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个人呢?”李凝渊不愿意提起这人的名字,“也睡过?”
“……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李凝渊气息不稳,他甚至觉得这些事都很荒诞,还笑了一下:“你难道同时喜欢两个人吗?还有别人吗?”
“我……”
“寒渊魔君之前找了个道侣,但是那个人死了。”李凝渊盯着他问,“是你吗?”
李凝渊此前不关注寒渊魔君的事情,连这事都是从伊梦愁口中知道的。但他没有细细查问过那个魔君道侣的姓名。也幸好是这样,要不然江远寒当场马甲脱光,跟他裸裎相见了。
江远寒哪知道会有这种阴差阳错的联想,他狠了狠心,道:“你知道这些事有什么用?我跟谁在一起,都比跟你要更舒服。李凝渊,就算是声名狼藉的魔族,我会喜欢他,但绝不会喜欢你——”
他被对方抵在退无可退之处,内衫早就扯得混乱不堪,脊背靠在坚硬的墙壁上。
李凝渊的手按着他的腰,力道失控地发沉,让他有些疼痛,但他知道对方一定更痛。
确实如他所料。
李凝渊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荒谬,这么可笑。
他以为小师弟遇人不淑,被人所骗,才一心一意地找寻对方。但对方明明也可以喜欢上别人,喜欢上一个任由他身陨的魔,却也不愿意给他一点……一点点转变。
原来不是“只有他可以”,而是,“只有你不行”。
他有一股强烈地被骗的感觉,这种骗局是他心甘情愿踏入,难以自制地纠缠,然后顺理成章地,一败涂地。
李凝渊修道多年,心如出鞘利剑,遇事果决,从未有一日像眼下这么茫然,这么想问一问对方:有没有理由,有没有原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问不出,他不明白如今的他,就像是一条长满刺的荆棘,越是接近所爱之人,就越会让对方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江远寒被这种压迫气息缠得呼吸发沉,他闭上了眼睛,缓了口气:“……李凝渊,你收手吧。”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地规劝。
对方没有回答,那股幽然清甜的香气逐渐地上涌,连几缕细微的风都交杂着这股气息,缠绵欲醉。江远寒抬起眼,借着珠帘外的朦胧光线看着他低头。
李凝渊亲了亲他。
这次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挣扎。
李凝渊反而没有继续下去,他抵着对方的额头,声音发哑:“你觉得他哪里好?”
江远寒已经分不清对方问的是谁了,他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心情,尽量跟对方好好沟通一次:“……你只学会了喜欢,只是这样而已。但我被喜欢着,却不是自由的,你要尊重我,这你懂不懂?”
“你在骗我。”李凝渊低声道,“你会离开的。”
“……”江远寒突然无言以对,因为情形好像确实是这样,强迫还有机会,不强迫就连机会都没有。
“你已经死过一遍了。”李凝渊道,“什么寒渊魔君,什么梦中情人,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不是,”江远寒打断道,“我还记得,那就不是!我……唔……!”
他又被这人强吻了。李凝渊钳制着他的下颔,强迫他接受这个暴戾的吻,这完全跟小师叔的方法不同,也跟李凝渊本身的风格相去甚远,江远寒被这种一定会出血的吻法激起火气,同样毫不留情地回以颜色。
但织月鲛的身躯拖累了他,到最后仍是呼吸不畅地败下阵。江远寒在任何带有争斗色彩的事情上都不想输,但他根本推不开对方,最后一口咬了下去,反手抽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响起,和着血液滴落。
李凝渊脑海中都是那种嗡嗡的杂音,但这是他心神动摇而产生的,这一巴掌根本伤不到他,但却能让他心如刀绞,这种剧烈的痛可以盖过一切,可以盖过那种身陷泥沼的不可自拔,也可以掩饰住他深入骨髓的疯狂。
他擦了擦唇角的血,笑了一下。
江远寒深深地吸气。按照平时的情况,他们两个的摩擦到了这种程度之后,对方就会开始使用道术,只要在对方的身上见到小师叔的面容、听到初恋情人的声音,他的所有反抗都会比这种极端到别无二致的相似给软化。
江远寒也对这个方法没有什么办法。
但这次李凝渊没有这么做。
他不退反进,力道已经微微失控,摁着织月鲛的时候烙下了淤青和伤痕。江远寒对这点小伤倒是不在意,但对方解开他衣带的动作,让他极度抗拒、非常厌恶。
手环上相连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在地上摩擦,在墙上颤动,撞击在床榻的边缘上,响得一塌糊涂。
这根本就不是共赴鱼水之欢,这就是一场战争,而且这场战争到最后也不会决出输赢,只能两败俱伤。
李凝渊越是不喜欢江远寒弄伤自己,但对方就偏偏用这种方法刺激他。甚至到了最严峻的时刻,江远寒贴着对方的耳垂,一字一句地、微笑着威胁:“你难道想强奸一具尸体吗?”
他把自己的鲜血抹在李凝渊的脸上,完全褪去了织月鲛本身自带的柔弱特性,他强硬、骄纵,甚至凶悍,在最狭窄逼仄的地方,用沙哑的嗓音告诉对方:“来。我同样也不想再忍耐。”
江远寒抬手环住李凝渊的脖颈,随着魔气的蔓延,尖锐的黑刀碎片从他掌心浮现而出,抵着对方的后颈。
“来吧,李凝渊。”他笑了笑,“不会有什么,比接下来的事更痛快。”
李凝渊盯着他的脸庞,似乎直到此刻才终于确信自己的迷恋,这份迷恋根本不是只依靠这份不知从何而生的魔念,他本人——跟执念毫无关系的他本人,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强烈地痴迷着对方偶尔流露出的危险与尖锐。
他们本性是相同的。都是疯子。疯子就应该相拥在一起。
李凝渊能感觉到抵着后颈的碎片拥有怎样的威力,也能在下一瞬想到这东西是从何而来的。他低头舔舐掉江远寒唇间的血迹,道:“常乾比我想象得好一点……还是寒渊魔君比我想象的,更重视你?”
江远寒手中的黑色碎片逐渐下移,顺着对方的脊背,放到了他心脏的后方,随意笑道:“谁知道呢,也许是你误会了也说不定。”
第四十七章
杀气浓重的黑刀碎片刺破脊背,沾上星星点点的温热鲜血。
江远寒手上的动作一寸寸地推近,他本来就是一个看似正常的疯子,浑身是刺,天真却又乖戾,能够装一个正常人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
事已至此。
李凝渊同样的不要命,他的精神状况比任何时刻都要差、都要不正常。他脑海中的想法纷乱混杂,但竟然没有一丝危险的预警。他冰冷的血液都慢慢地翻腾,只想不顾一切,只想剑走偏锋。
“我误会了什么,”他的气息随着对方沸热起来,两人呼吸交融,彼此的温度都能清清楚楚地体会到,“你告诉我。”
“告诉你?”江远寒眯起眼睛,“你算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与我坦诚相见……李凝渊……”
手环牵扯着锁链,发出哗啦响动的声音。随着他抬起手的动作,这声音愈发鲜明。他的手指擦拭掉了两人唇间被润泽过的血迹和破损的伤口,微微刺痛。
但让人痛的不是这个。
这个地方江远寒已经捅过一次了,如果不是他的身躯受限,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就该在得寸进尺之前死在他手中——不过眼前也不晚这笔烂账已经没法算了,对和错是无法抵消、也无法原谅的。江远寒受够了那些无能为力地拖延、那些自欺欺人地寻找机会,这就是他手上最有效的机会。
李凝渊说不通,他非暴力不合作,无法劝告,更无法挣脱。
两个人就像是落入了同一片蛛网,纠缠在身上的蛛丝怎么也清理不掉,彼此伤害,徒劳挣扎。
黑刀碎片毕竟是利器的碎片,它在破掉李凝渊护体真气的同时,也割伤了江远寒的手心。小鲛人的手心白皙细嫩,经不起一点点折腾,却在锋锐强势的魔气压制下被刺伤、被磨得鲜血淋漓、乃至于血肉模糊。
江远寒不在乎,他为这一点清晰的痛而更能捕捉到自身的存在感。还有刃锋穿过脊椎一侧,割开皮肉,进入内脏的声音,摧毁一切的魔气像是带着倒刺,破坏性极强地捣毁经脉,只差一点微不可查的距离,就能穿透李凝渊的心脏。
两人的鲜血交融在一起,沿着江远寒纤瘦的手腕向下流淌,交叠着、融合着,润过冰冷的手环。
手环上细微的凹糟被涌下来的血水填满。
在江远寒的眼中,这只是一片纯白雪色被染红,衣衫上艳烈强盛得能够灼痛人的眼睛。他闭了闭眼,感到对方低沉而滞重的呼吸,缓慢的、炽热的。
“在犹豫什么?”
李凝渊的声音喑哑至极。
很难想象这句话会出现在这个局势之下,江远寒很少遇到这种人,他的睫羽微微颤动,勾下了唇,亲密地贴着对方的脸颊,声音像是在笑,但又好像根本没有:“你是在一心求死吗?”
李凝渊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道体受损,之前因异种巨兽而造成的内伤再度复发,但暂时还没有生命之忧——只要把刀捅进他身体里的这只手,没有捣烂心脏、摧毁元婴、凿碎他的筑基灵台,那么以洞虚境的境界,就永远没有性命之忧。
李凝渊垂下眼眸,目光静默如渊,他看起来很冷静,甚至和缓地触碰了一下对方的唇角,态度温柔地笑了一下:“我说我没有,你信我吗?”
“李凝渊……那我说我不想杀你,你会信么。”
“我信。”
江远寒没有预料到这么痛快、这么迅速的回答,他怔了一下,手里的碎片带着翻滚的雷劫气息,使用久了会让他的手指到小臂都跟着发麻,但他握得很稳。
这个姿势太亲密了,像是相拥,像是马上就要接吻,又或者即将进行红尘中最亲密的欢好——但实际上,这种亲密可怕又危险,让人整个人的精神都彻底醒了过来、彻底活了起来。
江远寒就是这样的,他觉得自己直到这一刻,才活了起来。
“你信个屁。”他扬起唇,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地骂了一句,“你一意孤行到死。”
李凝渊似乎很高兴对方还愿意跟自己再说几句话,他不能靠得再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种冒犯的方式才能靠得更近,但对方不愿意,怀里的这个人心有所属。
于是他说:“不要再犹豫。”
江远寒舔了下唇:“再听听垂死挣扎,不可以吗?”
“迟则生变。”李凝渊道,“你有一点点走神,我就会立刻卸掉你的胳膊,然后干你。”
这哪是正道人士能说出来的话。
江远寒听乐了:“你把我当什么?座下娇宠的织月鲛么,我是魔,你认清楚了,我是魔。”
柔弱这两个字,跟他根本没有分毫关系。
“好,魔。”李凝渊从善如流,他的声音很稳,让人质疑他源源不断往外淌血的伤口到底有没有产生痛觉,“这艘云舟是我的法宝,上面有我的元神烙印,如果我死了,它立即就会失效坠落。”
“这是威胁?”
“这是让你冷静。”
江远寒冷静得不得了,他手中的刀锋碎片在他的手中转动,也同样在李凝渊的道躯里转,拨出一个碎烂的伤口,他听到耳畔的气息骤然沉重,满是顽劣地捧起对方的脸颊:“我更兴奋了。”
“正好。”李凝渊盯着他只能随着光线和模糊影像变动的眼眸,跟着低低地笑起来,“把我的心剖出来看一看。”
“李凝渊……”
他的话被打断了,李凝渊环住他的身躯,把他死死地拥进怀里,力道重得能把人的骨骼捏碎。就在江远寒觉得浑身都被抱得很痛的时候,听到对方如释重负的声音。
“想看一看么……”语气称不上是诱导,只是一个建议,“其实我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想看吗?”
江远寒气得想笑,扯了扯唇角,将怒火藏进了切齿的玩笑之中:“你还真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李凝渊低声道,“小师弟也一样。”
就在两人短暂的对话之中,流淌的鲜血已经彻底注满了江远寒手环上的暗纹,上面的凹槽和纹路全都是凝涸的血迹,有他自己的,也有李凝渊的。
他破损的手心略微失去了部分知觉,小臂也是一样被镇得麻木。江远寒不再耗费时间,手中的黑刀碎片刺入对方的心口,从脊背贯穿到胸前。
直到此刻,才算是重伤。
但不知为何,这种疼痛仿佛也连通给了江远寒,他的心口也跟着倏然疼痛起来。
云舟失去了部分控制,飞行目标开始偏移轨道。但两人彼此之间虽然生死一线、千钧一发,但却动静很小,声音细微,陪同而来的伊梦愁和其他两位弟子其实很难知道。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与别人无关。
太痛了。江远寒为此感到迷惑,但他没有第二个机会,就像李凝渊说的,一旦他有丝毫分心走神,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这根本没得讲。
两人牵心锁上的暗纹静默而隐蔽地发着光。
江远寒不得不停下手。
眼前人的衣衫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了,李凝渊一直在吐血,但还执意抱着他,像是用一生的柔软去拥抱一个浑身带刺的怪物,但这种柔软明明也是有毒的,会缓慢而持久地腐蚀着对方——他们本质相同,只是表现形式并不一样。
元婴和灵台还完好无损,即便是重伤,也有重新复原的机会。而如果破坏了元婴,对方的境界就会立即跌落,筑基灵台一旦崩溃,一身修行几乎要全数化为乌有……而凡俗之人,无法承受这么重的伤。
锥心之痛,江远寒跟他感同身受。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种感觉只出现过离开小师叔的时候。不应该出现在眼下,更不应该是面对着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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