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动静。
柏玉一想被子里的糟糕情况就头大,现在把沈戟弄起来换被单吧,残忍,不换吧,他不能忍。
然而掀起被子,柏玉才发现是自己误会沈老师了。人睡得好好的,一点坏事没干,估计只是睡梦中觉得穿西裤难受,才悉悉索索把裤子给脱了。
沈戟睡得沉,全然不觉有人正在看自己,他光着的腿折着,很白,右大腿后侧却有一道曲折伤痕,普通水果刀那么长,伤痕的颜色比周围皮肤浅,不算狰狞,只是在这条白而修长的腿上显得碍眼,就像珍贵艺术品上蓦然出现一道裂纹。
柏玉悄然把被子盖回去,蹲下,近距离观察沈戟。
此时沈戟呼吸平稳,眉心平展,看样子没有做不好的梦。
退出卧室,柏玉像被点燃了一簇火,在客厅来回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把自己关进浴室。得,沈老师安安稳稳地睡着觉,只是睡梦中脱了条裤子,他却安分不了了。
眼睑垂下,视线被阻拦,脑中出现的是沈戟过分白的腿,还有浅灰色布料包裹的两半滚圆。
外卖早就送到了,柏玉出来看手机,外卖员说给他放门口了。
啧,这还是他头一回错过外卖。
沈戟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卧室窗帘留着一小半,阳光似流金倾泻在床尾,空气中仿佛飘着金色的颗粒。沈戟睁眼发呆,几分钟后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他连忙坐起来,皱眉按住额头,宿醉的感觉很难受,胃和头都隐隐作痛。
这是哪儿?他觉得屋内的陈设似乎见过,迟钝地想起,这是柏玉家。断片的记忆一块块涌起来,昨天最后一场录制结束,全项目组吃收工宴,中途他被梁晓笑骚扰,柏玉把梁晓笑揍跑,他心里高兴,兴致勃勃约柏玉喝酒,然后他们就去了白鹭庭旁边的清吧。
再然后……他就喝醉了。
但他其实记得柏玉问他的问题。
你是谁?我是吉吉。我是谁?你是小狼狗。
柏玉的声音和自己的声音交替在耳边划过,沈戟脸颊顿时红了。他将被子抓起来,捂住自己大半张脸,心跳像密集的鼓点,催促着血液往脸上奔流。
他好热,尴尬得缩紧了脚趾。
柏玉问他的时候,他并不是醉得神志不清,他还有自己的判断力,正是因此,他才能回答柏玉。
酒精让他亢奋让他发疯让他急切地想要表达自己,他按不住那个藏在精英皮囊下渴望关怀的灵魂。柏玉那么特别,总是在他最需要帮助时出现,他被柏玉变得贪婪了,想要更多宠爱,潜意识里他想让柏玉知道,他以前的名字叫沈吉,不是征战四方,永远锋利,无坚不摧的战戟,而是农村最普通的吉,吉祥如意。他还想告诉柏玉,他养过一只土狗,小白是他忠诚的卫士,无论何时都守护着他。
但他为什么一定要说柏玉是小狼狗呢?
脚趾缩得更紧,不安却兴奋的感觉如一万只小虫,正在将他的骨头当做梯子。他像个干了坏事的孩子,又害怕又沉浸在隐秘的快乐中。
小狼狗的字面意思是幼小的狗崽子,现在被普遍认同为年纪小的男朋友,前不久他还给柏玉解释过,他理解的小狼狗不是中性词,自带宠爱亲昵。
梁晓笑要给他当小狼狗,他恶心。柏玉……柏玉就可以。
他更热了,额头都冒了汗,若不是酒精作祟,他说不出这么厚脸皮的话来,现在酒精的劲儿过去了,尴尬和臊才从脚底下钻出来。
若是在自己家里,他还能假装无事,但他躺在柏玉的床上,这不是床,是烤盆!
沈戟坐不住了,掀开被子要下床,却陡然发现自己的裤子没了。他惊讶地瞪大眼,柏玉把他裤子脱了!
柏玉本着照顾醉汉的宗旨,上午去菜市场买了条鲈鱼,用姜蒜清蒸。本来图省事的话,直接点个外卖或者炖懒人鱼片就完了,但他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下厨。
沈戟冲进卧室自带的浴室冲洗,发现梳妆镜下有新毛巾和牙刷,还有一条未拆包装的内裤,口袋上贴着一张纸,字迹不怎么好看:沈老师,给你的。
沈戟红着脸穿好,开门找柏玉理论。
率先干坏事的是他,他说柏玉是小狼狗,但柏玉脱了他的裤子,这下就不止他理亏了。他下楼没找着柏玉,却看见桌上还没扔的粥盒,里面空空的,已经吃完了。
柏玉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起来了?”
沈戟看见柏玉的一刹那,脑子就乱上加乱,原本想好的话飞了,开口就是:“你都不给我点一份。”
柏玉一怔,旋即笑道:“那是我早饭,给你蒸了鲈鱼,要吃吗?”
沈戟眼睛亮闪闪的,唇边弯起笑意,“要!”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如果一定要有小狼狗
小谢昨天晚上喝多了跟人划拳,输得只剩下一条裤子,脑子还记得要找他哥沈戟,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中午在酒店床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哥打电话,“哥,你哪呢?昨晚你怎么半途不见了?”
沈戟刚吃完清蒸鲈鱼,正餍足地回味,嗓子乍一听有点懒意,“我提前走了。”
“你都喝酒了,怎么提前走的?”
“叫了个司机。”
正在收拾餐桌的柏司机:“……”
小谢被沈戟传染了工作狂的毛病,“那我等会儿去接你?后期组今天晚上开工。”
沈戟十分罕见地在工作面前犹豫几秒。刚才吃饭时,他跟柏玉聊了会儿,得知柏玉为了照顾他这个醉汉,把工作挪到了家里,今天不去“盲罪”了。他心下内疚,想下午就待柏玉这儿,帮柏玉做做扫除什么的。
小谢没听见声儿,倒是听见锅碗瓢盆的动静,惊讶道:“哥,你家里有人啊?”
“呃……”沈戟脸颊一烫,连忙道:“我没在家。”
小谢更震惊,刚才那响动一听就是餐后收拾碗筷,而且没有别的杂音,不可能在酒店餐馆,“那你在别人家?”
沈戟旷工的想法就此打消,“下午2点,办公室见。”
小谢懵逼,“那我去哪儿接你?哥?哥……”
沈戟放下手机,长吸一口气,往工作状态调整。柏玉拿纸巾擦手,笑道:“沈老师,今天还要工作?”
沈戟点头,眼珠轻轻一转,看见杂物架上有一篮子橙子,连忙拿起两个,“有榨汁机吗?”
柏玉以为沈老师想喝橙汁,结果人家一通折腾,却把打好的橙汁双手端给他。
“嗯?”几个意思?
“谢谢你照顾我,还给我做鱼吃。”沈戟眸子浮着些许歉意,“我本想帮你做做清洁,但是公司还有事。”
柏玉看懂了,忍笑,“所以你给我打了杯橙汁?”
沈戟说:“礼轻情意重。”
“那不行。”柏玉将橙汁一放,抱起手臂,“我帮的是大忙,你昨天醉成那样,如果我没有带你回来,万一有心怀不轨的人接近你……你也知道,夜场乱,即便是清吧,治安也不行。”
开酒吧以来就没出过事的老板萧渭接连打喷嚏,自言自语:“怎么回事?阿嚏——”
柏玉说得在理,沈戟态度更加真诚,“柏先生,谢谢您。”
若换一个人,这个您字听上去就像在骂人,但柏玉知道沈戟不是。不过尽管知道,柏玉仍然板着脸,“沈老师,单是嘴上说谢,太敷衍了吧?”
沈戟也觉得柏玉帮的的确是大忙,但这一时半刻,他也想不到怎么谢柏玉。他榨的橙汁很好喝的。
“先记着。”柏玉一口气将一杯橙汁全喝掉了。玻璃杯反光,将午后透明溶金般的阳光铺洒在沈戟睫毛上,眨一眨,金色的尘埃就起舞,沈戟说:“你这就喝完了?”
“我还小口小口抿?”像你喝酒那样?
“你打给你下午写剧本喝的。”
柏玉洗干净杯子,顺道漱了个口,“不写了,送你上班去。”
车上两人达成共识,这醉酒后的“恩情”一杯橙汁肯定打发不了,沈戟欠柏玉人情债,之后随讨随还。
柏玉记得过去也跟沈戟开过欠债还债的玩笑,但那时候他心思一点也不复杂,真就只是开开玩笑。但这回玩笑里却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不那么纯粹了。所谓的人情债就像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把他与沈戟拉扯在一起。
小谢刚到锋光,就瞧见一辆眼熟的车,心想柏总怎么来了?再一瞧,更眼熟的人从副驾下来,穿的还是昨天那一身。原来他刚才打电话时,他哥和柏总在一起?
身为娱乐圈从业者,小谢八卦嗅觉异常灵敏,当即确定,这两个人有猫腻!
沈戟不知道助理正在远处暗中观察自己,下车了还跟柏玉说了几句话,看上去依依不舍的。
“哥,你自己开车来的啊?”小谢把一叠资料放在沈戟面前,小眼神滴溜溜地转。一刻钟不见,他哥已经换了身衣服,原来的外套挂在最里的小隔间,此时穿一件黑色衬衣配冷灰领带,禁欲又霸气。
“嗯。”沈戟拿过资料,是正在做前期准备的那一档乡村题材综艺。
“一念杀”即将收尾,而沈戟已经在新的项目里投入大量精力,由团队完成初步选址,嘉宾也考察了不少。他向来是这样,一年里除了回家陪伴养父母过春节,从来不给自己放假,节目一档接着一档,有人说他迟早把自己的灵气烧干,但至少到现在,他还“灵力”充沛。
资料主要是关于嘉宾,有三十多人的评估记录,沈戟看到了傅溪的名字。
刨去与贺枫曳的关系不谈,傅溪是他认为不错的新人,形象在圈中属上乘,业务能力优秀,人气正在逐步上涨,最关键的是,傅溪的气质和背景比较适合这档节目。
前阵子定目标嘉宾时,小谢递来的名单上其实没有傅溪,是他考虑再三后加上去。当时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客观,因为当初贺枫曳与他提傅溪,他就有过今后请傅溪录制节目的想法。
名字写上去,交给团队去评估,如果有比傅溪更合适的人选,他不会一意孤行硬要傅溪。
现在资料就在他手上,和傅溪同类型的候选人还有四人,都是新生代爱豆,单论可能为节目带来的流量,傅溪不是最好的,但综合起来,傅溪却是最高分。
沈戟皱了皱眉。
“哥?”见沈戟视线在傅溪的资料上停顿许久,神色还有点凝重,小谢说:“你要拍板,言言姐就去接触傅溪的经纪人了,最好的当然是江隋,但这位档期太密集,粉多黑也多,万一爆出什么黑料来,我们这边也担着风险。”
沈戟说:“我再考虑一下。”
傅溪的这份评估上,没有列出恋爱被曝光的风险,既然顶尖团队都没发现傅溪和贺枫曳的关系,那说明贺枫曳很会保护傅溪。以沈戟对贺枫曳的了解,恋情曝光的可能性很低。五个备选者里,他个人更倾向傅溪,傅溪身上有一种质朴却旺盛的生命力,像是荒野山村开得绚烂的野草,没有被落后愚昧打倒,如同绿芽从泥沼中挣扎出来,获得新生。
这是傅溪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是这档节目所表达的核心观点。
他得亲自去见见傅溪,才能决定是否促成这次的合作。
“对了,节目的名字,文案想了一些,都在这儿,但大家互相都不太满意。”小谢说:“哥,你有没好的想法?”
沈戟拿起笔,写下一个笔锋苍劲的“泅”。
小谢惊讶,“哥,你早就想好了?”
沈戟成天忙归忙,还不忘给自己塞活儿,有空就琢磨新项目的名字,泅并不是完整的综艺名,但这个字是个基调。泅是泅渡,寓意艰苦的跋涉,而泅与囚同音,和项目聚焦乡村罪恶有联系,同时三点水也可代表眼泪。
工作说得差不多了,小谢打算去后期组。他虽然对他哥昨晚睡在柏老板家里挺好奇的,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问。结果还没迈出门,就被叫住了。
沈戟石破天惊地来了句,“你上次说的那个女朋友,你俩什么时候办酒?”
小谢差点撞门上,他哥怎么回事?工作时间关心他的私事!
“哥,跟你确定一下,我们这在上班呢。”
沈戟说:“今天本来安排休息,现在是加班。”
行吧您是老大,加班上班您定义。小谢跑回来,苦着脸,“我们早分了。她说我天天看娱乐圈的美女,迟早要出轨。”
沈戟皱眉,“那你出轨了?”
“天地良心,当然没有!”小谢义愤填膺半天,突然转过弯儿来,“哥,怎么想起这事了?”
沈戟其实从换掉昨天的衣服开始,就在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工作。但静了半天,心还是痒,还是挠,一个不留神就想起自己说的小狼狗,想起柏玉脱掉他的裤子。
他也听过那句话——老子裤子都脱了。只不过这句话现在得反过来,你都把老子裤子脱了。
他是渴望有人陪伴的,如果一定会拥有一只小狼狗,他希望是柏玉。柏玉脱他裤子,是抱着相同的想法吗?他终于懊恼自己没有谈过恋爱,把握不准喜欢的心情,连找个人来讨论一下,就只能找自己的助理。但问出一句他就后悔了,觉得羞,还觉得尴尬。
“没事,突然想到了。你去忙吧。”
被叫住又被撵走,小谢彻底不平静了。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怀疑他哥和柏老板有猫腻,现在就是握着锤了。他来当了这么久的助理,可没见过他哥这么欲说还休的样子。“一念沙”开播以来群众重点嗑了两对cp,宁安和柏老板,他哥和梁小狼狗,然而最终成了的却是柏老板和他哥。这说明群众都眼瞎!
沈戟跟完后期组,11点多钟回到家,白天睡到中午,现在毫无睡意。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柏玉了,但是他有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喜欢贺枫曳就去追,告白才知道贺枫曳早就有男朋友。
这事看似已经过去,他也努力放下心中的疙瘩,但受过挫折总是不比没有经历过挫折,他想得更多,也没有以前的勇气了。他在客厅橘黄色的光线里,团在沙发上想,如果这次又失败了,还会有好心的甜点师傅做椰蓉蛋黄蒸糕安慰他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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