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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战利品(重生)——灰谷

时间:2021-03-02 09:08:21  作者:灰谷
  丁岱笑道:“可不是,说是烧得脸通红,站都站不太稳,却一个个人都认出来了,那些老兵丁们个个都感动得不轻,回去嚎啕大哭,说长公主后继有人,小侯爷像长公主,重仁义又重信诺呢。”
  姬冰原不过仿佛听了个笑话,也就一笑,没就此事作什么表示,却命丁岱传了几个大臣入阁议事,丁岱连忙足不点地出来传唤大臣不提,只以为这事已结了。
  待到晚间静了下来,无事之时,姬冰原却仿佛想起什么一般道:“不是说吉祥儿病了吗?怎的还不见公主府长史报来?”
  丁岱忙命人去传公主府长史,没多时公主府长史谭凯屁滚尿流地来了,头磕得咚咚响:“因长公主大归了,小侯爷身边的青姑姑说,两府太大,人多不好管束,花费上也过于靡费铺张了,便让小侯爷移到西府起居。东府这边冗余人员,小侯爷惯用的都并到西府去了,不得用的都遣散了,因此小侯爷得了风寒这事,臣在东府这边并不知道,皇上恕罪。”
  姬冰原手里捏着支笔,正揉开了笔毛,光下端详着锋毛,听到了倒也不以为意:“这青姑姑又是什么人?”
  谭凯屏息道:“原是先云侯爷的远房堂妹,一家因家乡灾荒过来投靠侯府的,从前先长公主时常出征,小侯爷无可靠女眷照看,先侯爷便请这青姑姑照看着,后来先侯爷和长公主先后都不在了,青姑姑看着小侯爷年幼,又已误了芳华,索性便也不嫁,只留在府里看顾小侯爷,替小侯爷打理起居,主持内宅事务。”
  姬冰原笑了下:“无论东边的公主府,还是西边的侯府,都是我的府邸,我想留下谁,就留下谁——府里就我一个主子,什么时候差钱过?”他这语气颇有些古怪,和平日里冷淡平和的语气不同,却带了些活泼稚气来。
  谭凯茫然,不解皇上何出此言。
  姬冰原却笑道:“这是云小侯爷今儿说的,他才十四岁,倒也知道那两府,只有他一个主子,你这朕亲封的朝廷命官,一府长史,倒拎不清谁是你主子了,朕看你这官儿,也别做了,眼神不大好。”
  谭凯浑身冷汗冒出,只是重重磕着头,一声不敢出,却是知道姬冰原惯是听不得人辩解的,若是乖乖认罚,那该如何便如何,若是巧言辩解,那便是要罪加三等,怎么重怎么来。
  姬冰原将笔放下,淡淡道:“免职吧,传我口谕给吏部,此人永不叙用,让太常寺另外给公主府派个能干的长史。”
  永不叙用!谭凯浑身瘫软,却知道帝王言出如山,从无反悔,不敢抗辩,只是默默落泪,迅速被门口的御前侍卫过来将人拉了下去,当即褫夺衣冠,逐出宫去。
  姬冰原起身整了整衣服,吩咐丁岱:“替朕更衣,朕要微服出宫,去看看小吉祥儿。”
  丁岱一怔:“陛下,今儿是诊平安脉的日子,太医院的几位当值太医还在外面候着呢。”
  姬冰原不以为意:“打发他们回去。”
  丁岱看他数步已快走出殿外,吞下劝阻,连忙跟了上去。
  昭信侯府。
  云祯睡得迷迷糊糊,似乎有人拿了冰帕子在自己额头上敷着,凉丝丝的,身体很热,胸口的丝被变得沉重无比,压得他呼吸不畅,喉咙焦灼得仿佛没办法呼吸,他伸了手想将被子揭开,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手腕,眼皮胶着,他睁不开双眼,迷茫中挣了挣,却没有挣开,那手执着他的手放回被内,掖好被子,他只好含糊道:“水。”
  按着他额头的手收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揽入一个坚硬宽阔的胸膛中,然后一个杯子抵到他唇下,微微用力,待他张口后喂水,他有些吞咽不及,水流了下来,那双微凉的手替她擦拭,手指掠过嘴唇,温柔慎重。
  他手软脚软地窝在对方怀里,迷糊着就往对方怀里蹭着,仿佛一个娇气的幼兽,对方闷闷笑了声,按着他的脸:“别蹭了,仔细蹭花了朕的衣服。”
  朕!
  他睁开了眼睛,映进眼里的果然是武成帝姬冰原,整个人忽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连忙从姬冰原怀里挣脱了出来,急急忙忙整衣就要起身,姬冰原笑了下按着他不许他起身:“别起来,都病成这样了,怪可怜的,还起来做什么,也就几个月不见,怎么倒和朕生分起来了。”
  云祯看着姬冰原的脸,心中一酸,低声道:“陛下怎么来了,我没事。”
  姬冰原道:“都病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公主府这边的长史竟然也没报上来,朕已撤了那长史,改日给你挑个好的。”他语气寻常,却带了一丝森然。
  开始只是听说公主府要将忠义府里的老兵都打发了,他有些不悦,却也想着云祯已袭了爵,都十四了,不是什么都不懂事的孩子,他既做了主,便随他的意吧,眼看着义姐去世了,这儿子也长歪了,虽有些唏嘘,但他本也是个冷心冷情的凉薄人,也就撇开手去,没想到却是身边人狐假虎威遣散人,正主儿倒病着呢。
  云祯眼圈不知怎的一红,一改之前那生疏样子,仗着自己从前小得不知事时候确然曾在姬冰原膝上吃过东西玩过玉玺的资历,厚着脸皮装孩子拉着姬冰原的袖子又蹭了过去:“阿娘去了,原就不好再用长史了,知道皇舅舅心疼我,只是还是不僭越了。”
  姬冰原始料未及,看着这孩子又依偎过来,脸色潮红,说话也不似从前任性的样子,心里却又猜疑起来是不是在外头受了委屈,义姐不在了,怕是旁人也轻慢了,心里虽然盘算着,不得已又接着他身子,感觉到手里一把骨头,有些瘦得过分了,不由又有些生气:“看你瘦的,定是又和以前一样不好好吃饭,不爱吃肉。”
  云祯闭了眼睛含含糊糊地团在了他怀里:“我还守着孝呢。”
  姬冰原倒是忘了,摸了摸他的头发,湿漉漉地都是汗,伸手接了帕子过来替他擦:“心到礼到,谁还真的三年不吃肉,你娘要知道可要心疼死。”
  云祯不说话,心下却在暗自计算,怪了,第一世第二世,自己也都生了病,过几日也就好了,不过是风寒罢了,可没有惊动姬冰原来探病的,今晚是怎么,如今虽然身体难受,看姬冰原神色轻松,想来也还是风寒罢了,究竟有什么和前两世不同?是了,是那些老兵丁,前两世自己病着,不太记得事,醒来才知道他们都自请离开公主府了,虽然有些惆怅,但也没太在意,这一世自己却将他们留了下来,是为了这吗?原来姬冰原这么在意这些老兵丁?不对,不是在意这些老兵丁,是在意自己母亲留下的遗嘱有没有被遵守吧?
  他心里又酸又软,只是捏着姬冰原的袖子不放,姬怀素的前世那愤恨不平的话在耳边又响起:皇上只宠你一个,对你最好,那是看在你母亲面上,他罔视人伦,和义姐通奸生子,到最后甚至还想将皇位传给奸生子,他一世英名都不要了!到时候青史会如何书写?
  那冰清玉洁的人,也被嫉妒和愤恨扭曲了脸,昔日尽心尽力辅佐之功,真心实意的耳鬓厮磨,都成了别有用心,朝夕相处的人也变成了非死不可的绊脚石。
  云祯在阴暗中无声笑了下,罔视人伦又怎么,通奸又怎么了?他死了两世的人了,还在意这些吗?姬冰原和母亲身负多少北定中原的功勋?
  皇上还是皇子之时就领兵征伐四方,功绩彪炳,后来登基后又勤政非常,文成武德,数次御驾亲征平乱,可惜战场上旧伤复发,英年早逝,也是青史留名的明君。
  母亲出身草莽,以女子之身领兵作战,立功无数,救过高祖,得封长公主,一生正大光明,宽仁勇义,从未有过不可告人阴私之事,病逝之时,军礼下葬,举世哀荣。就算他们二人有情,又如何?他们何等功勋何等人物,就凭他们这些小人,也配议论?
  至于那什么私生子是不是真的,还未可知,只是两世皇上对自己确实颇多关照,但自己一直认为他是看在自己母亲份上作为长辈照拂一二罢了,皇上一贯脾性太冷,又高高在上,因此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只除了自己闹的那一桩惊世骇俗的事他也纵容之外。
  云祯原本就是个不拘规矩,有些古怪跳脱,对礼法有些嗤之以鼻的人,又想起云慎微对自己一贯冷淡,对这个所谓的父亲更是没什么感情,倒还不如皇帝对自己此刻的关怀还显得真心实意些。
  他想到此处,对姬冰原越发眷恋,只依偎着他怀中,姬冰原倒没想到这孩子病了如此粘人,原只是想来看一眼就走的,只得替他擦了汗后,又教人送了药过来,逼着他喝了,看着他睡了,才回了宫去。
  第二日姬冰原看到御膳房摆上来的梨,看着水灵,便又叫了丁岱来道:“这梨子朕吃着还好,叫御膳房拣一筐送公主府去给吉祥儿。”
  丁岱连忙应了是,姬冰原自己却又笑了下:“倒是病了更乖巧些,之前和朕生分得很,又听说如今气性大,任性得很,我看还是娇气。”
  丁岱心里想着这位骄纵的小侯爷上次在御街一鞭子抽烂诚意伯车窗的事,但皇上之前还直呼云祯的名字,去探个病回来就变成吉祥儿了,脸上也难得见了笑,显然很吃昭信侯病中的撒娇,连忙笑着应和:“那是,都说像长公主嘛,长公主那份气度,可不是一等一的。”
  姬冰原不以为意:“像义姐才好,若是像云慎微,那才窝囊。”
  丁岱哪敢接话,云慎微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得封探花又尚了公主,文质彬彬,说话曲里拐弯,皇上和长公主却是带兵打天下的人,看不惯谨小慎微的读书人,也不奇怪。
  他忙下来传话让人送梨子去昭信侯府,一边心里想着原本长公主薨后,这公主府早就改名为昭信侯府了,宗正寺的内务司也上过一次折子请撤公主府仪制,收回长史等建制另行委派任命,皇上圣眷不改,一直没批,看来这公主府的仪制,一时半会还不会撤。
 
 
第4章 赤子
  云祯这日发了一身汗,身上轻松了些,嘴里正燥,接了梨子,尝了一个果然觉得好,这冰天雪地的,难得有这样新鲜梨子,便只留了几个,剩下的都让人拿去给忠义院的叔叔伯伯尝个鲜儿。
  青姑姑过来听到,笑道:“哥儿怎的忽然对忠义院如此上心?这可是皇上赐下来的金贵物儿,眼见着就要开春,哥儿也要除孝了,留着待客多有面子啊,也好叫那起子爱嚼舌根的小人看看,咱们侯府圣眷还浓呢。”
  云祯懒洋洋道:“还没开春呢,就打发叔叔伯伯们走,他们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可委屈大发了,可不得好好安抚,正是这金贵东西,才好让几位叔叔伯伯心里舒坦。”
  青姑姑一梗,勉强笑道:“哥儿这是埋怨姑姑做事不周全吗?”
  云祯笑道:“哪儿呢,姑姑也是为了节省开支,正该说这事儿,母亲不在了,那公主府的牌子也该撤下来了,虽然皇上不会收回宅邸,但确实摊子大了不好管,我想着且将东府和西府合二为一,将所有东西都清点清楚入了库,我从小在东府那边住惯了,等孝期过了这些日子住在这边还生了病,想来是风水不宜,还是住回东府去了,姑姑且让人收拾收拾,孝期一到,我就搬回东府去住。”
  青姑姑一怔,确实想起了自己还住在西府这儿,若是都搬去东府那边……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劝说云祯,外边却来报:“定国公府的朱小公子来了,说来看看哥儿。”
  外客到了,青姑姑只好敛了话头,云祯正懒得和她分说,听到有客来,也不管那么多,便叫道:“快请进来吧。”又支使青姑姑:“姑姑且让人送点果子上来待客。”
  正说着,门口帘子一掀,朱绛已进来熟稔笑道:“青姑姑不必把我当客人,我就来看看吉祥儿怎么样了,今儿忽然影影绰绰听说吉祥儿病了?”
  正说着话,他已经十分不见外地脱了外头挡雪的大氅,露出了里头的深红色棉袍,上头绣着朵朵红山茶,上来就探云祯的额头:“病得怎么样了?还烧着吗?快别起来了,别怪我衣服没换,我好不容易才离了我娘的魔手,趁着今儿去舅家,溜了出来来看看你的,因为见客,大衣服没换,你别介意。”
  云祯道:“你也太不忌讳了点,这还在年里,你就往我这守丧的府上钻,不吉利不说,只怕还要染病气回去,仔细大年下的生了病,得你娘知道,又要唠叨你。”
  朱绛笑道:“别提了,这天天拘着我去宴席上,我都快累死了。”
  云祯道:“前儿听说你刚得了字?”
  朱绛道:“是,过年时国公爷忽然见着我,想起我这个男孙居然也这么大了,问了年岁,便给我赐了‘子彤’的字,我爹可高兴,我娘就暗自嘀咕说这字太敷衍,我爹和我娘还生气了,说这是赤子丹心,正与我性情相合,公爷这是夸我如赤子一般赤诚质纯。”
  云祯笑:“是很相宜,那以后就叫你子彤了。”
  朱绛道:“随你了,你脸还是有些红,是不是还在发烧?我看看你出汗没。”他挨着云祯身边坐下,伸手就要去探云祯的背上里衣看有没有湿,云祯避了避,推他道:“坐着就行,仔细过了病气,回去你娘又要念叨你。”
  朱绛无所谓道:“我才不在意,你如今守孝在家里,倒与我生分了许多,你这用的什么香?倒好闻,像是柚香吧,又有些像佛手香,还有的给我一些,我拿去孝敬阿爹去。”
  云祯一阵茫然,过了一会儿想起来转头从枕边摸了个香袋道:“皇上前儿过来,觉得屋里闷,便把他随身配的香袋给我放枕边了。”
  朱绛惊道:“陛下来探病了?”
  云祯道:“嗯,想是年下罢朝无事吧。”
  朱绛艳羡道:“府上真是圣眷不减,我听说陛下善调香,但因为怕被御史台弹劾,因此平日偶尔只调个一两样自己佩着,但是大臣们都引为风雅,争相模仿。”
  云祯道:“随别人怎么制,也调不出皇上调的味。”
  朱绛点头,又从里袖子里摸了一会儿,摸出好几块石头来递给他:“这些日子攒的,看到好看的都给你留了下来,你看这块碧玺,西瓜红加碧透的皮,好看不。还有这块,这是鸡血石,看这颜色,我硬生生从我爹那儿截下来了,还有这个,冰皮玛瑙,什么颜色都有,我觉得很好看,让匠人磨了一套弹珠,咱们俩玩好不好!
  云祯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收集石头,各种各样的石头、宝石、玉石,只要好看的,他都喜欢,满满当当收集了好些,全都放在一个一个的水晶鱼缸里,平日没事就拿来把玩,朱绛和他从小一块玩到大,自然知道他这爱好,平日里也多加替他收集。
  云祯凑着他的手看了下,伸手拿了个酒黄色的半透明弹珠,里头有一只蜜蜂栩栩如生:“这个有意思,是琥珀吧?还有水胆呢,价格不菲吧,你那点月银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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