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感觉陆师弟在跟守门长老友好交流,为何总有一种硝烟的味道?
互相试探完,守门长老偏身让开去往剑宗内部的路,问道:“不破有无兴趣去我剑宗天堑一观?”
陆衍抬眸。
离得近了,才发觉剑宗天堑高大无比,任是谁也平生渺小之感,磅礴剑意为剑宗覆盖上一层防护网,也为剑宗的悠久历史打下无可取代的根基。
陆衍眼眸中,无数剑痕之上,有剑影不停舞动,剑招变换,或锐利、或稚嫩、或大巧无工、或只是简单的横劈竖砍的基础剑法,有手持短剑,或长剑,有的影子手中无剑,以指为剑……密密麻麻,万千光影在刹那间于陆衍瞳孔中复活,为世间展示剑宗最值得骄傲的传承。
尤其天堑最顶部。
无人看到的地方,一身锈色道袍的修士高高立于天地之间。
与山峰对比,他身量只有一点高,山峰却在他面前颤动。
然后,他睁开了眼。
群山震荡。
凭空一道整齐的剑痕将山峰劈成两半,造就天堑最初的模样。
他没有出剑,他就是剑。
一举一动,皆为剑锋。
陆衍合上眸子,以元婴修为强窥当年剑宗祖师开天一剑,仍是有些勉强,他眨眨眼湿润干涩的眼眸,心道剑宗天堑果然有点意思,嘴上应道:“待我拜会剑宗诸位长老,自当来天堑一看。”
顺便整理一下观察到的剑谱。
陆衍口风一转,接着说道:“不过随我而来的应道友对天堑早有憧憬,还望师伯容应道友在天堑感悟。”
应三两期待地上前一步:“在下姓应,名三两,叨扰长老。”
应三两。
守门长老听说过这个名字,散修之中,应三两的名声不算小,出名的不是他的剑法,而是他那堪称神奇的逃跑能力,无论对上多难缠多凶恶的对手,应三两总能逃走,有时还能杀个回马枪。
不像剑修,却是剑修。
如今却跟在陆衍身边当做护卫。
守门长老不知道的是,应三两唯一一次逃跑不能,就是在陆衍手下。
以守门长老的眼力,可以察觉出对方身上的剑意,与剑宗不同,完完全全的野路子,是从散修和危险之中杀出来的气息,与传闻有异。
见应三两神情真诚,守门长老看在陆衍和神造化宗的面子上不欲拒绝,说道:“自然可以,剑宗并不固步自封,应小友若有感悟,也可与剑宗弟子比试一二。”
应三两大喜:“多谢长老!”
在剑宗门外逗留许久,陆衍牵上阿凉的小手,跟随贺长越,进入剑宗大门,应三两则拐了个弯,时刻也等不得,巴巴跑去天堑。
待看不到陆衍几人的身影,守门长老掂了掂手中的酒坛,剑气一拂,将附着的轻微魔气削去,打开盖子喝了一口,酿了两年多的酒,就是比上一坛醇香。
守门长老咂咂嘴,哼道:“陆不破,不破,可真是不得了,一尘老头取的什么道号。”
陆不破不常在修真界行走,做的都是与修真界息息相关的大事。
年轻一辈中,陆不破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就算是剑宗自诩天才的首席,也不能与之争锋。
剑宗掌门之争,还有的变故。
守门长老又喝一口酒。
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陆衍自是不知道守门长老想了这么多,他与贺长越并肩走在一起,发现途径的大部分剑宗弟子们练剑心不在焉,仍旧恭恭敬敬对贺长越行礼,修为越低,年纪越小,越是亲近贺长越,陆衍笑道:“贺师兄在宗门颇具威严啊。”
身负半壁剑宗财政的贺长越假装谦虚:“还好还好,多亏陆师弟罩着我,不过是剑修第一富罢了。”
名头还不小。
陆衍随意开口,问道:“贺长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跟我说?”
“啊?”贺长越收起笑容,他与陆衍做了多年生意,区区筑基大圆满的境界在亲传弟子中、甚至在同辈中都是倒数,混到剑修加剑宗第一富的地位还得多谢陆衍,于是两个人说起话来更加亲近随性一些,贺长越挠挠头,“有这么明显吗?”
陆衍和阿凉一同点头,异口同声道:“有!”
就差把“我快憋不住了快来问我”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贺长越老脸一红,陆师弟素来知道他憋不住事,现在又被一个看上去三四岁的小孩捅破,脸上着实兜不太住,不过贺长越最大的优点是想得开,只害羞一会儿,便打开话匣子,跟陆衍说道:“师弟若是早来两天,说不定能看见拂衣师姐跟段同风的比试,那家伙,看见那座山峰了吗?我们扶摇师姐的,生生被剑光削去一半,扶摇师姐暂时没地方住,只能跟拂衣师姐一起搬到我所在的山峰上。”
“比试”两个字被贺长越着重点出来,想来内情一定不简单,加之同为剑宗亲传弟子,贺长越连一声“段师兄”都没叫,直接称呼大名……
陆衍顺着贺长越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座山峰平白矮了周边山峰一头。
与神造化宗内拂衣跟应三两切磋削去半座没人用的山不同,隔着这么远,陆衍能够看到其中破碎的半座房子,拂衣师姐好战,却不好毁人东西。
毕竟她是个贫穷的剑修,毁了根本赔不起。
赔不起还能把人家山峰切成这样,足以见得拂衣心中怒火。
拂衣跟段同风比试损毁宋扶摇的住处,要素非常齐全。
陆衍漫无边界猜测一会儿,问道:“该不会段同风跟宋扶摇说我师姐坏话被发现了吧?”
贺长越一拍大腿,激动道:“你怎么知道!”
陆衍:“……”
还真是啊。
“不过有一点没猜出来,”贺长越回想当时盛况,拍拍胸脯道,“段同风想让扶摇师姐放弃一年之约,扶摇师姐不同意,段同风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病,开始挑拨你们掌门跟拂衣师姐的关系,被拂衣师姐听了个正着。”
陆衍没急着生气,声音都很平稳,缓缓问道:“怎么挑拨的?”
阿凉从随身的小袋子里拿出一颗梨子味的糖,默默降低自己存在感。
糟糕,不破哥哥一旦露出这种神情,表示一定有人要倒霉。
贺长越也恶心段同风的下作手段,他在剑宗吃得开,左右打听消息,仗着脸皮厚问了扶摇师姐,不是不想问拂衣师姐,他实在是害怕。贺长越小心地看看陆衍的脸色,没瞧出什么,回想道:“段同风说扶摇师姐管理不好宗门事务,否则为何神造化宗接任掌门令的不是拂衣,而是裴掌门。”
复述这句话的时候,贺长越都觉得段同风在作死。
还没接掌门令就如此大的官威,真接任掌门,他们剑宗和神造化宗岂不是要当场关系破裂。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拂衣自小被裴瞻养大,亦兄亦父,陆衍小时候,也是裴瞻忙里忙外照顾。
陆衍知道原话肯定更难听,他目不斜视,说道:“继续。”
贺长越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说道:“拂衣师姐发怒,祭出大招,朝起暮沉笼罩整座山峰,据扶摇师姐所说,拂衣师姐拿出一瓶回春丹,在两个时辰内,全部给段同风喂了进去。”
回春丹,医谷镇谷之宝,医死人肉白骨,只剩一口气,也能强行救回来并恢复到巅峰。
统一规格,一瓶内只有三颗丹药,代表拂衣重伤段同风至少三次。
贺长越记得扶摇师姐说这句话时复杂的表情:“别看段同风全须全尾,实际上被怒极的拂衣师姐杀怕了。”
“很好,”陆衍轻轻微笑,慢慢吐出三个字,“段、同、风。”
和煦阳光之下,贺长越感到一阵凉风直冲后脑勺,直觉陆师弟刚刚说出的五个字中蕴含他不想知道的特殊含义,贺长越管不住自己,好奇道:“陆师弟,这里是剑宗,你是符修阵修,可别跟段同风硬碰硬,你会吃亏的。”
陆衍说道:“我何时吃过亏。”
阿凉深有同感,不破哥哥独自一人在魔界都能把四魔将拿捏得死死的,更何况区区一个宗门弟子。
尽管这个宗门弟子地位不凡,他家陆先生更是矜贵!
贺长越:“……也是。”
他忘了,旁边这位小师弟,刚刚从魔界安安稳稳回归。
“说起来,”陆衍淡淡问道,“一年之约还剩多长时间?”
贺长越掐指算了算:“还剩不到三个月,师弟想做什么?”
“三个月,足够了,”陆衍轻笑一声,悠悠然说道,“知道一个修士最坚固也最脆弱的东西是什么吗?”
贺长越不解:“什么?”
陆衍轻飘飘的话语消散在风中:“道心。”
掌门金殿。
剑宗诸位长老好奇陆衍已经很久了,知道陆衍今日拜访,难得齐聚一堂。
掌门疗伤,排行第二的守门长老镇守剑宗天堑,只剩下四位,轮流在掌门金殿值班,在交班时才互道几句。
三长老蹙眉,他眉心中有一道深深的沟壑,瞧上去极为严肃,面相显凶,连一丝笑模样都没有:“前两日拂衣与同风比试,今日陆不破来剑宗,他们神造化宗安的什么心?”
五长老抬抬眼皮,皮笑肉不笑:“三师兄慎言,我等只是代掌门师兄暂管宗门事务,无权揣测神造化宗。”
神造化宗地位特殊,是一个纯粹的炼器宗门,修真界大部分法器出于他宗之手,陆不破扬名之后,奇思妙想不断,就算是散修,也有一两件神造化宗出来的小法器。
更何况他们剑宗,谁没有在一岳大师那里回锻过本命灵剑,与神造化宗为敌,等于自废剑宗半边身体。
四长老老神在在,什么话也不说。
六长老跟弥勒佛似的,红光满面,把从徒弟那里拿到的魔藤果实干分给几位师兄:“师兄们莫急,小辈来拜访,我们何必上升到宗门层面呢?”
三长老冷哼一声,嫌弃地看看魔藤果实干:“我辟谷数百年,不吃凡物。”
三长老反对的,五长老必然同意,他拿起一颗果实干,说道:“多谢六师弟。”
无他,三长老是纯粹的太子党,铁血支持段同风继任剑宗,甚至为掌门定下一年之约感到荒谬,在他眼里,无论是天赋、境界
、剑意,宋扶摇通通没有跟段同风一比的能力,所谓一年之约,无非是成全不甘心的宋扶摇,浪费时间精力,还让其他宗门看剑宗笑话。
而五长老是宋扶摇师尊,他原本觉得段同风跟宋扶摇修为相当,也算是一桩佳事,但他徒弟不认可多年前的口头牵线,那他也不认可,他徒弟要跟段同风比试一番争夺掌门之位,那便争。
他教出来的徒弟,缺什么都不可以缺锐性!
六长老摸了一颗果干塞嘴里。
争什么争,还是自家小长越孝顺。
像这瓶果干,真甜。
陆衍到达时,面对的就是这种不可名状的气氛。
贺长越不复刚刚的活泼,像只鹌鹑似的,不让任何长老看见他。
除了他师父六长老。
陆衍眼尖,看见贺长越进门跟六长老对了下眼神。
路上,贺长越将剑宗几位长老的关系和面貌简单说了一下,陆衍一对,便将几位长老的排行和面貌对上,他不卑不亢,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行礼道:“神造化宗陆不破见过诸位长老,多有打扰,请几位师伯见谅。”
从长老到师伯,陆衍在一句话中完成转变,他从储物袋中拿出四个礼盒,不多不少,每人一个,盒子不算华丽精美,雕刻的线条却很是利索,正好符合剑宗的定位。陆衍早早打听过剑宗几位长老的爱好,送礼只会投其所好,万万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陆衍还要在剑宗多待三个月,多些礼数总挑不出错处。
这不,三长老看到礼物后也露出赞赏的神色——尽管那张脸上并看不太出来——他将礼盒收进储物袋,自以为苦心说道:“我听同风说过你,渡三九元婴劫时取巧颇多,还不听同风劝导,一意孤行。修行之路艰难,如若世人都如你一般,那修真界岂不是乱套?”
陆衍心下有数,面色不显:“多谢三长老教诲,不破定当谨记,不过剑宗行事做人光明正大,段师兄倒与剑宗不同。”
啧,段同风那厮该不会跟三爱上书屋的说话吧,语气一模一样的讨厌。
五长老听后顿时掩住嘴角的微笑。
剑宗行事光明正大,段同风背后说人小话,还算得上剑宗的人吗?
五长老完全不看三长老那张破脸,和颜悦色对陆衍说道:“师侄元婴境界很稳,不破师侄以身镇魔,师侄大义,我等自愧不如,本应我等前去神造化宗拜访,劳烦师侄跑这一趟,待我嘱托扶摇,定要带你好好逛一逛剑宗。”
陆衍闻弦歌而知雅意,五长老寥寥几句话,像几个巴掌,啪啪啪甩在三长老脸上。
先肯定陆衍的境界稳固,并不存在取巧;再言陆衍两年前以身镇魔之事,高高捧起;最后表明自己是宋扶摇的师尊,跟三长老竞争关系。
被小辈和师弟连甩几个无声巴掌的三长老脸色涨红,没等发怒,六长老,也就是贺长越的师父接过话头:“师侄身旁的孩子玉雪可爱,可是新收的弟子?”
六长老最喜欢可爱的小孩子,当年在人间游历时,看贺长越粉雕玉琢,恨不得抱回宗门养,也不管根骨如何,七扯八扯一通“缘法”,成功忽悠住贺家爹娘和剑宗掌门,让贺长越做了亲传弟子。
“是我的学生,”陆衍引导阿凉见礼,“来,阿凉,见过几位师叔祖。”
阿凉只是长得小,他在后土城见了一圈师叔祖,如今更是轻车熟路,摆出一个最可爱的表情软乎乎行礼,任是谁也说不出什么旁的话。
六长老已经在盘算如何把小孩从师侄手下抢过来了。
几经打断,三长老心里有火气也发不出来,只能闭上嘴,等掌门师兄出关,好好告上一状。
如果陆衍知道三长老的想法,不仅丝毫不惧,还会嗤笑出声,剑宗宗主执掌宗门数百年,怎么可能因几句话跟神造化宗生出嫌隙,万一出了问题,偌大剑宗所有弟子在一岳道人那里铸剑的优惠会全部取消,以剑宗现有的财力和狭窄的经营面,不出几年,入门弟子的数量会直线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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