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能枪过热,他们被迫停下疯狂的射击,在那片迷蒙烟气中,忽然有两道淡色的光亮起。
很快,光源摆脱了遮挡,两个身着外骨骼的战士一左一右举着盾牌一样的光子屏障,步伐丝毫不乱,光子护盾有些暗淡,显然是承受了之前全部的攻击,而他们背后的队伍没有半分被影响。
那一队人整整齐齐、森然有序,他们的外骨骼型号不一,但都有相同的涂装,暗灰色的哑光底漆,喷涂着一样晦暗的红纹,和外面那艘沉默的运输舰一样,他们沉静甚至沉寂,仿佛毫不起眼,但再看一眼,那在血与火中沉淀下来的,是无畏无惧、永不后退的凌厉张扬。
还没吓呆的星寇举起光能刀扑了上去,两个持光子护盾的战士忽然收起能量,有条不紊地闪身、让出后排同伴,而后面两人身形稍稍高壮一些,他们举起手里的火焰枪,两道炽烈火舌喷出,把扑来的星寇又给冲了回去,再然后先前的两个战士各自举枪,精准地将门外东倒西歪的星寇一枪毙命,一点能源都不浪费。
配合默契无间,仿佛已经这样做过成百上千次。
眨眼间那些战士冲入舰桥,迅速向两侧包围分列,将剩余的星寇与贾放一起围在中央,那些人就像看不见星寇举着枪顽抗的动作似的,丝毫不惧怕那些乱指的枪口,依然冷静得可怕。
他们不是星寇,从他们现身那一刻就很清晰了,没有任何一个自由散漫的组织能做到这样进退有序。
那些人的心口处都有一个小小的标志——
火花,或者说,是不甘熄灭的余烬,是能点燃星核的引线,是战士的魂。
这是联邦的战舰。
贾放的头上开始冒出冷汗,联邦主力部队没有这么执着地追着星寇咬过,那些精锐的炮口指向劲敌反叛军,星寇这种到处乱窜的老鼠,除非撞到人家面前,否则不该被这么死死咬着不放,甚至杀到了舰桥里。
队列分开,走在最后的一个人正把手里的光刀收回,在他脚下躺着几个意图绕后偷袭的杀手。
那些战士给这个修长的人影让开道路,他收刀、转身,仪态优雅,仅从这动作几乎看不出这人刚刚干脆利落地砍了刺杀他的星寇。
那人缓步走入舰桥,他进入的那一刻,仿佛有剑雨烈焰如影随形,迎面而来的是沉静如深渊般的危险。
他的外骨骼与其他人的略有一点不同,几乎整体都是暗红,刻意选用的哑光涂料让那个颜色深沉浓烈得仿佛干涸的血迹。那不是个型号先进的战甲,属于联邦早就更换的老旧款式,但穿在这个人身上,没有人会嘲笑它落后。
因为就是这个看上去修长挺拔、简直应该去仪仗队而不是沙场的人,领着他的队伍长驱直入,如履平地。
贾放是个星寇,但他是那种信奉机会主义的生意人,从来不会无脑鲁莽。他迅速判断出面前这支队伍绝不是普通的联邦军队,他们更像是一群走投无路的人抱团取暖,要从最绝望的山谷里杀出一条通往黎明的路。
他们寂寂无声,也煞气满盈。
贾放努力保持威严,说道:“还不知道阁下身份,我似乎从未得罪过您和您的队伍,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面的人隔着头盔缓缓看来,但没有说话,贾放感觉有一道无形利剑对准了咽喉似的,嗓音顿时变得干涩。
“这位长官,我看……你们应该手头也不富裕,放兄弟一马,其余的您随意拿!”
从纪律看,这仿佛是联邦的精锐,但从武装装备看,这又好像是自己攒出来的队伍,贾放甚至怀疑他们那人均神枪手的射击水平,别不是物资匮乏给逼出来的吧。
那人缓步上前,压力迎面而来,周围的战士随着他的动作点亮武器,光刃展开、护盾待命,所有人手里的枪支都充能预备完毕,随时可以动手。
“别!”贾放当即惊恐大叫,“我们无冤无仇,何必——”
面前的人缓缓举起右手,所有人的枪口缓缓下压了两寸,但未解除射击预备。
“有。”
星寇们忽然听到对面的人开口了,那是个听上去清泠淡漠的声音,年纪并不大,吐字发声时有一种如玉般润泽的质感。
于是贾放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他妈竟然还是个beta。甚至他的队伍里都是beta居多?
他怔怔反问:“有什么?”
青年平和地回答:“仇和怨。”
他用这么冷静温和的语气说出这三个字,星寇们一时都懵了,上门寻仇……有这么客客气气态度温柔的吗?
而约克早已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那种在绝境里都能给人带来一隅温柔安宁的气质,那样半身浴血、半身星光的人,他只见过那一个而已。
那个给了他一颗退烧药、两粒巧克力糖,却在第二天被他出卖给贾放以换取一个脱离苦海的机会的人。
是隔壁床那个爱哭鬼的哥哥。
他居然回来了?
约克难以置信地想,不应该,不可能啊,他当时也只有十几岁,总把食物分给弟弟所以自己饿得两颊都微微凹陷,这样一个人带着拖油瓶妄图逃跑,这些穷凶极恶的星寇应该都把他撕成一万片了!
“你、你是幽灵!”约克喃喃地说。
他的意思其实是在问对方是不是死人,然后身披血色战甲的人看着他,波澜不惊地回答:“我是。”
被称作幽灵的那艘战舰,星寇的噩梦。
贾放曾讥笑那些抱头鼠窜的同行,甚至大言不惭地讲着自己遇到幽灵会如何如何打得对方跪下求饶。
现在他想跪下求饶。
而约克比他快了一步。
“别、别杀我!你报仇别找我,我也是没办法!我没法子啊,我当时才八岁好吗,我就想吃口热乎饭、睡个好点的床!”
见眼前的“幽灵”不为所动,约克忙道:“我知道贾放所有的物资仓库和其他战舰在哪,我可以带——”
嘭。
他话未说完,已经瞪大眼睛,脑门一个冒烟的洞,保持跪立的姿势半天才倒下。
“妈的。啐,墙头草就是这种烂货色!”贾放的枪从约克身上转向对面的人,咆哮,“你到底谁!”
回答他的是青年随意地一晃手指,那些预备中的战士们齐齐开枪。
星寇们怒吼着反击,这帮亡命徒就算吓破了胆,也很少会有如约克那样不战投降的,他们踩过这个孬种的尸体,扑向了敌人。
光刃、火焰、能量射线,偌大一个舰桥显得热闹无比。
贾放本人也低吼一声,拔出了一杆长柄武器,直直冲向对面的人。
这种乱成一团的战局其实用近战武器更合适,因为射击可能会失准打到自己人,于是那些联邦战士也收了枪,整齐地甩出各种武器,与扑来的星寇厮杀。
嘭——
长柄的枪形武器与长刀对撞,这是高频电流撞击光能的声音,火花在他们擦身而过时溅起,贾放明显感觉到对方的速度、力度都强得远超他对beta的认知,然而对方却还可以更快,他的每一击都能精准指向命门,狠辣得像个已经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搏斗的老兵,没有花哨无用的动作,也懒得玩什么虚晃一枪的假招数,他的手稳而直接,势如破竹。
很快贾放觉得自己跟不上对方的速度了,那个人在保持高频率出招时竟然还能做到防护周密,没有破绽,甚至还抽空出手砍了一个马上要从背后偷袭联邦战士的星寇。
他忽然觉得对方就像在耍弄一只猴子,或者在逗一个跳梁小丑,他因为紧张愤怒而爆发了极强的信息素,对方却闲庭信步,优雅得放下刀就可以举杯赏月。
“啊啊啊——”
在贾放徒劳无用的怒吼中,最后一个星寇倒地不起,而他已经被那道鬼魅似的人影逼得一再后退,最后居然摔进了自己的舰长座椅。
长柄武器脱手飞出,被对方信手接住,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后轻轻抬起点在原主人的心口。
舰桥外又有一队战士整齐跑来,领头一人在那青年身侧站定。
“报告舰长,舰内没有人质,星寇已经处理完毕,罗兰上尉正在负责清点和转移物资。”
青年冷淡点头,依旧没有喜怒一般,不过口中道了声辛苦,来汇报那个战士高兴得像天上掉了五个亿把他砸了似的,归队的步伐都昂首挺胸的。
贾放不甘地抬起头,咬牙:“舰长?破运输舰的舰长?”
“第九星区补给队,927号补给舰,我是舰长。”那个青年就像听不出贾放的嘲讽,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打开了外骨骼的面罩,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异色的双瞳是那样惹人注意,妖异又透着别样的景致。
贾放有些怔住,他想起了刚刚约克的话。
“你是……”
“我是来与你结算——”青年冷冽的声音缓缓说,“我在你舰上那七个月零八天的工钱的。”
贾放呆住了,他只知道机械性地重复对方的说辞:“工、工钱?”
林敬也对他扬起一个虚假到极致的浅笑,眼底弥漫着不再掩饰的杀意,他回答:“你欠我一笔账,不能再拖了。”
“你、你要……”
“给我你的命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元帅:啊!我的鸳鸯眼!好帅!
小蓝:喵?
元帅:吃你的罐头去没说你,说你爸呢。
舰长:……
元帅:这猫好像在你那看仓库的小o家里跑出肌肉了?
【然而今天的炮灰连杀青盒(狗)饭(粮)都吃不上,同情】
第91章
贾放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异常俊美的青年, 他用那样平静的语气说出的却居然是最恐怖的内容,不是没有人试图向贾放寻过仇,甚至也不是第一次有寻仇者与他面对面。
他只是没有想过最后成功用武器抵住他命门的这一位, 眼底仿佛深潭,无波无浪, 既没有仇恨燃起的怒火, 也不见大仇得报的喜悦。
就好像他只是对方前进路上的一块顽石、一片枯叶, 不值得为之浪费情感。
又或许,只是对方太会掩藏真实的情绪。
枪尖没有展开光能,林敬也手持贾放自己的那柄武器,就这么直直地刺入星寇头子的心口, 没有花哨、没有犹豫,干脆果断并且按照联邦军规的要求精确命中要害, 没有任何慢慢折磨的意思。
即使仇深似海,林敬也依然守着他的底线。
唯有那连椅背的金属结构都一并贯穿的力道可以看得出,动手的人的确是怀着真切而深沉的恨意。
即便没有故意想磨死的意味,但贾放是个高阶alpha, 星寇们不是都能去做正规科学的检测,仅从交手时的表现估计, 贾放至少有a级。贯穿心口的伤势对他而言也需要等上一两分钟才会死去。
但林敬也没有留下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因为他并不需要。
正在冷却的敌人尸体, 远远不如仓库里那些能堪大用的物资吸引人。
那个场景雷恩看到过,贾放死在自己的旗舰里, 战舰从动力舱开始被破坏, 那条笔直通往舰桥的路上留下了各种激烈交战的痕迹,但留下的却只有其中一方的尸身,所有舱室的门都被锁死, 里面塞满惊恐的剩余活口,而星舰老大贾放——他死得像是某种纪念碑。
那是恒星留下的灼痕。
林敬也说完往事就转过头去看雷恩,虽然他看起来很平静,但雷恩就是从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一种……小蓝求摸头的即视感。
于是雷恩就摸了。
然后雷恩疯了。
憋的。
——因为林敬也正好歪了一下头,用脸蹭了一下雷恩的掌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这是以下犯上、意图谋害长官!
于是雷恩以温柔的语气慢慢说出杀气腾腾的台词:“你要是不想被就地正法,最好好自为之。”
林敬也:“……”
我干什么了?您先伸手的啊。
“嗯……”林敬也以同样的语速回答,“既然与夜羽的谈判还得继续一阵,我们也没有别的任务可以做……”
雷恩看向他。
看见了林敬也红得透彻的耳朵,他未竟之意显而易见。
下一秒雷恩翻身扑来,直接扯着林敬也的领口粗暴一撕,扣子叮叮当当飞得满天,林敬也愕然睁大双眼,在雷恩又要撕他衬衫下那层贴身保暖衣物时一把抓住雷恩的手腕。
雷恩不悦地眯起眼睛:“干什么。”
林敬也赧然:“不至于撕……”
雷恩:“反正这也是归我了,我爱撕我衣服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敬也:“……”
嗯,筑巢材料没有发言权。
但林敬也幸运地保住了这件衣服。
“报告!”
雷恩暴怒:“干什么!”
门外的刘浚腿肚子抖了一下,然后大声回答:“技术部和夜羽那边的工程师一起追踪到了回声的信号!”
林敬也干脆利落地起身,丢掉撕坏的衬衫,飞快地换上作战服与外骨骼,雷恩气咻咻地看看门,又看看他,阴沉着脸穿自己的装备。
片刻后刘浚觉得打开门的元帅看他的眼神像看死人。
“元、元帅。”刘浚吞了吞口水,“那个——”
雷恩面色不悦:“你怎么混到这儿来的?”
刘浚:“出发的时候我就在塞西莉亚队长的队伍里啊,您说要带个军需官的,我……”
哦,自作孽。
雷恩截断:“说重点。”
“西提亚将军以夜羽和其他集落之间约定俗成的暗语发送消息,南冕座四区的一个小型集落没能按照规定回馈,黑蜂鸟战机前往调查,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林敬也皱眉,“失去了联络吗,如何判断是回声做的而不是那个部落准备反叛?”
刘浚回答:“和咱们一样,黑蜂鸟战机发回了回声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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