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愚听得哭笑不得。
也就这种富贵人家的闲散子弟才有时间和精力来折腾这些事情。
景逸倒确实去过醉欢楼,偶尔和人谈事,青楼总归是个好去处,不过那女子他肯定是没印象的。
今日景逸今日心情不好,谢渺又是丞相家的公子,听周不愚在外面和那小公子拉扯了这许多,景逸便有些不耐,这时候掀开马车的车帘,道,“先生上来。”
周不愚:“可这……”
景逸:“谢公子想拦便拦吧。”
言外之意便是,你想拦,也该看看自己拦不拦得住。
若是平日的景逸定是能挂上温雅面具和这谢小公子虚与委蛇一番的,只是他刚刚心口才被人撕开一道旧伤,这时候哪里还有那般的耐心。
周不愚一边给这纯真的小公子使眼色,一边自己回身上了马车。
谢渺看嘉王这个态度,顿时心里便也有些不舒服,“嘉王这是什么意思,小瞧我丞相府的府兵么?”
嘉王不会武功,进出都带着府兵。他一声说接着走,那府兵自然是要冲破这谢小公子的阻拦的。
谢渺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心道我都这样低声下气来与你好好商量了,你居然还敢如此藐视于我?
相府小公子自出生到长这么大,还没被这样待过。他来拦人马车也是带着人的,于是双方就动起了手。
相府那边小公子没分寸,府兵心里还是有杆称的,动手也没伤人,只想着赶紧把王爷的马车放过去,大不了待会儿被小公子骂一顿。
原本景逸这边的府兵也该是如此息事宁人的态度,想着突破了这阻碍便罢。
可谁知变故突生,景逸府兵之中有一人突然发了狂似的,连杀相府府兵数人。
嘉王听外面声音有异,掀开马车帘子一看,正好见着自己门下的一个府兵一剑捅穿了谢渺的心脏。
……
电光火石之间,景逸终于明白了。
宫中血案不过是个引子,现在这一刻,才是景铄要的。
怨鬼杀人,青楼妓子,都不过是景铄手下的一步棋了。
谢渺是谢翰心独子,谢翰心是太皇太后亲弟弟。
此事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善了。
太皇太后党和王爷党虽然原本就是针锋相对,但是今日这一刺,只怕就将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提前了。
周不愚也算是反应快,看到自家的府兵捅死了谢渺,便立刻明白是被人算计了,这时候声嘶力竭地指挥府兵道,“快擒住他,莫让他自己了结了!”
两家的府兵一拥而上,要将那杀人者抓起来,只是杀人者反应更快,抽出一把短匕割开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神仙难救。
周不愚傻了一般,喃喃道,“果然是死士……”
他愣了一瞬,又突然活泛起来,慌忙道,“快,快看看谢公子!!”
谢小公子躺在地上,自家的府兵慌成一团,有些帮他按压伤口,有些忙着喊大夫。
他仰着头,嘴里吐着血沫子,无端想到昨夜他父亲冲他发火,说他这般年纪也该准备考取功名了,不要整日和那些乡野之人鬼混。可发完火又偷偷让厨房给自己炖了汤。
谢渺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空,喃喃道,“孩儿……不……唔呃……”
一口鲜血喷出来,仿佛堵住了气管,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不过咳了两声,便咽气了。
景逸和周不愚这时候已经下了马车,景逸远远看着那谢渺咽气,脸色没什么表情。
周不愚去探查那自杀了的府兵,头疼的发现那府兵是熟面孔,也不知是什么人老早就安插.进了嘉王府——再一看那边,刚刚还傲气又有几分纯真的谢家小公子头都歪到一边了,胸口的起伏也没了。
周不愚颇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回到了景逸的身边,“嘉王爷带领府兵当街杀人,这可真是……”
景逸:“……你说小铄在想什么?”
周不愚:“啊?”
景逸:“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不愚:“我的王爷,好处多了去了!那丞相,那太皇太后,能轻饶了咱们么?这谢渺可是丞相府的独苗,这次只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咱们谁败了,对这个傀儡皇帝都好处不少!”
景逸看向周不愚,“可小铄知道咱们有后手,后手一出,他能得到了好么?”
周不愚一顿,“……这……唉,所谓后手也不过是破釜沉舟的无奈之举,再说,那陛下不一定就知道您有后手,说不准是您高看他了呢!”
景逸笃定道:“他知道。”
周不愚满心的烦躁,“别说陛下了,您考虑考虑您自己吧!”
景逸转头看了周不愚一眼,周不愚自觉刚刚失言,稍微怂了两秒。
丞相府的府兵确认谢渺已经魂归西天,这时候纷纷拿起兵刃将景逸和景逸的府兵围了起来。
之前两方交手都是懒懒散散,不过片刻的功夫,再兵刃相见的时候却是剑拔弩张。
谢渺的命交代在这儿了,他们若是不能把这王爷留下来,只怕回头丞相就得要了他们全家的命。
景逸倒是摆摆手,让自己的府兵将武器放下了,“本王的府兵,自然会给个说法,去大理寺吧。”
周不愚:“王爷?!”
景逸收了之前那疑惑的模样,笑了一声,看向周不愚道,“慌什么,难不成你觉得他们能奈何得了我?”
景逸对着周不愚使了个眼色,周不愚立刻会意,并不再多言。
景逸重新上了马车,马车在两府官兵的簇拥下,改道去了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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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宫中,太皇太后还不知晓此事,因为被谢翰心气得不轻,头疼得厉害,大太监正在讨好地给太皇太后揉太阳穴。
太皇太后被这样按着,想着这些天的不顺,还有那句“臣妾冤枉”,不自觉地就想起些旁的事情来,这时候对着大太监闲话一样地道,“你说这同样是皇家出来的人,怎么如此不同。”
大太监:“太皇太后娘娘说的是?”
太皇太后:“许多事。你看铄儿那副痴情种的模样,为了个蛮族妖人和哀家对着来,熬了这许多天了,也没见他服软——无上皇当年可没这么待哀家过,也没见他这么待宫中其它的妃嫔。”
大太监笑着打圆场:“圣人不仁,无上皇心中有公义大道,自然不为私事牵绊。现今陛下看着待云妃极好,其实何尝不是伤了太皇太后娘娘的心呢?”
太皇太后又道,“同是皇家子嗣,怎么铄儿就对他母妃无动于衷,景逸却对他母妃冤死之事耿耿于怀?”
大太监听到太皇太后这随口一说,慌得立刻就跪在地上了,“奴才愚钝,什么都未曾听懂!!”
景逸的母妃的死因,对外可不是说的冤死的。
要是没记错,景逸的母妃当年给重病的先帝送了一碗莲子羹,先帝没吃赏给了一个奴才,那奴才吃完居然喘不上气,生生窒息而死了,既没有伤也查不出毒,但是先帝眼看着那奴才吃完莲子羹之后才死的,哪能轻易放过此事。
嘉王母妃获罪,罪名是“弑君”,景逸还小,没被牵连送给了别的嫔妃抚养。要是没记错,当时不仅仅是嘉王母妃,还牵连出了一大群谋划弑君的人来着。
此时联系上宫中血案里的石头,那句“臣妾冤枉”,太皇太后这么一感慨,大太监突然觉得自己知道了要掉脑袋的大事。
太皇太后睁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太监不悦道,“你慌什么?”
大太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这,奴才,奴才惶恐!”
太皇太后:“莫要慌,哀家就随口说说,哀家对你还不放心么?接着伺候罢。”
大太监战战兢兢爬起来,接着给太皇太后按摩头部。
太皇太后接着舒缓道,“哀家的皇儿,也就是先帝,可真是个好君王啊。他和他父皇一样,公正,果决,处理起朝堂上的事情来头头是道,丝毫不拖泥带水——哀家的母家有人犯了错,哀家去找先帝求情,先帝不仅没有网开一面,还教训了哀家。”
大太监大气都不敢喘。
太皇太后:“那个时候啊,哀家就觉得这儿子坐上了帝位,于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处。既然如此,要不要换一个听话的上去呢。”
大太监“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先帝对外称是病死的,这太皇太后话外的意思,倒像是……
太皇太后看着大太监,不解道,“你怎么又跪下了?”
大太监已经话都说不完整了,“奴才……奴才……求太皇太后娘娘饶命,太皇太后娘娘饶命啊”
太皇太后皱着眉头,“哀家头还痛着呢。”
那大太监爬起来接着给太皇太后头部按摩,可此时已经腿抖如筛糠,牙关也不断的打颤。
太皇太后大概被这奴才扫了兴,不愿多说了,按了一会儿,便道,“你出去罢。”
那奴才叩头出了门,接着太皇太后就叫了侍卫进来,让他们送刚刚出去的那个大太监去见阎王。
屋子里只剩下了太皇太后一人,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景逸那孩子还在想着帮他母妃翻案,怎么哀家就没有这么可心的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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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腥风血雨,段云深这宫殿里头却还是春暖花开。段云深这时候削着梨子看着景铄自己跟自己下棋。
围棋嘛,段云深肯定是不懂的,但是不影响他觉得景铄很厉害,因为他看到棋盘快被摆满了。
段云深削完梨子顺手就送进嘴里了,“咔嚓”就是一口,汁水清甜。
景铄被段云深咬梨子的声音吸引,看了过来。
段云深:……
段云深:“咳嗯,本本来是给陛下削的,顺口……这边不脏,我分一半给陛下?”
段云深说完就拿着水果刀把手上的梨子一分为二,景铄都没来得及拦,段云深就已经把另一半梨子递过来了。
分梨,分离。
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不过景铄什么也没说,接过那一半梨子,却没吃。
段云深在旁边凑热闹道,“哪边要赢了?”
景铄看着棋盘,“爱妃觉得哪边会赢?”
段云深心说我又不懂。
段云深:“……嗯,白子。”
别问,问就是邪不压正白不胜黑,而且白玉棋子比较好看!
景铄落下一子,笑道,“错了,是都不会赢。”
段云深:??
没有人可以成为赢家。
段云深好不容易等着景铄把一局棋下完,然后帮忙挑拣棋子分别放回棋盒,兴致勃勃道,“和臣妾下吧,陛下一个人下不无聊么?”
景铄悠然道,“爱妃之前可还输了朕几十件事的,确定还要和朕再下?”
段云深:……
怎么就几十件了,我不信,你是不是仗着我不记数就忽悠我来了?
景铄:“还要下么?”
段云深:“下!就用这个来,臣妾要赢一局就抵消一件事。”
景铄:“爱妃赢一局,抵消五件罢。”
段云深:??
景铄悠悠道:“要不以爱妃的棋艺,怕是还不清债了。”
段云深差点当场撸袖子。
你不要小看我我跟你讲!我这两天自己也有在研究的,看我杀得你落花流水!
十局过后,段云深哭着不玩儿了。
太难了,一点情面都不讲,以前还能偶尔赢两局,这会是每次都把自己堵的死死的。
围而不杀,一开始段云深都感觉走得挺顺的,感觉良好,走着走着就发现这暴君把路都堵死了。
太惨了,真的,段云深怀疑景铄脑子里有个埃尔法狗。
景铄捡着棋子放回自己的棋盒,悠然道,“爱妃再来一局?”
段云深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差当场哭给这暴君看了。
段云深:“臣妾给陛下念书吧?”
景铄捡棋子的手一顿,“不必。”
段云深:??
段云深隐约觉得自己像是拿捏住了景铄的短处——他怕自己抑扬顿挫地读书给他听?
咦惹
真就男狐狸精?怕我念经超度你?
那你杀了我这么多盘,我不报复你一下多不好意思啊。
段云深转身就要去给陛下寻书,准备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华严经》《金刚经》之类的,没有也没关系,可以让小苟子去找!
景铄一眼看穿了自家爱妃的小心思,想抓住他拦人,但是这时候段云深已经飘出去了。
景铄坐在轮椅上,也不好追人,只能看着自家爱妃在书册里翻了一会儿,然后就去门口吩咐小太监们送经书了。
景铄:……
小苟子办事很靠谱,不仅送来了一打经书,还送来了一打黄符、铜钱剑、观音像。
段云深:?
小苟子:“娘娘你偷偷藏着自己用,别让疯……别让陛下看见。”
宫里的血案闹得满城风雨,这时候大家想着辟邪也是正常。
段云深看着那不到手掌大小的铜钱剑,又看了看夹杂在书页里面泛黄的观音像,上面好像还溅了点油……
你们这么对观音大士,还指望观音大士保佑你们么?!又不是灶王爷!
段云深进屋找了个地方把画像供起来了,黄符张贴上了,铜钱剑……铜钱剑挂暴君脖子上了。
景铄:?
段云深心道,毕竟他的命就是自己的命,以前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
以前自己依靠暴君续命,现在暴君很有可能已经把自己掰弯了,他是自己心肝小宝贝,要好好保护起来……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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