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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得野(悬疑推理)——弄清风

时间:2021-02-01 11:27:10  作者:弄清风
  紧接着是简寒栖。
  楚怜和相野反而是最后来的,空气中波纹一闪,两人的身影直接出现在官水潭中央,那片小岛崩塌后的废墟上。
  废墟露出水面的部分不大,只容得下两个人站立。相野被楚怜抓在手里,头颅低垂着像是昏迷了,肩膀上的伤口又在汩汩流血。
  “相野!”决明一个怒极攻心,心脏就开始抽痛,好在方斗及时扶住他,这才没让他出事。他是身体不好,可他的嘴巴闭不上,“楚怜,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不会对他动手吗!”
  楚怜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哦,你还在信我吗?”
  决明气得跳脚,骂人的话一股脑儿地往外冒,方斗拦都拦不住他。一时间,整个潭水上方飘荡的都是经典国骂,直到水底又传来一阵更大的震动,让决明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所有人都没能站稳,陈君阳还是把刀直接插在地上,才勉强保持住了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开始掀起狂澜的水面,心里在不住祈祷——
  一定要回来。
  一定要回来。
  而此时的相野,仿佛无知无觉。
  鲜血浸染了他的整个臂膀,血液的流失又逐渐带走了他的体温,他还没有死,可却已经彻底毒发,沉浸在了幻境里。
  幻境如梦,光怪陆离,毫无逻辑。很多时候它是很多画面的拼凑,从一个跳到另一个,让你在虚幻中逐渐迷失方向。
  但偶尔,这些破碎的画面也可以被拼凑起来。
  在相野的幻梦里,他走上了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一条道路。
  他依旧跟着相齐长大,但楚怜并没有醒来,他死在了烂尾楼里无人问津。可那样一来,就没有了后面的事情,他没有再遇上假父母,也没有遇见邢昼,他平平淡淡地考上了大学,然后毕业、找工作、赚大钱。
  在某个时刻,他或许曾与缉凶处的某人在人海中擦肩而过,但那只是擦肩而过。他获得了平凡的生活,但也获得了永恒的孤独。
  没有一个人能走进相野的心里,他与世界之间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膜,看着一戳就破,但又无法逾越。
  那种仿佛溺水的窒息感时刻包裹着他,终于让他在幻梦中苏醒,可紧接着又坠入另一个幻梦。
  在这个梦里,楚怜没有死,他也顺利遇见了邢昼。
  可邢昼就只是缉凶处的队长,他冷酷地对待相野,无论什么事都公事公办。相野自然不会爱上这样的邢昼,他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对他有特殊关照的人。他变得越来越偏执,一意孤行地去寻找真相。他觉得世界丑陋,就一定要撕碎所有的假象,连一点遮羞布都不留。
  他同样没有被楚怜蛊惑,但他变得越来越像楚怜,不计代价、不留余地,等再回头去看时,只余满地鲜血。
  缉凶处的队友们,死的死,伤的伤。决明被戳穿了身份,也迎来了暗杀,他倒在血泊里看着相野,眼神哀伤又痛苦,仿佛在问为什么。
  最后相野看到了邢昼,邢昼对他举起了枪。
  “砰!”
  又一个幻梦破碎了,昏迷着的相野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来,痛苦地蹙起眉。他觉得越来越冷了,意识却还沉浸在幻梦里无法自拔,只能循着本能抓住身边最近的一个热源体。
  可是当他终于凭借自己的毅力,艰难地睁开眼时,却看到了楚怜,面无表情的楚怜。
  一盆凉水当头泼下——
  人生是一场噩梦吗?
  相野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再不愿意回到烂尾楼里了。
  他对楚怜说他相信邢昼一定会回来,但那其实不过是嘴硬。他不想让人发现他在害怕、在惶恐,从邢昼离开那一刻到现在,他无时无刻不在这种惶恐中挣扎。他只是,拉紧了脑袋里的那根弦,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个谎言套另一个谎言,一个局又套另一个局,人在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死亡才是一切的终点,那你就去死吧!
  “扑通——”相野抱住楚怜坠入水中,没人发现他醒了,就连楚怜也猝不及防。
  冰冷湖水中,被震断又重生的藤蔓还在摇曳。猎物的主动登门让它们集体亢奋起来,尤其是散溢在水中的鲜血,对于此刻的它们来说,足以让它们忽略掉对楚怜的畏惧。
  无数的藤蔓缠绕上来,但相野仍没有松开抓着楚怜的手。他已然分不清现在是虚幻还是现实,眼睛里布满血丝,只想彻底结束这一切。
  一定要杀死他。
  一定要杀死他。
  相野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一定要杀死他。
  他紧紧地箍住了楚怜,不让他逃脱。楚怜却也没有挣扎,随着他被藤蔓拽入湖底,就像他曾在京州大桥上蛊惑相野做的那样——
  “真的不来杀我一次吗?”
  内心的野兽,终将出闸。
  岸上的人在呼喊,接二连三的水声响起,是陈君阳等人跳下水的声音。他们奋力地朝相野游去,但水藤阻碍了他们的动作。
  水中是一片黑暗的世界,潭水冰冷刺骨,藤蔓巡逻绞杀。所有的呼喊都被堵在喉咙里,所有的挣扎都像无用功。
  一个、两个跳下水去,再无踪影。
  被留在岸上的决明喊得几乎声嘶力竭,可褚秀秀死死地拽着他,“别去,你跳下去会死的!”
  可决明有点难过,如果奇迹不会降临,他这四十年的人生,挣扎来做什么?
  褚秀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神经质地重复:“再等等、再等等、你再等等……”
  决明不听,他今天就是死也要跟相野死在一块儿。胜利之前的功亏一篑他见得多了,如同他当初去偷钥匙、给宋灵发短信,他最有发言权,也没有再一次苟活的勇气和信心了。于是他一口咬在褚秀秀的手上,挣脱开来,奔向潭边。
  可就在他即将跳入水中的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如同波纹一圈圈向外扩散,震荡起的水花直接将他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而那深沉的水底,开始泛出莹白月光。
  决明呆愣一秒,随即狂喜。“头儿!邢昼!邢队长!”他向着水中呼喊。
  天上的乌云也散开了,月光照耀着潭水,潭水之下,又有月光泛出。两者交相辉映,逐渐在潭水中打开一条通路。
  邢昼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通路里,睁开眼,便看到了被藤蔓缠绕着的坠入潭底的相野。
  以及楚怜。
  相野已然不知生死,楚怜却还清醒。他本想清醒地死去,却不料见到了邢昼。看来他还是成功了,通路被打开,已无可逆转。
  楚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邢昼也根本不会给他这样的悠闲时间。他不让相野杀人,是因为相野杀楚怜是完全地在泄私愤,人一旦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再想补回来,很难。
  但他可以自己杀。
  其实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那一次次的疯狂实验,几乎要把他的生命耗尽。但是杀死楚怜,或许只需要一句话。
  他毫不犹豫地向楚怜杀去,楚怜也不屑于用相野当挡箭牌,而是直接对上邢昼。他从不畏死。
  可是下一秒,邢昼忽然开口。
  水底隔绝了声音的传播,但那么近的距离,楚怜能读懂邢昼的唇语。他在说:“知道我用什么打开的通路吗?是锁灵符。”
  神学可以打败神学。
  相齐可以打败楚怜。
  楚怜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相齐的名字,倏然怔住,后知后觉地想清楚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后知后觉地——被邢昼一刀捅破了心脏。
  鲜血在那月光的通路中晕染开来,映衬着楚怜微微张大的不可置信的眼睛,像一朵盛开于子夜的花。
  生于罪孽,死于罪孽,孤独作骨,哀艳绮丽。
  “他……”楚怜想说什么,但冰冷潭水灌进喉咙,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邢昼毫不犹豫地丢下他,抱住相野,向上方游去。
  看到一个又一个身影从那月光的通路中浮现,带着迷茫、害怕,还有一丝丝的期许,也向着水面游去。
  只有他,逐渐下沉,坠入潭底。
  “相齐……”
  潭水的冰冷冻结了他的意识,他只能想起这个名字,想起相野对他说过的话。“你不信的,终将会杀死你。”
  也好。
  他这样想着,终于闭上了眼。
 
 
第110章 大结局
  相野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死了就不需要再睁眼。他很累,想休息一会儿,现在他终于可以彻底地休息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累呢?
  或许是从他为了在烂尾楼更好地生存下去,被相齐逼着在齐腰的杂草丛里走夜路开始,又或许是从假父母上门,他周旋于鹿野和缉凶处之间开始,记不清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好像看到了邢昼,但他无法确认那是不是又一重企图困住他的幻境。
  潭底好冰冷,冷得几乎可以把人的思维冻住。冻住了,就想不了东西了,人如果失去思想,那就做回一根芦苇,在水里无知无觉地飘摇,也挺好。
  可是很快,一股温暖包裹住了他,让他稍稍舒展开蜷缩着的身体,不那么难受。他好像又回到了他最爱的摇椅上,旁边燃着小火炉,微小的火苗温暖着他,让他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老乐从抢救室出来了,目前还在ICU,但已脱离了生命危险。决明终究还是因为官水潭之行而心脏病发,也把自己整进了医院,但他是医院的常客了,去医院就像回自己家那样熟稔,做了一堆检查、再睡一觉,他就又能溜到相野的病房里去叽叽喳喳。
  相野中了毒,又有外伤,但经过治疗后各项体征都已稳定,毒解了,伤口也包扎好了,躺在宗眠给他开的VIP病房里,一切待遇都是最好的,可就是醒不过来。
  医生也找不出任何问题,只能说,或许是神经毒素影响了他的大脑。
  这可愁坏了决明,大脑可是个神秘的区域,如果真的被毒素影响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后果,他的崽崽怎么办?
  邢昼便成了他的主要谴责对象。
  哪怕邢昼自己也因为伤重住院,可谁让他是相野的男朋友,又是缉凶处的前任队长呢?谁让他主动要跟相野睡在一间病房里呢?
  那不是上门找骂么。
  今日的决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精灵了,他是钮钴禄·舅舅。
  身份的转变,让决明的腰杆直了,说话也硬气了,捧着保温杯坐在两张床中间,一边喝着枸杞养生,一边能数落邢昼半小时不重样。
  陈君阳、简寒栖等人则忙着安置那些穿过通路从鹿野来的人,忙着各项善后事宜,忙得脚不沾地,偶尔抽出空来到医院看一眼,站在门外听见决明叨叨,就面露菜色。
  他们再次深刻意识到,邢昼是真的强,他竟然能忍住不打人。他虽然受了伤,但以他的武力值,一定可以打十个小精灵。
  决明说着说着,还会用又担忧又怀疑的目光看他,“相齐用了一张锁灵符,就折寿那么多,直接从大好青年变成老头,你不会也……”
  邢昼:“不会。”
  相齐使用锁灵符,是用自己的生命力去封印楚怜的灵魂,必须有所付出。但邢昼用的是与之相反的释灵符,他只是释放出日轮的力量而已,并不需要自己付出什么。
  他现在的这一身伤,基本都是外伤。
  决明将信将疑,又反复将医院的检查报告看了好几遍,才放下心来。邢昼知道他其实也是在关心自己,变相的关心。
  对于邢昼来说,如果决明这么叨逼叨的能把相野吵醒,也算他功德一件。而且决明确实是长辈,他的小朋友还小,有这么一个亲人比没有好,就不挑了。
  而且……他可以忍受所有事情,只要相野能醒过来。
  邢昼想了无数遍,等相野醒过来,要怎么面对他。可是相野一直不醒,这让他有点慌了,神色冷肃地坐在相野床边,半天都不带动一下的,让决明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病房里的气氛逐渐凝重,直到——相野终于睁开了眼。
  醒过来的相野一切正常,身体恢复良好,情绪没有异常波动,他甚至没有因为邢昼隐瞒了他的计划独自去鹿野的事情发脾气,连冷战的迹象都没有。
  可邢昼心里隐约有一丝不安,因为相野真的太过平静了。只有在晚上睡觉,相野缩在他怀里紧紧攥着他衣服时,让他能隐约窥到一丝他的内心。
  邢昼伸手抱住他,虽然知道相野也许不爱听,但还是忍不住轻声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突然消失。
  这是邢昼所能做出的最郑重的承诺,也许听起来不是多么好听的话,但他一定会用生命做到。
  可是他没想到,他不走,相野要走了。
  现在正好是九月初,大学开学季。
  原本相野加入缉凶处后,是由缉凶处出面办理了休学手续,打算在缉凶处常驻的。可现在楚怜死了,鹿野彻底毁灭了,他也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缉凶处,当然要回学校去。顶多是延后报几天道,修养好身体,而不必休学一整年。
  在这之前,相野去见了楚怜最后一面。
  楚怜的尸体被打捞上来了,不论出于什么角度考虑,他们都不可能让一具尸体就这么沉在潭底。
  还是在相齐火化的那个殡仪馆,相野和邢昼一块儿送了楚怜最后一程。他就站在当初楚怜站的位置,远远地看着他被推进火化炉,心情复杂,不必言说。
  “呼……”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迫使自己转移开视线。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院子里的大树,那儿还有个小卖部,小卖部前站着邢昼。
  一切都跟三个月前一样,恍惚间,他好像只是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
  邢昼从小卖部买了一瓶牛奶回来,递给相野。
  相野接过,挑了挑眉,说:“其实我不爱喝牛奶,只是不讨厌,你为什么总是要给我买牛奶?”
  邢昼仔细回想,刚开始好像是决明忽悠他说相野还在长身体,需要喝牛奶。现在想来就是一个舅舅在关心自己的外甥,长辈么,总是希望自家晚辈能好好长大。
  可现在的邢昼显然并不想让这个话多的小精灵再掺和到他的爱情里去,便道:“习惯了。”
  相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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