自己一贯的方式,去征服、去摧毁他。
  但凡沅有一点血性,就该反抗,就是死,也比这么活着好。
  苍曾经见过他在地上捡东西吃,看起来卑微又懦弱,见人来了,还能赔笑。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同被抓来的流浪者们都看不起他,选择成为流浪者的,大多对自由抱有一定的渴望,见到他这样,更为不耻。他们不愿意承认这个人就是沅,那个敢于反抗、敢于偷钥匙离开鹿野的沅。
  没有人喜欢他,但他依旧活着。
  苍一开始看见他,也会远远地躲开,因为看见他,好像就会看见以后的自己,多么可悲又可怜。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苍改变了看法。
  那是一个月色明亮的夜晚,苍又被叫去唱歌。他是不被允许进帐篷的,因为他长得不好看,所以只能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帐篷里在摆宴席,月儿爬到最高处的时候,宴席渐渐散了。拓真喝醉了酒,让人把沅带过来,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拓真在里面大发雷霆。
  苍太过好奇,偷偷探头往里面瞥了一眼。
  沅被踹翻在地上,周围都是碎裂的酒坛子。拓真的弯刀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他被迫仰着头,却还在问:“您既然这么强大,那为什么不出去呢?”
  祭司们为什么不从鹿野离开呢?强大如拓真,为什么还要守在鹿野这么个贫瘠又黑暗的地方?
  苍霎时间得到一个答案,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这就是真相。
  因为害怕。
  留在鹿野,他们还是万人之上的王。可离开鹿野,也许什么都不是。越是色厉内荏的人,越不敢从鹿野离开,越不敢舍弃自己的地位。
  他们强大又弱小,那个瞬间,拓真和沅的形象好似都在苍的心里发生了逆转。
  拓真愤怒得要杀了沅,但在最后一刻,却又停手。苍终于明白为什么沅能一直活着,因为拓真从来不曾真正征服过他。
  卑躬屈膝者,跪自由、跪天地,终有一天,他会再度站起来。
  “很有意思是不是?”多年之后的苍看着眼前的相野,说:“那个时候我就有预感,他最后说不定真的能再次逃出去。”
  相野:“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苍:“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件事过去没多久,我的嗓子就被毁了,我也被扔了出去自生自灭,机缘巧合才得以从鹿野离开。但你一定猜不到是谁毁了我的嗓子。”
  相野听他这么说,就猜到一定不是拓真。如若换个方向猜,那就是:“流浪者?”
  “啧。”苍怀疑他就是专门来打自己的脸的,刚说完你猜不到,立马就猜出来了。不过他也不介意告诉相野,“人都是会变的,他们起初看不起沅,后来又嫉妒我能因为得天独厚的嗓子吃比他们更好的食物,所以就把烧红的炭塞进我的嘴里。”
  苍说这些话时,还带着讽刺的笑。他没有死,可嗓子毁了,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东西,他被随意地丢出去,竟连个奴隶都不如。
  相野知道苍被丢出去后一定还有故事,否则不可能拿到钥匙离开鹿野。看他现在这嗓子,这具身体明显是原身。
  不过相野并不在乎这里面的故事,他问:“你说楚怜都不知道你认识宋沅,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苍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呢?我从鹿野离开时,楚怜还在缉凶处,大概也只有你们缉凶处会认为他是一个好人。动动脑子想想,楚怜这样的狠角色,他跟沅一块儿偷的钥匙,为什么他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沅在鹿野活得猪狗不如?大家都是流浪者出身,都不是什么好人,谁比谁高贵?他没问我,我就不说咯,给他一个惊喜不好吗。”
  他顿了顿,又道:“果然,沅活着出来了,楚怜被逼得杀人灭口,真是好一出大戏。”
  说着这话的苍,眉目里有一丝癫狂和快意。
  相野深深地凝视着他,鹿野的每个人,都不能用常理来判断,或者用俗世的道德去约束他们,那没有用。
  【归属感】
  相齐以前跟相野讨论过这个概念,对于俗世的人来说,最强烈的归属感莫过于“家”。相齐抚养相野长大,但他好像永远活在过去,他说相野没有归属感,可相野又能从哪里得到它呢?
  他用尽全部力气去寻找,去布置烂尾楼,去规划自己的人生,可依旧竹篮打水一场空。让人意外的是,当他第一次产生归属感时,竟然是在一个陌生人身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就是邢昼和那家小小的民宿。
  而此时此刻,相野从苍的身上,一点所谓的归属感都没有看到。
  流浪者是没有家的,那片黑暗的平原带给了他远超常人的惨痛经历。可他逃离了那个地方后,却仍选择用这幅残破的身躯行走,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藏在废弃的游乐园里与虫子为伴,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他对这个新世界有归属感吗?恐怕也没有。
  他永远是孤独的,美好的新世界不能打动他,楚怜当然也不能。所以他可以视人命如草芥,可以自然而然地隐瞒下沅的消息,因为他不在乎。
  相野问:“可是你为什么要专门告诉我?又或者,你想借我的口跟宋沅说什么?”
  苍却不说话了。
  良久,他才回答:“告诉宋沅,他的人情我已经还他了。”
  苍没有告诉相野,他的嗓子毁掉那天,只有沅对他伸出了援手。他告诉苍:只要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多么美好的一句话啊。
  或许正是这句话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他终于活着从鹿野逃离,可出来之后才发现,他与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他无处可去,最终还是鹿野的人吸纳了他,让他成为了一名剔骨匠。岁月流逝,他好像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又好像,从未能离开。
  说完那句话,苍便不肯再答话了。无论相野怎么问,用什么方法,都不管用,他自幼跟那些虫子生活在一块儿,对寻常幻术或者催眠手段几乎免疫,譬如相野的那根项链。
  苍道:“宋沅的事情你迟早会知道,我告诉你,不影响什么。但如果我再把其他的都说给你听,那楚怜就真该杀了我了。”
  相野:“你觉得他们还能来救你回去?”
  苍:“谁知道呢。”
  相野:“那只猫呢?这总可以告诉我吧?梦之岛已经废掉了,你再隐瞒也没有用处,不如卖我个好。”
  苍缓慢摇头,“我卖你好或者不卖你好,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差别呢?你又不是你舅舅,想知道,就自己去查。”
  苍的拒不配合,让审讯暂时告一段落。相野揉了揉眉心,心里的隐忧还是没有消散。苍并不是无的放矢,他是剔骨匠,又会养虫子,鹿野要么杀他灭口,要么把他救回去,不可能轻易放弃。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相野出去透口气,耀眼的夏日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稍显灼热。
  他拨通了邢昼的电话。因为内鬼的存在,所以他在跟苍说话时并未打开耳麦,此时在电话里也没多讲,只询问了医院那边的情况。
  “一切正常。”邢昼知道相野一晚上没有睡,肯定已经很累了,但命令还是得下达:“医院是次要,剔骨匠那边一定得有人守着。你先留在那儿,接应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要尽快把他转移到省城的特殊监狱去。”
  特殊监狱是专门用来关押鹿野的犯人的,防的就是他们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但这样的牢房只有省城才有。
  “好。”相野应下,这才打开耳麦,跟决明交换最新的情报。
  内鬼的事情,决明自去筛查,暂且也不放到明面上来讲,现在最急着处理的还是梦之岛的事情。
  今天一早,连环杀人案的事情刚刚曝光,就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如果不是凶手已经被缉拿归案,事情的影响会更加恶劣。
  饶是如此,连杀二十六人的连环杀人案,依旧骇人听闻。尤其是当“梦之岛”这个废弃游乐园的相关资料在网上被翻出之后,更是引起了类似都市怪谈的效果,哪怕是通过舆论控制,一时也无法将热度压下。
  这个时候,苍这位杀人犯就更不能出问题了。
  刘队长也打电话过来。他忙了一夜,刚在警局开完会。现在凶手是抓到了,重要的是确认受害者的身份。但这些骸骨有些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也不一定都是明川地区的,确认身份将会是一份漫长的工作。
  “他什么都不肯说?”刘队长有些怒火上涌。
  “这样的人,刑讯逼供没有用。”相野说着,又回到了审讯室里,隔着玻璃监视着苍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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