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星眉宇之间都是一股沉沉的狠意和绝然:“大部分公司的法人股都已经被抵押出去了,也该轮到这三家了,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会儿。”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没有什么底——自家大伯已经有三天没有消息了,和他们家交好的那几位,也没有任何风声传来,牧家似乎完全成了一个瞎子。
他看着前面小家伙的背影继续叹气:“原本还不至于这么快走到这个地步,说起来还是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知道老鼠仓规模这么庞大,我不会那么快处理的。”
老鼠仓的规模过大,在被强力清理之后,高位股票的风吹草动迅速引起股民大肆出逃,反过来让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妙计真的变成了毒药。
因为老鼠仓的事情也赔了一大笔钱的小朱羞愧地低头:“假如我们那个时候没有……”
牧星一挥手:“事已至此,不必多言。”然而等到银行门口,他刚好看见俊美的青年和银行行长说说笑笑着出来。
卿钦来此处也是顺便办个贷款,刚走出来就见到了牧星。
比起认亲那日,他挺直的背脊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脸上始终萦绕着焦躁和痛苦,乌黑的头发也开始从鬓角发白。
男人的苍老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这段时间连番的打击,似乎抽空了牧星身上的生命力。
“好久不见,牧总。”卿钦礼貌伸出手来。
牧星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卿总确实手段非凡。”
“全靠敌人衬托罢了,”卿钦收回手,戴上墨镜,走向自己的新能源电动车,上去之前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嫣红的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接下来,祝您好运。”
小朱用一种悲悯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们因为这一句话彻底破防总裁:“牧总,我们该谈贷款了。”
牧星努力冷静下来,满脸笑容地看向行长,不出意外的从他的眼底看到了贪婪的目光——狮子濒临死亡的时候,鬣狗也会跃跃欲试想要分一口肉。
“能贷多少?”有了刚刚的小插曲,牧星甚至都懒得做铺垫,直接询问。
“理论上能价值一个亿,但是呢,”行长笑眯眯的,他早就收到了消息,看着这只野兽已经被四面合围,心中也有算计,“牧系现在的信用实在是太低了,最多2,000万吧。”
小朱:艹,拳头硬了。
然而,做到这个地步,牧星确实有能屈能伸的精神,硬是死皮赖脸,软磨硬泡,至少贷款回来3,000万。
“回去问问员工们,愿不愿意把这几只股票每个人买一点。”他靠在座椅上,自欺欺人地说,“只要扛过这个坎,牧系身经百战,很快就可以熬过去。”
“如果过不去,”牧星叹口气,“大家都散了吧。”
这句话就像一个不祥的预言,牧家的局势似乎在一夜之间急转直下,原本已经是一团混战的金融场上,又不知从哪杀出来几只手,原本的盟友也说叛变就叛变,曾经高高筑起的城墙在三天之内尽数崩溃。
兵败如山倒,金融市场的游戏永远是如此的残酷无情。
牧星辛苦维持的最后三支股票全线下挫,曾经花接近20年时间筑起来的庞大帝国的财富,在顷刻之间化为飞灰。
曾经用鲜血,用诡诈,用罪恶积累起来的财富,终究还是不能长存。
来自全国的债主们都因为这一场变动而疯狂,他们曾经一度以为牧系是带着他们走向财富的灯塔,现在却意识到他们不过是一群玩弄人心吃肉吮血的恶魔。
媒体彻底被牧系倒塌的消息刷屏,数十地的相关执法的部门不再沉默,冻结查封当地牧系的资产,甚至已经开始调度人手,准备抓人。
比起从上而下一步步来的官方,牧系的众多债主们反应可要激烈的多的多,像是邓慈,原本还在动摇之中,在牧系终于彻底药石无医之后,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被骗了。
之前还能够被用各种方式安抚下来的债权人们聚集在一起,近乎暴动一般冲向牧系金融的总部。
牧星站在落地窗前,这是牧氏金融的大厦,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从第一天站在这里的时候,牧星就很喜欢这个位置,让他有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
只是今天,他才终于在这个位置上感受到坠落的恐惧:只要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一个又一个写着血红大字的横幅。
“牧系都是骗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牧星札华,人人得而诛之!”
这些人举着横幅,疯了一般不断冲击着保安队伍,用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言语,怒骂着这家公司的掌舵者。
他的门又在这个时候,突然被人打开,喧闹声扑面而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穿着西装,不知怎的突破了封锁混了进来,拼死抵抗着企图把他拖下去的保镖。
他一抬眼,布满血丝的鲜红的眼死死地盯着牧星,手狠狠地扣在门框上,青筋毕露:“我是邓慈,当年把海环公司千万资金交给了你们,现在悔不当初!”
牧星被他狰狞的脸吓得倒退一步,整个人都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对方声音再度拔高,近乎字字泣血:“若是你们还不上,我唯有一死以谢海环上下1230名员工!”
这一句话太过尖利,他的眼神太过决绝,以至于让拦着的安保人员都下意识松了手,让这人猛地冲了出去,恶狠狠撞在办公桌上,溅起一片鲜血。
“把人都带下去,送医院。”牧星声音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急促地奔跑声传来,他的好搭档札华脸色惨白地过来,前所未有的失态:“大伯……被判刑了!”
牧星只觉得被人迎头锤了一下,整个脑袋都嗡嗡响,眼前一片漆黑:“怎么可能!”
他皱着眉头反驳:“之前大伯只是跟我说,他有办法解决不断起来的七宝,顺便打压另外一系,就算是滥用职权,也不可能到这个地步!”
札华摇摇头:“是间谍罪,已经公开了。”
“什么!”牧星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想起了什么,踉跄着后退几步,摸索着扶在桌子边,反复深呼吸片刻,总算是找到椅子一屁股坐下来,瘫软在其中。
看他这个样子,札华也只能苦笑一声,他原本还抱着一丝最后的希望,这是假的,但是看牧星这个样子,恐怕也对家族里的某些肮脏事情有所耳闻。
房间之中一片安静,这种安静之下潜藏着不断生长的绝望。
电话突兀的响起,让两个人都是心脏猛的一跳。
牧星过去接起来,打开公放听见的便是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我也想知道呀。
牧星抿直了唇,沉默不语。
“怪不得那几家这几天都没有和我们透过气,原来都被……”对面的老太太疯狂的哭泣骤然停止,化作艰难的急促的喘息声。
“妈!”
“妈您怎么样了!”
“快叫医生,快叫医生,谁赶紧打个120!”
对面紧接着爆发出一连串忙乱。
牧星神情一肃,拿过椅子上的西装就大步向外走去:“我先回去看看,这里交给你了。”
“好。”札华和他搭档这么多年,第一次把这个好字说的尤为艰难。
札华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放下手机,刚刚好播放起随机推荐的戏曲,正是《桃花扇》:“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牧老太太接近百岁的人,一辈子汲汲营营就为了看牧家能够如她所愿的发展兴荣起来。
谁知道,人到晚年受到如此打击,突发脑溢血,当天晚上就被送到了医院,全靠医疗手段勉强吊着命。
“很遗憾,后遗症是不可避免的,”急救过后,医生沉痛地说,“家里人早点做好准备吧。”
牧家一群并没有什么用的子孙闹成一团,你推我,我推你,在牧星面前诉说着自己的无辜,生怕责任会被归咎到自己头上。
牧星只是看着自家母亲,这个精明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还在昏迷中。
等她醒过来,迎接她的是无法自主进食,大小便失禁的绝望未来。
对于有的人来讲,失去尊严可能比死还要让她难受。
因为了解,所以牧星非常恐惧,在呼风唤雨了这么多年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身不由己和力不从心。
“别吵!”他回过头,近乎暴躁的吼出这一句话,让其他人都立刻闭了嘴,鹌鹑似的凑在一起,低头挨训。
牧星只觉得头疼,或许他当年应该好好整顿家里这群人:“安排人看好老太太,这几天别在外面给我惹麻烦。”
这些人自然连连称是,却并没有让牧星觉得放心,然而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极端的悲痛之中。
即使牧家掌控不同领域的两大支柱尽可能的划分明白,没有证据可以直接给他们判相同的罪名,但是,树倒猢狲散,终究要做好准备。
第163章 收尾
牧系集团那边是哀歌一片,七宝能源却是赢来了一个大单子。
原本还努力的在国际社会到处点火,天天琢磨着怎么以最低代价从花国这边挖出专利的A国终于被迫屈服。
一方面,花国周边地区基本全部用上新能源电网,心甘情愿地开始叫老大,而这个小弟团眼见着还要扩展到更多第三世界国家,A国终于坐不住了。
另外一方面,则是能源革命带来的生产力的大幅提升,各种产业接二连三迎来变革,A国的几大资本早就已经坐不住了,纷纷施压。
再加上见不得人的事情被发现,狠狠砍断了一只手,A国终于不得不弯下腰来,卑微求和。
这一求和,明里暗里不知道给出去多少利益,更是昭示着一代大国地位的滑落。
好不容易终于可以和七宝能源下单的时候,A国代表的表情不要太幽怨。
卿钦带着人四处参观,早就得了暗示,可以尽情狮子大开口:“这个呀,安保措施肯定是要好好装的,我想你们也不希望发电厂出什么大问题吧?现在一整套全要,打个对半折,389亿。”
A国代表:……
卿钦又顺手拿出几份计划:“没钱的话我们也可以好好谈谈,发电功率一兆的,十兆的,百兆的,有没有维修,有没有指导的,各种款式各种类型都有,实在不行咱们也可以技术换技术嘛。”
A国代表忍辱负重,不得不再度大出血一波,等他们走后,张同志这才笑起来,坐在卿钦对面:“卿总啊,您这可真是焉坏。”
不同于给第三国世界国家做慈善,资源换技术,给A国这价格简直高到离谱,核心技术一点没往外吐,就是仗着技术垄断卡人家脖子呢。
卿钦笑笑:“彼此彼此,听前几天说牧家老太太重病,牧星和札华去五台山祈福了?”
“是的,祈福到一半,两人神秘消失,我们回去一查,带着旅游护照跑A国去了。”张同志一摊手,“好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
卿钦看他轻松的样子,知道事情解决的很快:“外面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就是,”张同志哼笑一声,“A国人和我们谈判着谈判着,干脆把在逃两个经济犯当做砝码抛出来了,没呆两天就遣送回国。”
他这段时间是春风得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帮了他们一个大忙的卿钦更是笑容和蔼:“这件事情忙了这么久,总算是尘埃落定。花和资产管理公司大概会接受全权委托,处理后续事宜,首富那边也有意吃下一部分,你们七宝是个什么想法?”
卿钦行云流水地泡着茶:“食品方面他们那里确实有几家不错的公司,最好是可以把上下游产业全部合一合,不要拆开零卖。好歹也是他们家精心构筑的产业整合效果,一旦拆开来,降价的厉害。”
说归说,卿钦本身对于这样做不抱太大希望:“话是这样说,牧系有太多的违规操作,背后又有一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接近1000家的企业,以及与他们整合在一起的金融机构,想要精准拆分,不升级原来产业整合的效果,难度有点大,让我动手也没有什么把握。”
“您完全可以放心,”张同志笑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总没有人比牧星更合适干这件事了吧?”
卿钦看着在杯底舒卷的绿茶:“他同意了?”
“说来也很奇怪,”张同志随口说起八卦,“我们还没想到用他这把刀,牧星自己提出来要帮我们整理这个烂摊子。不求名声,不求减刑,也不求重掌牧系,也许是良心发现。”
“资本家没有良心,”卿钦皱眉,“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单纯为了牧氏吧。其他人可能很难理解,对于一手塑造这个企业血骨精神的人来讲,企业对他的意义已经远远超乎了事业声名,非要说的话,企业就是自己的半身。”
与其说这是点评,不如说更像是一场自我剖析。
卿钦也在脱口而出之后失笑,那他和七宝也算得上是相爱相杀。
不过还是有一点需要提醒:“牧星太过偏执,他提出整改方案不见得是最合适的。我倒是觉得札华提出的意见可能会更客观。”
原本大多数人对于牧星的投诚持怀疑态度,张同志也透透气:“那是自然,牧星会先拿出一个方案来,之后我们组一个牧氏处理小组,开个会审核方案,到时候还请您务必到场。”
卿钦应允。
这场会很快就开起来了。
牧星几乎是不眠不休日以继夜。在一周之内,他手写出了厚厚一叠解决方案。
在会议室里露面的时候,这位商场上的枭雄已经满头银发,整个人瘦了一圈,唯有一双眼里还燃烧着殉道者般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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