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白得跟薄纱皮肤,像光润的珍珠,他一双眼睛尤其的漂亮,黑色的眼珠如同漆器一般,眼白干净,眼神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小钩子,仿佛在把人把漩涡里、往深海里拉。
叶令蔚直接进了院子,这时,大家惊艳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贵人豪门,穿着无一不讲究得体,谈吐无一不高雅如兰,但出现在这里的这个男孩子,未免太敷衍潦草了些。
是不是走错了?
尽管这样,众人看他的眼神还是没有出现鄙夷,他们把叶令蔚当成了误从森林里出来而迷失了方向的漂亮精灵。
叶令蔚还没进屋,就被从人群里冲出来的叶岑拖走,他被拽得踉跄了几步,跟着叶岑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转角的一间屋里。
叶祖闵不爱那些华灯闪烁富丽堂皇的别墅庄园,偏爱小桥流水,看起来颇为低调,但所花费的丝毫不低于申城那几个别墅区的配置。
老宅已经有点年头了,白墙青瓦,院子里是从国外引进来的一棵香樟,棕红色的栏杆,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白色瓷瓶,瓷瓶里插着几支刚刚剪下来的香樟枝叶。
叶岑看着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沉着脸,“你怎么现在才来?爷爷找你很久了。”
“找我干什么?”叶令蔚觉得有点累,就近坐在了一把椅子上,仰头看着叶岑,“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十七八岁的男生,最知道怎么气人,叶岑一张脸,在听到叶令蔚这样的回答之后,彻底黑下来了。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过来的啊,”叶令蔚编贝一样牙齿撞在绯色的舌尖上,“大哥.......”
叶岑张了张嘴,想要将教训叶令蔚,但叶令蔚面前油盐不进的模样让他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边。
门口阿姨捧着一樽青色长颈瓷瓶,探出头说,“叶老叫你过去。”
叶岑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望向叶令蔚,丢下一句“别给我惹事”,边一步跨过门槛,往外去了。
潜意识里,叶岑觉得现在的叶令蔚,不像以前那么听话了,从他踩着点赶来爷爷的寿宴就知道。
事实证明,叶岑的猜测是对的。
他没有乖乖的呆在房间里玩手机或者打游戏,在叶岑离开后没过五分钟,叶令蔚跟着也离开了。
叶令蔚在外边的院子里,挑了一块好看的蛋糕,金色的小叉子慢慢拨掉上边的芒果粒,刮掉下边的面包胚,留下薄薄的一层抹茶奶油。
原身这挑食也是够可以的,就算叶令蔚自己不介意,原身的胃也会非常介意。
蛋糕就吃下去半块,叶令蔚跟前就站了一个人,刚好挡住了叶令蔚跟前的白色灯光,看起来,叶令蔚像是整个人被罩在了那人身体制造的阴影下。
“你怎么在这儿?”叶令蔚有些惊喜,虽然十分勉强,但比起这些人,费澜也算熟人了。
费澜也穿得十分闲散,一套浅灰色的运动服十分扎眼,滑面的布料在灯底下泛着银色的光,“我爸让我来给叶老送寿礼。”
叶令蔚垂下眼去看他的手,“礼物呢?”
“已经送了。”
叶令蔚哦了一声,以为费澜送完礼物就该走了,低头继续戳他剩下的半块的蛋糕。
费澜却没有直接离开,他拉开了叶令蔚对面的一把椅子,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费澜在明知故问,叶令蔚低着头没能看见他的晦暗的神色,叶令蔚懒洋洋的回答,“你可以把我当做来蹭吃蹭喝的。”
这家人,实在没什么资格被称作是叶令蔚的家人。
叶令蔚不知道费澜是谁,准确来说,他不知道费家在申城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他也懒得问。
“好吃吗?”费澜问。
叶令蔚点点头,“还行,不难吃。”
费澜双手搭在桌面上,看着几乎蛋糕几乎有一大半被叶令蔚刮走,手指敲了敲桌子,“喜欢吃蛋糕?”
“喜欢吃哥哥给你买,算昨天你帮我做题的谢礼。”
叶令蔚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费澜,“啊,我帮你了吗?我都忘了......”
少年的眼睛闪着光,费澜清清楚楚看见了眼神里面的狡黠,淡淡的提醒,“别装了。”
“......”
叶令蔚把叉子丢掉,靠在椅背上,“那哥哥别占我便宜。”
费澜微微挑眉,“我占你什么便宜了?”
“你那天说别随便叫人哥哥,你今天又是什么意思?”叶令蔚眨眨眼睛,“明知故犯?”
费澜笑了,有些意味深长,“我允许你叫我哥哥。”
本来也是应该叫哥哥的,如果叶令蔚愿意的话,费澜丝毫不介意有这么一个漂亮好看的弟弟。
叶令蔚正准备反击的时候,从他们的一侧跑过来一个男生,他看看叶令蔚,又看看费澜,然后转向叶令蔚,说道,“你跟我过来。”
叶令蔚皱着眉,抗拒之意十分明显,但他还没来得及拒绝,费澜接了个电话,抱歉的弯了弯身,离开了。
那男生明显是对自己有话要说,还是不能让别人听到的,现在费澜离开了,他可以无所顾忌的说了。
叶令蔚垂着眼,又捡起桌子上的叉子把玩,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叶令蔚,你跟费澜,你们关系很好?”
叶令蔚语气淡淡的,“不熟,刚认识。”
“你离他远一点。”叶源说道,他隔着老远,就看见了自己堂弟跟费澜坐一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叶家现在明面上跟费家关系保持得不错,但爷爷说了,除了必要,小辈之间,私下与费家不得有往来。
叶祖闵把面子看得比天大,大儿媳在大儿子去世不足一月迅速与费家掌权人勾搭上,把叶祖闵气得进了医院,以后家里在不允许提起姜蕙这个名字。
叶令蔚不知道这些,他没能承载原身的记忆,他知道的,只是书里的内容,书里没提过的,他一无所知。
“为什么?”叶令蔚直接就问了,“凭什么?”
少年现在的眉眼,与那个女人不太像了,以前反而更像,今天再看,比往日平添了几分的攻击性,令人不敢直视。
叶源自小心疼这个堂弟,但堂弟从小沉默寡言跟谁都不敢亲近,身体又不好,他们已经有半年没见过的,就仅仅半年,叶源却突然有些不认识叶令蔚了。
他有些伤脑筋的说,“你妈是费澜后妈你忘记了?”
叶令蔚慢慢抬起眼,看着叶源,笑容逐渐变得浅淡。
“你以为人家会真心把你当朋友?你以前恨不得他去死,他也是一样。”
第10章 锈春刀
这是叶令蔚自始至终都没想到的,他把玩叉子的动作越来越轻,最后彻底停下。
倒不是因为不知道以后该如何跟费澜自处而烦忧,如费澜所说,他们并不熟,甚至叶令蔚现在就算跟对方拉开距离,连疏远两个字都谈不上。
就是,有点意外,仅此而已。
叶令蔚的睫毛太长,他是典型的桃花眼,睫毛长得过分,直直的婴儿睫,越发显得嫩生生的好看。
所以只要他一垂眸,看上去就跟闭上眼睛无异,更加难得看清他的神情。
叶源也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了,他咳嗽了两声,企图以情动人,“我知道你对大伯母没什么印象了,她走的时候你才一岁,但你却是最舍不得她的人,你初中好几次偷偷去找她,都被爷爷知道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爷爷唯独对你......严苛?”
他本来想说挑剔,但话到半截他还是决定换个词,太伤人了。
“大伯是爷爷最疼的人,也是我们叶家最有出息的人,他是死在大伯母手里的,娇娇,做子女是一方面,你也要分是非。”叶源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伯死的时候他年级也还很小,是偷听到大伯死因的,他听自己母亲总是酸溜溜的说大伯如何如何爱大伯母,最后死也是死在这份爱里的,母亲说大伯母是个很缺爱的人,没有人爱她,她就会像一尾躺在沙滩的鱼,干涸而死。
叶源小时候不是很懂,后来长大了,差不多也就明白了,大伯去世了,没人再给大伯母那样全心全意的爱了,所以她选择离开,去另一片海。
叶令蔚眨了眨眼睛,不是很确定的问,“请问,娇娇是在叫我吗?”
叶源皱了皱鼻子,“不然呢?”
叶令蔚从小身体不好,娇养着长大的,可能是希望他一辈子都能被这么娇生惯养着,所以小名叫娇娇。
实际上,除了物质上,几乎没有人娇惯他。
没有人爱他,至少现在是。
叶令蔚没继续接下去这个话题了,小名是原身的小名,跟他关系不大,他现在还在消化原身妈妈跟费澜的关系。
叶源后边杂七杂八又说了不少,叶令蔚从中提取了他想知道的信息。
姜蕙现在还没跟费澜老爸结婚,但也跟结了婚差不多了,在费澜老爸心目中地位很高。
费澜很讨厌姜蕙。
原身很讨厌费澜,朋友圈很多仅自己可见全是骂费澜的。
费澜包括但不仅限于讨厌原身,通过叶源的形容,费澜是个相当睚眦必报的人,报就报别人全家。
最后,叶源得出总结:你俩没法做朋友,你俩注定是死敌,要不他死,要不你死。
但叶源觉得叶令蔚死比较容易,毕竟人家身体棒,而叶令蔚,说不定摔个跟头就没了。
以至于讲完了主要的事情之后,叶源一直在不厌其烦的让叶令蔚离费澜远点,最好离大伯母也远点,别去找她了。
要不是叶岑过来,叶令蔚觉得叶源能够讲到这个宴会结束。
叶源比叶令蔚大不了几岁,叶岑长他很多,一见叶岑他立马就闭了嘴,喊了声堂哥。
叶岑嗯了一声,看向几乎没骨头一样靠在椅子上的叶令蔚,皱着眉,“坐好,像什么样子?”
叶令蔚撩起眼皮,懒懒的瞥了一眼叶岑,换了个姿势,趴在了桌子上,“大哥有什么指教吗?”
叶岑克制着想把叶令蔚拎起来抽一顿的冲动,“爷爷找你。”
他说完转身就走,以为叶令蔚会跟上来。
等他走到大门口了,想说让叶令蔚等会嘴巴甜点,不要每次总是呆呆的,一转身,人影都没见一个,视线穿过院子里的人,看见叶令蔚还在那桌子边上坐着根本没动,一簇火苗,登时从脚底往天灵盖上窜。
叶令蔚看见了叶岑沉着脸朝自己大步走过来,他站起来,手里拿着手机,在叶岑面前丝毫没有落下风。
“我先回家了,我觉得有点闷。”叶令蔚抢在叶岑前边说道。
叶岑全部教训的话瞬间就被叶令蔚堵了回去,别人觉得闷可能只是因为人多了空气不好,但叶令蔚如果说闷,就是心脏不舒服。
叶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令蔚把椅子拖开,从桌角转过来,站在叶岑面前的时候,叶令蔚仰着脸,眼神纯澈,语气如三月倒春寒。
“大哥,你害怕叶祖闵,我可不怕,”叶令蔚勾起嘴角,像一匹刚刚从母狼肚皮底下滚出来的小狼崽子,“在你眼里,他是爷爷,在我这里,他就是个老东西。”
叶岑,“......”
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的叶源,“......”
叶令蔚说完就离开了,他空手来,空手去,顺便还吃了一块蛋糕,把叶岑气得鼻子都歪了,叶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没大没小!”
叶源赶紧帮忙顺气,“堂哥别气堂哥别气,娇娇还不懂事。”
叶令蔚不知道自己离开后会让叶家的人怎么看,他不在乎。人都是一个样,你不爱了,他就会开始爱你,并且最爱你。
原身受了这么多年的气,也该一个一个的还回去了,叶祖闵对原身可不是严苛,至少书里的形容,叶祖闵根本没把原身当叶家的人看。
跟原身偷偷去找他妈妈无关,叶祖闵就是讨厌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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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这段时间的天气总是很好,学校里的杜鹃打成团的绽放,香樟树叶聚集大片大片的树荫罩在滚烫的地面上。
叶令蔚还没走到自己的位置,刚进教室,高临浩就站起来激动的朝叶令蔚挥手,“叶令蔚,快来。”
“澜哥给你带的蛋糕,”他看起来倒像是被费澜送蛋糕的人,“澜哥家阿姨做蛋糕可好吃了,以前是一家私房西点屋的西点师,巨巨巨巨好吃,你快尝尝!”
高临浩眼睛都在发光。
费澜也放下手机,转过来,手撑在下巴下边,“试试看。”
叶令蔚揭开了外边那层白色的包装纸,里边是一块外形很普通的巧克力蛋糕,乍看没什么特别的,叶令蔚放下书包,用盒子里准备好的叉子切下来一角,里边深棕色的爆浆顺着蛋糕体就流了出来。
跟传统的熔岩不同,这个更加顺滑。
叶令蔚含着叉子,抿了一小口,他不习惯吃东西被人盯着看。
叉子还没从嘴里拿出来,高临浩就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他眼睛看着走廊外边,磕磕巴巴的说,“叶令蔚...你......你吃东西,怎么怎么这么,奇怪?”
费澜看了高临浩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叶令蔚抿掉了叉子上的奶油,舔了一下唇角,以为是自己嘴边上沾了奶油,凑近了高临浩,“我吃到脸上了?”
高临浩把头以转过来,就对上了叶令蔚的脸,他呼吸一滞,心脏都差点停跳了,猛地往后一推,背撞在墙上,“艹,叶令蔚,你吃个蛋糕,能不能正经点?”
叶令蔚更加无辜了。
费澜看着这两人,觉得怪有意思的。
叶令蔚长了一张爱玩儿也玩得开也是相当受喜欢的脸,性格现在也不错,偏偏直来直去不懂高临浩的话外音。
高临浩呢,打小就是个颜狗,看脸下菜碟的程度简直是丧心病狂,费澜就看着高临浩闹得满脸通红。
“烦死了,你能不能离我远点!”高临浩抓狂的把头埋在桌子上无力狂吼,前边几排的人都好奇的看过来。
在看见新来的转班生和班里最不好接近最阴晴不定的费澜相处得好像不错的时候,表情都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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