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的后排，林清辞整个身子几乎贴着车门，而即便这样，右侧的那只硕大猪头仍然距离他的脸颊不过一毫米。若是猪头还还活着，他毫不怀疑会有“呼哧呼哧”的气流喷洒在他的脸上。
黄有才：“很挤吗？”
兰兰&林清辞异口同声：“非常挤！”
黄有才摆摆手：“洒洒水啦，清清兄弟，开好导航，大家系好安全带。”
林清辞试探着摸索上门把手：“我看，我还是打个——”
“车”还没说出口，黄有才大喊一声“出发！”，面包车便脱缰野马般窜了出去。
惯性作用下，满车的货物跟着向左平移。
林清辞眼疾手快弓起身，猪头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但凡慢了一秒，他都得和它来个亲密接触。
林清辞：“……”
救命，他上了贼船了！
霓虹遍布的城市街道上，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在车流中极速穿梭，转眼间便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
当面包车停在T市熟悉的楼区下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林清辞跑上楼，姨妈正坐在客厅的角落里，那里一眼便能看到大门的位置。
她眼角红肿的奔了过来：“清清……”
林清辞连忙握住她的手：“姨妈，别担心，我会找到表哥的。”
“嗯，姨妈相信你。”姨妈一边用袖口擦拭着眼角的泪痕，一边探头看向黄有才和兰兰，“这两位是？”
“我们是清清兄弟的朋友，跟过来帮忙的。”黄有才解释道。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快、快进来坐。”
简短的寒暄过后，姨妈告诉他们，现在距离王旭失踪已经整整四天了，姨父已经报了警，警察盘查过现场后没有发现异常，门窗都完好无损，不存在绑架的可能，所以现在只是立了案，当做人口失踪来跟进。
这些天姨父一直在外面跑，拉动着亲戚朋友帮忙找，而姨妈负责守在家里，要是王旭回家，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兰兰推开房门，看着收拾整齐的房间，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离开，藏了起来？”
姨妈摇头：“不可能，我一向睡眠浅，要是有人在家里走动肯定能听到。而且那天旭旭没吃晚饭，我一直很担心，所以格外注意他房间的动静。我确定，他那天进了房门就再也没出来。”
“表哥失踪前，可有什么异样？”
“没有啊……”
林清辞继续追问：“他那天回家的时候。手里有没有拿什么东西？”
“东西？”姨妈低头回忆，“那天他回了家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印象中没有拿东西。咦？”
姨妈突然一顿，改口道：“好像确实有什么东西，他插着口袋，口袋里边缘露出一角彩纸，好像是一份宣传单。可这……有关系吗？”
姨妈疑惑的看着他们，在听到“宣传单”后，三人的神情都异常严肃了起来，让她也跟着不安起来。
“宣传单现在在哪？”林清辞问。
“还在衣服口袋里，我没动。”姨妈一边说着，一边小跑进房间，从门后挂着的衣服里取出，递了过来。
色彩艳丽的宣传单被整齐的折叠成长方形，光滑的纸面上，大写加粗的红色字体极具蛊惑意味，而其上的内容对于林清辞三人来说再熟悉不过——
【想要年入百万成为人生赢家吗？】
【想要购买豪车入住顶级别墅吗？】
【快来进入淘金直播间，这里有您想要的一切！】
而在右下角，属于“契约人”签名的位置，赫然用黑色签字笔写着：王旭。
*
【欢迎进入淘金直播间】
没有感情的机械女声第一时间响起，林清辞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熟悉的空白房间。
【请问是否进入下一场直播？】
林清辞毫不犹豫地点击拒绝后，打开了左下角的好友名单，幸运的是，他要找的人恰好在线，并且未在副本中。
【有时间吗？见一面？】
几分钟后，对面回过来信息。
【好。】
【在哪里？】
【直播大厅，咖啡厅】
淘金直播间内主播众多，并不是所有的主播都和林清辞一样过完副本就下线，甚至很多主播都将这里作为第二个世界来看待，闲暇之余来休闲娱乐的并不在少数。
直播大厅内人流涌动，周围的商铺林立，林清辞坐在咖啡厅的最外围，低头浅酌着杯中黑棕色的液体。
有人步履匆匆从远处走来，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年轻的面庞上有着极力掩饰的慌张。
那人走进咖啡厅，先是朝林清辞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转头看向其他地方，似乎在找什么人。
咖啡厅内人不是很多，等他确认其他桌位没有自己要找的人时，目光不禁再次转回林清辞的位置。
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狐疑地向着这边走来。
林清辞向他招手。
李响认出那双熟悉的浅褐色眼睛，松了一口气坐到他的面前，却仍忍不住盯着他看。
“怎么？被我迷住了？”林清辞向他wink。
李响：“……”
“你怎么穿成这样？”
咖啡厅绿植装饰下，林清辞白皙的脸颊旁是咖色的大波浪卷发，浅色碎花的长裙几乎拖拽在木制地板上，细长的手腕低垂着，浅浅地搅拌着圆桌上的咖啡杯。
他狡黠轻笑，赫然一位娴静的淑女。
林清辞无奈耸肩：“这不是被悬赏追杀嘛，要是被人发现我和你见面，你背叛组织的事情可就暴露了。”
说着叹了一口气，“我的良苦用心啊……”
大有一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的被辜负感。
李响一噎，轻咳掩饰尴尬：“你找我什么事？”
说到正题，林清辞放下了手中的调羹：“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一个人，并让我进入同一个副本。”
在【燃爆化工厂】时，李响等人能够准确的进入他所在的副本，所以林清辞推断他们掌握着某种方法，可以追踪到指定主播的动态并跟随进入副本。而他想要的，便是利用这种方法，找到表哥王旭的位置，并进入副本把他带回现实世界。
在和李响简单说明情况后，李响却蹙起眉摇摇头：“我爱莫能助。”
林清辞惊愕；“为什么？”
李响解释：“我们当时能追踪到你，是因为你和卫辰组过队，我们可以根据你的账号锁定到你的位置。然而对于你的表哥，我们一无所知。”
“知道姓名样貌不可以吗？”
“不可以，”李响说道，“淘金直播间的主播千千万万，同名的人不胜枚举，只有编号才是唯一的辨认标识。至于样貌……直播间从来不会将这一项作为检索条件。”
林清辞沉默。
他虽然多少预料到事情的不顺，却没想竟是一点变通的余地都没有。如果想要找到表哥，就要知道他的主播编号，而在淘金直播间中，除了对方主动告知，只有组过队的队友可以看到。
这根本就是无解的命题。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李响继续说道，“组织的跟踪技术，只能在被跟踪目标进入副本的同时，将其他人送入。而在副本已经开始的情况下，我们是进不去的。而你的表哥，已经进入副本四天了，我们……”
“我明白。”林清辞低垂着眼睑，掩盖下眼底的沉重，“谢谢你提供的信息，我会再想其他办法的。”
“不用谢，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李响有些不忍心，犹豫了两秒还是说道，“虽然有很多副本耗时不止四天，但你有没有想过，对于一个新手来说，说不定他已经……”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才知道副本的凶险和步步杀机，林清辞知道李响是好意，他在好心的提醒自己，不要为了一个极有可能已经死去的人而将自己置身险境。
他们的会面已是极有可能暴露自身的冒险，李响不敢想象，林清辞的“再想其他办法”，又会将他自身置于何种危险之中。
然而……
“他不会死。”林清辞斩钉截铁，浅褐色的眼瞳倔强地回望着他，“我不会让他死。”
木椅被推动发出刺耳的“刺啦”声，身着长裙的卷发美女快步走出了咖啡厅，独留下李响一人呆愣地坐在原位。
他为何……那般笃定？
这一刻，李响毫无缘由，却又万分肯定的是，林清辞没有在负气说大话。
他说的，都是真的。
只不过……让一切兑现成真，其中要经历什么样的危险，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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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召唤
林清辞快步穿梭在人群之中，他的脑海疯狂运转。
如果可能，他真的不想这么做，但除此之外，真的别无他法。
他回到了出租屋里。
打开手机，告诉姨妈自己会断联一段时间，让她不要担心，几天后会把表哥带回来的。
然后又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下了一段话，将手机设置成免密进入的状态，而后最后一次环视自己的房间，这也许是他这辈子的最后一次。
橘黄色的灯光下，老旧的家具透露着破败，而这却是他大学毕业以来唯一的避风港。
铺着格子床单的单人床上，黄有才正躺在上面呼呼大睡，兰兰则趴在一旁的桌子上，手边还有两个玻璃杯，里面的水都有被部分饮用的痕迹。
杯底残留着细碎的白色粉末，微不可见。那是林清辞进入直播间前放置的安眠药。
如他所愿，二人都沉沉的睡去了。
林清辞眼含歉意：“辛苦你们先将就一宿了。”
他拿出床单披在二人的身上，将手机放在桌上，正要再次进入直播间，手腕却被突然紧紧攥住。
林清辞惊愕转眸，正对上从桌上缓缓抬起头来的兰兰。
她的眼神沉着，透着隐隐的锐意：“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一趟。”他面不改色扯谎。
“撇下我们，一个人去直播间？”兰兰毫不掩饰的质问。
林清辞无奈叹气：“你没有喝水？”
“喝了。”兰兰攥着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只可惜我对安眠药有耐药性，在你回来的时候醒了。”
林清辞：“……”
居然这么不巧。
兰兰瞥到他的手机，手指一划，被特意打开的备忘录映入眼帘：
抱歉，我一个人去副本了。
如果我没有回来，请帮我安抚姨妈。
谢谢。
兰兰眉头挑起：“怎么？白帝城托孤？遗嘱都写上了？”
林清辞自知理亏：“没有，你先放开我，听我解释。”
兰兰非但没放，俩手都使劲抓住了他的手腕：“好啊，解释。”
“……”
林清辞认命：“我可以带你一起去，但……”
他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黄有才，“我们最好换个地方。”
*
小区隔壁是一间小旅店，此时已是半夜，来往的客人并不多，前台小妹正打着瞌睡，突然听到桌面被人轻叩两下。
她一抬头，入目的是面容姣好的青年，细碎的黑色短发下，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格外迷人，让她不禁看出了神。
“咳。”青年轻咳一声。
前台小妹大梦初醒，连忙上岗：“住店？”
“对，麻烦开一间房。”青年说道。
“好嘞。”前台小妹一边在电脑上操作，一边询问，“请问您对客房有什么需求吗？”
“没有……哦，不，麻烦开一间靠边的，安静的，私密性好的房间。”林清辞补充道。
“好嘞。”前台小妹眼光扫过二人，手指在电脑上一通操作，而后将房卡递出，“您请拿好，上楼左转走到头就是了。”
二人走到客房前，林清辞贴了下房卡推门而入，兰兰紧随其后，却被突然后撤的青年拦在了门外。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冷静的青年额前仿佛有两道黑杠：“你在这里等我下，马上就好。”
兰兰：“？”
房间内传来“霹雳乓啷”的声音，几分钟后，林清辞再次打开房门。
兰兰走进去，疑惑的环顾四周，房间内布局陈旧却也还算整洁，也不知道他进去捣鼓了什么。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特意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如果想要一个封闭空间，完全可以在出租屋即可，大可不必专程跑来旅店。
“我不想再把有才哥牵扯进来。”林清辞说道，他郑重地看着她，“兰兰姐，我需要和你再次确认，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找表哥吗？你一旦踏足，很可能再也不能回到你正常的生活中去了，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青年的眼神无比真挚，而兰兰却摇了摇头。
“有才哥有父母，想要攒钱娶媳妇，他有他的人生他的牵绊。而我不同……”兰兰眼底流露着苦涩，“我在哪里都是个多余的人，我不怕死。你之前救过我，我感恩你，愿意陪你去救你的表哥。所以你不用担心。”
林清辞想到了她的答案，却没想到她给出的理由竟是这样。
对于兰兰，他只知道她进入淘金直播间是为了赚很多很多的钱，但她的人生过往，他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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