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就一眼,很诡异的感受又瞬间升起,像在紧张,像是慌张,连同心脏也抽了一下。
冉宁说:“我就很奇怪,都两个月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报案找他?”
“我觉得他这样挺好的,安安静静在这里治病养伤。他应该是不想被以前的生活打扰才不开口吧?”夏阳说着转头看话题中心点,又说,“是不是?不过你偶尔也要练习讲讲话,憋久了可能真的会失语。”
“他是不讲话,你是叨叨没完,你跟他互相感染一下多好。”冉宁拿着体温计看,边说。
夏阳还坐在别人的病床上,当着别人的面,就说:“放心吧冉医生,我带他 ,我每天跟他叨叨,看我先消停还是他先听烦了开口讲话。”
讲的是第三人,很明显夏阳在对冉宁放光,那点套近乎的劲儿一点都不藏。
藏起来的是那点诡异的不安。
“你先消停吧,都烧到三十九度了,张嘴我看看。”冉宁检查了夏阳的喉咙,又看了他的瞳孔,觉得不对劲,立刻给科室主任打电话,接着出去喊护士。
夏阳也知道自己不太对劲,但原因也不好说。因为溺水了,六年后溺水了。
六年后的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透漏点别的信息,就只让他将来要杀一个谁,还当着他的面去吻一个男人……
那可是个男人啊!
夏阳想不通如此笔直的自己为什么会做那种事,他现在看冉宁打电话,看冉宁为自己着急,本来这个时候该雀跃一下的,可是昏昏沉沉的,明明刚睡醒却很疲惫,手脚肌肉都像游过千米长泳一样酸疼,比以前参加拉练还累。
他伸了伸手想活动活动,拍到被子才想起来还坐在别人的床上,转头看过去就对上了目光。
夏阳看到对方的表情难得出现不一样的神色,好像是在担心?
听到对方好像很担心地在问:“很难受吗?”
后面的事夏阳都没了意识。他躺回去熟悉的老地方,在重症监护室里睡了三天。
医生对他的诊断很模糊,原本因为吸入烟雾呼吸道和肺部就严重感染,已经稳定好转的情况下又突发肺水肿,根本找不出病因。
这几天里,对夏阳而言身体病痛难挨,陷在梦里被跳跃的画面牵绕更让他眩晕。重叠了一些未来六年的生活片段,不清晰的,颠覆性的,那个来自未来的夏阳带来的唯一深刻记忆只有一个名字——戚云苏。
他再醒来时已经转回普通病房。下着大雨的白天,雨点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节奏哐哐作响,是嘈杂,却是充满朝气的,总比重症病房那与世隔绝的监护仪器的声响来得悦耳。
“醒了?还好吗?”
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睁了睁眼睛,夏阳又听到他说:“护士马上来,你爸妈刚刚出去。”
夏阳想讲话,想说这位老板怎么突然能讲这么长一句话了,适应着灯光,喉咙不太舒服,感知也很混乱,怔了半响,才转头看过去。
夏阳问:“你是叫戚云苏? ”
第22章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夏阳想坐起来,手上还扎着输液针,没什么力气,半撑着身子看隔壁病床上也同样投来目光的人。
三人间病房的另一张床位住进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爷爷,他的老伴陪在旁边,大概是因为雨天午后的闷和湿气氤氲着浓浓的困倦感,两个老人家都在打盹。
雨声潺潺入耳,夏阳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慢,他再问了一遍:“戚云苏是你的名字吧?”
戚云苏没有回答,他先前按下呼叫铃唤来的护士刚好在这时候进来。
他们同时移开视线,没有继续对话。
医生护士陆续进来给夏阳检查,打盹的老人家被的声响吵醒,陪床的奶奶看了一会儿,就问戚云苏:“这就是他们说的救人受伤的消防员?”
戚云苏回:“是。”
“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奶奶说,“爸妈肯定要很担心,这工作真不容易。”
戚云苏看了看夏阳那边,病床前站了一圈的人。夏阳的爸妈回来了在旁边听医嘱,询问病情,压着声音也掩藏不住他们的急切。
奶奶又说:“你呢?生了什么病啊,半天了怎么都不见家里来人?”她的年纪很大了,语气缓缓,听起来是慈爱的关心,并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戚云苏回看奶奶,露着浅淡的笑,说:“没什么大病。”
“我家老头子犯痴呆病,以为自己还是年轻小伙子非要去踢足球结果摔断了腿。”奶奶说着,感概了好几句“年轻好啊”。
奶奶说她老头子姓方,说女儿和外孙在别的城市生活正赶回来,然后又问了戚云苏要怎么称呼他。
“我姓戚,戚云苏。”他说。
和方奶奶的对话很小声,但围在夏阳那一床的人都看在眼里,他们互相传递眼色,表示惊奇,几个人用唇语重复戚云苏的名字,不过惊奇归惊奇,最后也没有过去打扰。
夏阳听见“戚云苏”这个名字的时候,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提在心头很久了,当下再加重、再堆积,整个人强撑着的那点精神随时要崩塌、要摧毁。
他别过头不往戚云苏那个方向去看,状态并不好。各种检查走了一遍,医护人员都离开之后,夏阳让爸妈回去好好休息,不用在这里陪。
夏振民下午有课,徐斓叹了声气说要回家一趟拿课本过来这边备课。他们带的都是高中重点班,工作上很难松懈,每天都是轮流在医院守着,压力其实不是一般的大。
几个月来爸妈都在硬抗,夏阳当然也知道,所以现在昏沉沉的状态下也是哈哈笑着让爸妈回去休息打起精神,说他们一身汗臭味闻着难受。
爸妈走后,夏阳就蔫回枕头上,半天没动静,他有听戚云苏断断续续跟方奶奶的交谈,只想屏蔽,就连后来听到冉宁的声音也没劲儿活跃起来。
五月天气笼罩在潮湿里,雨不停下,太阳时而冒出尖,病房里没有开空调,风透着闷气徐徐拂过。
天气和心情都让夏阳憋得慌。
冉宁应该上班抽空跑过来的,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喘得不行地问戚云苏:“他们说你讲话了,说你叫什么云?”
戚云苏看冉宁时,有那么点想要退缩,原本就很不明显的笑意僵了几分,但能很快恢复,神态自然地报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多说话,看起来那一副冷淡样儿并没有太多改变。不过已经足够让冉宁高兴的了。
“其实再给我几天,我也是能查到的。”冉宁边说边对戚云苏竖起大拇指,说着名字不错,又说着要他快去把住院手续单的名字补上。
冉宁并没有走到戚云苏那床,她绕过去走向夏阳别着脸的方向。
看夏阳睁着眼睛没有在睡觉却半点不像以前那样活力,奇怪道:“怎么了?哪难受你要跟王医生讲啊?”
哪都难受,身理心理都难受。
夏阳没有以往面对冉宁就算自己再没精神也要跟她嗷嗷几句的样子。今天不行了,他想着自己以后可能都不行了……
没说话,直接把脸埋进枕头里,只摆手跟冉宁表示:没事。
他只是不能接受自己将弯的未来。
夏阳会穿越,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大概是八岁之后开始有的一项神奇能力,走在路上被够狗追了,部队拉练遇到狼了、掉坑了,参加工作时煤气当面爆炸了,等等等,碰到危险的一瞬间能凭空消失回到之前的时间。
被狗追了之前,遇到狼、掉坑之前,煤气爆炸之前,等等等,危险还未发生之前,他能先见到未来的自己突然到来,把他拉到安全地带,或者告知危险地带。
每次能待上二十一分钟,然后未来的那个自己会消失。在时间慢慢接近时,记忆也会慢慢重叠。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认真研究过了原因,小心谨慎地对待着这个神奇能力。不过实在没有跨越过那么长的时间,六年……
六年!
夏阳现在并不能一下有太多六年间的全部记忆,但他能知道大概,比如看见冉宁走过来的时候,他想起来,过不了多久,他会在出院那天跟冉宁告白,然后成功了。
那天是梅雨季的末梢,病房对面门诊大楼的天台上挂着彩虹,他约了冉宁上天台看彩虹,在那里告白,在那里拥抱……
“你好好休息,有事就叫护士。”冉宁轻轻拍了一下夏阳。
她出门前还喊了一声“戚老板”,然后说:“我很为你高兴。”
戚老板……
然后夏阳也想到……想到跟冉宁告白时,他在对面的天台冲着这边的戚云苏欢呼和挥手。
然后也想到了,他趴在戚云苏身上说,戚老板,我好喜欢你。
然后也想到了,说喜欢的时候赤身裸体,满目欲色。
人生太难。神鬼难测。
夏阳想,多少年来部队生活一个班三四十几号人每天一个澡堂子搓澡,他怎么可能会弯?
越想越烦躁,又时不时能听到戚云苏的声音,夏阳干脆被子一扯把自己全都盖住,不听不想。
第23章 划亮交集
夏阳闷在被子里试图理顺现有的记忆,但不能,怎么理都不顺,记忆不顺,气更不顺。
护士进来,扯了扯被子问他是不是哪不舒服。
夏阳摆手说没事,他闷出了 一身汗,后背上的伤疤瘙痒难忍,爬了起来扯着衣领想通会儿风,然后大 剌剌地直视正给他换点滴瓶的护士。
“我喜欢冉医生是不是很明显?”夏阳很突兀地问护士。
心里在想,女孩儿多美好,怎么可能会弯。
护士说:“就差贴脑门上了。”
“我很喜欢冉医生,一见钟情那种喜欢,进急诊第一眼看到她,我就觉得她是天使吧。”
夏阳又想,部队生活一个班多少号人马,大老爷们又臭又粗糙,烦都烦死了,怎么可能会弯!
护士懒得理他,说着:“行了,冉医生最近一周都晚班,你多主动去关心关心,在这里犯什么花痴。”
夏阳点头,手伸到枕头下摸手机,准备立刻关心冉医生去,摸了一会儿找不到手机,先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
旁边的戚云苏提醒他:“手机你爸妈已经收走,为了不让你偷点外卖。”
夏阳没说话,没回应,连头都没回,裹紧被子又缩了回去。
理不顺,想着想着就睡了,迷迷糊糊的睡得不深,看见徐斓搭在床头柜上写教案,也知道新病友那个脚受伤的方爷爷闹了几次脾气。
在半夜醒来,夏阳看了好一会儿天花板才起身,他想下床走动,只是一起来就瞥到故意不去看的方向,那张床上的人也醒着。
戚云苏靠着床头,在昏暗光线里看手机。他抬头看了一眼夏阳就低头回去,没有别的招呼问候,好像彼此不熟的状态。
夏阳也不动,坐在床沿沉默了。
雨声清脆,雷鸣阵阵,闪电的光透过窗帘划亮进屋内。两个人很久都没有动静,像在无声的对峙,其实要讲的话很多,只是没有人愿意先开口。
夏阳表面没动静,心里凌乱了很久,他拼命要否定未来的自己,觉得一定是被未来的自己整了,觉得六年这么久的事记错了也是有可能。
心理这么劝的,可生理不这么想的。
他抬头看戚云苏,想打哈哈随便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脸上满是水渍。根本不由得他能控制的是,夏阳一看戚云苏,心底就会涌上难受的酸涩,涌破泪腺,化成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眼泪。
他在看戚云苏,片刻,戚云苏也抬头看了回来。
没有躲开视线,闪电忽而明灭,在昏暗里像一簇一簇的被划亮的火柴光晕,只是那一道道光不代表希冀,而是不能防备的曝光。
“谈谈?”戚云苏先开口。
夏阳拽过被子擦脸,然后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是,做了奇怪的梦。”戚云苏苦笑一声,不过表情收得快,看起来依旧是淡漠的,“前几天看到那个夏阳。”
“他亲你的时候你是醒着的!”夏阳尴尬地说,“所以你现在有了一些很诡异的记忆是不是?”
所以今天这个人又是自报姓名又是主动讲话?
夏阳咽下尴尬又问:“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还这么冷静?”
大概是因为,戚云苏十几岁的时候就接受了自己的性取向。
大概也是因为,戚云苏早在这之前就发现了自己对夏阳的好感。
前几天,在睡梦里突然感受落在唇上温厚的触感,半睁开眼迷蒙中看到了夏阳,看到夏阳在哭,湿咸水渍滴落下来,当时戚云苏没完全醒过来,眨了眨眼继续睡。
但梦是清晰的,所以醒来想了想,只能自嘲,三十岁老男人的欲望果然不可轻视,自嘲着,到底有多寂寞呢,被热心肠的年轻男孩多照顾了几次就开始对人产生幻想。
他只当自己做了一场关于欲望的梦,自嘲笑笑就掀过去了。直到后来夏阳在眼前昏倒,戚云苏着急地张手去接夏阳,他在碰到夏阳的那一刻,脑袋里源源不断跳进一些画面。
甜蜜的,或暧昧或情色的画面都有。
夏阳在监护病房睡了三天,戚云苏也整理了三天这些突然增加的记忆是什么……
“是,是,是我们住太久医院碰到灵异事件了。对!是灵异事件!”
讲完自己也不信,夏阳又问:“这么说你信吗?”
“你自己信就行。”戚云苏说。
“你那个什么,那个那个,你不用太担心,我不是gay,打死都不是,就根本不可能那什么,你不用担心……”夏阳发现了对方并没有很担心的样子。
小心翼翼地,夏阳又问:“你不是吧?”
“说不是你能放松点是吗?”戚云苏移开看他的目光,低头看手机,好像不怎么在意地回了一句,“不是,放心吧。”
手机是下午托他的护工林姐去买,戚云苏搜了一些他从事的微电子行业信息。现在能找到的信息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六年后行业发展的区别,一一对比,理智能告诉自己,不会假,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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