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喝汤。”
仿佛腹语，低沉喑哑，像是错觉。
林清辞下意识抬头，却见生产经理负手而立，不耐烦地催促：
“快点快点！一会儿耽误了下午的工作，要你们好看！”
他收回目光，跟着人流走出。因为忌惮黑市的悬赏，他和黄有才特意留在了队伍最后，和前面的人维持了一定距离。
食堂在生产区和办公楼之间，早上他们都有路过，此时，原本紧闭的大门向外大开，黑漆漆的，犹如深渊中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
黄有才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这……会不会有危险？”
林清辞摇摇头，他不知道，但……
“小心为上。”
二人跟随着队伍走了进去。
食堂的地方不大，二十来张桌子一排排摆放在厅堂中，装潢很陈旧，里外都透露着一股80年代的老旧，在正对门口的墙上，贴着“勤俭节约，光盘行动”的红色横幅标语。
打饭的位置是一个个窗口，今天一共有三个开放，从入门处，依次是“炒菜”“主食”“汤”，每个窗口后都有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员工举着饭勺等待着顾客的到来。
透过无色玻璃，林清辞清楚的看到，厨师们都有着一双漆黑不透光的眼瞳。
他们……很危险。
在入口左手边的架子上，堆放着金属不锈钢的公用餐盘，陈年的油污糊在上面，让原本光可鉴人的材质蒙上一层灰突突雾蒙蒙的雾气。
走在队首的主播嫌弃地拧起了鼻子：“什么破玩意，就这还想让我们用？”
“哐！哐！”
巨大的金属碰撞声从窗口里传来，站在玻璃后的三位厨师冷着脸，同时用铁勺敲击装着饭菜的金属饭盆。
森然的鬼气外溢而出，苍白如纸的脸上，血盆大口异口同声地缓缓吐出：
“食堂规定：打饭时间12:00-12:15，过时将不再提供餐食，请各位新员工注意。”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
15分钟的打饭时间，而他们这里……即便经过上午的折损，也有不少于70人。
也就是说，单人的打饭占用时间，最高不能多于13秒！
这……可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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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争抢
这时，没有人再去挑餐盘干不干净，纷纷一拥而上，你挤着我我挤着你，都要比别人更早一步拿到。
队首那人地理位置绝佳，抢先抄起餐盘，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炒菜”窗口前，一边递进去一边看着后面的人挤作一团，露出作井上观的嘲讽。
“哎吆喂，干嘛呀，不就是打饭菜吗，排排队而已啦，用得着你争我抢？实在是太难看了。”
“你他妈的打上饭菜了！在这恶心老子呢！”
人群中有脾气火爆的要来暴揍他一顿，却碍于退路被后排的主播挤得水泄不通，无奈放下了拳头，重新投身于争盘子的队伍。
队伍里毕竟大部分是中级主播，倒还有冷静的人，发现人挤人下去也不是办法。里面的拿到了餐盘出不去，外面的挤不进去拿餐盘，这样下去，大家都得因为完不成主线任务而玩完。
“大家冷静下，我们排好队，一个个按顺序来，只要我们打饭菜的速度够快，大家都能顺利完成任务的。”
有序总比无序好，大部分主播还是愿意排队的，但大家在副本里出生入死多次，遇事总是要多观望观望，才好根据现状来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抉择。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窗口处，此时队首那人已前往下一个窗口，一个身材高挑的马尾女生作为第二名正要开始打饭。
人们不约而同的默数着她的耗时。
1、2、3……
炒菜有两种，厨师每一样都打上一勺，共消耗了4秒，按照平均每个步骤4秒来算，也就是总计耗时12秒，小于时限13秒。
这样下去，真的有戏！
马尾女生接过餐盘，迅速地跨步到第二个“主食”窗口。
主食也有两种，米饭和馒头，厨师问道：“要哪个？”
马尾女生忙不迭回答：“馒头！”
第二个窗口耗时更短，只用了3秒，马尾女生面色一喜，端着餐盘快速来到最后一个提供“汤”的窗口。
还有足足6秒的时间，打个汤应该绰绰有余。
提供汤品的厨师是个年纪比较大的老大爷，他用不锈钢勺在盆里一舀，平移到碗上方，然后……
“哐当”
半勺汤进了碗中，半勺汤洒在了外面。
众人：“………”
老大爷面色不变，再次舀了一勺，再次倒进碗里，再次……撒了一半。
而碗中的汤，不过才刚刚一半。
时间却已经过去了5秒。
眼见着老大爷又要去打第三勺，马尾女生着急大喊阻止：“大爷，够了够了！不用再打了！”
老大爷不为所动：“那怎么行，只要喝汤，就一定要喝一整碗，这才圆圆满满。”
于是马尾女生只能干等着，直到身后站了两个排队打汤的主播，老大爷这才颤颤巍巍把终于盛满的汤碗递了出来。
众人掐表一看，好家伙，单单打汤环节，就足足耗费了10秒钟，比预计消耗上限还多出了4秒。
这……时间肯定不够啊！
一时间，所有还在观望企图通过有序排队来解决问题的主播们，统统放弃了这一妄想。
“都滚开！别挡老子路！”
“快点快点！我先来的！先给我餐盘！”
“你起开！刚才排队我可在你前面！”
“你说是就是啊！”
没有谦让，无法组织，全部一哄而上。
体弱的被挤到一边，强健的推开他人，方寸之地内，辱骂声，惨叫声，啜泣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在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自己不成为被甩在最后的厄运儿。
而在此前几秒，在所有人注意力尚且还高度集中在马尾女生身上时，一个敏捷的身影从人群的缝隙钻出，拍了拍挤在外围的国字脸男人，二人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拥挤的人群，站到了排队打饭的行列。
就在二人站定的下一秒，总共耗时统计而出，争抢餐盘的人群如此这般沸腾起来。
黄有才接过青年递过来的餐盘，心有余悸地回望着身后的惨状，艰难的吞咽了下唾沫，回过神来诧异问道：“清清兄弟，你啥时候挤进去拿的？刚才人实在太多了，我挤了半天都没进去。”
林清辞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浅笑道：“在你忘乎所以看热闹的时候啊。”
“啊？”黄有才想了下，自己关注马尾女生总共耗时，也是关心大家是不是能够顺利过关，这……也不算看热闹吧？
虽然他的确看得太专注，以至于林清辞什么时候猫进人群里去的都不知道。
“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林清辞点了点头，以副本的尿性，倘若这一关是能够平安排队便能解决的，那么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既然限时，必然大概率无法在限定时间内达成。
所以他在人们注意力不在餐盘架上时，钻空挤了进去，也多亏他这提前几秒的预判，否则这时候再想拿到餐盘，挤得头破血流都不一定能拿到。
相比人挤人的取餐盘区，打饭区倒显得有几分清净。林清辞前面只有五六个人，每个人都按照“炒菜”“主食”“汤”的顺序依次递过餐盘。
因为刚刚一直在后排，林清辞没有看清窗口里的菜式，这时轮到他打菜时，他这才看清，“炒菜”窗口里是最简单的家常菜，西红柿炒鸡蛋和酸辣土豆丝。
……如果忽略上面飘着的一层可疑油污的话。
这时，林清辞忽然想起在离开生产区时，生产经理刻意压低的声音“不要喝汤”。
不要喝汤？
是喝汤会触发死亡条件？还是指打汤的老大爷宛若帕金森手抖的事？
脑海中思绪万千，他走到“主食”窗口，清俊的脸上挂起谦逊的笑：“叔叔，我减肥，不想吃主食了，可以吗？”
中年男子打扮的厨师冷着脸，哼道：“不可以！主食是必须得吃的！”
林清辞敏锐的察觉到言下之意，但他还需要进一步确认，面上神色不改，露出些许为难：“可……东西太多，我吃不了怎么办？”
中年厨师睨了眼隔壁：“可以不喝汤，反正这老头盛一半，撒一半，到头来也不够分。”
“好嘞！谢谢叔叔！”林清辞嘴甜的接过餐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大馒头。
在黄有才打好饭后，二人没有去第三个窗口排队，而是径直找了个空闲位置坐下。
黄有才惊疑不定：“清清兄弟，怎么不去打汤？”
在简单和他说明了下生产经理的提示和刚刚的套话后，黄有才惊愕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但一想到这个提示是某个人撒谎不打草稿得来的，又觉得被欺骗感情的生产经理似乎……有点可怜？
“可他的确冤枉我了呀，给点小回报也是应该的。”林清辞虽然没有料想到会这样发展，但接受起来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黄有才：“…………”
直播间弹幕：
“哈哈哈！有便宜不占不是林清辞！”
“生产经理：家人们，谁懂啊，以为辜负了一个大好青年，谁成想是个没心没肺的小骗子。”
“真心错付！”
黄有才还是有几分疑虑：“不过，清清兄弟，不用打汤这件事，毕竟是你的猜测，你给哥透个实底，你有几分把握？”
“十成。”林清辞毫不犹豫回答。
“好，哥有你这句话就放心了。”黄有才看上去心情大好，不过一会儿他又想到了什么，讷讷道，“如果可以不打汤，其实所有人的时间是够的。”
此时抢夺餐盘已经接近了尾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抢夺打饭位置的争夺战。
林清辞无所谓的耸耸肩：“告诉了他们也没用。”
黄有才不解：“为啥啊？”
前两个窗口时间加起来不过7秒，就是再多十几二十人，也是可以在限定时间内全部完成的。这样简单的计算，他相信清清兄弟是心里门清的。
“因为人心。”
林清辞指着自己的左胸膛，那里跳动着人类身体里最活跃的器官，却又是最复杂难懂的。
浅褐色的眼瞳深邃如海，他半是喟叹，半是笃定：“他们没有人会相信。”
黄有才看着他，一时怔愣。
在鬼谲莫辨的高危副本里，除了自己和队友，没有人可以信任，甚至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队友也将变成敌人，所有的底牌都要握在自己的手中，方才能于险象环生中觅得万千分之一的生机。
没有人会轻易相信陌生人提供的情报，这已经不是新手副本，每一个活下来的主播都无数次亲眼见证过，随意被他人牵引所带来的后果只有万劫不复。
黄有才不禁回想起【那年高三】中的卫辰，表面装作与人为善、乐善好施，背地里却是能为了掠夺他人金币而毫不犹豫扭断队友脖子的狠辣之人。
只不过……
无论别人信与不信，他总想着去试一试。
黄有才情不自禁扭头回望打饭窗口，因为前两个窗口的高效率，此时大半的人都举着餐盘簇拥在第三个窗口。
因为害怕弄撒了餐盘里的饭菜，每个人都高举着餐盘，蛄蛹着脖子以下所有能使劲的部位，排挤着，碰撞着，争抢着要在其他人前面率先完成打汤。
这中间不免再次发生暴力事件。
他顿时如坐针毡，觉得是自己没有分享重要情报的锅。
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林清辞淡然道：“你大可以试试。”
有了林清辞的支持，黄有才立马站起身，走到人群外围，热心肠地对着挤破头也挤不进去的人们大声喊道：“你们不用挤，不打汤也能完成任务的！”
没有人理他，只有零星几个人回头瞅他一眼，目光怪异，而后就像是没听到般，继续投身打汤行列。
黄有才：？？？
他又接连喊了好几声，仍然没有任何人搭理他，于是他走近拍了拍一人的肩膀，问道：“喂！你们听不到我说话吗？”
那人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听到了。”
“那你为什么还还不走？”黄有才问。
那人目光扫过他，那是一种从上至下的X光式扫描，冷硬刻薄：“我看你是想把我们骗走，自己好来打汤吧！”
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黄有才呆愣原地。
他的沉默在他人看来无异于默认，那人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这一刻，黄有才耳边回想起林清辞淡漠到似乎看透一切的笃定：
“他们没有人会相信。”
他不禁回身望向青年，青年此时也正看着他。
浅褐色的眼瞳如琉璃般澄澈，却又透着股看透人性寒凉的疏离。
饶是神经大条如黄有才，也不禁开始思考：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如此洞悉人性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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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规则杀
人这种生物，总是不吝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即便别人手中捧着的，是赤红的热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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