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
“你去过?”
“读本科的时候。”因为零花钱充裕,楚天长年少轻狂时,对宅在家虚度假期的行为嗤之以鼻,背着相机走遍了欧洲。
有一年寒假,辛池宁愿在家玩《植物大战僵尸》,也不愿和他去比利牛斯山滑雪,于是他便独自启程。而今忆起,活该被踹。
“那就换个,咱们都没去过的地方吧。”岳小川遵从典型的中国式旅游思维,认为景点嘛去过一次再去,就不划算了。
“不,既然你想,就去那吧。”说着,楚天长开始用手机查询租车行信息,“我虽然去过,但没和你一起啊。旅行最重要的不是目的地和风景,而是身边的人和心情,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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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某种奇妙的方式,小全子的马甲掉了!还是球妙笔嗷。
第98章 脱掉马甲
临近圣诞,小镇龙达的街边和橱窗内,可以看到许多天然冷杉或人工冷杉的圣诞树,以及耶稣诞生的场景。
小雨初歇,不冷不热的空气清甜湿润,他们在惬意中漫步过空寂的街道。鹅卵石铺就的石阶,古拙精致的风灯,似乎还有摩尔人的古老歌谣在耳畔萦绕。
走到新桥时,太阳从稀薄的云层后探出头来,阳光洒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广袤的土地上,有大片暗影在缓缓游动,是天上的云。
一幢幢白色小屋矗立在怪石林立的悬崖之巅,房屋外缘几乎与刀劈斧砍一般的悬崖齐平,仿佛从高山峻岭间自然生长出来。
人们为这座诞生于罗马帝国时代的小镇,冠以无数令人心动的称呼:白色的天空之城,悬崖上的小镇,世界上最适合私奔的地方……
小镇分为新旧两个城区,中间横亘一条宽达90米的峡谷,旧城建于万仞峭壁之上。从连接两区的新桥望下去,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壮美。
他们在悬崖旁的古堡酒店办理入住,稍作休息后,散步去斗牛场——龙达是西班牙国技斗牛的发源地,此地的斗牛场建于1785年。黄色看台与金黄色的沙场相互辉映,不知有多少凶猛的公牛,背上插着短刀发足狂奔,血溅黄沙。
岳小川坐在看台上,几乎就快要想起来了,自己是从哪里知道龙达的。
“宝贝儿,你是因为读了海明威,才想来这里吗?”楚天长放下相机,坐在他身旁随意地问。
“海明威?没怎么读过,只在课文里学过。”
“他很喜欢这,说龙达是最适合私奔的地方,于是这里成了文艺青年的圣地。”
在他嘴角含着笑意,将镜头对准自己时,岳小川猛然想起,是小全子。日记达人小全子,曾写到过这个地方。
最起码是一年以前……他低头在手机上翻找,找到了。
小全子的第n个秘密(时间一年前):
“如果你想要去西班牙度蜜月或者跟人私奔的话,龙达最合适……如果在龙达没有成功的话,那么再去巴黎,分道扬镳、另觅新欢好了。海明威在《死在午后》这样写,可见此地十分浪漫。当然了,如果你是个光棍,当我没说……
我们在法国出差,忙里抽闲自驾来西班牙。龙达,斗牛就是发源于此地,随着人类的道德水平不断提升,这类残忍喋血的表演已经越来越少。
在斗牛场转了一圈,他提到大boss非常喜欢斗牛,还多次特意到乡下去看斗狗。每次去美国,也必看拳击比赛。若其生在几千年前,必定是角斗场的客户。
龙达最出名的,是悬崖上的天空之城。山风很强但很舒服,掠过空谷时幽鸣阵阵。夜幕渐垂,天空就像坠入一滴暗红的墨水,玫瑰色晚霞点染天际,一群飞鸟在新月下盘旋……
我们站在新桥上观赏暮色,忽然,他拢了拢被山风吹乱的发丝,弯起眼睛对我说:教我句西班牙语,随便哪句。
我不假思索地说:tea
他跟着重复了一遍,我说,这是我爱你的意思,很肉麻,一般都说teiero
他说想学有难度的,我便教了他这句:sinososeldoloresdulce如果我们互相啃噬,那么连疼痛都是甜的,语出一位阿根廷作家。
他笑了,显然很中意。
我说:大学选修西语时,老师教的,用来提醒我们,别陷入这么极端的爱情。
他说起读大学时,有一个寒假,中产哥想去比利牛斯山滑雪,可他不感兴趣,只想留在温暖的屋子里玩《植物大战僵尸》。不久后,年轻气盛的中产哥独自飞走了。
对方回来时,虽然他的游戏还没通关(因为他实在不擅长玩游戏),但他觉得收获到的快乐,丝毫不比去欧洲旅行少。
我说:你们完全可以带着电脑一起去,你在酒店玩游戏,他在山上滑雪。
他垂下眼,随即笑了:你说得对,只是我们当时谁都没有为对方想过。
第二天,我们白天去橄榄庄园摘水果,晚上就喝着咖啡在新区闲逛。经过一处僻静的地方,大概是私人幼儿园的外墙吧,画满了童稚的涂鸦,墙角有几个粉笔头。我在这留念,他笑我幼稚。
走到比较繁华的地段,看到有街头艺术家在唱歌。我拿了10欧,请对方唱首《besaucho》给我们。他听了一会,说他知道,这是首很经典的老歌,不过不记得名字。
他问:叫什么来着?
我说:吻我。
他看看四周,红着脸飞速在我唇上碰了一下。我笑着告诉他,这首歌就叫这个,《深深吻我》。”
晚上,他们在新区的餐馆吃了炖牛尾、蒜蓉兔和兔肉炖蘑菇——岳小川吃了很多蘑菇,楚天长则在他怨愤的注视下将肉类一扫而空,还吐槽他是采蘑菇的小伙子。
随后不知联想到什么,唇边涌现一丝邪恶笑意,在岳小川的逼问下,才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很老的笑话,故事的主角是采蘑菇的小熊。”
然后就不再接着讲,说有违自己高冷的气质,让他用手机查。
老板非常热情,听说他们是千里迢迢来参加电影节,特意送上一罐由新鲜番茄捣碎制成的番茄酱,说配合西班牙产的橄榄油,涂在面包上非常好吃。
他们开心收下,正讨论等下去买橄榄油,只见老板笑眯眯地取出两瓶,开始推销。
“这附近还有橄榄庄园,蓝精灵村……你的初恋除了黑猫警长,有没有蓝精灵啊?”买下橄榄油后,楚天长调侃道。
“没有,因为它们颜色太奇怪了,勾不起我的兴趣。”
结账时,老板向楚天长热情推荐本地其他餐馆,岳小川则向服务生出示手机,那上面有他翻译好的一句话:附近有幼儿园吗?虽然面露不解,服务生还是叽里呱啦回答了。
在街巷闲逛,晚间的龙达热闹了一些,很多商店都是下午歇业,然后开到很晚。生活节奏还是慢吞吞的,柔黄街灯洒在石路上,的确是个适合私奔的地方。
每次路过卖葡萄酒的小店,楚天长都像沙漠里饥渴的旅人望见绿洲,两眼发光。
“西班牙的葡萄酒也非常好喝,口感上不比法国的差,你喝过丹魄吗?”
岳小川摇头,由这个词莫名想到某些武功,“你知道吗楚老师,小时候我还以为葡萄牙是向全世界供应葡萄的国家。”
“别卖萌,我会忍不住把你就地正法。”
“黄暴导演。”
“19世纪时,有一年法国葡萄种植园遭受根瘤蚜虫病害,几乎颗粒无收。然后,园主和酿酒师就从西班牙买葡萄酒,再贴牌出售,这里的酒渐渐声名鹊起……”
楚天长别有所图地介绍起西班牙葡萄酒的历史,岳小川边听着,边按照从服务生的语音翻译而来的指引,找到了那处画满涂鸦的幼儿园外墙。
“宝贝儿,我已经重新做人了,完全能控制饮酒量,”楚天长停下脚步,猛地靠过来,在幼儿园外来了个壁咚,“我觉得,我可以喝一点葡萄酒。能预防心脑血管疾病,美容养颜,你不希望自己的老公更帅点吗?”
“你都快步入中年了,美个头啊。”岳小川被笼罩在阴影中,笑着反驳,“今天喝一杯,明天就会想喝两杯,后天就变成一瓶,然后又开始了吨吨吨的生活。”
“绝对不会,我发誓。”
“我想想吧,”灵动双眸微微一转,落在远处的饮品店,“去买杯咖啡给我,我在这等你。”
楚天长走远后,他立即面朝围墙,在昏黄街灯的笼罩中,探秘般寻找起来,周身翻涌着一种奇妙的兴奋。
很快,他找到了小全子的留念。粉笔痕迹已然浅淡斑驳,但仍能勉强分辨出,小全子的真名叫顾荃。
有一点耳熟,在哪听过呢……
他沿着墙边踱步,欣赏质朴可爱的涂鸦。忽然,在几步开外的墙上,他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辛池。
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火箭,朝“顾荃”的方向发射了一枚爱心。
他猛然挺直后背,警惕地环顾四周,像率先发现宝藏的海盗。他刚刚窥到了,或许是本世纪最重磅的八卦。再过两场雨,这些痕迹将彻底无法辨认,融入小镇的历史中。
再次凑近,他注意到辛池把名字写得很小。尽管有被人发现的风险,尽管嘲笑“小全子”幼稚,可还是留下了痕迹。
脚步声渐行渐近,是故事里的中产哥举着两杯咖啡回来了。
“研究壁画呢?”楚天长随意瞥了眼满墙的涂鸦。
岳小川接过一杯,放在唇边啜饮,犹豫着要不要分享这个惊天秘密。还是不了,就让它永远埋葬在秘密森林里吧。
“哎,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岳小川把一串字母复制到翻译软件中,听了几遍语音,随后重复,“逮啊摸。”
“不知道。”楚天长笑着摇头。这么简单的西班牙语他当然懂,就像每个老外都能嚷嚷两句“你好,谢谢”。
“嘿嘿,我不告诉你。”岳小川屁颠屁颠地快走几步,回眸得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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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回能不能得奖呢?
第99章 世界之巅
坐落在悬崖边的古堡酒店,是由18世纪的市政厅改造而来,每间客房都配有观景阳台。
本来,每晚近3000元的价格让岳小川心如刀割,但老公的安慰听起来很有道理:“你拍戏、上节目那么辛苦,偶尔享受一下浪漫也无可厚非。”
唉,惬意浪漫的背后,满是黄白俗物。如果有人真的私奔到此,可千万别住这,没几天就穷得灰溜溜回家了。
拉开阳台门,夜间凄冷的山风呼啸着灌进房间,吹散满室春情。
在和楚导体验中世纪欧洲即将被烧死的美丽男巫vs邪恶监狱长后,岳小川冲了个澡,特意换上为西班牙之行而在某宝淘到的“欧式复古奢华贵族丝绸睡衣”。
端着一杯晶莹摇曳的葡萄酒,原本想在阳台凭栏而立,独饮美酒,凝望沐浴在月光中的万仞悬崖,聆听塔霍河的潺潺流水,结果……
“嘶……关上吧还是,灌一肚风。”
楚天长仔细地吹干头发,有一根不听话,像天线宝宝似的在中间支棱着,他毫不犹豫把它斩草除根。
刚出卫生间,就看见岳小川穿着性感的花睡衣,靠在床头喝酒。两条白皙长腿叠在一处,温润地反射着床头灯,腰间系带松松垮垮。在大片欲盖弥彰的美肌上流连片刻,由于还在贤者时间,他最后将注意力放在床头柜的酒杯上。
“这个花色……很风情万种嘛。”有点像炕席,楚天长腹诽着,捏在指间感受了一下材质,“的确良?”
“宝贝详情里写的是丝绸。”
岳小川含了一口葡萄酒,正在努力品尝其中的美妙,忽然被堵住双唇,酒液咻地一下被吸干。
“哎!小狗!”
“放心吧,我不会再让酒精腐蚀我的生命,”楚天长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我要活到一百二十岁,把终身成就奖拿个遍。”
岳小川笑笑,想起几小时前他们接到电影节主办方通知,入围了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导演和最佳剧情长片。比起遥不可及的“终身成就奖”,还是关心一下眼前的颁奖典礼比较好。
“楚老师,你中过再来一瓶吗?”走完闭幕式红毯,在会场落座后,岳小川忽然轻声问道。
“什么意思?”
“就是喝饮料的时候,瓶盖上会有。”
“不太确定,我不看瓶盖。”略作思考后,楚天长轻轻摇头。
“从小到大,我喝饮料、吃瓜子,从没中过再来一瓶、再来一包,全是谢谢惠顾。还有各种刮奖活动也是,从没中过。”
“我好像也没中过奖。”
“从玄学的角度来讲,这是不是代表了什么……”岳小川欲言又止,不禁用玄学来反思现状,他们的命格,也许就是“谢谢惠顾”?
“你在喝饮料、吃瓜子的时候,用力了吗?”
“你给我演示一下,这该怎么用力?”嗑瓜子的时候咬碎银牙?
“没用力,当然没结果。在拍电影时竭尽全力,怎么可能只是‘谢谢惠顾’呢。天道酬勤,不是吗?”表面上,楚天长目光坚定,其实心中也在微微动摇。
杂志上说,玄学是面对复杂境遇与不确定性时的一颗小糖果,能让很多问题豁然开朗,也能让人认命。
“嗯,对!”岳小川非常认可这套理论,抬手帮他整整领结,望向会场最前排,那里有作为嘉宾出席的国际影星和导演。因为获得提名,他们也坐得比较靠前,这样领奖时可以快速登台。
这是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宏伟剧院,古希腊式柱廊华丽典雅,超现实主义画家绘制的穹顶虽看不懂,但很美。岳小川仰望着,忽听磁性嗓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其实我中过奖,超级大奖。”
“真的?”他就着望天的姿势侧目。
“真的,”楚天长笑着点头,“奖品就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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