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村口的木桥六子咳的止不住,双手扶在膝盖上大喘气,钟意秋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儿,轻拍他后背,“你怎么了?生病了?”
“没事,伤风了咳几天。”六子摆摆手催他快走,“袁兵伤的不狠,张医生去看过了,但他年龄太小被吓了狠,现在神志不清,嘴里叫着找你。”
钟意秋心颤,这么小的孩子经历这种惊险估计吓坏了,能叫着找自己可见在袁兵心里他是依赖的人,“怎么不早点去找我?”
“大家都忙着撵贼,这帮人偷了村里好多牛,好不容易发现一次不想放过机会,袁兵看起来没啥大事就没顾上他。”
到了袁兵家屋外站着一群人,七嘴八舌激动的议论和咒骂,见了他们过来有的打招呼喊——钟老师来了,更多的是用探究和好奇的目光打量。钟意秋顾不上这些随便点点头,扒开人群进到屋里,里面又是一屋子的人,几个妇女围在床边着急的大声叫嚷指点,张西明都被挤在外面。
“闪开,钟老师来了!”六子大叫着把钟意秋从人缝里往床边推。
袁兵直挺挺的趟在床上紧闭双眼,小小的脸上狰狞惊怖像是陷入无法逃脱的噩梦,钟意秋握住他紧紧攥成拳头的手,趴在耳边轻声叫,“袁兵,我是小钟老师——”他还是第一次自称小钟老师,以前听学生叫总觉得加个小特别幼稚,现在为了袁兵能感应到只能按照他们平时的叫法。
连着叫了几声袁兵有了点反应,头在枕头上晃了晃往他的方向靠过来,嘴角往下撇啊啊啊的哀嚎却哭不出眼泪。钟意秋抠开他手指抓紧,语气坚定的安慰,“袁兵别怕,小偷已经跑了,小钟老师来陪你。”
安抚了快一个小时袁兵紧绷的情绪才放松下来睡着了,张西明介绍他是因为受了惊吓,所以懵住了一直发烧,这几天身边不能离人。他爷爷守在旁边双眼浑浊眼泡肿的像金鱼,看他的样子肯定是哭了好久,几个人又安慰他许久才离开。
还没出门钟意秋就听见外面或高或低的议论,他有时候特别佩服这些生活里稀奇古怪的规则——我对你不满但为了顾全表面上的和谐不好意思说,但真的不说出来你不知道,我岂不是憋的难受!所以就要在背后故意大声指桑骂槐,还要策划好时间刚好让你听见!
“对他再好都是白费苦心,关键时刻不念姑姑一点好,嘴里念着个外人……”
“姐,你当姑的咋说是嫁出去了不在身边,我们几个当婶儿的就住旁边,天天操心给人家送饭送衣服,到头儿来还不是啥也没落着!”
“只是个老师还真以为人家对他好呢!这孩子太没心眼!他就是看城里人稀奇,又会哄人!”
“他不念亲戚情意咱们不能,我看这孩子不正常,明显是吓丢了魂,得去请千婆子。”
“唉!你们别多嘴了,我听说这小白脸老师跟肖二哥好的很,可别惹到这冤爷!”
.…….
六子愤愤不平但被钟意秋按住肩膀不让出声,胸口一股气冲进嗓子狂咳起来。外面终于安静,钟意秋心里一点难过怨恨的情绪都没有,更多的是忐忑。听到她们说自己和肖鸣夜“好”,虽然知道这种好和他心里那种好不一样,一颗心仍像是被一根线吊了起来,悬在半空无法安定!
钟意秋目不斜视的拽着六子出去,袁兵爷爷送到路口,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尴尬的拉住他直道歉,这双饱经风霜在土地里刨了一辈子的手,让钟意秋的心跟着一起颤抖。
张西明和他们一起回去,钟意秋和他说了方款冬周三和周日可以出诊,但是刘青红家里那边需要他来安排。张西明诚心感谢,后天就是周三他当然希望能尽快来,请钟意秋帮忙确定时间。
回学校先向郑校长汇报又和李宏飞仔细说明,两个人中午饭都没吃又跑去,袁兵虽然退烧了但睡了一上午还没醒,他爷爷急的没了主心骨,几个叔叔和姑姑出了各种主意但都不做主怕但责任。李宏飞想送医院被袁兵姑姑挖苦一顿,也不敢再说话。钟意秋看袁兵不像有事,而且镇医院的水平跟张西明差不多,去了也没什么用。现在的情况只能先观察,袁兵迷迷糊糊的还在叫他,钟意秋心疼的难受陪在床边和他说了许久的话。
他心里百感交集,既庆幸又后悔,庆幸借给他书才保住牛没有被偷,又后悔借了书,让他这么小的年纪经历这样的惊恐。
钟意秋反复斟酌又和李宏飞商量了,征求袁兵爷爷意见,“叔,您看袁兵这个情况,我晚上留这儿陪他可以吗?”
原本以为他会答应毕竟袁兵一直叫钟意秋,想不到老爷子使劲儿搓手,粗硬的茧子磨的咔咔想,他尴尬的咧着嘴,黑糙的脸皮皱起来,“已经够麻烦你了……我们屋里脏,牛也栓在一起……没事,你不用在这儿。”
他虽然样子挺难为情但语气急促坚决,钟意秋看了眼屋外站着的一堆亲戚,也不为难他,嘱咐有事可以随时去学校找他们就走了。
两人没时间吃饭去供销社买了两包饼干,钟意秋边拆边往外走,他本就因为袁兵的事心不在焉,一分神差点撞到进来的人。李宏飞从旁边拉了一把才躲过,钟意秋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钟老师。”
钟意秋觉得声音有点熟悉,抬头一看是赵红花,微微歪着头笑着看他。一见到她钟意秋就想起衣服的事情,还有肖鸣夜说过赵红花知道衣服是他的,还穿在身上招摇过市。
钟意秋心里不太舒服,点头打过招呼拉着李宏飞走了。刚走了几步赵红花居然又追了出来,在后面紧跑几步喊,“钟老师,等一下。”
“有事吗?”钟意秋尽量镇定的问。
赵红花把脸侧的碎发挽到耳后,一张瓜子脸清瘦柔弱,但是她五官鲜明突出,综合在一起有种异域的风情。虽然三十多岁但看人时大眼睛水波流转像个小姑娘,说话声音低沉缓慢,“上次的事情真的很谢谢,我都不知道该咋报答你。”
“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她可能是第一次听人像电视里那样用书面词说话,新奇的眼睛发亮,“不是不是,没有你那件衣服帮我挡着,我要被人笑话死了……”
李宏飞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钟意秋十分难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他也听得出来赵红花是真心诚意的道谢,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钟老师,我一个女人啥也没有……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谢谢你……”赵红花害羞的说。
“不用不用——”钟意秋忙摆手,刚好校园里响起上课铃声,他像是听到救星了一样,拉着李宏飞飞奔走了。
“钟老师——”赵红花还在后面叫。
李宏飞跟不上他的长腿,绊了好几次脚差点没把鞋跑掉了,一肚子问号等着解答,“那不是袁翠翠妈嘛,她说的啥意思?要谢你啥?”
“别问了,有时间和你说。”钟意秋心烦意乱。
赵红花也没说什么,只是想感谢而已,钟意秋却总觉得怪怪的。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因为她名声不好而排斥,只是赵红花做事情不太避嫌,男女之间走的太近难免产生误会……
况且——我有喜欢的人,如果被人说了闲话,肖鸣夜知道了怎么办?
第二天他早早的起床又去了袁兵家,他爷爷说中间醒过一次,呆愣着不说话吃了点东西又睡了。
钟意秋打了盆水帮他擦洗,翻过他黑瘦的手发现指尖带着青肿,他以为是昨天打针留下的,等擦完两只手他觉得不对劲儿了,打针不可能十个手指都扎,而且针孔这么大。
袁兵爷爷守了一夜没睡,钟意秋帮忙看着,他抽空用开水泡干馒头吃,钟意秋看的心酸不忍追问,先仔细在屋里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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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小朋友
钟意秋在屋里环视一周没发现异常, 只见到门口放着一个瓦盆,里面有大半盆的纸灰, 从未烧完的边角可以看出来烧的纸钱。再结合昨天袁兵爷爷的表现, 可以推测出昨晚他不让自己在这里, 是打算请千婆子过来治病。
他倍感无奈却又无能为力,不管他们做什么也都是被逼急了,想让孩子快点好。明天方款冬要过来针灸,钟意秋昨晚就想好了,请他来给袁兵看看。为了不让他们家里今天再瞎折腾,他回去和李宏飞商量好,两个人轮流在这里守着袁兵。
钟意秋下午吃完饭过来,刚好袁兵醒了, 脸色蜡黄眼睛虚空没有聚焦。他低头叫了几声袁兵把眼神转到他脸上, 定定的看了几分钟才认出他开始撇嘴干嚎, 既哭不出声音又没有眼泪,愈发显得可怜无助。钟意秋心疼的微颤, 袁兵伸出双手往他身上探,他索性把他抱下来。
把袁兵抱在怀里, 他一个大男人也没抱过小孩, 学着别人哄孩子的样子生疏别扭的轻拍。袁兵爷爷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赶忙想接过去抱袁兵又不愿意。
“没关系,我不累。”钟意秋说。
“太过意不去了,麻烦你们……”
钟意秋想了想,试探着问, “叔,您觉得他今天好点了吗?”
“好些了,昨天像疯了一样嗷嗷叫,今天老实了就只睡觉。”
“张医生打针还挺有效果,今天请他再来打一针。”钟意秋故意说。
“不是……”袁兵爷见他对袁兵这么用心,局促的说道:“打针没啥用,昨晚上请千婆子来看了,说是吓丢魂了,喊了喊才好点,我知道你们文化人不信这个……昨天就没和你说。”
“我看袁兵手上被针扎过,她看病可以但是扎的太狠了。”钟意秋知道他一辈子都信这个不可能三两句话就转变观念,尽量委婉说道。
他也是一脸心疼,“千婆子说要指尖血才能引回来,再喝了一碗符水给压住。”
钟意秋:“……符水是画了符咒的纸烧成灰加水吗?这怎么能喝!”
“没事,我们这儿的小孩哪个没喝过几碗。”袁兵爷不以为然的说。
钟意秋先严厉的制止,“叔,这种不卫生的东西不能喝。还有,我有个事情想和您商量,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中医,家里祖辈都是医生以前在大城市的医院上班,义叔的腿就是他看好的。他明天过来给义叔针灸,我想请他来给袁兵看看。”
袁兵爷脸上惊喜又犹豫,“好事是好事,大城市的医生贵吧……”
“您不用担心,钱我出但。但是您能不能别和家里其他人说,免得有意见。”
“行,我不说!钱不能你出,已经够麻烦你了。”
“没关系,袁兵是我的朋友——小朋友。”
袁兵爷一脸震惊,平时大人都不把小孩当回事,吃好穿好就行了,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大人说孩子是朋友。
方款冬早上八点多就来了,橙红色的皮卡被周律书开的风驰电挚。他甩着钥匙进院子转了一圈先问,“狗呢?怀孕的狗呢?”
“已经生了,在屋里。”钟意秋给他指了指,见他一脸兴奋的跑过去赶紧补充,“你别去,它刚生了小狗很凶又不认识你……”
还没说完周律书已经推门进去,屋里传出旺旺凶狠的狂吠,却完全压制不住这个侵犯者,周律书一手提着一个小狗出来,兴奋的喊道:“冬冬你看——多好玩儿,我们领一只回去吧!”
钟意秋:“……”
义叔:“……”
方款冬:“……”
钟意秋快速合上张大的嘴巴,在方款冬刚开始皱眉准备发飙时,赶忙把他拉进屋。他说了袁兵的事情,因为已经两天不能再拖,想请方款冬现在就去看看。
“行,去吧。”方款冬爽快答应,笑着逗他,“你还挺忙,又是刘老师又是袁学生。”
钟意秋想想自己揽的事儿,结果都麻烦了方款冬,诚恳的和他道谢。
两人到袁兵家时他爷爷正急的团团转,昨晚上袁兵吐了两次又发起烧。见了钟意秋领着个文雅漂亮的年轻人来,咋看也不像医生,而且他只是简单看了看号了脉,就轻描淡写的说没事……
“他夜里还是闹啊!跟见了鬼一样叫,咋能没事呢?”袁兵爷急道。
“是受了惊吓的症状,先去找医生打退烧针,您如果相信我,我开点中药吃几天就好了。”方款冬微微低头认真和他解释。
钟意秋心里感慨万千,方款冬这么骄傲的人能放低姿态,都是为了帮助他。
袁兵爷没了主心骨,但是这年轻人说的话又特别让人信服,他眼神转到钟意秋脸上征求意见。
“你放心叔,方医生是针对小孩开的药,不会有副作用,我一会就去抓药。”钟意秋帮他下决定。
“行,行——谢谢你,谢谢你们——”
钟意秋走时不放心又专门交代他,“先别和家里人说,而且一定不能再喝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张西明一大早就来了,方款冬还在给义叔针灸,他焦急的等在门口。钟意秋一直疑惑他对刘青红的关心,没找到机会问。趁机会问道,“你和她家里说好了吗?他们同意了?”
“他们不得不同意,青红反复发烧,而且她下面一直止不住……”张西明说到这儿突然反应过来不合适,钟意秋是个男人又不是医生。
但是他明显想多了,因为钟意秋根本没听懂,继续问道:“刘老师应该好好感谢你。”
张西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苦笑着说:“钟老师,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不瞒你,我和青红早就认识了,她大哥和我是初中同学,她小时候我常去他们家。后来长大没联系了,她嫁到郑家庄我才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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