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情人软声恳求,苏杀拒绝不了,想了想,先从自己从小不会笑开始说起。
——说父母离异都去了国外,叔叔婶婶对他的照顾;说他当了剑道教练,最后却因为面瘫被家长投诉而被迫离职;
说自己一直被误会,被当做黑社会打手或杀人犯……
他说了很多很多,单画起先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倦了,靠在他膝上睡着了。
风吹过,撩起单画的黑发,发丝下,脸颊上的伤痕若隐若现。
苏杀伸手轻轻触摸,不由得好奇他以往的经历,但又隐隐感觉到那是个不能触及的秘密。
「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达成所愿的。」
他轻声说,回应而来的是单画轻微的鼾声。
那帮修道人大概真的被苏杀打怕了,之后再也没出现,黑雾妖也销声匿迹了,但到达目的地所花的时间比苏杀预计的要长。
单画一直说身体不适,所以走走歇歇,路上没有再发生凶险,苏杀便随着单画的意,陪他一路慢行。
两人欣赏着山川风光,像是情侣出游,都把雇主交代的事抛去了脑后。
不过,再远的路也总有走完的一天,这天傍晚,他们终于到达了雇主修行的高山。
苏杀站在山麓下,仰望山峰。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山,只见朦胧月色下,山峰高耸入云端,一眼望不到尽头。
站在山下,令人不由得惆怅自己的渺小,山腰间飘浮着云彩,青松深处隐约露出墙垣一角,想来便是雇主修行的地方了。
路上苏杀还没觉得怎样,现在目的地近在眼前了,他的心情开始急躁。
他想早点办完事便可以带单画离开,加快脚步,率先踩着青石台阶向上跑去。
他跑了一会儿,发现单画没有跟上来,转头看去,单画还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山峰发呆。
苏杀叫了两声,单画没有回应,他只好又跑回去,伸手摸摸单画的额头,问:「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
单画默默摇了摇头,表情沉静,看上去怏怏不乐。
自从单画受伤发了顿脾气后,情绪就稳定多了,只是偶尔会露出这副呆呆的模样。
一直束起的长发也放下了,刚好可以遮住脸上的疤痕。
苏杀知道他有心思,却没多问,逗他说:「累了的话,我背你,早点把东西给了雇主,我就带你离开,等到了人类的世界,我请你吃冰淇淋。」
单画噗嗤笑了。
「原来只是请吃冰淇淋啊,那么便宜的东西。」
「那就再加一场电影?」
「那也没有很贵……」
话虽这么说,在苏杀的逗弄下,单画恢复了精神,注视着他,忽然扑上前,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吻在了他的唇上。
苏杀很惊讶,没等他反应过来,单画的舌尖已经撬开了他的唇,卷住他的舌开始深吻。
他吻得热情而迫切,苏杀的舌尖被蹭得有一点点疼,但是疼痛很快就被冲动覆盖了。
他回应过去,用力抱紧单画的腰肢,有种想把他深嵌入怀的冲动。
山林里响起暧昧的吻吮声,夹在两人沉重的喘息中,热吻像是阻止了呼吸,苏杀觉得他有点缺氧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停止,可是又舍不得拒绝单画的邀请。
热吻终于告一段落,单画先停了下来,推开他,笑眯眯地看他,像是捉弄了人后自鸣得意的小狐狸。
苏杀很无奈,说:「你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在这里要你。」
「那就要啊。」
「可是我想先把事情办完。」
生怕单画真的要继续,苏杀抢先拉过他的手,带着他往山上走,说:「跟我来。」
「嗯……」
单画没再坚持,乖巧地应了,跟随他往上走。
上山只有一条路,不用单画指点,苏杀便轻松找到了雇主的住居,却是一栋打造别致的空中阁楼。
阁楼面积很大,依山而建,一些地方甚至坐落在山峰之外。
楼房红墙碧瓦,飞檐反宇,之上挂着铜铃,偶尔夜风拂过,铜铃轻微作响,汇在一起宛如乐声。
苏杀感到了紧张。
在这个虚无世界里,他除了那帮敌人外,只认识九老板和单画。
这位雇主既对单画有恩,又是修道者,他很好奇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单画大声说:「别怕,铁先生是好人。」
他不是怕,就是想起了以前见工时的经历,可是见工就算不成功也不会影响到什么,但这次不一样。
如果铁先生一个不高兴,不放单画走怎么办?
如果他是好人的话,那又何必让单画帮他做事?他明明可以自己做的。
揣着满腹疑问,苏杀跟随单画走进楼阁。
楼阁外门紧闭,奇怪的是随着他们的走近,大门自动打开,像是在欢迎他们的进入。
他们进去后,门又自动关上,一路上经过了好几道门,都是这样的设计。
苏杀不由得想起了人类世界的感应门,自嘲地想——嗯,这里还挺先进的。
单画带着他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楼上,楼阁中寂静无声,除了他们像是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站在走廊上凭栏远眺,但见远处云海层迭,星光灿烂,山风穿过悬崖峭壁吹来,刮得两人的衣袖呼呼作响。
苏杀没想到山风这么大,他几乎站不住,急忙抓住栏杆,只觉得心头猛跳,虚汗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后心被按住了轻轻揉动,单画说:「这里地势很高,一开始可能会不适应,跟我来。」
他加快脚步,带着苏杀来到一个房间门前。
门上雕镂着梅花图案,随着他们的走近,两扇门向里打开,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颇为宽阔的厅堂。
苏杀走进去,就见厅堂的横梁墙柱都以朱红为主调,上面雕刻着各类花鸟鱼虫,正前方摆放着红木桌案。
案上供奉了瓜果茶点,对面墙壁悬挂着一幅画轴。
画轴中的人身着道袍,眉间器宇轩昂,想来便是铁先生修行的门派祖师。
苏杀对道家门派不是很了解,转头环视大厅,就见四角均放有香炉,香炉造型古怪,以狰狞恶兽为外形。
炉中香烟缭绕,每炉香的颜色却又都不尽相同。
这里像是道家修行的地方,但又不是很像,总之让人感觉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周围红色太多的关系。
他疑惑地问单画。
「这里只有铁先生一个人在修行吗?」
「是的,我认识他的时候,这里只有他。」
「他叫什么?」
「铁枢,这是他的道号。」
「那真名呢?」
「不知道,在这里,不会有人说自己的真名,因为名字就是一种契约啊。」
苏杀还要再问,门口响起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说:「你好像对我很感兴趣。」
声音亮如洪钟,苏杀没防备,心房被震得砰砰直跳。
他顺声看去,就见来人身材高大,穿着与画轴道人相同的道袍,头顶挽髻,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随着他的走近,苏杀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很年轻,相貌出众,如果换一副装束的话,绝对可称是翩翩佳公子。
眉间英气勃勃,但由于五官太过凌厉,让他的英气打了折扣。
看到他,苏杀的第一反应就是心里有点发酸。
还以为单画的雇主是位有修为的老人家,谁知他这么年轻还这么帅。
想到单画为了帮他夺紫玉,一路上遭受重重危险,他又是不忿,又对这个人感到厌恶。
铁枢径直走到苏杀面前,无视他表现出的不耐,上下打量完毕。
转头对单画笑道:「我竟然不知道你改了口味,喜欢这种类型的。」
单画把头撇开了,淡淡地说:「只要目的达到就好了,其他的有什么关系吗?」
单画反应冷淡,这出乎苏杀的意料,心情却莫名其妙地好转了,对单画说:「把东西给他吧。」
第二十八章
「嗯。」
单画回应了,却没有付诸行动,铁枢的眸光掠过单画的颈下。
那里坠着一枚如意,紫玉流光,正是他需要的东西,他微笑道:「看来这次你成功了。」
「被骗了很多次的话,总会变聪明一点的。」
「说得也是,不过以后都看不到你了,我会寂寞的。」
「呵呵。」
两人的口气都很微妙,苏杀在旁边越听越奇怪,却插不进话去。
好不容易等铁枢走去香案前为祖师爷上香,他拉拉单画的袖子,故意大声说:「单画,快把东西给铁道长,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袖子被甩开了,单画走到另一边。
他站的地方刚好跟苏杀还有铁枢构成一个三角形,摘下坠子,冷淡地说:「是可以离开了,不过不是『我们』,是『我』。」
「『我』?」
苏杀没听懂,铁枢上完香,转身看他一脸懵懂,不由得笑了,对单画说:「看他的长相,我以为会很难调教,没想到是个老实人。」
「很正常,毕竟比你卑鄙的人不多。」
这话说得越发奇怪了,苏杀来回看他们,问:「你们在说什么?」
「我很高兴你对我感兴趣,这样的话,接下来的时间里你就不会无聊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是单画送给我的祭品,所以在今后的岁月里,将由你来代替他留在这里。」
「契约不是说把紫玉如意给你就行了吗?要我干什么?」
「他不这样说的话,你会乖乖跟他来这里吗?」
铁枢瞟向单画,苏杀被他带动着,也不由自主看过去。
单画眼帘低垂,脸上平静无波,仿佛他们说的不是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杀急了,走过去拉住单画的手,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单画,你告诉我!」
单画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苏杀还要追上前去问,半路砰的一声,额头撞到了,他捂着头向后晃去。
他跟单画之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堵透明墙壁,苏杀试着摸摸,只能触摸到冰冷的墙面,却不知道该如何闯过去。
他又往其他方向跑,结果也一样,四面都是透明墙壁,将他罩在里面无法出来。
他气得看向铁枢,质问道:「是不是你威胁单画这么做的?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目的?」
铁枢耸耸肩,微笑不语,倒是单画开了口,抬起头,说:「目的就是把你引来。」
「为什么?」
「你听说过伥鬼吗?」
苏杀一怔,他当然知道这个典故——被老虎咬死的人会变成伥鬼,伥鬼想投胎重新做人,就得找其他人给老虎当食物,这就是所谓的为虎作伥。
听到这里,他隐隐明白过来,问:「我就是那个替死鬼吗?」
「是的,这就是我跟铁枢的契约,只有为他找到了新的仆人,我才能重获自由,离开扇子的世界,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不想再待下去了。」
到底有多久,单画从来没说起过,苏杀也无法想象。
回想跟他相遇、相识、争吵又和好,还有各种欢爱,他一直以为单画是喜欢他的,没想到原来都是为了今日的布局。
苏杀有些茫然,随即愤懑涌了上来,质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为了出去,不惜勾引我?做戏给我看?」
「是的,这种事你情我愿,再说还是你占便宜了,你还羞辱欺负我,不会以为我真的不在意吧?」
想起强迫单画的事,苏杀感到愧疚。
道:「那次是我的错,你不开心,可以跟我说,让我怎么赔罪都行,但你不想做伥鬼,就去害其他无辜的人,你于心能安吗?」
「有什么好不安的?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看到这一路上有多少人对如意虎视眈眈。
要不是我们的本事比他们大,早就被杀了,自从主人死后,我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我受够了!」
苏杀不说话了,单画看着他,说:「我曾阻止你回来的,是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帮我,我从头至尾都没有强迫过你,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为什么要怪我呢?」
是啊,仔细想一想,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单画从没说过喜欢他这种词眼。
可是即使这样,他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他很想帮助单画,但不是以这种被欺骗的方式。
苏杀的沉默影响了单画,他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温声说:「苏杀,你是个好人,但你要知道,好人通常都是没有好报的。」
铁枢站在一边,欣赏着他们的对话,玩味地对苏杀说:「是啊,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温柔乡美人投怀送抱,总是有他的目的的,要么是钱要么是利要么是人,总不可能是因为爱情。」
苏杀本来只是不忿,听着他们一唱一和,不忿转化成愤怒。
喝道:「你们这是达到目的后在被害人面前炫耀吗?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是不是?」
这两人大概是不知道,铁枢看看单画,冲他耸耸肩,道:「本来还想让他死得明明白白,看来不需要了。」
「的确不需要。」
「那把如意给我,你可以走了。」
单画摘下了脖上挂着的紫玉,放在手里,却没有马上过去。
铁枢向他伸过手。
「别磨蹭了,你被困了这么久,早就想离开了吧,至于他……」
他看看苏杀,苏杀还困在透明的墙壁之中,他挥拳用力捶墙,墙壁却毫无反应。
铁枢笑道:「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他的,当然,如果你能留下来,那更好……」
后面的话没有机会说出来,铁枢的声音半路遏止,他捂着胸口踉跄了几步,愕然看向单画。
单画将递过去的手收了回来,他的手里紧握的不是紫玉,而是一柄匕首。
铁枢的身躯向后摇晃,血滴从他胸前涌出,溅了一地。
无视他一脸的震惊,单画冷冷道:「这是我临走前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单画你这小人,如果不是我当初救你,你早死了,你居然恩将仇报……」
要不是血涌出得太迅速,铁枢一定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他用力捂住伤口,又并起双指点在伤口周围,口中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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