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门里传来瓮声瓮气地一句问话,听着声音不是孟挽梓或者齐舟,倒像是村里的二牛。
夏亦和顾文逐对视了一眼,又敲了两下,“孟老在吗我是夏亦。”
“是小亦啊。”随着脚步声近,院门被人拉开,一名身形魁梧高大的青年站在门口,正是二牛。
二牛握着门把,对着他俩憨厚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文逐小亦,快进来坐,孟老现在出门捡牛粪去了,人不在。”
夏亦被震住了,半晌后才呐呐道:“孟老还去捡牛粪?”
“嗯呐。王叔天天来叫他,两人就一起去拾粪,给地里沤肥。”
顾文逐拉长个脸听着他们对话,一声不吭。这坊仙道是越来越嚣张了,把自己老屋当成窝点不说,还把二牛和王叔也拖了一起。
二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挡着门口,慌忙退后,把位置留了出来。热情招呼道:“先进来,进家里说。”
活像是半个主人。
这院子已经被他布置得像模像样,别说石板地面被冲刷得能当镜子使,就连篱笆围墙的每一根竹条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院角还砌了一座似模似样的假山,假山旁一口大缸,上面铺着几张绿莹莹的睡莲。
“来,喝茶。”二牛热情地端来两碗水,递给夏亦和顾文逐。
夏亦接过一看,只见水里还飘着几根说不清是什么玩意儿的草。
“赶黄草。”二牛解释道,“小舟嫌村里的茶叶不好,我去县里买来的他也不喝。就给他把赶黄草晒干了当做茶叶,他说喝起来还比较爽口。”
讲究。
“顾北城,谁来了?”随着一阵懒懒的声音,齐舟从房里走了出来。
边走还边用手挡着嘴打呵欠,一看就是刚睡醒。
“是小亦和文逐,他俩要成亲了,来请你和孟老去吃喜宴。”二牛连忙对着齐舟笑着解释。
“你俩?成亲?”齐舟慢慢睁大了眼,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俩不都是男,男的吗?”
“男的又怎么了,就不兴人娶个男媳妇了?”夏亦一听到这话就不乐意,冷冷地拉下脸。
齐舟呆呆站在原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显然从身体直到灵魂,都被深深地震撼住。
“顾北城,你们这边男人和男人成亲吗?”等夏亦和顾文逐离开后,齐舟木然地转向二牛。
“没有的事。”二牛憨憨地笑着。
“哦,那就好。”齐舟转身往净房走去,“不过你们村子里有些人看上去怪怪的,男人还涂脂抹粉。”
真是世风日下。
走到净房门口,又转头对着二牛淡淡吩咐道:“进来伺候我沐浴。”
“哎,这就来。”
接下来几天,村里好几名婶子媳妇都来家里帮忙,其中还有俩哥儿。
夏亦跟着她们煮肉蒸馒头杀鸡,忙得团团转。顾文逐就跟着老张头的马车天天跑县城,置办各种婚宴用品。
这天夏亦忙完,想起自己那好几日都没顾得上的一分莴苣,决定去看看。
刚走出村口,就看到孟挽梓和王叔两人。
一人端着个水碗,拿着杆旱烟枪,正蹲在地头的田埂上,笑眯眯地聊着天。
见到夏亦,孟挽梓把烟枪在鞋底上磕了磕,再插到腰间的麻绳腰带上,两手拢在粗布大棉袄的袖子里,笑眯眯地大声打招呼,“小夏啊,吃了么?”
夏亦:......
转眼就到了成亲这天,夏亦天不亮就被顾文逐叫醒。
他闭着眼睛,把正在轻轻揪他脸的手不耐烦地拨开,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几缕黑发在枕头上。
被子又被慢慢揭开,顾文逐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相公,该起床了。”
听到这声相公,夏亦的睡意顿时跑了一半,闭着眼抿着嘴在被子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相公,今天是咱们成亲的好日子,该起床准备娶我了。”顾文逐又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挠挠眼前那粉白色肉嘟嘟的耳垂。
夏亦再也忍不住了,睁开眼侧过了身。
只见顾文逐笑盈盈地立在床边,穿着藏蓝色新长袍,右胸别了一朵用蟹爪兰和文竹叶做成的胸花。
黑发整齐束起,长身玉立,俊朗非凡。
夏亦顿时睡意全飞,傻笑着对顾文逐伸出手,做出了一个要抱的姿势,“媳妇儿,你今天可真好看。”
顾文逐不禁纵容地牵起一丝唇角,伸手把他从被子里整个抱了出来。
那怀抱还带着一丝室外晨风的清冽,刚钻出热被窝的夏亦不禁打了个战。
见他哆嗦了一下,顾文逐赶紧把搭在床头的新衫给他披上,“起床了,李婶儿她们都已经来了。”
“好,那我也出去帮忙。”夏亦边说边把两手钻进袖子里,开始一拱一拱地穿衣。
顾文逐本来想说这不合礼数,哥儿姑娘成亲这天,都是要呆在新房的。但是看着夏亦兴奋的模样,张了张嘴又闭上。
小亦本来就不想嫁人,就别再用这些礼数拘着他了,他爱怎么就怎么吧。
夏亦今天配合着顾文逐的藏蓝衣衫,也是一袭海蓝色,胸前和顾文逐一样,别了一朵胸花。
这两朵蟹爪兰还是他昨晚去齐舟的院子里摘的,正是含苞待放,把齐舟心疼得直咧嘴。
在水碗里放了一晚后,艳红的花瓣片片张开,其上还沾着几点晶莹的水珠。
衬得夏亦肌肤瓷白,眉目如画。
两人互相对视着,不由都笑了起来。
眼看室内空气又开始黏腻,顾文逐在夏亦额头上用唇轻轻点了点,“走吧,出去了。”
太阳渐渐升上了顶,院子里陆续来了许多的客人。
村里遇到谁家办喜事,这天都是不下地的。全村人都挤在顾文逐那间小院里,热闹地聊天嗑瓜子。
待到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拜堂。
拜堂的时候,因为皆没有父母,孟挽梓和王叔就作为长辈坐在那里,接受了两人的叩拜和奉茶。
当那声礼成声起时,院子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顾文逐连忙伸出手捂住夏亦的耳朵。
179也适时在脑内播放着结婚进行曲,还兴奋地喊着恭贺新婚早生贵子之类。
夏亦把手叠上了顾文逐的手背,眼睛眯缝着望着屋外。看那彩屑纷飞,像是漫天花雨。
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把眼角在袖子上轻轻蹭了蹭。
爸,妈,我成家了,身边有了陪伴一生的人。
你们可以放心了。
忽然,耳边传来温热的鼻息,顾文逐俯身极轻极快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鞭炮声太大,没有听清。
他扭头望着顾文逐,带着疑问。
顾文逐眼睛闪亮地望着他,又重复说了一次。
夏亦这次看清了他的嘴型,他在说,
“我爱你。”
第39章
鞭炮声结束, 待到烟雾散去, 王叔笑眯眯地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红封。孟挽梓则从怀里摸出两个干瘪的洋葱, 豪气地递给他们。
“给。”
这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掏出两个水分尽失, 一看就是不知放了多久的干瘪洋葱。
还理直气壮地递给两位新人,带着一种送出去几套海滨别墅的一掷千金感,实在是让人震撼。
不过长者赐不敢辞,夏亦虽然呆了一瞬, 但还是和顾文逐恭恭敬敬地接下了那两个洋葱。
生怕别人看见,动作还非常神速。
转身的时候,目光扫过席面,夏亦看见齐舟死死盯着自己藏在手心里, 露出一点表皮的洋葱, 眼睛都直了。
那是什么眼神?居然明晃晃地写着羡慕二字。
啧啧啧,你想要吗?两个都可以送给你, 拿去炒肉。
喜宴摆的是流水席,席开八桌,各种野味肉菜一盘盘地往上端。
王叔和孟挽梓坐的首席上桌。齐舟虽然耷拉着脸, 看着桌边围坐着其他的村民, 眼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但还是欠着屁股坐到了孟挽梓下首。
二牛跟在他身后,先是从怀里掏出根干净的抹布,将他眼前那块桌面反复擦拭, 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揭开几层后,将一只白净透亮的瓷碗放在了齐舟面前。
动作非常娴熟。
齐舟浅浅尝了几口就放下碗筷,二牛见状,赶紧把自己碗里的米饭几口刨完。
把齐舟那只空碗收起来,单独拿去厨房仔细地洗刷干净。再另外掏出一根帕子来擦拭三遍,这才又包好小心地揣进怀里。
走出厨房后,见到齐舟已经站在院角的一棵大树下,便也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
微微侧着身子,帮齐舟挡住周遭来往的村民。
齐舟用手挡住嘴,凑近二牛耳边,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我看你们这里的人,对两个男人成亲这事情,好像都司空见惯的模样。”
忽然想起什么,又拿眼睛瞟了一眼二牛,警惕问道:“顾北城,你不会也想娶个男人吧?”
总觉得顾北城有点古怪。
特别是发现这地方对男人和男人成亲不排斥不反对后,齐舟更是隐隐觉得他哪里都有点不对劲。
经常会盯着自己发呆,眼神直直愣愣,还发着光,就像一头饿了很久的野狼。
瘆人。
那天叫他伺候自己沐浴的时候也很反常。一直喘粗气,短短时间内,就往外跑了三次。
有一次回来后,鼻腔里还塞着布条,问他他就说天气干燥,流了鼻血。
齐舟温热的鼻息扑在二牛的颈间,那双冷清的桃花眼又斜斜睨着,二牛顿时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魂魄也好似飞到了九霄云外。
“问你呢,你发什么呆?”齐舟不满地皱起眉头。
二牛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回答:“不不不,我不娶男人的。”
我只娶哥儿。
说完,就对着齐舟憨厚地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非常诚恳可靠。
齐舟对二牛的回答很满意,点点头退了回去。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上下打量着他。
二牛察觉到齐舟审视的目光,浑身开始僵硬。
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这是被他看出什么了吗?
又紧张地把衣衫悄悄理了理,伸手擦擦脸,一看手背,没有黑灰啊。
齐舟掉转头不再看他,心里暗道这个顾北城,别说细看之下,还长得挺顺眼的。
村里办喜宴,那可都是要办一整天。中午的碗才搁下没有多久,天刚黑,大家就又坐到了酒桌前。
李柱一群年轻汉子就围着顾文逐灌酒。
顾文逐今天是来者不拒,眉开眼笑的任谁敬酒都一口闷干,看得夏亦有点担忧。
眼见他脸色开始泛红,眼神发愣,还一碗接着一碗往下喝,夏亦再也忍不住了。
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酒碗,对着前来敬酒的村民笑道:“陈哥,这碗酒我替文逐喝了,你看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我怕他今天喝得太多,伤了身。”
顾文逐果然有了几分醉意,脸色潮红,眼神迷蒙。听见夏亦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顿时就露出不太高兴的神情来。
只见他一扫平日里沉着稳重的形象,嘴一张当即开起车来,“我哪里身体就不好了?我身体好不好你每晚上不知道吗?”
夏亦慌得赶紧用一只手死死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再张口说话。另一只手端着酒碗就咕噜噜地往嘴里灌。
喝完酒,赶紧对着陈哥迭声解释,他喝多了,喝多了。
陈哥意味深长地笑笑,“不碍事不碍事,明白,明白。”
还好这酒度数不算很高,类似于原世界的米酒。以夏亦几瓶啤酒的酒量,喝这一碗还是没有问题的。
被捂着嘴的顾文逐不满地发出呜呜的声音,还想继续说,被夏亦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过去后,这才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然后竟然伸出舌头在那捂住嘴的手心里舔了一下。
夏亦本来还在和陈哥说着话,感受到掌心突然传来一阵温热,还伴随着湿漉漉的触感,顿时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缓缓转过头去。
顾文逐见他转头看着自己,立即展示出一个迷蒙帅气的微笑。因为嘴被捂住,仅露出的一双眼睛水雾氤氲,黑眸闪亮。
“我特么最恨醉鬼摆出这副浪劲儿了。”179冷嗤一声。
“又没对着你浪,你恨个屁。”夏亦毫不迟疑地怼回去。
等到结束酒宴又闹完洞房,送走所有醉醺醺的宾客,夏亦这才回到了房内。
顾文逐早已经被扶回了房,正静静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簇新的锦缎大红喜被。
夏亦小心地端着一碗醒酒汤坐到床沿,见他鼻息沉沉,睡的正酣,就轻手轻脚地把碗放在旁边桌子上。
然后俯下身,整个人笼罩在顾文逐上方,就着那对龙凤烛跳跃的光亮,用目光细细描摹起他的轮廓来。
顾文逐脸庞的冷硬线条,在暖红的光晕中柔软了下来。他呼出的热气还带着一股酒香,暖烘烘地扑在夏亦颈上。长长的睫毛低垂,挡住了那双睁开时一片漆黑幽深的双眸。
夏亦忍不住就伸出了手指,想去轻轻触碰那一排睫毛。
手指刚刚伸到,就见那双阖住的眼咻然睁开,带着笑意注视着自己,眸光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酒意。
夏亦没想到他会突然睁眼,惊诧之下忍不住一声短促的低呼。随即,伸出的手指也被握住,一个天旋地转,就被仰面放倒在了枕头上。
“好啊,你还装睡。”夏亦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我就看你想干什么,”顾文逐也微笑着,俯身在夏亦脸颊一侧的酒窝上轻轻啄吻了一下。
夏亦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门口传来麒麟用爪子急促刨门的声音,还伴着一阵哀求的呜呜鸣叫。
这几天忙着办婚事,都没顾得上麒麟,想来它也知道事情已经忙完,这时候就来找主人撒娇。
夏亦连忙推推顾文逐的肩膀,“快去,把儿子放进来,再见不着它,父子情都要生分了。”
顾文逐还是俯着身,两手分在夏亦头侧,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头埋在夏亦的颈侧细细嗅闻着,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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