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贩子好说歹说,使尽浑身解数,蹉跎了那么多年,终于在公仪颜意识恢复的时候把小女孩拐带……不是,接了回来。
接回来的路上,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那团魔气的事情。但彼此却心知肚明——那样有预期的、能做到在天劫底下救人的魔,只有闻人尊主一个人,而他看似沉睡已久,视线却一直似有若无地注视着众人。
他对于公仪颜这个人的认可,并不会由于她本人某些不恰当的感情而发生变化,但他不说、不提、看似不介意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公仪颜心里也有自知的底线。
被上司救没什么,被曾经的情敌(单方面)救,听上去就有那么一点点微妙了。
鲜红的灯火将荒芜粗犷的魔界映照出一片对比极致鲜明的喜感。释冰痕抻了抻衣襟,道:“小寒找的那个道侣,我觉得挺好的。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就等着明天露面给小寒一个惊喜吧,别让人家那么担心。”
公仪颜还是没动静。
“我知道你未必想活着回来,你宁愿陨落在天劫之下。但一个人活着,有时候全部都是为自己而活,也有时候只有一点点才是为自己而活,就算你肉身死了,只要我想着你,你就不算真死了。”
小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要是再早到一点,天劫时你要求我不要帮你,让我不要救,我这种人或许会听……但要救你的人是尊主,他想让谁活着,根本就不会咨询你的意见,也没给你殉道而死的名声,流传千古。”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补充,“算了,你找的那个地方也没办法流传千古。”
就在魔族男妈妈体贴又略带埋怨地说个没完的时候,小矮子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看过去。
释冰痕循着对方的指点看过去,见到乌漆嘛黑的角落里,没有灯笼和红花渲染的地方,一个雪白绒尾的身影嗖地一下窜过去,停了一会儿,才打信号似的晃晃尾巴,回身去拉另一个人。
另一人白衣负剑,就算是跟着逃跑溜走,也能丝毫没有狼狈的感觉,甚至连偷偷摸摸的姿态也没有,跟周围的摆设陈设都格格不入。
释冰痕盯了片刻,道:“小寒?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公仪颜面无表情地回应:“看起来,是逃跑。”
“跑什么啊?”他纳闷地皱起眉,“咱们又不是逼婚,再说这种好事,所有人都羡慕得很,有什么值得跑的。”
“也许是那位妖祖没看上。”公仪颜合理分析,“连个婚房也没有。”
江远寒的玄府当初建造的时候虽然建得不小,但完全没有考虑到修真界正道人士的审美,风格并不怎么浪漫优美。
两个纯粹魔族思维的人,是不会想到真正的原因的,心肝宝贝的滤镜高高戴,这口锅总归只能属于可怜的大凤凰。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公仪颜禁不住问道:“不追吗?”
释冰痕念及小寒帮忙赠予灵珠之情:“他愿意宠着道侣,我们还能说什么。最多是咱俩回去,跟常乾说一声吧。”
“常乾知道你当场没拦,难道不会挨骂?”
常魔君当初才那么大一点儿,年纪轻轻可可爱爱的,结果让魔界的公务摧残了这几百年,威严和脾气都愈发地大了——管家的人有点气势虽然好,但有时候确实能把各位将军拍桌子喷得百口莫辩,令人头疼。
“那我就说,”释冰痕低头看她,“你小短腿跑不快,我得看着你别被魔兽叼走。”
小女孩板着脸没有表情地跟他对视片刻,目光无波地回了一句:“……随你。”
星光渐弱,浓郁的夜色翻涌着笼罩。
两人鬼鬼祟祟地逃出魔界(实际上只有小寒一个人鬼鬼祟祟),拉开了一百多里的范围,在一处草木带露的山石之间停下。
过了最艰难的那一关,江远寒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仰头看天,整个人都从绷紧的状态松懈了下来。
他晃着尾巴,手里揉捏着碧绿的草叶和嫩白的草根,指腹被青翠的汁液染的发绿:“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李凤岐坐在他身边,一边给他整理微乱的袖口,一边把小狐狸的脑壳搬到腿上,让他枕得柔软一点。
稍稍有些高度也会更舒服。
他垂着眼帘,静默注视着对方手里的草叶:“我听你的。”
这也太小媳妇了。江远寒被这种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架势逗笑了,他扯着手里绿油油微凉的叶子,故意勾引他似的凑上去轻吻,舌尖舔了舔对方的下唇:“胡说……你的眼睛都告诉我了,你想去我心里。”
李凤岐看着他染上草汁的手,轻声道:“我不是一直都在那里面么。”
江远寒一时语塞,还没等他想好更高级的撩人技巧,就被温暖气息拂过耳畔,听到对方说:“还有别的地方也可以,去到里面吗?”
他手里的叶子都掉了,耳根很快红得发烫,对自己屡屡败下阵来感到无比懊恼,但却又诞生了一些心跳怦然的雀跃。
小狐狸的尾巴似有若无地、隐隐约约地勾他的手臂。
“……那你得亲亲我。”这语气和声音都过于暧昧了些,“你亲完我,我才能知道自己同不同意。”
李凤岐没有立即付诸于行动,而是牵住了他的手,他把沾着汁液的细白手指半拢着带起来,低头碰了碰对方的指尖,像是浪漫无声的别样亲吻。
触到柔软的唇的时候,这种亲吻似才刚刚开始,舌尖徐徐地舔过他的手指,热度逐渐上升,逐渐收拢、包裹、纠缠。
江远寒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乱了。
对方的手叩得很紧,在稍稍分离时,大凤凰略微停顿了一下,略带无奈地道:“好苦。”
江远寒一下子笑出声来。
他爬起来往道侣的怀里钻,勾着对方的脖子压倒,往他骨骼鲜明的颈窝里蹭,像个小孩子。受到宠爱的人毕生都可以当个孩子。
江远寒坐在他身上,把他微乱的发丝重新整理了一下,笑眯眯地道:“这就是勾引大魔头的代价,我今天就要把你剥皮拆骨,吞吃入腹,一根也不剩。”
“是一丝也不剩。”李凤岐提醒,“一根这个量词……”
江远寒一把捂住他的嘴,瞪了一眼,体贴入微照顾道侣情绪的妖祖大人理所当然地停下话,把他往怀里抱。
李凤岐单手拢过他的发丝,低声道:“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别玩那段草叶了,松开手,摸摸我,跟我玩。”
江远寒听得不好意思:“跟你玩就一时停不下来了。”
李凤岐却继续道:“我嫉妒它了。”
江远寒神情复杂地想了想,就知道这人脑子还没好利索,他赶紧认真地敷衍对方:“我就不一样,我这么纯洁的人,我在想——去人间吧,试做一对寻常伴侣,然后待腻了,去你的世界看一看。”
李凤岐前半段听得还很认真,后半段却微不可查地皱眉,犹豫劝道:“还是别去了吧。”
“为什么?”江远寒质疑,“你背着我在老家养了个小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根、也、不、剩。
第115章
李凤岐道:“因为那地方跟你想得应该有很大不同。”
江远寒好奇:“还能怎么不同?难道你们那里全都是妖,或者全都是神兽吗?”
李凤岐摇了摇头,斟酌形容道:“恰恰相反,我的原生世界……其实没有修真之人。”
江远寒:“……?”
一位妖祖的原生世界没有修道人,这听着像什么诡谲怪异的天方夜谭。
“我是万年涅槃一次,而涅槃重生的时间又无限长久难以控制,在这个空隙里,世界轨迹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变化。核心规则没有向修仙成道的方向延伸,而是……”李凤岐不知道如何解释对方才能听懂,“向科技侧延伸。”
他身为妖祖,其实是可以将原世界的规则重新拆开、重新掰回来的,就如江折柳所做的那样,但李凤岐并没有那么做,也无意摧毁亿万生灵眼中已经成型的认知。
混沌宇宙之中,三千世界之内,也不是没有各自发展的世界,修道成仙的核心规则固然体系完整、方向清晰,但其他的发展方向也不是就一片黑暗、黯淡无光了。李凤岐虽然一觉醒来天翻地覆而变,但他还是耐心很好地接受了一段时间。
倘若换成别的道祖,甚至换成别的修真人士,不免要闹出大乱子来,幸好是他。
而江远寒却隐约听懂了,但他对于这个词也只有双亲嘴里偶尔提到过一次的印象,其实并不清楚“科技侧”的发展是什么。
“灵气虽然很是枯竭,但灵气凝化下来的能源,为核心规则与世界发展提供了基础。所以那里其实无法修仙,也不会再诞生除我以外的第二个修士了……我也很期待他们能够经营得了多久,倘若生灵覆灭,此路不通,我重新建设便是。”
说起来像是什么经营游戏一般,但这确实是大千世界中许多得道之人、或是用其他方式拥有造物能力的大能心中所想——所谓亿万生灵,对于他们而言,与朝起夕落的蜉蝣无异,他们能够做的,是让这些生命自由发展,不断繁衍,见证一息繁华,也见证寂落的永恒。
这也是江折柳与闻人夜这些年几乎不出世的原因,将视野抽离于眼前,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漫长、也更加有意义的修行。
江远寒琢磨了一会儿:“我第一次知道世界规则还能长歪了。”
李凤岐无奈叹气:“我也是第一次见。”
小狐狸反而来劲:“那还不好吗?让我看看是怎么样的。”
“去了不要后悔。”李凤岐道,“像你这样的长相,是会被抓走当明星的。”
“明星是什么?”
“就是普通人心里闪烁的星星。”
“这有什么不好,我本来就好看。”江远寒很是得意,“是会有很多人喜欢我吗?”
“会的,但是她们应该很害怕你。”
“怕我?你管着我,我肯定不会为非作歹了。”头回见这种自己管自己叫为非作歹的。
“以你的性格,她们会害怕你突然踹开柜门,对着记者大喊一声我喜欢男人。”
江远寒有几个词没听懂,但不妨碍他被这语气感染,觉得特别好笑:“难道在你们那儿,喜欢男人是犯法的吗?”
“不犯。”李凤岐道,“但是会被很多人另眼相看,觉得你是变态……以你这张脸,毒唯一定也不会少的。”
“毒唯是什么?”
“蓬莱上院。”李凤岐合理比拟,“就这个感觉。”
江远寒恍然大悟,回忆了一下蓬莱上院的所作所为,登时觉得当明星不香了。
“最主要的是……”对方低低地道,“那么多人看着你,我会吃醋。”
江远寒正要例行安慰对方,忽地又听到他下一句话。
“我会很嫉妒的。”大凤凰的声音微不可查,“你舍得让我伤心吗?”
这话真是过分,江远寒油然而生这么一个念头,在对方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心尖儿都好像猛地颤了一下,像是被温暖发烫的泉水包裹住似的,又是热得磨人,又是柔得绵软,让他只想跟李凤岐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谁舍得让你伤心呢?
这人就是长在他审美上的,明明每一句话都正经从容,但江远寒就是能从这板板正正的字句里听出一千句一万句的示好剖白,他有时都要疑惑是否是自己想得过多——但事实证明,那些含蓄且直通心灵的话语,只有他能体悟明白。
江远寒已说不出逗他的话了,只能老老实实地道:“我可舍不得,你千万别这么说,像我欺负你似的。”
被欺负的是谁啊,他这时候还觉得尾巴根发软。小寒伤感地低下头,越想越委屈,连额头两侧的透明小角都跟着泛红,那点幼角还没长成,看着嫩生生的,顶端的尖尖儿上还有浅浅血丝。
李凤岐注视着他,不动声色且柔和至极地把对方抱紧,低声道:“那还吃吗?”
问的是“拆吃入腹”的前话。
江远寒盯着他灿金发亮的眼睛,道:“当然得吃,修真人修真魂,无惧生死就是干。”
“……到不了生死的这个程度。”李凤岐温柔如水地亲了亲他,“你别喊停就行了。”
说实话,想要让江远寒不喊停,得首先让这只大凤凰做个人。小少主哼了一声,不太高兴地讨价还价:“你别哄着我吻着我,不让我说缓缓再来,我就比谁都知足了。”
江远寒小朋友空有美色,但每次都没能发挥自己的优势(或许是发挥了而不自知),就算一开始憋着一较高下一鼓作气让对方知道谁的家庭地位比较高的志气,到后来也往往让大凤凰半哄半骗得折腾累了——一般到这个时候,李凤岐才徐徐加快进程。
江魔君近战无敌,输在耐性不足,而妖祖大人虽然没有那么强烈的冲击力,但后劲属实强,可以说是能硬耗到底的续航了。
李凤岐对小少主的每个要求都温和答应,就在他的手指去解对方的衣领扣子的时候,猛地听到江远寒紧张的声音:“这里还是不安全吧,离魔界没多远……”
他的话说到这里突然顿止,微愣地看着大凤凰把他抱紧,一边毫不停滞地解开衣扣,一边展开一对流光溢彩的凤凰羽翼。
金灿灿的光辉几乎映亮小半个天边,就在江远寒认为马上就要惊动了魔界时,凤凰羽翼环绕笼罩而来,眼前瞬息间的一黑,两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在此间。
而羽翼包裹的里面,江远寒被他摁着吻得喘不过气,脑海中被这一反常态的攻击性给冲乱了,他攥着对方雪白的衣衫一角,气呼呼地道:“你怎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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