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她是怕要取的这东西落进旁人手中，才不告诉你这东西到底在哪里。”曲微吟若有所思地说。
“难不成，是门主不信任我。”洛今宵托着自己下巴，神情无奈。
曲微吟责怪地看她一眼，摇头道：“门主既然肯叫你取，就不会不信你。或许是这东西太过重要，想要它的人太多，她才这般讳莫如深。”
洛今宵哦了一声，紧紧盯着那巾帕，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将巾帕收起，突然压低声音，凑到曲微吟面前：“小师叔，这些日子，你身上那魔气，可还有扩散之势。”
曲微吟被她猛然凑近，心神震颤，当即便后仰躲开，没有回答。
洛今宵察觉她神色慌乱，怔怔看了她一会儿，不再追问，立刻岔开话题，聊起了夺宝大会，过一会儿，突然借口有事，暂时离开。
她身影不见后，曲微吟这才释放了眼底哀伤，白皙的手紧紧捏着茶杯，生生将瓷器捏出了裂纹。
方才她只是不想开口，不想让洛今宵担心。
这些日子，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体内魔气愈发难以控制，就如同宿命一般，步步紧追，如何都不愿放手。
五年前她杀了曲乘州，体内蛊毒爆发，魔气刹那入体，很快侵占了四肢百骸，只是她恰好内伤严重而死，故而没有被侵蚀。
可是这些年，她似乎再也控制不住体内魔气的蔓延。
若是再等不到洛今宵，她恐怕……
曲微吟紧紧咬着唇，将红润的唇咬出丝丝血迹，与此同时，她目光看向窗外，寻找着洛今宵的背影。
眼底还有些恐慌，像是生怕她不回来。
门外逐渐恢复嘈杂，夺宝大会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人流再次涌上琉光街，将宽阔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茶楼里很快恢复人声鼎沸，无悔门的弟子们都回了茶楼，小心翼翼坐在曲微吟一旁的桌子，偷偷瞥向曲微吟。
“方才那个人到底是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让曲小师叔哭成那般？”一个少女问。
“我听我哥哥讲过，似乎是几年前失踪了的师姐，叫洛今宵。”百里霄小声回答。
常斯羽从门外走进，他骨节分明的手攥着，关节更为青白，看见曲微吟身旁空无一人，一颗心这才落了地，大步来到曲微吟身旁，头一次壮胆坐在她对面。
曲微吟抬眼看他，随后移开目光，眼中掠过一丝烦躁。
“曲小师叔，她走了？”常斯羽谨慎地问。
曲微吟没有回答。
“呃，我是来同你商量，何时动身回无悔门。”常斯羽见曲微吟脸色不好，故而不敢造次，只得同她商量门派之事。
“随时。”曲微吟说。
常斯羽正欲接着开口，一把周身寒气的剑便摔在他面前，一声巨响，将他惊得话都噎在了嗓子眼。
只见一黑衣女子站在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凛厉得令人背后发凉。
她黛眉挑起，看看常斯羽，又看看曲微吟，突然笑了，伸手拉开曲微吟身旁的檀木椅，潇洒落座。
“斯羽师兄，好久不见。”洛今宵弯着杏眼，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冷得能结冰的剑上。
常斯羽脸上的笑立刻垮下，他嘴边肌肉抖动了一会儿，这才道：“好久不见。”
“曲小师叔，那我们明日便动身如何？”常斯羽转向曲微吟。
曲微吟见洛今宵回来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和缓了些，正欲回答，突然被洛今宵挡住了视线。
洛今宵早就瞧常斯羽十分不顺眼，如今更不怕他，手肘撑在桌上，扶着额头，回身看着曲微吟的同时，将常斯羽的目光隔绝得干干净净。
曲微吟同洛今宵对上视线，唇边微微上扬，忍着笑意正色道：“你干什么。”
“洛今宵！”常斯羽怒气上涌，伸手想将洛今宵推开，却冷不丁觉得手臂一僵，抬眼，曲微吟没给他一个目光。
他不信邪，再用力，手还是碰不到洛今宵一分。
他这才意识到，是曲微吟挡住了他。
“小师叔，我慌里慌张来见你，你就不能陪我多待几日。”洛今宵深谙撒娇之道，她软了语气，粉唇咬着，看样子十分委屈。
“洛今宵，我们回门还有要事，你莫要添乱！”常斯羽怒而呵叱。
他这边动静太大，惹得旁人频频回首，无悔门的几个弟子看着有人敢在曲微吟头上动土，吓得一时不敢议论。
“斯羽师兄。”洛今宵这次也冷了语气，她手掌微动，桌上的无绝便开始嗡鸣，刀鞘弹出，似乎下一秒，剑尖便会抵达常斯羽的喉咙。
“我找小师叔，同样也有要事。”洛今宵收起笑容，一字一句慢悠悠说，眸中全是威胁。
常斯羽这次是真的暴跳如雷，他跳将起来，周身威压瞬间迸发，朝向洛今宵，曲微吟眼神骤变，刚要动手，却被洛今宵暗中握住手臂，安抚地捏了捏。
下一瞬，更为强大的威压出现，全然没用一点灵力，便将常斯羽束缚在一处，令他动弹不得。
常斯羽嗔目看向洛今宵，不过短短的五年时间，她竟已经完全能够将他压制。
这是何等的……
他没能再想更多，因为洛今宵几乎没有给他任何时间喘息，常斯羽突然呻/吟一声，险些顺着茶桌跌倒。
众目睽睽之下，他脸都红成了猪肝色，他心中羞耻，却挣脱不得。
无悔门的几个弟子纷纷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上前劝说。
“洛今宵。”曲微吟看不下去了，张口阻止。
见洛今宵没什么反应，曲微吟反手去拉她衣袖，轻轻扯了扯，又唤她名字：“洛今宵，别闹了。”
曲微吟并没有生气，还带了些嗔怒和无奈，同往日的她截然不同。
“今宵！”曲微吟见洛今宵还没反应，这才皱起眉头，语气强硬。
洛今宵一怔，这才停手，而常斯羽已然翻起了白眼，咣当一声栽到了桌下，不省人事了。
“你怎么回事，下手没个轻重。”曲微吟站起身，眉头紧锁，责备道。
洛今宵挠挠头，她就是看不惯常斯羽围着曲微吟转的样子，一时竟没能控制住自己，她看了看跌倒在地的常斯羽，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小师叔，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说。
“你怎么不是故意的。”曲微吟凤目横她。
“好吧，我是有意为之，你看不出他对你不怀好意吗？”洛今宵耷拉着眼睛，闷闷不乐。
“那你也犯不着……”
曲微吟话没说一半，便被洛今宵打断了，洛今宵伸手将她拉过，一路扯到无悔门弟子的桌前，将她按坐在空着的椅子上。
身边多了个曲微吟，众弟子顿时坐直了，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乱看。
“凡是对小师叔不怀好意的，我统统不能容忍。”洛今宵低声说，她弯腰看着曲微吟，眼眸宛如深海，深切温和。
“我去打扫。”没等曲微吟作出反应，她便转身离开，拖着常斯羽往门外走，没人敢拦。
曲微吟依旧愣在原地，她忽然长呼一口气，贝齿紧紧咬着红唇，眼中情绪纷乱繁杂。
一旁几个弟子一动不动待了会儿，柯涛终于张口：“曲小师叔，您，脸好红啊。”
曲微吟抬眼，狠狠瞪着他，咬牙道：“住口。”
几人吓了一跳，顿时低下头，谁也不敢再说一句话。
曲微吟这才伸出纤白的五指，轻轻碰自己滚烫的脸，凤眸微阖。
第68章 羞怯
没有常斯羽阻拦,剩下的弟子自然也不敢说什么，洛今宵便堂而皇之地将曲微吟带离了茶馆，临走时，还友好地冲那些个弟子微笑。
待她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诸弟子这才敢长吁一口气。
柯涛拍着自己胸脯,一面摇头一面道：“洛师姐原来如此厉害,竟能打得过斯羽师兄。你们说,她同曲小师叔是什么关系,为何曲小师叔唯独对她网开一面？”
“不知道,只听说五年前，曲小师叔便对洛师姐照顾有加,而且那时曲小师叔远没有如今脾气古怪，据说她之所以性情大变，就是因为洛师姐失踪了的缘故。”百里霄小声讲。
“你们说，曲小师叔该不会是,喜欢洛师姐吧……”一少女捂着嘴惊讶道。
弟子间的八卦,洛今宵自然是听不到,她正同曲微吟在街边走着，她二人衣袂翩然步步生风,惹来路上众人的注视。
不过这些目光在看见是曲微吟后,都自觉移开了。
“你不如将穷奇召唤至此。”曲微吟无奈,“这么找要何时才能找到。”
洛今宵嘿嘿一笑,她方才太激动，早已将穷奇忘在了脑后,方才想起。可若是当街召唤，那出现的将会是凶兽本身，非得将这满街的人吓丢了魂。
她正想说什么,曲微吟突然伸手将她拦下，随后冲着路边一散发着牛肉味的铺子抬了抬下颚。
“在那里。”曲微吟说道。
洛今宵往店里一瞅，险些被口水呛到，只见背对她的正是一穿着淡橙色罗裙的少女，梳着两个圆鼓鼓的发髻，正在埋头大快朵颐。
而在她身边，坐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唐岚儿，手里捧了一大块用油纸包好的牛肉，一旁的桌上还堆了好些油纸。
洛今宵心虚地看了曲微吟一眼。
曲微吟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目光在唐岚儿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然后带头走进店里。”洛今宵！你终于来了，这家伙简直是头牛，慢着，牛不会吃牛肉，那她便是个无底洞，就这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她吃了整整一头牛！“唐岚儿看见洛今宵仿佛看见了救命恩人，扑将上来。
只是她刚走到洛今宵身边，就觉得后脑勺冷嗖嗖的，于是堪堪停住脚步，一头雾水地瞥向曲微吟。
“你方才去哪了，怎么说我也给了你名帖，你怎么连声谢谢都不讲，扭头就走，还给我丢下这么个……”唐岚儿指着穷奇，一时未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抱歉，我忘记了。”洛今宵带着歉意道，她走到穷奇身边，拍了拍她的头，“还吃！”
穷奇抓紧吞下最后一口肉，随后扑进洛今宵怀中，小声嘟囔：“饿。”
曲微吟眉头微皱，她移开目光，从腰间接下一袋银子，递给唐岚儿。
唐岚儿一愣，看了看她手中的银子，又看看她，反手推回去，含笑道：“不必，我同洛今宵也算是朋友，不过是些吃食，要不了多少。”
曲微吟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手垂下。
“喂，你何时离开这里，不如我们一同走？”唐岚儿对着洛今宵，高声道。
“不了，我们还要在这里多留两日。”洛今宵婉拒，她拉着穷奇走到唐岚儿面前，“此次确实多亏你，多谢。”
唐岚儿闻言，低头笑了，神情张扬中还带了些扭捏：“都是小事，五年前你救我的恩情我还没还呢。那，我们来日再会。”
“来日再会。”洛今宵笑道。
她同唐岚儿告了别，抬头一看，曲微吟早就顾自走出了半条街，她忙扯过穷奇，一路小跑着赶上。
“小师叔，你怎么不等我。”洛今宵蹦着跳到她身边，侧眸嗔怪。
“都过了五年，你怎的还是这般轻浮不定。”曲微吟冷声道，“走路也没有个样子。”
洛今宵低头看了看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唯有袖口露出的青色布料，已经摩擦出了细小的碎毛。
曲微吟见她抬手，目光紧随，白嫩的指尖捏住她的衣袖，她凤眸低垂着看了会儿，然后同洛今宵对视：“这是怎么回事？”
洛今宵马上将袖口盖住，摇头粲然笑着：“没事，不过是衣衫旧了，等我再换新的。”
曲微吟懒得听她狡辩，伸手拉过她手臂，将覆盖在外面的黑色外衣拨开，露出裹挟着的青色深衣。
“你这五年，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曲微吟愣了半晌，这才问，声音低哑魅惑，听着直挠人心肝。
洛今宵心里痒痒的，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突然道：“小师叔，这大庭广众之下，你这般对我上下其手，恐怕……”
曲微吟闻言，抬眸往四周看去，果不其然，经过他们身边的人无一不回头张望的，而她此时正扯着洛今宵的衣服，咄咄逼人，一副土匪之相。
她睫毛上下扑闪了一番，一把推开洛今宵，扭头就走。
洛今宵看她背影，唇角松动，连忙整理好衣服，大步追上去。
“小师叔难不成忘了，这衣裳是你给的，我一直穿着。”
曲微吟的记忆突然被唤起，她确实给过洛今宵一件衣裳，不过这么多年来，早就忘在了脑后。
“我原本以为我真的一辈子都不得下山，所以这件衣服还有荷包，就算是能够代表小师叔的，唯一的东西了。”洛今宵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曲微吟脚步慢下来，凤眸似有水雾，因为唐岚儿而萦绕的愤怒之意也慢慢消散。
“当心。”她忽然厉声道，洛今宵也同时察觉了动静，二人齐齐后退，躲开横冲直撞的一架马车。
这马车非同一般的马车，拉车的马毛皮油亮，四蹄粗壮，看着不似凡马，而马身后拉着的则是个足有两匹马大的牢笼，笼中关着几个男男女女，皆眼神呆滞，头发散乱，如同街角的乞丐，看着十分可怜。
而周围的人看了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像是习惯了一般。
“这是什么？”洛今宵惊讶地问。
曲微吟一看那马车，脸色就已变了，狭长的凤眸似乎涌动着无数种情绪，最后归于平静。
“妖。”她说。
“妖？”洛今宵还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不解，“那拉着这些妖，要往何处去？”
“卖。”曲微吟淡淡地说，随后不再多看，“走吧。”
洛今宵哦了一声，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牢笼中，总觉得那瘫在角落的，绑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子，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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