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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人下来，甚至没有一个人出声回应，静谧祥和的夜空下，大家都怕惹祸上身。
钟寻翻过身，想要站起来，思维一阵混乱，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到底会是去继续救人还是逃，腿软试了两下没能站起来，手掌伏在地面上，猩红的血水和白皙的手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是那无名指上的戒指被映照得特别明显。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此时正要回家，家里还有他最爱的人在等着他，他绝对不能死，他怎么可以死？！
怪物三两下吃完了那个女人，随手推开那对人而言巨重无比的堆积物，将躲在后方的钟寻露了出来。
伸出手掌转向钟寻，钟寻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怪物的模样，更无力去躲避，只能大喊一声，胳膊无力地挡在了脑袋面前。
“……”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从身上传来，钟寻这才听见，或者说回想起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喊出来的话。
“你为什么要吃我！”
简直是急糊涂了才会说出来的话。
但偏偏就是这句话，却让怪物好好停下了动作，然后回答。
“我饿。”
简直就像无辜幼童，向身边大人哭泣诉说，稚嫩又可怜的声音。
钟寻额头冷汗直冒，甚至眼泪都不知不觉掉了下来，忙说：“你饿？”
怪物：“嗯。”
钟寻哆哆嗦嗦的说：“你刚才不是吃了一个人了吗！！”
怪物：“不够。”
钟寻：“你别吃我！”
怪物回答：“可我饿……”
钟寻急忙大喊：“我可以给你吃别的！”
怪物没说话，似乎是在想吃钟寻也可以，为什么要吃别的。
钟寻：“我可以给你更多更多的吃的，不要吃我！只要你不吃我！”
怪物：“真的？”
钟寻慌乱点头：“真的！真的！真的！”
怪物：“好。”
钟寻眼睛睁大，似乎没想到怪物竟然真的答应了，一时间失语，差点忘记了怎么思考，然后如同梦中苏醒一般，神智回归，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道：“我，我去给你买吃的。”
鸡肉、牛肉那些应该可以，现在超市还没关门，还能买得到东西。
怪物跟了上来，道：“我比较喜欢年纪大一点。”
钟寻脚步一滞，声音惊恐又愤怒：“你还想吃人？！”
怪物懵懂回答：“只能吃人。”
钟寻眼前一暗，只觉得天旋地转，快要不行了。
怪物又说：“你不给我吃的，我就吃你。”
钟寻情绪顿时崩溃了，他目光无助看着怪物，头脑一阵发蒙。
“不，不可以……”
怪物的身体似乎动了动，手臂抬起，隐隐有朝着钟寻抓来的迹象。
钟寻他颤抖着肩膀，双手下意识护住戒指，慌乱道：“我，我知道了！”
怪物的身体停下，明朗甚至带着丝欢快的儿童声音在空中响起：“等会儿要是吃不到人，我就吃了你。”
钟寻大脑混乱一片，酒精麻痹过后，又因为恐惧冲击，让他整个人完全懵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手足无措地胡乱往前走着，向着有光的地方走，无意识摇晃到了大街上，再次遇到了那一对男女。
二人见到钟寻顿时尖叫起来，女的松开翻找钟寻公文包的手、吓到躲在男人后面，男人则是连忙喊道：“哥们！你怎么了？全身都是血！”
钟寻目光涣散地看着二人，表情空白，眼神茫然，就这样怔愣了许久，回过神来后忽然一阵脊背发凉的后怕。
时间过去多久了？
不会下一秒就是怪物口中的“等会儿”了吧！
生存本能战胜了大脑思维，钟寻下意识指着小巷深处，惊慌喊道：“快，快！来不及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口中的来不及到底是怎么蹦出来的，总之，那一男一女互相看了一眼，女的不敢往里走要往后退，男的却是拉着女人的手往里面跑，他对钟寻说：“在哪里？！”
下一秒，扑通扑通，重物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钟寻看着面前两个忽然断成两截的尸体，胸腹间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弯下腰。好像五脏六腑都要被生生呕出来一样，直接吐了出来。眼里盈满了水花，一边吐一边哭。
他刚才做了什么？！他亲手害死了两个人！！
身后传来狼吞虎咽的咀嚼声，钟寻没敢往下看，他觉得自己此刻身处地狱，四周全是寒冰刺骨可以将人直接冻死的森冷空气，让人窒息，让人如坠冰窟，让人四肢发冷浑身僵硬，就像已经死过一遍了一样！
噩梦般的声音终于停下，钟寻跪在地上，嘴角残留秽物，眼角清泪横流，模样狼狈无比。
他承受不住这种心理压力，哭泣道：“你吃了我吧，你不如直接吃了我吧！”
“不要。”
怪物好像是在心满意足的撒娇：“我饱了。”
钟寻悲哀痛苦的眼神中，渐渐燃烧起了一丝希望的光。
饱了？
怪物：“刚才那个女人很不错，你下次再给我找那样的。”
钟寻声线颤抖：“下次……？”
怪物：“灵魂越浑浊丑陋的人，越好。”
钟寻微微一顿：“……灵魂？”
怪物：“对，要灵魂。”
钟寻：“……”
他这时候才看清，怪物的身体似乎是漂浮在半空中，仅仅露出他进食所需要的双手和嘴，甚至连脑袋都没有。
这样的怪物，就算他去报警，警察能相信他吗？或者说，人类真的能对付的了这样的家伙吗？
“不吃不行吗？”钟寻乞求道：“不要再杀人了。”
怪物却说：“为什么不能杀，你们人类饿了，不也是吃别的生物吗？”
他指了指被钟寻吐出来的东西，里面有虾，有蟹，有鱼，有肉，虽然混成一团肮脏腥黄只是堆肉块，但依旧能看出被吃的食物不久前也曾是一个个鲜活着的生命。
钟寻被这“歪理”堵得说不出话来。
“你如果不想我多杀人，就去找好吃的人给我吃。”怪物道：“我去抓总是找不准人，只能一个个的试。”
钟寻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又是一阵浑身发冷。
也就是说，怪物平时吃东西，都是不吃到满意的灵魂就不罢休。所以经常会吃上好几个人，才能遇见一个坏人，这才停止进食。
如果钟寻不帮忙，现在就拒绝交易死在这里，那以后怪物还是会照样吃人，无辜的人依旧会死……
如果他帮忙了……
那这个社会上坏人就会减少，他也能救下不少的好人。
想到这里，钟寻为自己的思想感到不寒而栗。
再怎么去往好的方面想，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害人。
他都是有罪的。
但是拒绝的话，也注定只有死路一条。怪物不可能放走他这个到嘴的肉，他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
那么，能不能暂时答应下来，借此安抚住怪物，想办法在过程中设计让怪物露出破绽被人类注意到，这样就能联合别人彻底消灭这只怪物。
现实世界动作太明显如果怕被发现，看不见摸不着的网络，比如link上也许可以……
只要最终能杀死这个怪物，那就算让钟寻偿命，抵还那被他害死的人，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想到这里，钟寻定了定心，声线紧绷着说：“好，我知道了……”
……
…
一个月后，钟寻一脸麻木地看着面前的人被怪物抽走魂魄，如木偶般双眼失去神色，身体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目睹一切，眼神中却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有的时候，良知这种东西就是这样。
它好比一个锐利无比的坚硬铁钉，戳在你的心口上。稍微做一点坏事了，它就往里挤进一点，让你感受到无法言说的刺痛，就好像心脏受伤了一样，在往外流淌着鲜红的血液，叫人难以忍受。
后来坏事做多了，铁钉彻底打入了心脏里，再也无法挪动半分。外面的伤口愈合，心脏也习惯了这个相依为伴的邻居，接纳了对方的存在。所以不管再怎么做坏事，也感觉不到什么异样了。
此刻，同样的事情重复多遍，已经让钟寻对死亡产生了麻木感。甚至还因为怪物的原因，间接浮现了一种自己能审判人类，有没有权利继续活下去的错觉。
眼前死去的这家伙，生前是一个自甘堕落，活着对社会没有任何贡献，为非作歹让周围人都恨不得他赶紧去死的恶劣家伙。
这些日子钟寻一直都在搜罗寻找这类人的存在，并且越找越觉得有些人真是该死，头次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污秽的事物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三观甚至都因此产生了巨大改变。
——以前，他是一直在试图挖掘这个人世间的美，并将它描绘出来。
现在，他却是不停寻找这个人世间的恶，然后挥动正义的铁锤，将它们制裁。
钟寻找到了很多他觉得罪该万死的人，名单列了足有四十多个。现在单子上的人已经死了一大半，怪物也因此越来越信任他，依赖他。钟寻决定等他为民除害彻底杀光这群人之后，就设计让怪物当着上百警察们的面害死一个人，然后等怪物被警方抓了，他再去自杀。
现在，还不是时候。
怪物站在包厢中，心满意足地细嚼慢咽品尝着眼前人的灵魂。看着呆坐一旁神不守舍的钟寻，怪物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罪？”
钟寻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怪物道：“我现在变强了，力量也比以前厉害很多。所以我隐约能够看出一个人的灵魂品质如何——你看起来很不好吃，或者说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面，除了婴童，最不好吃的一个。”
钟寻慢慢闭上眼，丝毫没有被这似乎是夸赞的话打动。
怪物道：“你要不要也来尝一口？吃了就会有精神了。”
钟寻吐出一个字：“我——”
话还没说完，他的唇间似乎触及到了一阵冰凉的东西，伴随着呼吸进入身体里，与空气一块流淌进了心肺。
刹那间，死者生前为非作歹时那种藐视人性的畅快和肆意，与铲除这个罪恶灵魂所收获的无与伦比的正义感，忽然化为实质席卷了钟寻的整个心灵，充盈着他日渐干枯的内心，竟让他再一次体验到了活着的滋味！！
苍白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无神的眼眸再次染上了光彩。
钟寻诧异看着四周的景色，仿佛人生中被夺走了的色彩忽然又回归到了他的世界里，变得格外鲜活。
“很好吃对吧。”怪物道：“吃完你应该明白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或者说，我是站在你们人类这边的才对。”
钟寻琢磨着怪物的意思，竟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能够理解怪物的想法。
吞噬这个人灵魂的时候，对方的记忆也一并传入了他的脑内，如同一场十分真实的梦境。钟寻仿佛以对方的身份经历了一场长达几十年的人生，那个人生中的主角与现在的钟寻截然不同，他过的很痛快，很放纵，欺压别人的时候还会产生一种十分爽快舒畅的情绪，人生中几乎没有一点压抑的地方，让人很享受。
钟寻对此产生了两个想法，一个是羡慕，一个是庆幸。
羡慕对方可以过得那么潇洒；庆幸这种人渣现在已经死了。
前者类似于尝试后就念念不忘的精神毒.品，后者则是做完好事后余韵悠久的精神良药。
的确不会觉得自己是干了一件坏事。
怪物就是这么想的。
他不觉得自己是在害人，甚至还是在帮人，就好像一个效果奇佳的杀虫剂，替人类铲除社会上不应该存在的害虫。
吃完一小口的灵魂后，钟寻甚至也有点不想让怪物去死了。
因为他想要杀怪物的理由已经站不住脚了。
怪物不是敌人，甚至还是他们的同伴！钟寻亲身经历了这一遭，所以他现在非常能理解怪物的感受。
或许，他可以继续与怪物合作，帮助洗涤这个污秽混乱的世界，改善眼下人人唯利是图的大环境？
这是只有他才能够做到的事……
他应该去这么做！
经历了一场另类人生，思维不知不觉已经被感染产生了一些改变的钟寻，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变化了的情况下，最终做出了和不久前完全截然相反的决定。
他有点不想再杀这个怪物了，他舍不得就这么放手。
第54章 不得·其十三
从夜店回到家, 时间已经是半夜。
岳父宋国和妻子宋敏坐在沙发上, 目光遥遥望着深夜归家的钟寻。
怪物对他小声耳语道：“我实在是不喜欢你这地方，挂着一大堆我看到就心里不舒服的画, 而且你和你的妻子还看起来都特别难吃。”
每次进来，总觉得走错了地方, 误入了天堂。
以后要是没必要, 还是不要跟着钟寻一起回来好了。
钟寻没有回答他, 走到二人面前, 观察二人的神色，心里已然猜到了点什么，说：“抱歉, 我回来的晚了点。”
宋国似乎被宋敏事先劝说了很久，此时见到钟寻，竟没有像在公司里一样, 对他破口大骂，而是用一种警告的语气敲打了钟寻一通, 让他以后不要再在外面晃荡到半夜，让家里的妻子每天晚上担心。
钟寻说：“我知道了, 以后我不会晚于十点回来。”
宋敏体贴道：“你工作忙，要应酬，几点回来没关系的。”
钟寻缓缓摇头, 道：“没事。”现在他已经不用再被怪物逼着往前走, 已经能好好保全自己的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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