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也什么也没说，弗雷施走近两步，于是伊狄尔特也跟了上来。
离得近了，弗雷施还在天真烂漫地嘘寒问暖，但伊狄尔特忽然心跳漏了一拍。
——林敬也袖口上的那不是污渍，那是……
洗不掉的干涸血迹。
“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林敬也打断了弗雷施的叙旧，径直走开，但在与伊狄尔特擦肩而过时，他微微侧头，平淡地说：
“毕竟众所周知，维默尔少爷对我的纠缠，非常苦恼。”
有一瞬间伊狄尔特全身肌肉绷紧，连弗雷施都停住了话头。
空气仿佛变成刀锋。
A级的Omega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很强，他嗅到了血的味道，不是真血，只是一种对鲜血的渴望情绪。
就好像，对面俊秀的青年可以在下一秒撕裂漂亮的伪装，露出血染的利剑，剜出他的心脏。
所以他下意识噤声，而冷意散去，林敬也早已走远了。
普通阶层出身的学生很多，他们那欣慰又不舍的父母们很快挡住了这个安静离去的背影，热络喧闹的校门口，一片压抑唯独笼罩了那两个看起来气质不俗的贵族。
半晌，弗雷施颤抖着说：“哥，他回来想干什么？”
伊狄尔特沉默了好一会，轻拍他的肩膀回答：“他一年没有返航，也该到休假期了，没什么。”
弗雷施：“可是，今天返航的舰队明明……”
是天穹之剑。
“总不能他给雷恩元帅送了补给吧？”
伊狄尔特的眉头皱了起来。但不出片刻，又舒展开来：“你安心上学，没什么事的，即使元帅临时征调的运输舰真是他的也无所谓的，毕竟雷恩是出了名的讨厌名门望族，而林家拼命想爬进贵族圈，也是人尽皆知。”
看他脸色发白，伊狄尔特安抚：“你怕什么，他真有什么情绪，也该是对着我。”
不过……他暗自咬牙，当年替考那些事没有第三人知道，就算林敬也忽然跳出来说什么，别人信不信两说，真闹到军事法庭，一个二线送货的，拿什么和行星军团的新秀指挥官叫板？
再说了，不是他主动的吗？
弗雷施缓过来一点：“那林净然差一点和斐迪茨家订婚，可不是只差一步就算成真上流了。”
伊狄尔特：“只知道卖儿子的暴发户。不过他家那个S级Omega，精神力量够高而且很稳定，应该会被格外关注。”
精致甜美的少年看向林净然消失的方向，眼底涌起一丝阴暗，又很快压下。
追溯到几个世纪以前，空前的战争里，人类失控的武器摧毁了月球，造成了潮汐引力与大气环境的骤变，还没有变成埃里兰回声的科学家们站了出来，把人类从破碎的故土带走，也在人类的基因组里加入了全新的片段。
那是ABO三种第二性别分化的开端，由宇宙灾难和人类科学碰撞而成，性染色体上的某一片段的突变带来不同的分化方向，越是分化得高级，说明这组基因越是不稳定。
因此等级越高的Alpha越容易狂暴，天资越好的Omega，信息素越能干扰他人思维，别说Alpha受影响，甚至有可能让敏感些的Beta都精神失控。
所以现代联邦把S级定为最优且最高的等级，高于S级的AO并不是没有，只是大多数需要接受基因稳定治疗，能降到S级的或许还能正常生活，不能的话，大约只能在隔离设备里永居了。
林净然分化很晚，但精神力非常稳定，连分化初期精神力不稳的时候都没有过失控倾向，这也是斐迪茨家一度动摇，认真考虑联姻的原因。
只不过……
斐迪茨那位公子，舞会上当众向弗雷施告白了。
豪门，一团乱账啊，众人纷纷叹息。
……
林敬也走到那庭院前，等了将近五分钟，才有人影出现。
这是座相当气派的庄园，庭院里喷泉广场，花园草地，还围着郁郁葱葱的果树，墙壁上一层若隐若现的光子屏障是这里唯一肉眼可见的新时代科技产物。
不过他扫一眼，就知道门口那一排造型精致的树丛里藏着不止一个枪口，虽然民宅安保只能使用麻醉针或者将人击晕，但这么大一堆真打在同一个人身上，和光能枪区别也不大。
他安然地站着，耐心地等。
这是林家的庄园。
急匆匆赶来的人是位浅棕色长发的中年女性，身上是典雅的米色套裙，脚上却是居家拖鞋，似乎是因为方便跑步。
林敬也看见是她的时候微微愣了愣。
女人已经跑到了门边，一脸愠怒，嘀咕了一声怎么又搞除名这一套，然后拽出一个光屏在上面戳了好半天，光子屏障消失，树丛后的武器慢慢收回，大门打开发出了欢迎的语音。
林敬也：“林夫人好。”
女人看着他，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拖着就往里走。
“这是多久没休息过了，衣服脏了还穿着，一会儿换下来阿姨给你处理。”
她一边说着，一边吩咐机械管家安排食物，听着她一长串相声一样的报菜名，林敬也终于无可奈何：“姨，我胃里没有黑洞。”
林夫人卡了一下，然后扶额：“也对，但你回家也不提前说一声，不然就不用忙着现准备了。”
林敬也没有说话，林夫人又道：“你爸去矿星了，你不要管，他回来了我跟他说。”
就在说话间，家里的智能管家忽然自动播放了语音：“夫人，先生刚刚发来返航的消息，预计两小时后到达。”
林敬也听到这句话就站住了，他微微侧头，看见雍容的贵妇人嘴唇无声蠕动了一下，似乎说了句脏话，不由得心间温暖，低笑一声。
“我还是不进去了，我先前去蔚蓝送了小然，他已经平安抵达了，您放心。”
林夫人的表情半是恼火半是无奈，最后叹了口气：“以前你爸天天盼你分化成Alpha，哪怕O也好，毕竟你妈……但我没想到小然居然是个O，还是S级，我和你爸都是Beta，生出AO本来概率就极低，何况S级，要不是小然和我长得像，我都怀疑抱错了。”
林敬也这回是真笑了：“他分化以后，见了几个相亲对象？”
林夫人翻白眼：“你爸就差拿着他照片贴路灯上打广告了。最后一个没成，小然自己拎着行李继续去上学了，你爸气得把我飞行器全拆了，不准送。”
“那他还真的很厉害了。”林敬也低声说了一句，一时也不知道评价的是谁。
“你爸手里有矿星，那利益太大了。”林夫人忽然说，“他的担心我能理解，他怕无权无势，哪天那些大家族就把他的产业拆了吃了。你们这四个孩子，没有一个Alpha，联邦现在是越来越开明了，可八大行星军团的军团长，不都还是Alpha么。所以你爸他也不是真的无情，要和你断绝关系，他就是老僵尸，脑子转不过弯。”
不止转不过弯，还幻想被林敬也弄回来学习经商，再让林净然找个有权势的Alpha结个婚。
所以林敬也只慢慢摇了摇头。
不远处的门廊里，一个十七八的少女领着个男孩，正探出头来向这边看，看见林敬也的时候，用力地挥手。
于是林敬也对他们笑了笑，然后对林夫人说：“那我走了。”
“哎……唉……自己要按时吃饭，不在舰队的时候就别光喝营养液了吧。”
林敬也：“好。”
他走出庄园，天空一片湛蓝，地表有大气层的覆盖，和他在星舰舰桥里看到的完全不同。
他有很久没有感受真实的重力了，这重力似乎也太大了，让他抬起腿来，却不知道该去哪，只好又站在了原地。
林敬也翻开通讯。
蹭特瓦尔家？算了，他吃外卖不爱收拾，餐盒满地脏死了；厉冉冉？不了，容易变成实验室小白鼠，罗兰也不太行，他已经帮忙照顾一个小蓝了，放假的时候猫都是他带走，而且还主动买特别贵的高级猫粮喂……
叮——
光屏上忽然弹出一个窗口。
【大鸳鸯眼，你溜得太快了吧，我还惨兮兮地等女皇接见，你别跟我说你已经和床相亲相爱了！】
联系人不在通讯录，但如果是天穹之剑，想拿到他的通讯号不要太简单。
林敬也哑然失笑，刚要回复，指尖动了动，鬼使神差的，他就打出了这样一行回复：
【没有，因为家庭问题，流落街头，目前无处可去，不知道元帅能不能赏个屋顶避雨？】
三秒后。
一个地址出现在了对话栏。
作者有话要说： 舰长：你看这不是普通的血迹，这是元帅生理期流的血！
元帅：收养流浪猫，快乐。
第21章
像联邦元帅这样的人物，他的府邸位置从来不是秘密，不过离着几千米就开始有警戒卫兵，公开也无所谓，如果有人真能突破元帅亲兵冲进去，大概首都星也被敌军攻陷了。
不过林敬也收到的地址并不是那座著名的元帅府。
虽然也是个环境优美、价格不低的小区，并且允许买了地皮私人设计建造，门口还有门禁，但这也仍然只是一个高档些的普通居民区。
星际时代最不缺地皮，毕竟星系里行星多得是，所以这小区的别墅们相隔很远，各有特色，家家还有个大院子，去邻居家得开车走……以雷恩的战术素养，藏这里能被发现才是不合理的。
怪不得元帅府邸外的记者们常年对着墙发呆。
林敬也输门禁密码的时候实在忍俊不禁，记者们辛苦，雷恩也没好哪去，回个家还得拿出潜入敌方基地窃取核心机密般的潜行能力，着实唏嘘。
进了大门，雷恩的地址在小区最里面，林敬也看到小区提供环形轨道车，但他觉得雷恩应该还在和皇室应酬，所以也就慢慢散着步进去了。
走了快两个小时，一片波光粼粼的湖边，路牌上写了主人姓楚，显然就是目的地。不过林敬也抬头看清那建筑，也难免失神了片刻。
那是一栋星舰造型的建筑，有中型驱逐舰大小，被摆了一个停泊湖面的造型，舰身有一半在水中，看来像是做成了水下景观房。
星舰造型的房屋设计不算罕见，一些退伍军人以及军属、太空技术科研人员、或者单纯好这口的航天谜，都爱把房子造成星舰造型，星网上还有人搞过建筑设计大赛，看谁家的房子外观最逼真，第一名的那栋别墅细节一应俱全，军部的人看了都惊叹，纷纷联系设计师复刻。
但那些房子在雷恩这个面前绝对相形见绌，因为伪装得再好，林敬也也不会认错。
那是一艘真的星舰。
那侧舷上斑驳的痕迹并非做旧，那就是宇宙射线留下的灼烧斑痕，没有喷绘的地方也并不是仿制不到位，真正的战舰涂装本就需要时常修补，甚至舰尾的破损，林敬也闭上眼睛，似乎都能想象到她从天际迫降时是用了怎样的姿态。
他看了一会，然后抬步向前，谁知一个白影已经高速向他冲来，如同一道龙卷风，卷着林敬也就跑。
——一个白色的、圆滚滚、像个巨猫一样的……机械管家。
是真的像猫，因为用来举起林敬也的抓手上还有一层柔软的毛和粉色真皮材质的垫子。
林敬也：“呃……”
那机械管家一边以猫咪后腿直立行走的诡异姿势疯狂冲刺，一边发出一个雄浑低沉的声音：“客人请扶稳坐好，主人等您好久啦，热可可都重做三次了。”
林敬也：“……”怎么这个声线，巨猫秒变巨怪。
星舰下的小型侧舷门打开，林敬也被举着冲了进去，眨眼间被放进一张大沙发，对面坐着一个端着杯子的俊美男人，正是雷恩。
一瞬间，林敬也脑子里划过小蓝出门叼回一只倒霉蝴蝶，并送到他面前邀功的场景……太像了吧，那巨型猫管家都蹲在雷恩身边，骄傲求摸摸了！
林敬也：“唔……”
“你是爬过来的吗？”雷恩挑着眉说。
林敬也：“……您是从皇宫瞬间移动回来的？”
雷恩继续瞪他，不过眼睛一扫，发现林敬也拿着什么东西。
“咦？奶茶？”雷恩放下自己的杯子，一下子扑过来，“哎呀，这家店要排队好久的，好吧我原谅你了。”
林敬也：“……”
他从化掉一半的小冰袋里掏出新鲜冰凉的奶茶，吸管捅进去吸了一大口，幸福地靠到沙发上，摊平。
林敬也：“……我能不能问一下，您为什么把机械管家设计成……巨猫？”
非人造型的智能机械管家也有很多，世面上民用型号卖得最火的一款还真就是个猫咪造型，不过人家那是正常尺寸的猫，眼前这个……
雷恩还没说话，那巨猫先不答应了，它低沉地咆哮：“我是巨龙！白色巨龙！天空霸主！”
林敬也：“……元帅，谁给您做的造型设计？”
雷恩眨眼：“我自己啊。”
林敬也：“……”
算了，天穹之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对美术一窍不通也是可以理解的。
“它，叫什么名字？”
“大咪。”
林敬也扶额，名字都是猫啊！
联邦最糟糕的美术设计师对林敬也的腹诽毫无察觉，一双长腿翘在茶几上，抱着他的奶茶，眯着眼享受。
林敬也努力忽视那只巨怪猫，正色道：“元帅，实在是打扰您了，给我一间小房间就行，我会绝对保持安静整洁。并且我会按市价交房租……”
话音未落，雷恩已经举起手，修长的指尖虚点在林敬也唇上，说：“你那工资算了吧你，我当然也不会让你白住，正好，你有半个月时间，写一篇演讲稿给我。”
林敬也没有动，他几乎能感受到那指尖上的暖意，若是稍稍动一下，怕是就要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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