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看现在的犯罪率就知道了,让异能者泛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封藤说,“最终推广的疫苗应该叫‘抑制剂’,让普通人在高烧后生存下来的同时不要转变异能者,这是最好的情况。现在是技术还没跟上吧,做出来的药剂反而让人变异的风险更高了……被我们击毙的变异生物也算进去的话,死亡率其实并没有降低。”
无论是死于高烧还是死于变异,都不是令人欣慰的状况。周夜声说,“可他们还是在用。”
等不到陨石辐射降临到自己身上,就急急忙忙地找药来把自己变成异能者,为了一份可能性赌上性命。人类对力量的追求已经到了可怖的程度。
“不能直接做抑制剂吗?”
“搞研发的实验室说,这是必要的过程。”封藤欲言又止,半晌,隐晦地说,“毕竟这么大一颗陨石砸下来了,异能者也已经出现了。摆在眼前的资源,怎么可能不利用。”
伏旭的话犹在脑海。其实他也早有耳闻,殷幸常年泡在网络里收集线索,很早就看出端倪,这样打造超级士兵的好机会,各国都不会放过,暗中抓紧研究异能者的制造方法。
“相比之下,我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吧。”封藤自嘲道,“起码身为异能者活下来了。”
周夜声没有接话。
无论算不算朋友,从根本上说,他跟这里的任何人都算不上“我们”。
他不属于普通人类阵营,也不属于异能者阵营。不是诞生在培养缸的实验体,也没有纯粹的人鱼血脉。
他是看似每种都沾染了一部分,不伦不类地组合起来的怪物。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谈话里他分外思念虞晓。即使他们只有很少一部分血脉相承,从外表形态上完全看不出联系。但如果真的要他和谁说出一个“我们”——
只能是他们了。
他不想参与人类的斗争。
没有虞晓在的异管院无聊透顶。
半个月的等待比想象中还要煎熬。
周夜声每天下班后都会去海滩待一会儿,有时候待到日光沉没,有时候待到凌晨,对着涨涨消消的潮汐出神。
他数着日子过每一天,甚至开始会对着一只海螺自言自语。
“成熟期的人鱼会变成什么样子啊。你说你那么高等的种族,也不追求点高级趣味……怎么满脑子就想着繁衍的那点事儿啊。这算什么,返璞归真?”
“你不会真的分化完成就马上找别的鱼去生孩子吧?既然人鱼的生命漫长得可怕……也不用这么急于一时吧。”
“别忘记你在陆地上也遇到了很多朋友。不是说还要去环大陆旅行么?太早找配偶也不是什么好事……有了孩子出去玩都不方便。”
“春天怎么还不到啊。”
半个月后春天会不会到来,他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如果半个月后虞晓不回来,他都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这样想很正常啊。”殷幸高深莫测地说,“毕竟你在恋爱嘛。”
地下室里,过完寒假回来见朋友顺便听八卦的章元镇抱着零食猛点头,脸颊浮现出两圈腮红,“嘿,嘿嘿。”
周夜声:“……这也算正常么?”他自己都觉得太夸张。
“动漫里都是这么演的啊,喜欢的人一天见不到都抓心挠肝的。那种校园漫画里,男主角坚持去上学就是为了见喜欢的人呢。”
殷幸用完全不接地气的经验给他举例,“‘晓酱,你是我每天早上起床的动力’这种。”
“……”
“别担心教授,王的承诺是不会作假的。”
虽然周教授已经不在大学任职了,作为曾经的学生一时半会儿还改不掉这个称呼。
比起旁边恋爱经验为零的科技宅男,章元镇更能看出周夜声的担忧,“王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长久的失去联络总是容易给人被抛弃的感觉。
周夜声被说中心事,稍微轻松了些,点点头嗯了一声。
“海洋生物的分化期一般都是在春天,从半个月到一个月的都有,具体天数也不一定卡那么死的,你别着急,要耐心一点。”
他完全不觉得教授喜欢王是件奇怪的事,海洋的王值得一切生物的尊崇和爱戴。只是站在一半人类的立场上看,多少还带着点吃瓜心理,“而且,王的分化结果能够决定你的性向,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诶。”
“……”
周夜声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连种族都跨越了,性向就更显得不那么重要。
虞晓之前就已经透露过自己打算分化成雄性的意愿。章元镇知道但没说,其实雄性人鱼也保留着孕囊,理论上也是可以怀孩子的,只是比雌性人鱼几率低很多很多。自然界中几乎没有雄性人鱼妊娠的例子,毕竟从繁衍的角度看非常不划算。
再说,谁会胆大包天到敢去侵/犯王的威严呢?
因此这时候他看着周夜声,眼神理所当然的就像是在看一位姐妹。
“王很喜欢你的,我们都看得出来。”
他用致命的善良语气,鼓励道,“你一定能成为他的第一任配偶!加油啊教授!”
作者有话说:
来唠!
第59章
周夜声:“……”
有没有可能, 他既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
他是鱼性恋。
“话又说回来。”殷幸奇怪地问,“老大,你干嘛随身带只海螺啊。”
他身边的坐垫上放着那只凤尾螺, 甚至还摆了零食和一罐可乐,简直是把它当成某只人鱼的替代品贡上了。如果不是因为体积过大揣不进兜里, 恐怕连出任务的时候都会带着。
周夜声保持高冷:“不懂的事少问。”
殷幸:“哦……”
章元镇偷偷笑。他是知道这种海螺有什么实际用途的,但猜测这是王和配偶玩的一点小情/趣, 于是也看破不说破。
暮色降临,周夜声离开地下室,但没有直接回异管院,沿海沿线独自飙车去了海边。
今天正好是虞晓离开的第十五天。
半个月的期限到了。他请了一天假, 待在宿舍里什么都不做反而更焦虑,才跑出来消磨时间。
距离他莽撞的告白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他不懂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只是一天比一天更紧张, 紧张虞晓会带着什么样的答案回到他身边。
这天晚上, 他在最初捡到小红鱼的礁石旁转了好几圈,独自在海边待到月上中天。
章元镇的安慰出自真心, 也不无道理。但他有种奇怪的直觉, 总觉得虞晓今晚不会出现,以后就都不会出现了。
这种不祥的预感,随着夜色愈浓而逐渐被现实论证。
这位王原本就是突然降临在他的世界里,就算再突然消失,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就算虞晓真的不回来,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漆黑的海水翻滚如沸,今夜的海洋似乎更加躁动澎湃。海滩方圆几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周夜声把凤尾螺放在礁石上, 吹着凄凄惨惨戚戚的冷风, 想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
零点悄无声息地度过。
天际泛白,第十六天的日出蓄势待发。
春天好像不会到了。
“幸亏没有相信你。”
周夜声对着海螺自言自语,“差一点……就相信你了。”
到最后还要靠嘴硬给自己挽尊,丢脸。
可比起失落,他感到懊悔更多。
他明明比任何生命都更渴望王的垂爱。
都怪他没有亲口说出来。
破晓之时,金红色的霞光燃遍海面。周夜声一言不发地看着涌到脚边的潮水,忽然站起身,脱掉了外套。
耳麦里传来异管院的任务通知。他没有理会,脱完衣服,只穿着一条短裤跳进了大海里。
一百米,两百米。
初春的海水冰冷刺骨,他在暗涌中不断地下潜,视野逐渐暗了下去。
三百米,四百米。
日光在海水的阻隔下完全消失,他依旧没有停止下潜,仿佛靠这样就能逃避第十六天的到来。
五百米,六百米。
深海鱼困惑地穿梭在他身边。他的眼球在海水的压力中出现血丝,渐渐逼近体能的极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头脑中毫无想法,只是不知疲倦地游。
在海洋的更深更远处,不符合常理的光亮隐约出现在他的视野边缘。
周夜声调整下潜的姿势,很清楚肺里的氧气早已不足以支撑自己回到海面,却毫不犹豫地朝着光源游去。
越过海底山脉,鱼群变得更加密集,各类海洋生物齐聚在一片巨大的平顶蒸发岩上,十几条人鱼齐齐出现在那里,美丽斑斓的鱼尾形态各异,逐次匍匐下去,亲吻王的鱼尾。
无数夜明珠堆积成小山熠熠发光。年轻的王倚在缀满珊瑚宝石的砗磲王座上,一只手懒散地撑着脸,将华美的金红鱼尾伸出去,接受远道而来的亲族们献上吻礼。
空灵美妙的吟唱以王座为中心向周围传播,裹挟着精神力将疲惫与焦躁洗涤一空。臣民们轻轻摆尾,沉醉其中。
周夜声依靠手脚划水的动作像一枚不和谐的音符,引起了人鱼族群的注意。
一只闯入加冕仪式的陆地生物,无疑十分冒犯。
氛围陡然变化,充满了对入侵者的排斥。
周夜声被庞大的精神力瞬间包围,几乎要挤压出他胸口的最后一点氧气。无数双机敏的眼睛紧盯着他,似乎下一秒他就要光荣地变成鱼食。
在入侵者被处死之前,红发碧眼的王回眸一望,惊讶地轻启嘴唇,吐出一串气泡。“……喔?”
**
在海洋观念里,进入成熟期的人鱼才是正式的王。以至于当虞晓以成熟期的体态苏醒后,整个海洋都为之轰动,亲族们跨越大洋,不远万里来参加他的成年礼。
在成年礼上加冕为王,是海洋中的第一例。为了赶上这一难得的盛事,分布在各个海域的亲族源源不断地赶来问候。虞晓不得不坐在硬邦邦的王位上保持端庄,日以继夜地接受表示效忠的吻尾礼。
期间他唯一可以放松心情的乐趣,就是侧耳听一听王座上镶嵌的凤尾螺中又传来了怎样的碎碎念。
这原本是他留给周夜声的通讯器,只要有一只凤尾螺留在海里,另一只无论在哪,都能传播彼此的声音。
离开时太匆忙,他忘了告诉周夜声海螺的用途,回到海里后又坏心眼地故意不出声,只悄悄地听着。
因为他发现周夜声在独处时出乎意料的健谈,仿佛能把平时羞于启齿的内心活动都说出声。
在他面前都没有那么多话,对着一只海螺自言自语的却很能说。半个月来,他趁机听到了很多有趣的心理活动。
他一句不落地接收着来自小猫咪的,别扭的思念。
被牵挂的感受十分奇妙,似乎是站在自由的对立面,但却并不令他感到讨厌,有一种独特的满足感。
【你是来迎接我吗?】
虞晓离开王座,拨开水流游向来自陆地的不速之客。拥挤的鱼群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缺氧让视线变得模糊,更加难以思考,周夜声望着眼前发光的轮廓,晃晃悠悠地半跪下去,亲吻异常美丽的人鱼尾尖。嘴唇碰触的地方,感受到一个小小的缺口。
只有虞晓的尾巴上会有这样的缺口。
周夜声恍惚地想。
他的身体在进入成熟期时会根据自身意愿重塑,焕然如同新生。明明可以分化得毫无瑕疵,他却唯独保留了这片无伤大雅的齿痕。
是只为一个人留下的,专属的印记。
意识到这一点时,周夜声的手脚温暖起来。仿佛有新鲜的空气流入身体,他终于明白,自己不要命地游下来是为了什么。
原来只是为了离春天更近一点。
**
周夜声在一片呼啸的风里醒来。
沿海公路上,巡航摩托时速飙过两百。他坐在机车后座上环抱着虞晓的腰,前胸贴后背,双手被一副湛蓝的水形手铐牢牢固定着。
“Wuhu!”虞晓紧握车把,沉迷于飙车,霞光般美丽的红发被强风往后吹。
周夜声被风中凌乱的发丝疯狂抽打脸颊:“……”
身上只有一件湿淋淋的短裤,他被风吹得发抖。虞晓察觉他醒来,把车停在路边,拿剩下的衣服给他穿。
激.情跳.海时落在礁石上的衣服,虞晓拖着他游上岸后全都捡了起来,给自己套了条裤子和T恤。周夜声不怕冷,冬天衣服也穿得不多,但拆开来还是勉强够两人蔽体的。
水铐解开,周夜声把厚外套接在手里,顿了一下又还给他,“你穿这个吧,把短袖给我。”
虞晓眨了下眼,很配合地脱掉T恤,换厚外套穿上。裤子也是一样。
周夜声把有厚度的衣服都给了他,跨上车又叫他坐后座,飙车时靠身形挡住大半冷风。
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却把他当成脆弱的宝贝呵护起来。
虞晓享受着这份呵护,竖起衣领挡住半张脸,鼻尖蹭着领口的内衬轻轻吸气。
陆地空气和海水的味道不同。周夜声和其他生物的味道也不同。他很喜欢。
他们回到异管院时,封春正在宿舍楼下抓狂,“周夜声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只请一天假吗?一大早出任务找你找不到害得队长临时换人还把我一顿骂!你这……诶你回来啦?”
抱怨声戛然而止。封春瞄着他大码长外套加黑色紧身保暖裤的混乱穿搭,嗤地笑出声,“怎么穿得奇奇怪怪。”
怪归怪。他的双腿笔直修长,匀称的腿型穿这种紧身裤居然还挺好看。
“改天调班再补吧。”周夜声把车停楼下,敷衍了一句就拉虞晓上楼,“先回去换衣服。”
虞晓顺从地伸出手,被他紧紧握住拉进宿舍,咣地一声关上门。
四目相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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