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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隐约的一声：“徐子然那孩子也该来了罢，酒酿都要喝空了。”
第91章 佛子的小青蛇4
熟悉的名字传来，小青蛇刚盘紧的身子猛然一颤，下意识就要探出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却被白衣佛修隔着衣袖，精准地一指头摁住了脑袋。
江瑭在故妄的衣袖里扑棱着，试图挣脱他的镇压：“放开我！你听到了吗！是阿然！他们刚刚提到了阿然的名字！”
故妄的手指却依旧佁然不动：“别动。”
小青蛇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也顾不得镇压自己的人是那手染无数妖族鲜血的‘无心佛子’了，几乎破口大骂：“故妄你这个骗子秃驴！你说好要帮我找阿然的！”
“若是人来了，贫僧自然会想办法让你们见上一面。”故妄却道，“但是小青蛇，在你那仇敌被解决之前，你真的要去找徐子然吗？”
此话一出，不停扑棱的小蛇妖几乎立刻就安分了下来。
故妄知道这蛇妖虽有点一根筋，却不是真的傻，能明白他的意思。
当初那‘仇敌’是连徐子然一块儿重伤了去，若是被他知道这小蛇妖破开了封印，难免会再次寻机会动手。
片刻之后，衣袖下方传出小青蛇嗓音：“那好吧。”
听起来细细软软委委屈屈的，像是让他遭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故妄轻轻松开指尖的力道，隔着衣服在那颗小蛇头上轻摸了下，似是在安抚一般。
江瑭顺着他的力道，往那皓白手腕上一趴，颇有些无精打采：“你说好的，让我们见上一面，这句不是妄言吧？”
“自然不是。”故妄传音道。
小青蛇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却也只能妥协说：“那我就勉强相信你一次吧。”
察觉到小蛇妖轻轻蜷动的尾巴尖，故妄垂下了指尖。
那边的谈话已经引入到另一个话题中，方才那一声‘徐子然’仿佛昙花一现。
但故妄听见他们的话，似是无剑宗那位三长老吩咐徐子然去取东西。
若是如此，那想必要不了多久，那位徐子然就会来到这里。
果然没过多久，远处空中便传来轻微的破空声。
来人并未直接行至论道之处，而是停在竹林外收起长剑，才疾步朝众人走来。
“无剑宗弟子徐子然，拜见各位前辈。”那青年恭敬道，“晚辈来迟，让各位前辈久等了。”
袖间小蛇一动，故妄下意识探出指尖，就发现那小蛇妖只是动了动尾巴，便按捺住了想要探出头的念头，依旧藏于他的袖间，只是那缠着他的柔软身子却愈发收紧了些。
故妄便又收回了手指。
江瑭的这般反应已经告诉了他，来人想必就是他的那位‘恋人’，而非碰巧同名之人。
徐子然此次前来，带来了一些美食和佳酿。
在场的诸位大能早已辟谷，但偶尔也会进食一些普通食物，以满足口腹之欲。
徐子然将带来的佳酿分于在场的众人，故妄坐于最外侧，按照顺序便是最后一位。
故妄能清楚感觉到，随着徐子然的接近，缠于他腕间的小蛇似乎也愈发激动起来。
片刻后，徐子然终于站到了故妄身前。
他捧着酒壶恭敬道：“无念佛子。”
故妄轻轻侧头，眸光似隔着薄纱落于他身上，好似在打量着他一般。
青年剑眉明目，容貌确实称得上一句俊秀，一头长发利落地竖起，穿着无剑宗的青色长衫时，的确有那么几分天之骄子的姿态。
故妄没动，徐子然便也不敢动，举着酒壶的手悬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数息后，故妄终于开口：“贫僧不饮酒。”
他语气淡淡，哪怕徐子然知道无念佛子的性子就是这样，却依然觉得后背微凉，握着酒壶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坐在故妄身边的万兽宗二长老似是怕徐子然尴尬，便解围说：“他们佛修是这样，不如以茶代酒，佛子认为如何？”
故妄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万兽宗长老的提议。
徐子然便松了口气，拿过桌上的清茶为故妄倒了些。
小角落里的交谈声并不大，但因故妄身份特殊，哪怕周围人沉浸在交谈中，也各自分了些心神在他的身上。
徐子然倒完茶后，心下微松正欲离开，就听见一旁的万兽宗长老突然开口：“无念佛子的袖内可藏着什么东西？老夫从刚刚就注意到，佛子今日似乎格外关注那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目光便直直落向了故妄。
故妄浅抿了一口清茶，淡色的唇染上一抹浅淡水光。
“最近养了个小兽宠。”他淡淡开口，指尖轻轻撩开袖口，“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便看见，白衣佛子皓白的手腕上，竟缠着一拇指粗细的小青蛇。
那青蛇看着极小，身上妖气极为浅淡，似是刚生出妖力不久，一双浅黄色的蛇瞳看着格外清澈透亮，探头探脑的模样倒是极为可爱喜人。
万兽宗长老眼睛一亮，看向故妄的眸子都柔和几分，笑言：“想不到无念佛子竟也喜欢这样的小宠，这小蛇妖是竹叶青吧？长得可真是漂亮，想必平日里被佛子照顾得很好！”
故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语气却依旧淡缓：“确实漂亮。”
除了故妄之外，没有人注意到，还未离去的徐子然在听见‘竹叶青’这三个字时，脸色微微一变，被他迅速低下头掩饰掉了脸上的异常。
江瑭：“……”
他怒而传音：“谁是你的小兽宠！故妄，你可不要太过分！”
故妄抬手，用指腹轻蹭了下小青蛇微凉的脑袋，隐蔽传音：“你不是想和你的阿然见上一面吗？此时不见，更待何时？”
这话一出，小蛇妖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转移开来。
青翠碧绿的小蛇骤然晃开脑袋，从故妄抬起的手腕下方绕过，小巧的蛇头转向了徐子然所在的方向。
重逢百年未见的爱人，小蛇妖显得格外激动，但他显然还保留着几分理智，只是这样看着徐子然，并未作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就连那激动的叫唤和说话声，都还记得用上传音，只让故妄一个人听见了。
“阿然阿然阿然！”小青蛇殷切地嘶嘶叫唤着，细软的尾巴尖摆得极欢，拍在故妄手腕上时发出轻微的啪嗒啪嗒声。
小蛇妖叽哩哇啦说了一串，倾诉着自己的相思之情。
然而这一幕看在他人眼中，便是这小蛇甫一见到徐子然，就嘶嘶叫唤个不停，显得颇为激动。
万兽宗长老抚着胡须对徐子然道：“这小蛇倒是对你喜欢得紧。”
小青蛇格外配合地又往前探了探身子，一双黄澄澄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徐子然，仿佛在无声地期盼着什么。
无人知晓，徐子然的心头泛起的些许波涛。
他心道那蛇妖早已没了妖丹，被镇压在了封印之中，没有能力也必不可能破封印而出。
更何况，无念佛子的这小兽宠，身上的妖气和那蛇妖并不相同，年龄身形和模样更是对不上。
徐子然心头微定，朝几乎要探到自己眼前的小蛇微微一笑说：“这倒是巧了，晚辈一看见这小蛇，就仿佛见到了故人般心生亲切之情。”
闻言，小青蛇微微支起身子，一双蛇眸眼巴巴地看着他，透亮的眸中几乎能沁出水来。
故妄就听见那小青蛇说：“就是故人呀！阿然你看看我！我是你的阿瑭呀！”
可惜徐子然并没能听见这小蛇的殷切叫唤声。
一旁的无剑宗长老便道：“子然和蛇妖很有缘分，我记得他以前也和一蛇妖走得极近，没记错的话……那蛇妖本体也是竹叶青？”
“正是。”徐子然叹息道，俊秀面容上划过一抹伤感，“那是晚辈在外历练时遇到的一好友，可惜后来遭遇变故——”
他摇了摇头，语气低落下去，似是不想再提及那段伤心往事。
下一秒，徐子然的身体骤然僵硬了一瞬。
是那小青蛇突然窜上前，用微凉的、小小的蛇脑袋，隔着衣衫轻轻顶了一下他的胳膊，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安慰他一般。
离着远的人没注意到，但故妄却是看了个真切。
在江瑭碰到他的时候，徐子然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因为突然被触碰而出现的惊诧之情。
故妄探出胳膊，把几乎想把整个身子都黏在徐子然身上的小青蛇给捞了回来，重新让他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徐子然肉眼难见地松了口气。
万兽宗长老在一旁道：“原来还有这样的缘分。”
徐子然笑了下，眸中闪过一丝伤感：“是呀，若没遇上当初那场变故……”
他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看向故妄腕间小青蛇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怀念。
一直沉默的故妄突然开口：“贫僧这小蛇对你喜爱有加，既然如此，不若今夜让你们好好相处相处，也算是交个朋友。”
小青蛇咻然又支起身子，显然对故妄的提议颇为满意。
可惜，蛇有意人无情，徐子然连连摆手拒绝说：“多谢佛子好意，但即便他们长得再像，也不是同一妖。我若将对他的思念寄托在其他妖身上，无论于谁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探头探脑的小青蛇身子一僵，眨眼的功夫便又萎靡了下来。
“你是这般想的么？”故妄轻声，“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吧。”
徐子然谢了一番故妄的好意，又看了那碧翠小蛇几眼，转身回到了无剑宗长老身边。
故妄没急着撩下衣袖，手腕上的小青蛇依旧直愣愣地看着徐子然的方向，尾巴尖尖都失落地低垂着，看着蔫哒哒的没有精神。
片刻后，江瑭细细的嗓音响起：“阿然他、他竟没能认出我……”
第92章 佛子的小青蛇5
小蛇妖这细细软软的嗓音，若叫人听了去，还真得以为是哪个受气的小可怜。
怪委屈的，故妄心道。
只是不知这委屈和难过，是否落在了值得之人的身上。
回忆起方才徐子然的种种表现，故妄眉梢轻压，下意识抬起手指，轻蹭了下颓靡小青蛇的下巴。
江瑭被他蹭得身形微微一晃，再抬眼时，徐子然已经站到了无剑宗长老的身后，竹林间昏暗的阴影将他的身影拢住。
小青蛇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瞧着颇有些失魂落魄。
故妄问他：“他方才提起你时，唤你为好友而非恋人，这是为何？”
“我们对外一直以好友互称。”江瑭语气闷闷，“他说他是人类修士，而我是妖，若让外界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必然会有流言蜚语中伤于我，说我是媚人的妖物，他说是为了保护我才这样做的。”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经不得任何细想和推敲，也就这一根筋的小蛇会信了。
故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带着些清香却苦涩的茶在味蕾处缓慢扩散开。
清苦的味道很正，是杯好茶，他心道，把茶杯轻轻放回桌面上。
故妄本不应该多说，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
但看着江瑭垂头丧气的模样，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杯缘，轻声道：“人心善变，一百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他只是非常隐晦地暗示了一句，那小蛇妖却像是听懂了一般问：“你是想说，阿然他可能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吗？”
故妄微微颔首：“也许。”
“这个问题，我在山洞里想过很多很多遍。”江瑭声音极低，却并非因为声音小，而是情绪低迷，连带着声音都听起来低低沉沉。
“我想过无数遍，我被困在山洞里这么久，要是出去的时候，阿然已经不喜欢我了怎么办。”细软的尾巴尖轻轻蜷了蜷，“然后我就会对自己说，没关系，我能让他喜欢上我一次，就能让他喜欢上我第二次、第三次——”
缠在他手腕上的小青蛇突然探出头，脑袋猛地伸进故妄的茶杯中。
耳边传来小青蛇委委屈屈的嘀咕声：“苦茶入喉心作痛，苦茶和心痛也算是绝配了吧……”
故妄手臂微顿，也不知这小蛇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说法，但到底没有伸手去拦他。
粉嫩细软的蛇信从小青蛇唇间探出，几乎整根没入到浅绿色的茶水之中。
拇指粗细的小蛇便浑身一震，骤然僵硬在原地，缠着故妄手腕的尾巴咻然缩紧。
下一秒，江瑭收回蛇信，猛地探出身子，目标直指不远处的另一个瓷杯。
那瓷杯里盛着一杯果酿，在故妄入座之前就放在那里，一直没有人动过。
故妄听见那小蛇妖的声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显得格外尖细：“好苦好苦好苦！”
细微的噗通一声，小青蛇冲得太过用力，整条蛇都扎进了那装着果酿的小瓷杯之中，结结实实地洗了一个果酿浴。
浓郁的果酒香气把小青蛇里里外外都裹了一遍，故妄一时不察，竟没能及时在他扎入酒杯中之前把他捞住。
一旁的万兽宗长老听见动静，只一眼便笑出了声说：“无念佛子这小蛇，似乎有些许贪杯啊！”
故妄无言以对，只能摊开手掌放在瓷杯旁，轻声：“出来。”
酒杯里的小青蛇扑棱了一下尾巴，酒液里咕嘟冒出一串泡泡。
江瑭细细闷闷的声音传出：“苦茶喝不了，苦酒入喉也可心作痛，咕噜噜——”
故妄：“……”
人生在世数百年，他头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奈’。
看来徐子然没能认出他这件事，着实让这小蛇妖难过得紧。
也罢，他心想。
困于山洞近百年，哪怕表现得再正常，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心情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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