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与愿违，青年站得非常稳，飘扬的红旗下，骇人的阴森鬼面像是焊在了他的脸上。夸张的面具掩盖了他的真实面容，只留下一双漆黑的眼睛冷冷注视着楼下。
几分钟后，他的唇角勾起。
昏暗的化工园区内，有五个人影从远处走来，直奔办公楼。
看来……他的布局没有白费。
*
疾行的队伍中，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林清辞猛然抬头。
办公楼顶楼，红旗孤零零的随风猎猎而舞。
刚才的视线……林清辞眯起眼睛。
黄有才走得有点喘：“清清兄弟，看什么呢？”
他摇摇头：“没什么。”
“话说，你为什么断定鬼面人藏在办公楼里啊？”黄有才好奇问道。
“风声。”林清辞解释，喇叭里传来阵阵红旗舞动的声音，而整个化工园区，只有办公楼的顶楼装饰着红旗。
“办公楼这么大，我们一间间找？”
“不。”林清辞重新望回顶楼平台，原本他还不确定，但现在，他无比清楚必行的目的地，“上楼顶。”
*
鬼面人斜靠在栏杆上，手指间把玩着银色的匕首，刀刃上流淌着赤红的鲜血，血滴在他的翻转间顺着平滑的刀面滚动流淌。
蓦的，鬼面人停住了动作，他抬起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望向正前方。
那里，是办公楼通向天台唯一的路径。
“噔、噔、噔”
有脚步声从空旷的楼道内传来，单一清脆，富有节奏，仿佛来人丝毫不惧上来与他对峙。
窄门被推开，昏暗的夜色中，明亮的月光如银纱般铺洒在来人的身上，青年身形颀长，步态轻松，单手插在口袋中漫步走上了天台。
青年一头细碎浓密的黑发，浅褐色的眼瞳中无悲无喜，无惧无忧，仿佛看透了生命的起伏与存亡。
手电筒的光柱晃过，鬼面人挺身站起。
一旁的范厂长看到来人竭力挣扎蠕动，被胶带塑封的唇舌下逸出模糊不清的求救声。
然而，没有人理睬他。
鬼面人看了眼林清辞空空的背后，挑眉问：“你队友呢？”
人数不对，刚才他在楼下明明看到五个人，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走了上来。
“难道是他们害怕了？”鬼面人恶意挑拨道。
林清辞耸耸肩：“我想，带来‘它’，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听到“它”，鬼面人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他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对面的青年，似乎想在他周身找到蛛丝马迹：“你……找到‘它’了？”
林清辞摇摇头：“找不到了。”
“你耍我？！”鬼面人面具下的瞳孔染上愠色，如喷发边缘的火焰山。
“我没有耍你。”林清辞面露悲戚，他从背包中掏出一沓纸，这是黄有才在原料库获得的，其中一张纸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原料库存异常报告单》。
“我想，这份报告你应该很熟悉。”林清辞说着展开纸，低声念了起来，“1.去离子水，库存盘盈957KG;2.乙醇溶液，库存盘亏2569KG；3.浓硫酸，库存盘亏3874KG；4.…………”
“你什么意思？”鬼面人不解，打量地看着他。
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甚至对林清辞更加不利，鬼面人笃定他无比清楚这一点，可究竟为了什么，要花费最后宝贵的时间来读这样一份看似无用又冗长的文件。
“我想，这样的话你会更加清楚。”林清辞拎出来其中重要的成份，重复一遍，“3.浓硫酸，库存盘亏3874KG；7.过氧化氢溶液，库存盘亏1550KG。”
林清辞抬起眼眸，鬼面人从最初的不解到惊愕再到无以复加的愤怒和不可置信。握着银色匕首的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泛白，他几乎是咬着牙齿说道：“你是说……”
“是的，你没有猜错。”
“食人鱼溶液。”
浅色的薄唇微动，缓缓道出五个字。
直播间弹幕刷出一排排问号：
“这是什么？”
观众们不了解，鬼面人却再清楚不过。
浓硫酸和过氧化氢7:3混合，得到的成品即是食人鱼溶液，又叫食人鱼蚀刻液，piranha溶液。它的危险性从名字便能可见一斑，纸张，肉，骨头，木头，塑料等一系列有机物在它的面前统统不堪一击，凡是被它浸透的物体，一段时间后都会消失于无形。
鬼面人所要寻找的“它”，或者说“她”，早就溶解在食人鱼溶液中，尸骨无存。
直播间弹幕再次冒出问号：
“我去，什么情况？‘它’不是副本怪物吗，怎么又变成鬼面人要找的人了？”
“这说啥呢？我怎么听不懂了？”
“啊啊啊啊！求解释！”
其实从一开始，副本怪物“它”便不存在，鬼面人不惜破坏迎新仪式，在园区内布置下四颗炸弹，甚至现身亲自绑架范厂长，他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找到——
“李晓慧。”
林清辞轻声说道，他的手指间捏起一份发黄的本子：“你为了找到李晓慧，布下了整个局，日记本也是你放到宿舍三楼厕所的马桶水箱里的。”
他翻转手掌，日记本的扉页在重力的作用下开始翻页，“哗啦啦”逐渐露出中间被撕掉的部分。
丢失部分前后的笔记分别是：
【XXXX年08月02日】
今天下起了雨，天气沉闷闷的，我被安排了特殊的工作，是我的才能被工厂看重了吗？有点开心，又有点担心，要是我搞砸了怎么办？
不，晓慧，你可以的，你要相信自己。
（丢失页）
【XXXX年08月13日】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我很害怕……
08月02-08月13日之间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但从前后的笔记的语气和字迹来看，李晓慧遇到了什么。
一开始，林清辞猜测她发现了工厂隐藏起来的怪物“它”，并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都受到了“它”的窥伺和困扰。但随着副本的逐步推进，获取的信息越来越多，这个推论逐渐被林清辞否定。
如果是遇到了怪物“它”，又需要有人帮忙对抗的话，撕掉这部分写有重要信息的日记页非常不合理。而反过来想，难道是这一页日记里写了什么东西难以启齿，以至于不愿意被别人看到吗。
后文日记中反复提到的“它”既然不是怪物，又为什么会让李晓慧觉得如影随形，摆脱不掉？“它”和那一天李晓慧遇到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推理到这里，一切便呼之欲出了。
也许是惊悚诡异的印象太过先入为主，林清辞竟是到了副本后期才恍悟这一真相。
——“李晓慧，未婚先孕了。”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痛苦的事情，鬼面人闭上了双眼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发着颤。
“是啊，她未婚先孕了。我极力想要掩藏的事实，还是被你发现了。”鬼面人睁开眼，他看向林清辞的目光却没有被看破秘辛后的困窘与恼羞成怒，“在我一开始布下这个局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终究是瞒不住的。”
“现在的人们也许觉得未婚先孕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十年前，尤其是我们这种小地方，这是足以让一个女生蒙羞一生的丑事。”
“她不敢告诉我，独自承受着压力，直到苇杆再也承受不住风雨的摧残……她死掉了。”
鬼面人停顿了很久，再次开口时声音泛着哽咽：“警察找不到尸体，人人都说她失踪了。但只有我知道，她不会这样做，她虽然看起来柔弱，但内心其实很坚强，就算遇到了再多的困难，她也会跌倒了笑着爬起来。她就像是盛夏明媚阳光下，那朵恣意生长的向日葵，永远都乐呵呵的向着太阳微笑。”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浑身颤抖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悲痛，“然而……这样美好的人，却死掉了……”
“……被人杀掉了！”
他怒目圆睁，似在愤恨这世道的不公。
“我想找到她的尸体，可就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鬼面人撩起外套，露出绑在腰间的第四颗炸弹，他的手中捏着一枚红色的引爆器，恨恨道：“既如此，那就都毁灭吧！”
“等一下。”林清辞出声制止，“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杀害她的凶手到底是谁？”
“无所谓了，反正炸弹爆破，化工厂里的人都得死。”鬼面人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范厂长，心灰意冷道。
“不，这可是大大的不同。”林清辞为他一点点剖析，“若是真相被埋没，你就是心狠手辣的爆破犯、致使火海千里的元凶，而那个本该接受骂名的伪君子，反倒成为了被恐怖分子无辜牵连、壮烈牺牲的英雄。你想这样吗？”
林清辞上前一步：“他是英雄，还是过街老鼠，这对你，对李晓慧，都至关重要。”
像是被说服，鬼面人缓缓放下了引爆器，他看着林清辞：“可是我没有证据。”
“我有。”
鬼面人怔愣片刻，而后嘴角高高勾起，像是终于得见天明，他转身看向窝在一旁的范厂长。
自从“李晓慧”的名字出现在谈话中，他便瑟缩着身子窝在角落，似乎很怕有人注意到自己。
见剑拔弩张的二人消弭了烟火，齐齐将目光投向他后，范厂长慌了神，神经质般大喊：“看、看什么！？你们都看我干什么？！不关我的事！和我没有关系！还有你！你小子到底是谁！？凭什么在这里翻旧账？！哦～我知道了……”
范厂长绿豆般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原本熨烫平整的西装在挣扎间褶皱沾染上污渍，整个人看起来不再慈祥，尽显猥琐。
“我知道了……你小子也是那娘们的相好吧！哼，看起来清清纯纯，没想到也是个骚.浪——”
“嚓！”
银色的匕首摇晃着插在了两股之间的空地上，只差一毫便命中靶心，污言秽语顷刻间戛然而止。
范坚强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鬼面人仍保持着手丢匕首的姿势，他鄙夷地刮了一眼范坚强，重新将目光落在林清辞身上。
他问道：“那么……我是谁呢？”
如果面前的青年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那么他不相信他能得到决定性的证据。
届时……他再次握紧了红色的手持引爆器……他会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钮。
在鬼面人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林清辞丝毫不惧，他直视着面具之下那双漆黑的眼睛，缓缓唤道：
“小涛。”
一个几乎可以说和欣荣化工厂完全无关的名字，林清辞摩挲着下巴，斟酌道：
“或者……我该叫你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
“……孔兴杰。”
“也就是，小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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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码字这么慢，气气！
码字机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这周先更不了了，下周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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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结束
“……孔兴杰。”
“也就是，小孔。”
范坚强听到这个名字，几乎是应激般立起了脖子，层层肥肉堆积下，双下巴几乎毫无缝隙的连接着身子。
他瞪大了绿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鬼面人。
小孔？
是自己的助理小孔吗？
怎么可能……小孔性格懦弱，文静少语，哪是这般夺命狂徒的狠厉样。
搞错了吧……
但……看身形，好像真的有点像。
范坚强瞬间如芒在背。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潜伏在自己两年多，为的就是这一刻？
昏暗的夜色中，有晚风吹拂而过，猎猎红旗下，鬼面人低声浅笑，愉悦又癫狂。
他缓缓放下了引爆器，腰间别着的炸弹电子屏上，红光一闪闪跳跃：
剩余倒计时【00:28:34】
“看来，你真的调查到了很多东西。”
鬼面人看着林清辞，然后抬起左手，轻轻摘下了面具。
文静秀气的年轻面容露出，孔兴杰丢掉面具，再无遮挡地显露在众人面前。
可不正是副本最初开场负责迎新仪式的小孔。
与初见时不同，脱去了深蓝色工作服的孔兴杰一袭黑衣，凌厉阴鸷，眉眼间更是忧郁深沉。
他是孔兴杰，也是李晓慧日记本中的小涛。
“不！不可能！”
范坚强尖锐着嗓音破防大叫，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沁出，月光照射下反射着锃亮的光，像是涂抹了一层粘腻的猪油。
“怎么不可能。”孔兴杰嘲讽地看着他，“我比她小十岁，而且姓氏不同，所以不该有任何关系对吗？”
范坚强嗫嚅着，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
不仅如此……每一个入厂的新员工他都会做背景调查，孔兴杰和李晓慧毫无交集，怎么会为了寻找她的尸体与当年的真相而混进化工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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