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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尹尘脑内，打击得他有些难堪。
难道他的努力，注定只会是白费？难道他这么多年的梦想，不过是痴人说梦的臆想？难道这一切，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
尹尘沮丧跌坐在椅子上，垂首失语了许久。
树洞内的气氛顿时因为尹尘一人的情绪变化，而变得糟糕无比。大家沉默望着尹尘，四周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滞涩凝重，无法呼吸。
过了半晌，尹尘终于抬起头来，缓缓说道：“知道皇帝率兵前往妖界的‘通道’在哪里吗？”
那人紧张道：“目前尚未明确，但如果你想知道，我一定想办法打探清楚。”
尹尘道：“拜托你了，先找出来告诉我吧。”
“你打算怎么做？”那人又问。
尹尘沉吟片刻，道：“‘门’既然能开，自然也能关上。虽然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找到那通往妖界的通道，但只要我在他动兵之前，提前将‘门’闭合，那他就没办法再挑起战争了。”
那人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喜不自禁笑着说道：“对啊！还有这个办法！！”
尹尘淡笑，说：“所以，你可要多加把劲。”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那人重重一拍胸膛，豪气万丈地保证道：“就算倾尽我所能，也一定会将这件事调查得水落石出！”
“嗯，就靠你了。”尹尘笑着道：“去吧。”
“好！”
周围妖怪听完尹尘的话，也跟着松了口气，大家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容，空气再次恢复了轻松安详的氛围。
唯有四斤，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安的目光看向尹尘，好像预感到了未来，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将会发生。
但可惜，他此时四肢乏力，头脑昏沉，也不能言语。就算心中不安，也无法将自己的心情传达出去。
自那之后，尹尘变得越发繁忙起来。
虽然也依旧满妖界的到处跑，与各地的妖怪们打交道。但主要目的似乎从“求和”这件事情上转移了开来，偷偷摸摸的，好像在做什么别的事情……
东方溯这些年渐渐接管了一部分掌门手中的人脉、权力，不再是以前那个独来独往的贵公子，开始变得能独当一面，替尹尘四处张罗些事情了。
尹尘在妖界所需要的众多人间物资，基本都是东方溯替他打点、运送过来的。想要将那么多的贵重东西，不动声色，瞒过所有人的视线，全部搜集、运送过来，可不是一件轻易的小事。小小的物品背后，隐藏着多少东方溯的心血，东方溯从来没有和尹尘说过。尹尘心知肚明，但是也从来没有问，二人保持着默契，互相合作，虽然一年难得见几次面，但关系依旧如过去那般亲密无间。
只是这次，东方溯终于忍不住了。
他亲自将物品运送到了妖界，曾经还偶尔浮现在脸上的稚嫩、天真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凝重和肃穆，比往年变得更加宽厚的肩膀让他看起来越发成熟，他一掌按在红漆箱子上，阻止了尹尘打开盖子往里面看的动作，沉声道：“九州，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尹尘笑嘻嘻说：“我能做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嘛？”
东方溯皱眉道：“别和我插科打诨，顾左右而言他！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东方溯步步紧逼的质问眼神，尹尘笑容逐渐变淡。无奈地挠了挠头发，说：“你那么凶做什么。”
东方溯气愤道：“这些东西，是不是用来布置阵法的！”
尹尘纳闷道：“诶，你那么聪明，可真是让我头疼。明明已经想方设法隐瞒了的，谁知道你还是看出来了。”
东方溯讥笑一声：“你以为把那些东西分成数十批藏在一大堆的名单里面，我就看不出来？尹尘，你真是从头到尾都把我当做傻子耍啊？”
尹尘不说话。
东方溯大骂：“这种级别的阵法，能是你一个人类能够做到的吗？！我看你是在找死！！”
尹尘淡淡说道：“但是也只有我能够承受得了这个代价。”
东方溯瞪眼：“只要再叫上百名，不，千名的道士，磨合上数年，一定能够完美将这个封印阵法给发挥起来！谁说非你不可了！”
尹尘默默看着东方溯，说：“所以，你觉得那上千名的道士，最后能平安撑到阵法结束的，有几人？”
东方溯抿嘴不语。
“就算运气好，能活下来一半。那剩下来的五百人怎么办？他们再也回不去人间了，只能一辈子困在妖界孤独终老。他们的家人、朋友呢？”
东方溯垂首，看着地面，不语。
尹尘无奈道：“虽然我不想说这种话，但这件事，也只有我能做到。”
东方溯声音忽然带上了一点沙哑：“凭什么。”
尹尘看着他。
东方溯抬起头，双眼赤红，气愤慨然，痛斥出声：“凭什么什么事情都要让你来承担！！”
尹尘轻声道：“我只是做了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已，恰好我也有那个能力。”
东方溯双拳紧握，压根听不进去。
尹尘道：“我制作了二十七把宝剑，用来镇压整个妖界的各个节点。多余的道具，也分别做成了各种功效的宝物，不久后，会让人尽数送到你那里去。”
东方溯别开头，不想听尹尘说话。
这简直就像是在交代遗言。
“九霄陪伴了我多年，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希望你能替我接管。”尹尘道：“他威力非同寻常，万万不可让他落入歹人手中，否则人间又将大乱。”
东方溯忍耐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响，似乎是在气愤尹尘这人为什么连自己要死了，想着的都是这些。
尹尘道：“替我给弟媳还有昀儿、允儿问好。你现在是一家之主，未来还要带领全教保护人类，提防那遗留在人间的妖怪，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冲动了。”
东方溯哽咽一声，低吼：“我知道！”
尹尘淡笑：“行了，反正通道关闭之后，人间与妖界再无瓜葛，你我也联系不上。说不定，我运气好，还能活下来呢？你就当做我还活着一样，在人间好好过日子吧。”
东方溯红着眼眶：“你若是比我早死，我一定饶不了你！”
尹尘说：“嗯，当然。”
他看着东方溯，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这次分别之后，我们就别再见面了。”
第101章 前尘·其十三
东方溯猛然抬起头, 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尹尘略有些窘迫：“我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勇敢果断的人,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 勾起了一点不该有的念想，贪生怕死，又不想做了怎么办？”
“那, 那就——！”东方溯眼神闪烁，别有所图的昧着良心道：“其实也不是非得……”
“我就知道。”尹尘叹了口气，上前张开手，重力地拥抱了东方溯，说：“阿溯, 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东方溯终于忍耐不住, 重力回抱过去, 泪水滑落了下来：“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他紧紧拥抱着尹尘，竟是舍不得松开手。甚至还想就这样趁机把尹尘带回人间, 再也不要让他回来。
不然, 他这一松开手，就等于是放手看着尹尘去送死。
但尹尘还是缓缓放开了拥抱，东方溯无力地收回了双臂, 低下头, 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般, 苍老地弯着腰, 再也不敢去看尹尘望向自己的眼神。眼泪懦弱地落在了地面上, 转身神色痛苦地强迫自己快步离开。他不敢再继续留下来, 他知道自己如果有了机会，绝对会对尹尘做些什么。所以，他逃了，不敢再在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多呆一秒。
这一分开，便注定是永别。
尹尘怅然若失地看着东方溯消失在“门”外，低头怔怔望着手掌，上面似乎还残留了一丝那人的温度。然后失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一旁趴在箱子上的四斤，将它抱到肩膀上。
“不舒服的话，就在家里好好休息着便是。”
一年时间过去，四斤依旧是这幅蔫了吧唧的可怜模样，压根不知道“当父母”的心有多紧张，还是像以前一样，撑着虚弱的身体，和昏沉沉的脸，黏在尹尘身边，想和他玩。尹尘有时候甚至怀疑，他这觉醒的时间该不会得持续上个好几年，但万幸，豆豆他们都说，四斤身上的气势越来越浓厚强烈，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能觉醒明智，学会言语了。
尹尘倒是挺希望，自己能够在与四斤临别前，说一说话的。认识都快十年了，可他养大的小家伙，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多少变化。就好像他身上的时间停止了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如果我离开了之后，你还会记得我吗？”尹尘揉了揉小家伙的下巴，说：“真希望你能记得我……但又希望你根本不记得我。”
四斤不明白尹尘说得这么复杂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享受地眯着眼睛，将下巴抬高，让尹尘抚摸。尹尘见状失笑，心想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家伙，亲昵地亲了四斤肉乎乎的脸蛋一口，从袖子中取出几张浮空符，贴在箱子上。然后带着这堆漂浮于空中，重量似乎与鸿毛无异的众多宝物，回了自己的居所。
他得尽快在更多的麻烦冒出来之前，将所有事情了了。
豆豆等妖怪不知道尹尘将会做什么，只知道他又开始了漫长的研究，懂事的没有过来随便打扰他。
依山傍水的小竹屋中，尹尘与四斤相依为伴。没有太多缤纷有趣的新鲜事迹，但静谧悠闲，平淡惬意，时而抚琴奏曲的日子，也不失为一种让人舒适的生活方式。至少，对尹尘而言，这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人生结尾。
这日，将所有手头的宝物，尽数托人送到东方溯手中之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四斤变得越发郁郁寡欢沉默起来，趴在床上已经三日没有吃喝、动弹。
可以看得出来，四斤想要更早一些觉醒，重新回到尹尘身边，与他一同玩耍。但尹尘已经等待不了太多的时间了。
坐在小屋外的雅苑中，将四斤抱在怀里。四斤似乎是好久没有与尹尘一同出门了，伸出小小的舌尖，舔了舔尹尘的手指，像是希望尹尘能陪陪他。尹尘轻抚着四斤的头颅，眼神异常的平静安然，好似一归隐山林的闲士，与世无争，豁达悠然，丝毫看不出他接下来将要做什么惊天动地，改变两界未来的大事。
四斤越发的黏着他了，虽然不能言语，但智慧已然懵懂的出现，他时刻跟在尹尘身边，远比豆豆等妖更能察觉出一些细节处的痕迹。正是因为他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直觉，让他目光总是跟随着尹尘而动，像是个眷恋家人的小兽，依依不舍，下意识的想要留在这人身边，不要分开。
尹尘道：“四斤，好久没出去了，我们要不要玩捉迷藏？”
四斤轻轻点了点头，通灵性的从尹尘膝上站了起来。
“不着急。”尹尘手腕一翻，取出一物。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铜铃，上方系着一截红绳。将铃铛用红绳系在四斤毛发雪白的前足上，他道：“这个铃铛，放在你这，要小心收好。”
四斤不明白尹尘为什么要将这个召唤他用的铃铛放在他脚上，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比赛要公平，不是吗？这个放在我这，你不是哪儿也躲藏不了了。”尹尘笑着道：“上面刻着的阵法，若是让别人拿去了，也能将你召唤出来。所以千万不能随便交出去，明白吗？实在不行的话，毁了也没关系。”
四斤好奇地抬了抬前足，铃铛发出叮铃的脆响，似乎很是喜欢这种声音，便又来回晃了晃，活跃地在原地转了两圈。
尹尘最后一次抚摸了四斤的毛发，将他轻轻放在地上，道：“好了，你去吧，记得藏好一些，不要让我发现。”
四斤欢喜的叫了一声，似乎是说“一定的”，然后去一旁取来他最喜欢的玩具，也就是装有尹尘影像的水晶球，一溜烟地欢腾着跑开了。
尹尘浅笑看着四斤离开，最后一个放不下的心事也终于了结了。缓缓起身，束手前往了远处森林，他布置而成的阵眼中心。
走到一半的时候，尹尘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侧头往树丛下方的某处看去，只看到一只毛绒绒的小兽，正趴在一水晶球的旁边，只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小脑袋，用狡黠的目光偷偷看着他。嘴角微微弯起，好似是在偷笑。
尹尘也不由得勾起嘴角，装作自己没有看见，最后唤了一声“四斤”。小兽趴在原地没有过来，依旧缩着脑袋远远看着他，于是略有些不舍的别开视线，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分别，也挺好。
面前一片冰天雪地，白雪皑皑，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股不近人情的寒气。尹尘虽喜爱一年四季每个时刻，但果然还是更热爱阳光满地温暖怡人的初春，充满了希望与生机，叫人心喜。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四斤坐在原地，一边看着尹尘离开，一边默默等着尹尘归来。身体虽然依旧昏沉，但只要能感受到尹尘的存在，他就是安心的。努力收敛着气息，想象尹尘不久后找到他时候的样子，一定会微笑的用好听的声音与他说话，然后再用温暖的手掌将他轻轻捧起……
想着想着，四斤的视野逐渐变得昏暗，他又快陷入沉沉的睡梦之中，去熬过那不适的觉醒期……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天色已经变暗。四斤猛然睁开眼睛，心脏部位蓦地一紧，好似某处致命的地方被狠狠拽住了一样，目呲欲裂。
看着远处惊鸟乱飞，气氛蓦然变得沉闷的森林，四斤似乎感受到一种无法承受的痛苦，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口中骤然发出了人类一般，笨拙，而又生涩的少年嗓音，断断续续，念着尹尘的名字，“九……九州……”，宛如灵魂与身体被割开了一样，一股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的恐惧与绝望瞬间将他包裹。
自他体内猛烈散出的妖气瞬间包裹了这片土地，树林不断颤抖发出哀鸣嘶吼之声，像是在咆哮，像是在挽留，挽留那千里之外，魂飞魄散，为了天下苍生命丧于此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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