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堆资料中,最有可能在十年前接触过楚怜的,除了老乐就是宗眠。
老乐是因为曾与楚怜共事过一段时间,宗眠则是因为宗家出事时,楚怜还在缉凶处。宗眠的嫌疑便略微提升了一些。
直至现在,邢昼失踪,宗眠上位,他的嫌疑一下子就超过了其他人。
为什么一定是宗眠呢?
老乐就在京州,他还是缉凶处的老人,经验丰富。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老队员来主持局面,稳定军心,不是更恰当的做法?何必把远在江州的宗眠调回去?
那位秦局长借着庞凯的事情对邢昼发难,先是责问,再成立专案组,即便不是鹿野的人,背后也一定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而缉凶处的直属上司,也就是决明所说的“上面”,又为什么在这时候推宗眠出来?
思索间,相野发现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背景。
缉凶处的人成分都很复杂,有老乐这种普通人,也有相野这样带着鹿野血统的人,但大多没什么深厚的背景,只有宗眠是个例外。
中国有句古话,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宗家虽然被灭门了,但主家死了,还有旁支。从前的那些故友旧交,不可能个个都翻脸无情。更何况,宗眠还继承了巨额遗产,他的人脉,是其他人拍马也赶不上的。他能做到的事,也绝不限于缉凶处。
这样一看,宗眠的升职好像也没那么不能理解。可他在这时冒头,相野仍然会怀疑他,只不过最终的确定得等到他亲自跟宗眠谈过之后。
简寒栖没想那么多,他甚至都没意识到队内会有内鬼。上一个内鬼是信息组的,决明已经把人揪出来了,他自然以为内部清扫已经结束。
“有大棉花和老乐在,京州暂时不用担心。”他继续硬邦邦地安慰着相野,道:“接下去做什么?你说,只要能找回队长,我配合你。”
相野:“有一个消息我还没有告诉你们,宋沅真的在乌雀山出现了。”
简寒栖立刻投去询问目光。
相野:“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解围,我们就会被仇音用人质威胁,恐怕没那么容易带着庞杰安全下山。”
简寒栖:“那他人呢?”
相野:“又跑了。迷瘴封山,不易追踪,但他悄悄在离开前给我塞了纸条,约我明天在锦城见面。我必须去见他,或许他会知道点关于楚怜的新线索,又或者能帮我找到邢昼。你跟我一起去,但现在局势不明朗,有关于宋沅的消息——等我们见过他之后,再上报京州。”
简寒栖蹙眉,“你担心有人再用宋沅的事情做文章?”
相野沉声道:“邢昼都能被污蔑成杀人凶手,一个宋沅,虽然明里暗里帮了我们几次,但他身份特殊,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暴露,你觉得上面对待他的态度,最有可能是什么?”
是审查、怀疑,这必将导致一系列的麻烦。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简寒栖略一思忖,便果断答应。他做事一向干脆,也不问东问西,干就是了,他的拳头会给他答案。
可决明听到这个消息后,又咋呼开了。
彼时已经是回到锦城的半小时后,决明忙了一夜,刚休息了一会儿又醒过来,骤然听到相野说要秘密去见宋沅,当即提出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简寒栖:“有我。”
决明:“这不是有你没你的事,你们确定那个宋沅是真的吗?看见他的脸了吗?长什么样子?万一他是假的呢,而且他不是出现在乌雀山,为什么又约在锦城见面?有什么话是非得单独跟相野说的?”
相野:“他很谨慎,没有露正脸,听声音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如果他不是宋沅,为什么会帮忙。”
决明:“那或许是为了降低你的警惕性,好引你上钩呢!楚怜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阴狠毒辣,最擅长给人挖坑,要是——”
“可我只能这么做。”相野打断他,“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线索。如果我不去,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楚怜,什么时候才能找回邢昼?”
“可、可是……”决明可是了半天,却没找到更好的说辞来劝阻,最终只能化为一句:“我只是担心你。连头儿都出事了,你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相野:“我有分寸。”
决明沉默了,良久,才道:“你们约在哪儿见面?我让方斗提前去踩个点,你们去,目标太大了。”
相野便报了一个酒吧的名字。
决明很快去查了,又回来,“那是个gay吧!”
相野:“我就是。”
决明:“哈?”
相野:“有问题吗?”
决明&简寒栖:“……”
相野:“我跟邢昼在谈恋爱。”
决明&简寒栖:“…………”
相野:“懂了吗?”
懂了。
这是一个既失去了队长又失去恋人的正处于暴走边缘的年轻人,没有人能阻止他去追查线索。他就算脾气再爆、再冲动,都情有可原。
但是年轻人!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决明两眼一翻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倒在地上也没想着要爬起来,抱着头,觉得世界都颠倒了。相野怎么可以,在缉凶处发生这么多变故之后,轻描淡写地又抛出这么个重磅炸弹来?
他们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决明忽然想到,他们在海边的时候就睡一张床了。
苍了个天。
简寒栖比决明要好一点,只是身体略僵硬,紧闭嘴巴,不让自己惊讶的声音流出来。片刻后,他又干巴巴、硬邦邦地安慰相野:“我理解的。”
末了他又追加一句:“真爱无罪。”
没想到你也是个感性的人。
相野和决明虽不在一处,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却差不多。
不过相野没有让决明的震惊维持多久,他就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一刻也不愿意停下来,“我要跟宗眠说话。”
决明:“他正在专案组开会。”
相野:“老乐呢?”
决明:“他去老槐巷暗中走访了。虽然我们答应秦局长,只派大棉花一个人过问庞凯的案子,可那只是明面上,我们怎么可能真的撒手不管。老乐跟老队长情谊深厚,头儿是现任队长,也是他疼爱的晚辈。我听闻月说,这两天老乐根本没怎么休息,头发都白了几根。”
说实话,相野也曾怀疑过老乐,只是他的嫌疑没有宗眠那么大。从这几天他的表现来看,他要么是演技精湛到可以拿奥斯卡,甚至让宗眠给他背锅,要么,他就是清白的。
相野趋向于后者。是反复思考的结果,也基于直觉。
“能把宗家当年的资料给我看吗?”相野继续问。
“S级档案,以你目前的级别还看不了,而且宗家那件事发生在十几年前,我能在系统里查到的只是一星半点,真正的详细资料是纸质的,就存放在京州市公安局的档案室里,至少需要正副局长、头儿这种级别的人去签字才可以。”决明道。
顿了顿,决明又道:“你在怀疑大棉花。”
这是一句肯定句。
相野没有隐瞒,“我需要查证。”
决明:“如果我们打报告上去,那大棉花自然就知道你在查他了。我又不能去京州给你调阅,但你如果一定要看,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找闻月帮忙。”
相野有些诧异,“闻月?”
决明解释道:“闻月认识档案室的人,但这也属于违规操作,一旦被发现,就要承担后果。而且,你要想办法说服她。”
相野:“我知道了。”
“还有,秦局长那边我有在留意,你不用操心。相野,时刻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老乐、算算,所有人,都在努力。”决明难得正经起来,声音里竟也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不似邢昼那般沉稳,但就像春天的风那样自由又包容。
“现在你该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去面对接下来的事。如果你不休息,那我、我等头儿回来了,我就去打小报告。”
相野:“……”
第84章 再见吧
相野迫于小精灵的“淫威”,最终还是去休息了。
这几天他根本没有休息好,拢共只在乌雀山上简短地睡了三四个小时,在这之后,一系列的变故让他疲于奔波,脑子里的那根弦时刻紧绷着,直到——
他坐到床上,发现小腿上跟仇音交手时弄出的伤口又渗出了血需要重新包扎,那根弦突然间就断了。
如果邢昼在这里,这点小事根本不需要相野操心,可他现在不在。
相野于瞬间泄气、脱力,后仰倒在床上,放空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如果说宗眠的事只是让他有些压力,那邢昼,就是整个把相野的心都抛在了冰冷的迷雾里。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会失踪?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等他回来后,他们是不是能回到从前……
那雾有毒,蚕食着相野的心,让他静不下心。可他确实太累了,脑子里像古旧电视机那样满屏雪花,翻个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最终还是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是十多个小时。
期间相野迷迷糊糊醒过两次,但感觉身上就像压着千斤重的石头,压得他起不了身。后背也早被虚汗浸湿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等到终于清醒时,一摸额头,才知道自己发烧了。
房间里没有热水,相野勉强找到一瓶矿泉水喝了,却又不小心被呛到,扶着柜子咳嗽得半天也停不下来。
相野的免疫力从小就不大好,时常会扁桃体发炎,进而发烧、咳嗽。不算什么大毛病,但很麻烦。
进了缉凶处后,他跟着邢昼训练,身体比以前更健康了,可邢昼一走,他就好像又被打回原形。
这种感觉极度糟糕。
相野捏着矿泉水瓶,一时生气,用力晃了两下。晃完之后更累了。
此时简寒栖正在隔壁休息,决明也下线了,相野便谁也没打扰,换了身衣服出门买药。好在锦城是个大城市,酒店附近就有24小时营业的药房。他简单买了点退烧药吃了,又穿过一条街找到一家便利店,买了包烟,靠在路灯柱上享受片刻的叛逆时光。
邢昼不在,也没人管他抽不抽烟了。
一直到晨光微熹,相野看着第一辆公交车出现在自己面前,掐灭最后一个烟头,顺着稀稀落落的早起打工的人潮,打包了两份早点回去。
简寒栖起得早,原本还想去隔壁叫相野,可到了门口又想起这个人正在跟自家队长谈恋爱,而且两人都是男的。他也是男的,就这么进去不合适,于是在门口纠结。
看到相野给他打包了早点回来,简寒栖颇有点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相野还小呢,年纪小就要有年纪小的特权,合该是被人照顾的那一个。
相野没多说话。他虽然还在发烧,可去外面走了一圈,脸上多了点红晕,所以看起来也还算正常。
早上近八点,他终于跟宗眠取得了联系。
他们开的是视讯,相野看得很清楚,宗眠那边的背景正是京州民宿的房间。他也才刚起,穿着黑色的睡袍,长长的头发用一根墨绿色的缎带随意绑着,垂在肩上。一边跟相野打招呼,一边在给自己泡茶。
那双手很好看,泡茶的动作称得上行云流水。他也不像那些爱讲究的人那样摆上一堆器具,只是简单的冲泡,就透着股雅意。
“我爷爷爱喝茶,我从小跟他一起住,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宗眠随口解释着,茶水的雾气模糊了摄像头,但他看相野还看得很清楚,便又道:“你生病了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相野的身体状况,瞒得了简寒栖,但瞒不了本就是个医生的宗眠。他便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只是有点发烧。”
宗眠:“吃药了吗?”
相野:“吃了。”
“我很抱歉。”宗眠无奈地笑笑,“上面要我来顶替邢昼的位置,我也没想到。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到庞凯的案子水落石出,邢昼回来,一切就会回到原位。”
相野面色冷静,“为什么跟我说抱歉?”
宗眠:“我以为你跟邢昼感情很好。”
相野:“可你们才是同生共死好几年的队友。”
宗眠笑笑,“感情的深度不是用时间的长短来判断的。”
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又揉了揉眉心,非常自然地在摇椅上躺下。这样的状态让相野很容易想到了自己,但宗眠显然是个比他还懒的人,通身挥散不去的忧郁气度,丧得很艺术。
如果他不是内鬼,此刻应该在为多出来的工作而忧伤。
而且比起相野来,宗眠才是那个真正的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光靠那些遗产,也能活得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好了。
“庞凯的事,你怎么看?”相野问。
“你真正想问的,是邢昼吧?”宗眠打出一记直球,“邢昼失踪,他就失去了主动为自己辩驳的机会。我怎么看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的人怎么看。而且,邢昼真的是被鹿野的人劫走的吗?”
相野:“什么意思?”
宗眠:“你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相野。即便鹿野的人手里有传送符,想要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带走缉凶处的队长,也是很难的。邢昼的实力很强,他的警觉性超乎常人。”
相野:“所以?”
宗眠:“如果邢昼是主动离开,你有没有想过,他到底要做什么?信任的基石一旦崩塌,过往的故事就会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来,譬如,邢昼当初真的只是在庞凯的住所外停留了一会儿就走了吗?”
语毕,杯子被放回茶几上,发出“啪”的脆响,也让相野藏在镜头下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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