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灰色的石砖已有年代,砖壁被风吹雨打,留下了许多岁月的痕迹,像个老人,慈祥地注视着下方来来往往的孩子们。
是啊,白澈想,人生这么长,谁也不能知道接下来的路是什么样的。人生也不是流水线,所有人的路都是一个模子。
季凯风总觉得他哥心境洒脱,没有过去成就的光环包袱,也不拖着曾经的失落,大概就是这一份无论前途风雨,都能坦然面对的勇气吧。
纵然过去有不能如愿的遗憾,但总有些过去的错过,兜兜转转,会在某一天峰回路转,就像久别的朋友,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向你笑道:
“别来无恙?”
第四十二章 我……也是
四季轮转了半周,季凯风的想念也发满了三百多个早安和晚安,除了中间跟他哥简单说的中秋快乐和生日快乐,就再没有其他额外的交流。
海天市这样的现代大都市都挂起了灯笼,这天付昊宇兴冲冲地跑季凯风他们家来推上季凯风再扶起白妈妈说要去扫年货。
付昊宇从纸袋里取出给白妈妈买的厚实大衣,又给季凯风裹了两圈围巾才出门。腊月天的,虽然海天市的气温一般都在零上,可是湿冷湿冷的,不裹多点儿出门出去会冻的瑟瑟发抖。
季凯风在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想,他哥是不是还是老习惯,总是只在里面穿件衬衫或者单衣,外面套个大衣就出门。他哥开车不喜欢穿外套,就这么上车下车的距离,偷着懒,敞着外套不扣上拉链。
有一次他们和唐艾去超市买菜,白澈熄了火停了车,外衣都没穿,下车顶着雪就往超市走去,季凯风赶紧抓起他哥丢在后座上的外套努力蹦跶着给人披上。虽说停车场离超市门口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从这件事季凯风看出他哥这方面是真的懒,而且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刚被白澈捡到的那会儿,他就一个小不点儿,拉链够不着也拉不够高,他就抱着他哥的腰把自己贴在他哥肚子上当个行走的暖宝宝。
想着自己那时候的蠢小样儿,季凯风自己嗤的一声笑出了声,让被他扶着的白妈妈也侧了头过来:“小风想到了什么这么开心?”
季凯风抿了抿嘴把止不住的笑堵着,然后非常厚道地在白妈妈面前告了他哥一状:“哥总是不好好穿衣服。”
白妈妈听了笑道:“要是你哥能找个嫂子就好了,两人相互照顾着。”
“我会照顾哥的。”季凯风挽着白妈妈的手臂,和付昊宇一起走进电梯下楼。
街上年味儿浓,除了装在路灯上的彩灯,还有各大商铺门店前放置的财神爷。超市里一改平时让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情歌,换成了喜庆无比的年味儿音乐。
付昊宇去推了辆推车,大方地看上什么年货抓起来就往车里丢:“旺旺大礼包!凤梨酥!蛋卷!统统来几包!”
白妈妈被付昊宇高大的身躯挡在身后护着,避开人流的拥挤,她瞧了眼推车里都已经堆成小山的年货:“昊宇啊,这么多我们吃到明年都吃不完。”
付昊宇又搬了一箱喝的进推车:“我总不能让小白回来就给他看一个寒酸的年夜饭对吧?妈,您就甭管了啊,咱热热闹闹过个年!”
他哥要回来?!季凯风内心震惊了一下,春节不是在他哥那边上课的学期么。他面上没露出什么表情,不过自从他告诉了付爷他喜欢他哥的事,付爷也变得八卦起来。
付爷嘿嘿一笑:“怎么,你哥没跟你说啊?估计想给你个惊喜呀,你哥经常有向我问起你的情况嘿嘿。不过你哥这次只回来两天,时差都不用倒,飞回来了睡两晚又直接回去!真奢侈!”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季凯风心情复杂,他还没有准备好这么快见他哥,于是在他哥飞机的那一天,他躲去了朱萌萌那儿。
没想到朱萌萌这次非常嫌弃地抛弃了他,扔了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大过节的上什么班!鬼才上班呢!”
季凯风懒得辩驳,指了指她们公司里的年轻人:“这些都生是师父您的人,死是师父您的鬼对吧。”
朱萌萌翻了个白眼,踩着去宴会的高跟鞋,像只高傲的猫一步一扭走过去把所有没要求还加班的实习生和员工们赶回了家。然后叉了腰扭头,哼道:“行了,乖乖回家过年吧。”
季凯风大丈夫能屈能伸,求了朱萌萌允了他待在公司。
他坐在一张闲置的工位上,开着电脑,望着窗外发呆。他哥下午就已经被付昊宇接上回家了,而白澈果然没有来找他,连个短信都没有,想到这个季凯风不禁又有点小失落。
现在晚上十一点,已经很晚了,他哥竟然都不担心他么!季凯风越想越委屈,夹起笔在窗户上戳戳戳。
朱萌萌公司的位置极好,除了在金融中心之外,还独占了一个小广场给客户暂时停个车用。深夜一般不会有车停来这个广场,所以出现在季凯风视野里熟悉的白色车灯让他心里敲起了小鼓。
季凯风就这么盯着白车停在楼下,从车上走下了一个人,靠在车身上拿出了手机。
——小风,下楼回家。
下一秒收到短信一刻他很想装死,并且很想像鸵鸟一样的关了自己的定位。等他磨磨蹭蹭下了楼,他哥一根烟都快抽完了。
他哥外套又敞开着,季凯风磨了磨牙,将他哥困在车门上,揪着外套柔软的衣角给他哥扣起了拉链。
黑灯瞎火的,季凯风凭着感觉怎么都对不准拉链,就在默不作声在那儿戳了半天,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哥的侧颈上。
他哥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没推开:“上车。”
“不。”季凯风仍然紧紧将他哥抵着,倔强地和拉链扣做了斗争。他知道自己只是在借此逃避着,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半年没有相见的白澈。
黑灯瞎火下既然他扣不上拉链,他哥也别想看清他的表情。
季凯风低着头埋在他哥暴露在冷空气中的肩窝上,近乎贪婪地嗅着他很久都没有接触到的气息。那股若隐若无的松针味简直引着他跌入陷阱,让他喃喃低声说了句“我想你了哥”。
没指望他哥会有什么回应的季凯风继续和拉链斗智斗勇,然后被他哥拍了头:“看都不看摸黑拉什么呢,起来,我……也是。”
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他哥在说什么,等他从来没有罢过工的反射弧重新工作起来后,直接扔开拉链直接紧紧拥抱住了他哥。直到白澈手机响了,季凯风才放开人,唐艾的声音从扬声器里飘了出来:“阿澈你接人咋接了那么久,没事吧?”
季凯风听他哥轻笑了一声回道:“有个小工作狂跟拉链杠上了,不对上不肯走呢。”
唐艾显然不知道他哥们儿在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句早点回来:“小风这都是跟你学的,哎!赶紧回来吧,别让伯母担心了。”
季凯风倒是捕捉到一条额外信息,唐艾在他家?唐艾今晚在他家睡?那他是不是就可以跟他哥挤一张床了?……
“听到了?还倔呢,上车回家。”
今晚似乎成了他和白澈之间的秘密珍藏,他们神色如常回了家,他哥下午时差没倒过来已经睡了几个小时,现在反而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白娜娜小朋友飞机上一直折腾,这下刚回家沾床就睡,到现在都没醒。于是大家都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这祖宗,晚上谁都别想睡。
唐艾确实没走,占了季凯风的房间在里头跟白澈聊公司的事。季凯风便自己去洗了澡,乖乖上了他哥的床等着他哥过来歇息。
没想到唐艾这个夜猫子,跟他哥说兴奋了起来就整整聊了一晚上……季凯风撑不住了睡过去了,他哥都还没回他的床来。
由于这恼人时差,基本季凯风醒的时候他哥睡着,他哥醒的时候,除了小妹,其他人都睡了。
先不说机票钱,白妈妈心疼儿子的身体,虽说凭着年轻的本钱,但这样就为了回来过个年实在是没必要。可是在白澈那里,如果有条件,没有什么比逢年过节陪在家人身边更重要的了。
今年的年三十过得尤为热闹,唐艾携了他爸妈,付昊宇也提了大堆东西过来,一堆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一时间三室两厅的屋子显得拥挤而热闹。
季凯风从来不知道付爷竟然可以如此八卦,那八卦的小眼神在他和他哥之间来回飘。然而下午白澈大部分时间都在睡,季凯风根本和他哥没什么互动。
包饺子是付爷坚持的春节习俗,就在付昊宇挥汗如雨擀面皮的时候,他哥终于睡醒了。进了厨房拍了拍付爷的背,刚张嘴要说什么,付爷嘿嘿傻笑一声,自动退出了厨房还反手关了厨房的门。
“……”
季凯风在心里真是跑过了一万匹羊驼。
白澈表情正常,很自然地接过付昊宇扔下的棍子打起了面,季凯风觉得他哥一定没有从时差里清醒过来。
他们在各自做着事,都没说话。包了一会儿季凯风悄悄抬起头看他哥低垂着眉眼包饺子。神使鬼差般地,他伸出手,轻轻拂拭掉他哥脸颊蹭上的面粉。
他哥可能真没清醒,仍然低头捏着饺子。只是不知怎么的,季凯风觉得厨房更盖了蒸笼似的,温度升热了起来。
厨房外有了电视节目里喜庆的音乐,他瞥了眼手机屏幕显示的八点。
“哥,新春快乐。”
他哥抬起了双眸,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新年快乐小风。”
【作者有话说:拉链:我太难了】
第四十三章 你不妨放松些
八点半的时候一家人终于团团圆圆坐下来吃年饭,付昊宇兴冲冲从厨房里端出两大盘刚捞出水的饺子,桌子边儿一边摆一个:“谁吃到饺子里的红枣就是最有好运的人哦!”
白娜娜抢先动起了筷子:“我要吃哥哥包的!”小丫头瞅准一个就扎了下去,季凯风打眼一看,还好不是他包给他哥的那几个。季小心机鬼暗戳戳给他包的几个饺子戳了小洞,埋了枣进去,就等着一会儿给他哥夹碗里。
白澈探身正在给所有人杯子里倒酒和饮料:“娜娜,先给叔叔阿姨还有妈妈夹一个。”
小丫头听话将第一个饺子放进了白妈妈的碗里,又给唐艾爸妈夹了个头大的过去:“妈妈新年快乐!长命百岁!叔叔阿姨新年快乐!祝你们事事如意笑口常开呀!”
长辈们被伶俐的小丫头逗得直乐呵,季凯风也给长辈们夹饺子,然后夹带私货给他哥碗里放了他包的最漂亮的一个。白澈咬了一小口,圆圆的红枣尖儿就露了出来,季凯风瞄了一眼他哥叼起枣儿,仿佛也甜到了自己心里去。
不多久,好像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只有季凯风还没吃到,然而他并不想去夹自己做了记号的饺子。白澈捡了个饺子放他蘸料碟里:“小风平时学习辛苦,多吃点。”这让季凯风不禁想起他哥喂宠物猪一样喂他的小时候。
他一口吞进饺子,结果把牙磕了声咯吱的响,在把自己噎着之前用舌头团出了红红的罪魁祸首。
“嘿哟,我们小风吃到了最大的一个。”付爷高兴地端起酒杯跟他“叮”一声碰了杯。
热热闹闹吃了年夜饭,唐艾和爸妈道了新年祝福便回家睡好觉去了。白澈和妹妹在白妈妈房间陪母亲说话,毕竟明天他们就要走了。付昊宇一个人在海天市,也没人暖被窝,就在白澈家留夜蹭人气。季凯风的卧室都快成了客房,付昊宇和唐艾轮流住。不过季凯风并不在意,他房间里既没情书也没小黄画儿,坦坦荡荡。
就在季凯风认为自己坦坦荡荡的时候,付爷的大嗓门儿从他房间里传了出来:“哇小风你把自己名字这么宝贝地收藏着做啥?”
季凯风赶忙跑去瞧付爷翻出了他什么东西。
付爷手里捏了张已经泛黄的方纸,连忙解释:“我可没翻你东西啊,刚才拉窗帘的时候你书架上的盒儿掉下来我捡起来才看到的。”
这是他哥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下的自己的名字。季凯风绕过了付爷的第一问题,只说:“没关系。”然后背对付爷好好折起纸重新放回盒子里,他将盒子放回去,拿起旁边另一个布袋。
布袋里是他陪白妈妈去寺庙供香的时候得的一块开光的玉雕佛像,有法师留了保佑平安的愿在佛像上。
逢年过节去敬香是白妈妈一直都有的惯例,平时的时候时常会去做点义工。他哥去读书之后季凯风主动担起了陪伴和照料白妈妈的职责,只要他有空,就会一起去。
筒子楼偷渡船和贫民区这种成长环境造就了季凯风一种“天地不仁还拜它做甚”的冷漠性格,上一世白澈倾了尽可能的呵护才扭正了小崽子对世界的敌意。尽管季凯风态度正是正了,然而要让他跪在佛像前虔诚地磕头这种事是做不出来。
白妈妈是个随缘而知足的人,小家伙这已经做得比很多其他家里亲的还到位的照顾让她已经很满足。
一身素雅的白妈妈静心点香,季凯风不自觉被她平静温柔的气质感染了。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了纹,尽管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眼前这位母亲却没有一点苍老疲惫之态。就这么落落大方站在香炉前,清雅端庄。
寺里过往的人脚步声都轻而庄重,就这么看着她,季凯风忽然心也静了下来,伸手取一根香在烛火上燃起了烟。白妈妈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只是在他身边柔柔微笑。
他依旧没有在软垫上磕头,只是坦荡站立在佛像面前,手心里捧着香,双手合十闭眼虔诚地许了愿。这个愿他说了很久,也许只是说了很多遍,然后微微鞠了一躬,默默将香坚定地插进香池。
从大殿里缓步走出一位师父,走过季凯风时停下脚步,向他合十微微躬身,然后说:“心诚则灵,一切都在于愿。”
季凯风站着没说话,这位法师目光似乎一路从他的头顶到紧抿的嘴,又道:“小施主不如对一件事或一个人放松些,你看那流水淙淙流过,你若想掬一罐子封装着,最终难免会成死水,你若任其流着,终会化为雨水倾泻而下。”
他心中有念,动了动。然后师父取出一枚玉佛:“我看小施主与我有缘,这枚开了光的玉佛你拿着吧,可保平安。”
季凯风伸手要接,没想师父没放手,说了句:“小施主需得有些诚意这枚玉佛才能起作用,功德箱在那边,小施主请随意。”
“……”所以这位大师说这么多就是想卖这块玉佛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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