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好”,那人很认真的说,声音清润却让人心里安稳:“我不能让你因为这些事情而受到拖累,我也不想让他们那些生活本来就艰难的人失去希望”。
“你……”
“辰辰,就当我为你下半生积福了”。
淤积的怨气突然在胸腔内横冲直撞,最后找到缺口四散开来。
面对那么悲惨的几个月,陈辰承认他始终不能做到无事发生,多见到傅煜城一次,他的怨念就更深一些。
这不可控制,但绝非他的错,经历那种生活,也并非他所想。
却原来,傅念生看得到他无处发泄的怒气,看得到他所有的委屈,还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陪着他,拯救他。
陈辰撇撇嘴,哭了。
“生哥”,他带着哭腔,低着头:“我想你了”。
手中的文件掉落在地,傅念生呼吸一窒,心脏疼的密密麻麻。
“别哭”,他慌张的说:“我马上就来”。
陈辰吸着鼻子:“嗯,你要快点儿”。
陈辰头一次任性,眼泪一颗颗砸到地板上,哭的伤心,像个小孩儿等着傅念生来接他。
傅念生五分钟后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还带着微微的喘|息,找到辰辰,被一颗颗眼泪砸的心都要跟着四分五裂。
轻哄着将人哄了出去。
陈辰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不好意思,泪痕未干,他攥着傅念生的手,嗓音沙哑:“我想去找陈占学”。
傅念生什么都没问,点点头:“好”。
从火海中生还后,陈辰一直逃避着去见关于陈家的一切人。
他将他们从生命中彻底割离开来,却不想因为傅煜城,又兜兜转转,如乱麻一样,纠缠到一起。
到地方后办理好手续,陈占学说只能见陈辰一人。
陈辰握了握傅念生的手,接着便跟着警察七扭八拐,见到了陈占学。
陈占学的五官很瘦削,这让高中时期的陈辰经常感觉他像狼一样,看着人都带着凶狠的光。
陈辰坐在椅子上,看着剃光头,半张脸几乎毁容的人,如今瘦的剩下一层皮肉,不像狼,像狗。
警察就在不远处,陈占学拿起电话,眼神深沉,却毫无生气。
他亲生儿子陈恒也同样受到了制裁,这副样子并不奇怪。
两人对视,没有亲情,只有陌生人的淡漠。
“我本来以为会很快的见到你,没想到直到现在你才过来看我,好儿子”,嗓音像破败的风箱,沙沙漏气。
陈辰不想与他说多余的话,打断他:“我有两个疑惑,一直想问问你”。
陈占学穿着统一的衣服,似笑非笑看着他,不说话。
“我们两个都是你的亲生儿子”,陈辰神色平淡的问:“我自认不是什么惹人烦拎不清事的,你为何如此讨厌我?”
并非委屈,只是疑问而已,陈辰脸上没什么表情。
监狱的阴气一向是很重的地方,陈占学像隐匿在黑暗,手指在膝盖上敲打,突然说:“陈恒并不是我的亲儿子”。
陈辰诧异的抬头,不可置信。
“你没听错”,陈占学直视着他,一点儿也没有作为父亲的愧疚感:“他是我……”
陈占学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是我年轻时男朋友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后来我带在身边养”。
惊天的秘密让陈辰征仲在当场,接着寒冰包裹,让他头晕目眩,
“你……”,陈辰嗓子哽咽,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荒唐无比:“你还记得你曾经有一个老婆和亲生儿子吗?”
陈占学突然沉默,低着头,半张脸明明灭灭:“我对不起你俩,但我不后悔”。
陈辰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迫于世俗,各自娶妻生子,都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所以从不忠于自己的婚姻,对这个社会,从来都是以受害者自居。
多问下去也是无益,𝕁 ༓含⃠༓𝕋༓哥⃠༓𝔻༓儿⃠༓𝕁陈辰对接下来的故事不感兴趣了。
“还有一件事”,他问:“我的小姨一家,是不是你动手的”。
这回陈占学并没有多加思考,直接点头承认:“是我,她发现了我的秘密,当初公司正在起步,她太难缠,骂我是变态”。
如今承不承认结果都一样,就算不是他,他再也出不去这里了。
陈恒也被折进来,早死晚死罢了。
陈辰不再多问,点点头,转身就走。
“陈辰!”,陈占学突然站起来喊他,面上带着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陈辰回头,隔音玻璃被拍的啪啪作响,陈占学颤动着嘴唇,哀求道:“替我看看你哥哥行吗?所有的罪我都会认下,只要你帮我看看他过的好不好”。
陈辰没说话,一脚踏出监狱大门。
自己的亲生父亲,最后一面不是愧疚,不是要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而是要求他看一个曾经将要置他于死地的别人的儿子。
陈辰感觉不可思议,却一点儿也没有失望。
他有生哥陪着,傅煜城也好,陈占学也好,那些都与他无关,通通都是陌生人。
唯有生哥,是他心头的阳光,久盛不衰。
陈辰出门后报了案,调查十几年前小姨一家的案子,这是母亲去世前唯一的心愿。
他呼了口气,黄昏十分,与生哥一起感受着落日的余晖,岁月安静可留恋,他转头,垫脚,轻轻亲了一下傅念生的脸颊。
“生哥,我要回家”。
“好”。
正是下班的时间,路上拥堵,陈辰昏昏欲睡。
红绿灯时,被周围的喇叭声吵醒,马路上的灯光晃在他眼睛上,陈辰偏头,突然问:“顾翰羽呢?他在哪里”。
傅念生将他掉落的衣服拢好,绿灯时慢慢启动车子:“他在傅煜城那里,他们家破产了”。
陈辰头向后仰,闭着眼睛舒适的窝进座椅里:“王家呢?”
“进了监狱”,傅念生偏头说:“后来那个私生子王嘉想要重新东山再起,结果栽了很大的跟头”。
天气回暖,外面不在像寒冬那样干燥,陈辰微微将窗户开了个缝,吹着凉风:“该不会有你一份吧?”
傅念生眯着眼睛,左手虚搭在方向盘上,不承认。
“我是那种人吗?”
陈辰轻轻的笑,没有说话。
傅念生到底为自己做了多少,陈辰不问,心里也清楚个大概。
没有他,一切事情,没有那么快水落石出的。
王家因为利益,在月末的前一天,便买通保洁,藏在保洁车上进了办公室,接着再用同样的方法安全的偷到文件,出了办公室的门。
保洁了解傅煜城,打扫卫生时不喜欢附近有人吵闹,每次都会到休息室工作,人走后再出来。这样短暂的空挡,给了王家机会。
私生子王嘉,与父亲感情不和。在书房外听到消息后,本想卖傅煜城人情,然后借机上位,却没想到被顾翰羽截在半路,要寻陈辰的仇。
阴差阳错,本来无辜的陈辰,成了商业斗争的受害者,接着遭受了非人的折磨,然后火海中九死一生,脸上的伤疤如今还很明显。
一切尘埃落定,陈辰困倦的又睡了过去,浑身疲惫。
傅念生将车开到车库,打开副驾驶的门,将陈辰抱进了卧室。
脱了外套,又接着熟练了换上贴身内衣。小孩儿好像感觉到热,细白的腿在空中蹬了蹬,接着撒气似的扬手一拍,拍到了低头正盖被子的傅念生的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无比。
傅念生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一向温和的人。
他被家暴了!
陈辰半睡半醒,被自己手心的麻意震醒,他微微张开眼,就看见生哥白皙帅气的脸上明晃晃的五个巴掌印。
他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只拉着傅念生的手臂,凑到自己脸前,迷迷糊糊的吹了吹:“谁打的,疼吗?”
傅念生刚要喊疼,就感受到清浅的呼吸打在脸上。
竟然又睡过去了…
这是有多累。
傅念生轻轻将人摆正好,思来想去良久,觉得有必要重振夫纲。
于是他静悄悄的出门,从自己的卧室里抱来枕头,与床上的枕头并排,才抱着软软温热的媳妇,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傅念生醒来便看见陈辰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他还搂着怀里的细腰,又将下巴搭在陈辰的头顶上:“再睡会儿”。
陈辰点了点头,柔顺细软的头发蹭的傅念生下巴发痒,心里发痒,还有一个地方发痒。
过了半晌,看傅念生没睡着,陈辰犹豫了下,不好意思的问:“脸上的巴掌印,怎么来的?”
傅念生摸了摸,原来还在啊。
他将怀里的人揪起来,凶巴巴的一本正经:“昨天你要对我图谋不轨,我不从,你就打了我一巴掌,可疼了”。
陈辰满脸震惊:“我不信”。
傅念生暗戳戳指了指自己的脸:“由不得你不信”。
原来自己睡着,这么生猛啊。
完了,陈辰双眼无神且绝望的想,公老虎的名号,他是彻底也洗不清了。
第五十八章 孤寡老攻
阳春三月,将将回暖。
马路边的灌木丛依旧光秃秃一片,只隐约能从融化的后雪窥得一点儿春天的意思。
A市市中心医院,嘈杂的门诊大厅人群中,一辆担架拖着重伤的病人急忙上了通往手术室的电梯。
“让开!大家都让一让!”
手术室灯光亮起,医生护士洗手消毒,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陈辰双手抬起,抓好无菌衣边缘,“刷”的一下向上抛起,双手伸进了衣袖内。
身后的器械护士在后面系好带子,小声的说了一句“加油”。
口罩下的陈辰微微一笑,深吸了口气,戴好手套双手交叉,稳步走向病人。
病人从高空摔下,内脏破裂,手术难度很大。
这是恢复工作后的第一次手术,刺眼的等映着病人被消过毒后的黄色皮肤,陈辰在主治医师的位置上,沉声道:“电刀!”
一种烧肉的味道萦绕整个手术间,但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忙忙碌碌各司其职。
六个小时后,病人全麻清醒,送入icu,家属哭着跟在床后面。
陈辰还穿着带血的手术衣,疲惫的坐在椅子上,缓了片刻。
给他打下手的医生拖下衣服,顺手递给他一颗糖:“低血糖了吧,吃一个缓缓”。
灯光熄灭,打扫卫生的卫生员进间收拾卫生,陈辰才站起来,脱下衣服扔进垃圾桶,接过糖塞进嘴里。
清甜的橘子味充满口腔,让他还没回过神的神经断断续续的接连上。
“陈哥,你太厉害了,这样严重的病人,你都能成功,咱们科室主任来,都未必做的到”。
洗手池里的水哗啦啦作响,陈辰用洗手液洗了一遍又一遍的胳膊,闻言无奈的笑:“人家还在icu待着呢,最后能不能救回来还不好说,再说这话千万不要当着主任的面说,我哪有他那么厉害”。
“怎么没有,他可没……”
“林医生”,陈辰言笑晏晏的打断他的话,向楼下走去:“到中午了,在这里吃个饭再走吧”
手术室是提供伙食的,另外还有两大柜子能迅速补充营养的饮料零食供挑选。
陈辰在冰箱里拿了一罐红牛,埋头吃了起来。
精神紧张了一上午,他真的饿急了,吃的狼吞虎咽。
瓷白的手腕搭在黑色的会议室的长条桌子上,像上好的玉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林医生一大瓶水刚下肚,就被眼前的景色迷的头晕,咽了咽口水,赶紧低下头吃饭。
会议室门响,有人在柜子上拿了面包,撕开包装坐在陈辰面前。
“陈医生”,那人眼睛带笑,脸上的肌肉颤抖:“听说今天急诊的那个手术你成功了呀,恭喜恭喜”。
那人四十多岁,圆润的身体撑满了整个空间,一张椅子好像要坐不下。
被肥肉挤没了的眼睛眯着,鼓起来的脸颊一颤一颤。
“同喜”,陈辰没抬头,脸上不咸不淡:“听说你今天阑尾炎的手术也成功了”。
“噗”,林医生口中的饭喷了出来,看到卜医生扭曲的脸,顿时低下头安安静静的吃饭。
卜成劲,四十二岁,这个年纪仍在住院医师的职位上混,多年来丝毫没有进展,没有其他原因,实在是技术不行,这已经被他视为耻辱。
谁都知道像阑尾炎,腹股沟疝之类的手术,基本是最没有难度的一种手术,从病人进来到出去,不到两个小时就能搞定。
陈辰这句话无疑是往他心上戳。
“我说你”,卜成劲肥大的手一拍桌,震的地面响三响:“怎么竟往哥们心上戳呢”
他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粗喘着气对陈辰说:“我这次进步了很多,总用时不到三个小时,你也不往好处瞅瞅”。
陈辰吃饱喝足,终于活过来一样,瘫在椅子上,他眯着眼对林志说:“所以说林林,你卜哥身上有种精神还是值得你学习的”。
“什么?”,林志虚心请教。
“善于发现自身不存在的优点,比如自恋。也善于否认自身存在一大堆的缺点,比如胖,他始终不承认”。
“噗…”
卜成劲看了他一眼,林志强忍住。
“噗…”
卜成劲大手一拍:“我说你怎么回事!”
“对不起卜哥,我真的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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