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拐八拐饶了半天,几人终于到了渡缘殿。
戚雪舟给他们安排的地方还不错,单独的院子,甚至物品无一不是精致,除了人没来以外倒像是真的把他们当成了尊贵的客人。
容池索性也不客气,真把自己当成了客人,每天悠闲地在院子里逛着,时不时指使花娘买这买那,吃得香睡得香,比起原本奔波的模样,看着更加容光焕发。
花娘咬牙切齿,晚上对着自己憔悴的面容恨不得把容池骨头给卸了让他安安静静不要再作妖。渡缘殿主殿每天都是她飞过去的消息,却不见那边回应。她只能依靠幻想容池看到某人以后的震惊模样来安慰自己。
昨夜下了雨,容池在充足的碳火里却睡得安慰,一夜无梦,他起身伸了伸拦腰,打开了窗户。
洁白的覆盖了地面,打在树枝上,露出枝头上绽放的红梅。
他目光下移,落到树下的人身上时,笑容彻底消失。
云圣尧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积雪落了满发,将黑发染白,远远看着,容池便能看见他被打湿的衣服。
彻底没了逗乐的心思,容池套上外衣撑起伞走到树下,让伞挡住垂落的积雪,脸色难看问道:“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见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这种略带点质问的语气倒是少见,是已经确定他不会动手所以才这么不怕死的吗?
云圣尧一夜无眠,脑袋其实还算清醒。
他昨晚想了许多,连带得还有一千不敢再回忆起来的少年时光。为了避免心魔干扰,他便只能靠着这雪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他不说话,容池神色更不好看,拽过他的手将伞柄塞到他手心,指挥道:“撑着!”
云圣尧不解,却还是照做。
容池这才神色好了一些,解开身上的披风踮起脚挂到他的身上,不等云圣尧反应过来,他伸手穿过披风,搂住云圣尧的腰。
云圣尧身体僵硬,向下看去,却只能看到容池的发顶,乌黑的发丝柔顺不已。
从青年身上传来一阵热意,逐渐蒸发了身上的潮气。
容池用灵力帮他祛除了身上的冰冷,这才松开云圣尧,牵着他走进了屋子。掸掉油纸伞上的落雪,容池望着坐在椅子上的黑衣男人,质问道:“现在可以说了,是什么让你大半夜不好好在屋子里休息,去外面挨冻吗?”
他这完全失去了平时悠闲姿态的模样倒是新奇,云圣尧不合时宜有了些报复回来的感觉。
他昨晚想了很多,再一次想起了父母在他面前自戕的模样。比起君溪渡他们有迹可循的复仇,云圣尧家里的意外可以说是非常可笑,原因同样。
当年云家是修真界有名的世家,帮助过,救治过的人数不胜数,以至于他们给了修真界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们无所不能。
有个小门派的掌道侣走火入魔,但是却被那个掌隐瞒了下去。他不希望在祛除心魔的过程中让自己妻子受到了伤害。然而这样的结果便是最后那个门派满门差点被屠杀殆尽。等到云家发现赶到的时候,便只剩下已经无可救药的掌道侣。
这种情况下,云家只能与当时的各门派商量,最后将其斩杀。
然而这却让这掌怀恨在心,认为云家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拯救他的道侣,却用了如此极端的方法。
心魔是可以被引导出来的。
这种药物最初已经被各大门派掌控销毁,也不知道这人从哪里的黑市得来的药,最后全都用到了云家身上。
按照正常的道理,这个掌连混进云家的机会都没有。然而问题就在于,容池那本书到了最后已经毫无逻辑可言,早就已经崩坏的规则并没有常理可言,就是这种连环反应下的阴差阳错,那种能够引导心魔的药物在可以百分之两百扩散其能力的法器下,被用在了云家身上。唯有当时闭关的云圣尧逃过一劫。
然而等到他出关的时候,面临的就是已经全部入魔的家人。
那个掌早已疯癫,大声诅咒云家人,说要看看他们面对心魔是否能比他做得更好,要揭露他们道貌岸然面容下的真实嘴脸。
入魔之势无法阻拦,云家面临抉择之时,选择的却是自戕。
第50章
云圣尧的母亲是最后一个自杀的, 平日优雅的妇人此时发丝凌乱,只能勉强维持清醒,握着云圣尧的手一字一句说出他们宁愿自杀也不愿就此放任自己的原因:“阿尧, 你要记住,唯有修真界无恙, 我等才有一线生机。”
直到死的那一刻,云家也是没有对不起修真界的。
然而云圣尧却做不到像父母家人那样, 那么无私。
这百年来他自我放逐, 魔域越滚越大,修真界眼看着已经没有了解救的可能。直到容池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修真界的希望。
昨晚母亲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云圣尧枯站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修改一下原本的态度。
“等到北州的问题结束, 你和我去一个地方。”云圣尧垂眸说道。
容池动作一愣:“为什么忽然说这个?”而且语气特别像在立flag, 总有种他们之后的北州之行不会太过顺利的感觉。
云圣尧却不回答, 只是盯着他。
“好吧。”容池轻笑,“不过北州的时候你要跟我去, 也要听我的乖乖用药保证自己的心魔稳定,不然我害怕咱们这个决定半路夭折。”
云圣尧沉吟半晌点头。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白衣少年手里握剑, 活像是来捉奸,剑尖直对着容池,“要不要退出去让你们好好聊聊,等到聊完了我们再说说瑶天仙境的事情?”
这少年赫然便是换了男装的璇霄,或者说现在应该叫他白流轻才是。
当初骗了的人齐聚一堂,容池挠挠下巴,寻找措辞半晌, 挥手尴尬地打招呼:“你果然在这里啊。”
当初他离开后不久就发现璇霄的坟被挖了,还吐槽了一句谁这么不讲究。现在想来,也只有渡缘殿才会干这种事情了。
“不在这里,难道等你挖我出来。”白流轻冷笑,“骗我很好玩,装作无辜的模样,在我那里骗吃骗喝。”
“我这不是无奈之举。”容池站起来,耷拉着眉毛说道,“再说了,我之后不是帮你找到了还是白染希的凶手吗?就还算将功补过?”
提到这件事情,白流轻神色一变,原本的怒意都逐渐消失,像是个霜打了的茄子。白家主做得事情早就已经飞遍了整个修真界,人们因为他们兄妹的遭遇再加上魔域消失已经没有了危机,对白流轻也没有了最开始的恐惧愤怒,而是大骂那对夫妻的丧心病狂,然而这些消息传到白流轻的耳朵里,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其实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吧?”容池思索了那天魔域的细节,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魔域里白染希的遇害一定程度上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其实是熟人作案。那时候白流轻明显还不清楚白家主做得事情。
白流轻收剑回鞘,沉默走到他们面前坐了下来:“在这点上,我确实要感谢你。”
容池本来还想问问他白家的事情有什么看法,但是又不想戳他伤疤,却不想白流轻自己开口了:“我对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大的感情。”
很多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表面上看白家夫妇对白流轻很是愧疚,表现得也多是在补偿他。若是没有白染希的对比,可能白流轻自己也就信了。但是一旦有了白染希全心全意的付出,那么白家主他们的愧疚就好像是蒙了一层面具。
“而且最开始是我发现妹妹不见而不是他们,就让我对他们很不信任。”白流轻垂眸,“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不愿意将小染制作的药交出去,而是在他还没有成为成品的时候就吃掉的原因。”
“既然怀疑他们,为什么不和谢前辈说呢?”
“我当时的情况就算说了也只会被认为是对父母当初的抛弃怀恨在心吧?”除了妹妹,白流轻不信任任何人,“而且我怀疑白家对小染研究出来的药物可能也有觊觎之心,所以我更不能交出去。”
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层意思。白流轻当时将半成品的药物吞下看起来不仅是因为报仇心切,也与不想白染希的成果被拿走有关系。
“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解决魔域,容池看出来白流轻比起以前的偏执好了很多,现在问题就是他是否有自毁倾向。
容池当然是不希望他有的,不然之后要再救回来就会很麻烦。
“最起码要等到白家幕后真正的凶手被解决掉才行。”白流轻冷笑,“我知道你也要找到幕后的人,最起码在这之前我们的利益是相通的。”
他暂时不会找麻烦那正好,容池心里松了口气,这才说道:“那么合作愉快。”
话音刚落,三人坐在一起相对无言。过了半晌,有人走进来打破了他们的沉默。
“看起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同样熟悉的话语说出来,从这人口中就偏偏有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容池看去,只见一个男人合起手中的伞交给花娘,这才走了进来。
他神色带着不健康的苍白,嘴唇上也没有多少血色,若说是个大病初愈的人也是有人相信的。修士有内里不怕冷,男人却依旧披着毛领披风,只有走路的姿态看起来还算稳健。
见到这人,白流轻臭着脸冷哼了一声,转开了脸颊。
光看这装扮,容池就认出他了。
戚雪舟。
别看男人一副病秧子的模样,这人却十足是个神经病。就单君溪渡说他能自主控制心魔骚扰北州想要逼出当初害死他的人就知道他行事毫无章法,全凭自己喜乐。
戚雪舟找了白流轻旁边的位置坐下,冷嘲热讽:“怎么,你脸色看起来比前两天更差了一些,是终于决定放弃报仇不再苟活了吗?”
白流轻针锋相对:“我身体情况就不劳戚殿主费心了,最起码看着比您能多活几年。”
容池内心吸气。
戚雪舟特意把人从土里挖出来他还期待过两人的相处模式呢,没想到火.药味这么足吗?
还挺刺激的。
容池乐呵呵看好戏。
眼见着他们就要吵起来了,戚雪舟旁边的中年男子忽然说道:“可是那药不是殿主您一大早就特意吩咐我们去熬的吗?”
男人还有些委屈呢,他渡缘殿堂堂使者,居然要干这种亲自煎药的活。
戚雪舟话语一下子全噎到了喉咙里。
容池一看拆台人,可不就是当初瑶天仙境那个管事。
他当初还觉得这男人行事冷酷镇定呢,现在一看,怎么有些二傻子。
不过拖他的福,最起码止住了接下来的争吵,也让容池他们能够谈论正事。
“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了。”容池开门见山,“你对于那背后之人有没有一点猜测?”
戚雪舟冷笑:“本来没有,可惜你那次东州之行他们露出了马脚。”
第51章
“哦?说来听听。”容池提起了兴趣。
“我的人之前一直在盯着东州, 同样也告诉了我白夫人是被带进了城主府关了起来的,然而之后她却没有了踪迹,城主府那边的说法是她逃走了。”
“你是说城主府有问题?”容池沉吟, 宁辞越关于城主府的调查在脑海中不断循环。
城主这人实力一般,比不上大能, 但是能够在榕城夺得一席位置,而且非常牢靠, 全都是因为他背后站着的人北州的散修盟。
“北州散修盟?”容池反问,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其实他们也参与其中。”
这猜测一出,其他两人目光也侧了过来。
散修盟,之前谁也没有想到的地方。尤其是白流轻,整个人都不太好。
要知道早年一直帮他治病的就是散修盟的药王,难道这也在散修盟的算计之中。
“药王是谢前辈联系的。”云圣尧提醒。
“这世界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人。”戚雪舟嘲讽道, “也许那位璇玑尊者就是道貌岸然之徒呢?”
“不可能。”容池和云圣尧同时否定。
戚雪舟笑道:“在这点上你们倒是挺有默契的, 不过你们怎么就能够确定谢梦桥不会做那种事呢, 毕竟作为正道魁首,众人都尊敬的人, 若是想要害人不是更为简单吗?”
“我害死了他仰慕之人,他却一直在暗中帮我。”容池微微透露出一些谢梦桥的消息, 尽量谨慎用词, “全都是因为他要保住修真界,并且将这个希望寄托于我的身上。”
而谢梦桥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完成仰慕之人的愿望。
要是他真的扭曲,按照当时的情况,容池也该是被他第一个杀死的人。
他这个最大炮火集中点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一时间居然也不能反驳。
“不过要真的是北州的散修盟出问题的话,我们确实也该去看看。”
容池和戚雪舟同时看向云圣尧。
云圣尧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接下来就要靠你了。”容池双手合十, 右眨眨右眼,“据说散修盟极为崇拜你,所以接下来你肯定会带着我混进去的吧?”
云圣尧头疼:“我不欲与他们相交。”
“有没有真的让你跟他们相交。”容池耐心开导他,“你想想散修盟这么多年借着说拥护你的名声搞到了多少崇拜你的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揭露他们的阴谋,让这些人不要再受到蒙骗,正好他们平时不是说很尊敬你吗,那么你提一点点小小的要求,比如说去他们那里看一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容池食指和拇指合在一起,夸张得表示那小小一点要求究竟有多么小。
戚雪舟抱臂看起了好戏。
容池和云圣尧,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两人有一天会有这样的相处画面。
不过这样更有意思了。
沉吟片刻,云圣尧点头:“好。”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容池弯弯眼睛。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给你们安排行程。”戚雪舟起身,经过白流轻身边时冷笑着提醒,“记得喝药,我可不想你死在渡缘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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