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怨言,他们也只是私下里说说而已。
西羌人的统治并没有对城中百姓的生活秩序做出太大改变,因此谁也不愿出头进行激烈地反抗。
金像摆到奉日台上的当晚,曲长负就叫来了小伍和小端,说道:“你们两个想办法避开守卫,到奉日台上去,把车敕儿那雕像给我砸了。”
小端:“……”
小伍“啊”了一声,忍不住道:“少爷,那个特别贵!”
谁收了曲长负的好处可以说是倒霉到家,因为喜悦过后,总有更大的晦气事等着。
曲长负道:“砸完了之后,你可以从上面抠下来一些金块宝石,如果能带的走,就全是你的。”
小伍:“……是,谢少爷赏。”
曲长负又摸出一副画像:“砸完之后,记得把这画像挂上,前面点上两炷香。记住了,一定要挂的端正,恭敬,让人一看,就觉得是真心信奉佛祖的人所为。”
小端接过画像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所画的,竟是被运走的那尊弥勒佛。
他明白过来:“少爷是想挑起佛教与西羌贼人之间的矛盾?”
曲长负道:“信仰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佛家讲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总不能国难当前却缩在一边独善其身罢。”
他露出一个十分漂亮,却莫名令人背后发凉的笑容:“这里好几个有名的大寺当中,武僧都不在少数,只是太没有血性了。对于他们的战斗力,我很期待。”
将雕像摆在奉日台上之后,车敕儿还没来得及做一做被百姓们虔诚瞻仰的美梦,第二日一早便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怒的消息。
——那座价值不菲的雕像被人给毁了。
车敕儿亲自去了奉日台,只见满地狼藉,甚至连雕像脸上的鼻子和黑曜石做的眼珠都被人给抠走了,简直惨不忍睹。
反倒是原本的供台上,一副弥勒佛的画像静静挂在那里,前面还供着香火。
负责看守奉日台的守卫生怕受到责罚,连忙引着车敕儿将怒火转移到别处:“大人,这次来的贼人当真是恶毒狡猾,竟然把雕像砸成了这副模样!他们一定是不满您将佛像移走,这才前来报复的!”
车敕儿一脚把他踹翻到地:“还不是你们这帮废物看管不利!”
他怒气冲冲地说道:“查,给我把这城中信佛的、会武的,全都一一列出名单,询问他们昨晚在什么地方!本官非得活剐了此人不可!”
他说着,看了一眼凄惨倒在地上,断胳膊断腿的“自己”,简直觉得晦气极了,又心疼这份昂贵的礼物,气的浑身发抖,一眼都不愿意多看,拂袖而去。
可惜对方做事十分干净,这一次的调查没有让他们找到破坏者,官差们只能抓了一堆看上去有些嫌疑的人来交差。
这样一来,反倒让车敕儿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这座城中信奉佛祖的人未免太多了。
怪不得百姓们到现在对待西羌人的态度也没有恭敬畏惧之心,这帮刁民今日能够为了他挪开佛像就砸毁他的雕像,那么明日,是不是就可以在某个佛家之人号召之下揭竿而起?
没有任何一种信仰,可以凌驾在统治者的权威之上!
再加上几名收了曲长负钱的下属在旁边鼓动,车敕儿决定采取强硬手段。
他吩咐,抓来的那些嫌犯当中,普通人可以出钱来赎,光头和尚全部杀掉。
这样一来,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西羌人本来就是外来的入侵者,已经足够令人厌恶和排斥,因为之前没有大肆屠城,所以不满虽多,但激起的反弹不大,双方还可以说相安无事。
如今车敕儿要杀僧人立威,却不知道,这些和尚基本都是有正式的僧藉和门派的,平日不问世事,但不能主动惹他们。
斩首示威的当天,便来了一帮拿着棍子的光头,劫了法场。
曲长负那天也去看了热闹,见到现场乱做一团,百姓们纷纷奔逃,他便远远站在一棵树下面瞧着。
“真有意思。”曲长负说。
小端也很惊讶:“没想到这些和尚们的真功夫竟然如此厉害,那套棍法应该是正宗的少林棍罢?若是西羌人攻城的时候,他们集结起来反抗,怕是对方没有这么轻易就能拿下濮凤城。”
曲长负道:“对啊,所以我才说,有意思。很多人喜欢在危机到来的时候袖手旁观,直到鞭子抽到了自己身上才意识到应该反抗,白白挨了疼不说,还要再多花费百倍、千倍的力气,这就是所谓的目光短浅。”
曲长负冲小伍吩咐:“你抽空出城去,联系咱们在外面留下的人,告诉他们,全都剃了光头,烫上香疤,从明天起,每天在城外叫嚣骚扰,什么难听骂什么,最好就是骂车敕儿。”
小伍:“……好。”
虽然不应该萌生这种心情,他还是觉得车敕儿有点可怜。
如此接连数日,僧人反抗叱骂,车敕儿便愈发暴怒,派军队剿杀。
但这些人武艺高强,又没有固定的据点,却很难被他抓住,一来一去,城中百姓怨声载道,乱局已生。
曲长负原本的计划是,城中的浑水已经搅和的差不多了,而就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凭借着手中的金银以及自己的口才,获得了车敕儿极大的好感。
下一步便是想办法跟外围的宋家军联络,让他们与自己里应外合,前来攻城。
结果还没等他动手,这一日曲长负刚刚准备歇下,就有名西羌的官差急匆匆地闯进了他暂居的客栈房间当中。
“乐先生,请您起来一趟,速速随我去见大人!”
那名官差大声说:“有人前来攻城,大人让你同他一起到城墙上一观究竟!”
虽然面前这个姓乐的商人是个郢国人,看起来还是个病歪歪没甚用处的小白脸,但自从他来到这城中,不光进献了大量珠宝,还给大伙讲了不少关于郢国的风土人情,甚至地形兵法。
见曲长负很得车敕儿的信任,官差们也不敢怠慢。
这个消息让曲长负也有些意外,此时尚且未到宋家军那边动手的时机,又有谁会前来?
他匆匆披衣起身,来到城墙上冲着车敕儿行了礼,向下看去。
只见夜色阑珊中,一支队伍迅猛而来,马蹄声、铁甲声、大风吹旗声已越来越近,转眼间即将到达城门之下。
千万铠甲和兵器的光芒如同烈焰,烧灼着众人的目光,为首将领一身银白色的盔甲,面容凛带肃杀之气,正挽弓仰头看来。
曲长负手扶城墙,向下看去,难得露出了错愕之色。
身前狼烟火光冲天而起,将城上城下之人的眉目映的分明。
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靖千江,简直令整个世界都虚幻起来。
第80章 怎堪幽欢恼
靖千江从京城中出来之后,便联络了自己手下亲信,沿途寻找曲长负的队伍。
他本来想往南戎去,但路上碰见了一批流亡的和尚,一边走还在一边与后面追击而来的西羌人交战。
靖千江听到他们相互叫阵之间泄露出来的一些消息,心中微动,暂时停下赶路,让手下的人上去帮那些和尚料理了西羌追兵,询问他们濮凤城中发生的事情。
听完了和尚们的话,靖千江就确定了,能想出这种缺德主意的,除了曲长负,不做第二人想。
可他偏生不觉得曲长负坏,而是想象着对方身边没有几个得用的人手,独自身处险境,还要耗神布计,顿时心疼的不行。
这连番辗转,再加上各种虚虚实实的消息,早已经将靖千江弄得暴躁无比。
纵然知道曲长负应该是没出意外,他也觉得,再见不到人,自己就要爆炸了。
为了这个人,靖千江豁出去了连皇上都敢杀,还能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好,濮凤城是吧,既然曲长负被困在里面,他就直接打进去!
可是靖千江设想了很多见面的场景,一路上心情悲壮无比,做好了就是血战到底也要把曲长负抢出来的准备。
他却怎么都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会就站在车敕儿的旁边,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
看上去混的很不错的样子。
靖千江:“……”
他将马勒住,依然保持着那个气势汹汹仰头叫阵的姿势,眼睛盯在曲长负身上,一时拿不定主意应该怎么做。
说实话,看见心上人就在对面,他只想下马投降。
曲长负一时也忘了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正在这时,车敕儿却忽然一转头,冷不防询问道:“乐先生,你为何神色有异?难道这个人你认识?”
曲长负一顿。
这种局面,究竟应该如何应对?
直接跟车敕儿撕破脸?还是想办法先在他与靖千江之间周旋,避免两人开战?
还有宋家军那边……
短短片刻之间,他心中已经闪过万千思绪,然后靖千江听见曲长负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了下来,保持着跟表情毫无违和的惊诧。
曲长负道:“大人,城下这个人,我当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好像是郢国的璟王啊!听闻此人骁勇善战,不可小觑,一定要谨慎对付,不能轻敌!”
靖千江:“……”
心情好复杂。
车敕儿虽然没有跟他正面交战过,但久闻大名,闻言立刻紧张起来:“此话当真?可是我分明听闻,这璟王前一阵才刚刚败了我西羌的另一路大军,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曲长负道:“这……或许是小人看错了也不一定。”
旁边立刻有人不满道:“你一个商贾之人懂得什么?这也是可以乱说的?”
他急躁之下,声音不小,靖千江一下子就不爱听了。
蛮人没有见识,曲长负怎么可能说错话!
他在城楼底下大声喝道:“郢国靖千江,前来收复濮凤,速速开门受降,留尔等全尸!”
“竟然真的是靖千江!”
车敕儿震惊道:“他怎会来到此地?快,集结兵力,一定要将此人拦下!”
靖千江以前的威名就不说了,甚至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刚败了西羌一阵,车敕儿面对这位年轻的战神,自然不敢懈怠。
混乱中,曲长负自然而然地就被人给忽视了。
他装作害怕的样子,向后退了几步,躲开匆匆调集而来的弓箭手,然后下了城楼。
刚刚走下去,就有两个人从后面赶上来,说道:“乐先生,现在城中不太安全,大人吩咐我们护送你回去。”
名为护送,实则还是车敕儿不能完全相信这个郢国人,所以派手下来看管他。
这两人打心眼里没把外表文弱的曲长负当成一回事,说完之后也不问他的意愿,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道:“走吧。”
手掌还没有彻底落在对方的肩头上,面前的人就没了影子,紧接着两人一起感到后颈疼痛,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曲长负并没有杀人的打算,将他们放到一边,不紧不慢地穿过混乱的街道,回到了自己落脚的客栈。
见到小端,曲长负也不等他问,直接说道:“璟王来了,现在怕是已经开始同车敕儿交战,咱们把行动提前罢。”
小端道:“少爷的意思是,通知宋家军,一同攻城?”
那就只能是硬打了,也不知道靖千江带来了多少人,曲长负显然不喜欢这么直接粗暴的方式。
他沉吟未答,啜了口茶才道:“小伍呢?”
小端道:“他带着其他人,正在城西绸缎铺的王富商家中。”
曲长负之前利用宗教挑起争端,不只是为了给城中制造动乱。
濮凤城商业发达,富户不少,家中一般都有很多强壮的护卫和家丁。
当时他考虑到自己手里人员不足,如果能将这些人集结起来,这股力量不容小觑。
85/124 首页 上一页 83 84 85 86 87 8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