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组二十名语文老师,十名改前头的一卷,十名改后面的作文。
改作文的老师又俩俩分成五组,一千多篇文章分成五份,每组老师改一份。
学生的作文成绩就由两个老师的给分取平均。要是给分差异过大,老师们就要调出试卷,重新讨论一下。
七班的语文老师这次运气不好,抽到了跟语文组组长一块儿改作文的任务。
同一间办公室的老师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谁都不想跟组长分到同一组批改作文,要是一不小心改出的跟组长出入过大的分数,是会被严格的组长一个电话叫出去,严谨地探讨一下午的。
不能过于爽快地承认自己给的分数不对,这会让组长觉得你批卷时不认真。
也不能一直跟组长辩驳,组长是个顽固的老头子,要是辩驳到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是会把年级里几个批作文的老师一块儿拉过来开小会讨论的。
到时候耽搁了组里的批卷进度,就会成为让组里同事放学后还要加班加点的罪人。
七班的语文老师自己还想早点改完卷子,晚上回去看最近新出的韩剧,改起卷子来,也就提起了一万个精神,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改出一篇跟组长分差过大的作文。
好在他虽然抽到跟组长一组,但也被分到了最后的两百份试卷。
那两百份作文,基本各个都拿不到及格分。
要么是随便在哪儿找了篇不对题的文章,照搬了上去;要么就是胡乱地写,语句不通,全篇把开头那句话翻来复去换了不同的说法,重复了几十遍。
要么就还像小学生写日记般地写了篇流水账,要么就是根本没写到八百字,只写了寥寥几行,直接给个十八分基础分就能了事。
一直改到最后一个考场。
七班老师想了下,直接调了下排序,准备从最后一篇开始改。
这个考场后排的几个学生都是不写作文的主,一篇一个零分,改起来不要太爽。
然后他看到一份被填得满满当当的二卷。
机子没有标红,说明没有照搬网上的文章,或者前面的现代文阅读。而且一眼望去能看到好几个“共享单车”,说明也没有写偏题。
这是全年级倒数第一的语文二卷?
七班老师:……
七班老师不信邪地跳过了这份,调出了年级倒二的二卷。
也是写得满满的一份。
第70章
七班的老师李海琼也是参加过高考阅卷的人。
知道高考改卷一篇作文普遍看个三十秒,最多看个一分钟。知道要是批改的时间长,耽搁了组里的进度,就会被高考组的人委婉地请回去。
没有哪个老师愿意冒着丢脸被点名请走的风险,认认真真把考生们的每行每字给一一看过去。
没办法在开头结尾让批卷老师看到值得继续看的地方,那就拿不到一个漂亮的分数。
开头结尾偏了题的,给个低分;开头点题后越写越偏,又在结尾拉回来的,给个及格;开头结尾中规中矩,不出彩却也不偏题,那就给个中庸的均分。
高考就是这么一件残酷的事情。
为了让一中的学生适应高考的改分、让一中的老师适应高考阅卷的速度,一中语文组的作文,也是按照高考阅卷的要求批改的。
李海琼瞥了眼桌面上的时间,犹豫了两秒,还是跳过了倒数第二份试卷,继续往前赶。
好在接下来的二十几份作文都写出了这个考场的考生应有的水准。
写满了的给个“32”;没写满的给个“28”。一个字都没写的,爽快给个零分;只写了几行的,“10分”以下。
李海琼数字键按得噼里啪啦响,一会儿工夫就改完了。
只剩下最后两篇。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端着茶杯,小口地呷,一边重新点开那两份考卷。
写“共享单车”的那篇,中规中矩挑不出错。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也没选新颖的话题。但胜在逻辑还算清醒,能够自圆其说。
李海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给了个“53”。
***
作文满分70分,48-53算是中间段。
一个年级里,打底有三分之二的人,作文分数在这个区间段。
李海琼自认为自己这个分数没给错。他刷新了下页面,看着变成“53.5”的红色数字,心里松了一口气。
组长比他多给了一分。
分差在六分以内,不用被拉去讨论。
李海琼抿了口茶,鼠标一点,向前翻了一页。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眉间的惬意又凝住了。
这次考试的题目围绕着“车”。
有将近四分之三的学生选择了记叙文,有写修车匠的故事的,讴歌诚信善良赞美大国工匠;也有写身边的“车”的,写亲情写友情写师生情。
剩下的四分之一写了议论文。有像刚刚那个考生一样,写共享单车共享汽车给人启迪的;也有写车的演变,从车的历史进程里感悟到哲理的。
但像这篇,以车为例,分析全球价值链下中国企业应有的取舍和转变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这篇作文文笔稚嫩点,能引经据典,从私家车的制造链里体悟到一些简单道理,那就简单了:50分基本分,字写得挺好看的,大气,卷面整洁,没多少涂改,给个“52”。
可这篇作文偏偏写得工气十足。一点人文气息都没有,“中等收入陷阱”这种词都冒出来了,一点不像篇高考作文,反倒像是篇从哪本财经杂志里抄来的专栏文。
这种作文,给个高分吧,说实话,不可能。
这次考题出得是宽泛。但这也是为了跟进潮流。
这几年来,J省的高考作文题也是越给越宽泛,为了防止考生套作,一份素材对付百道题,J省每年的作文题也开始锁定热点,力求让考生写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展现出人文情怀。
这篇作文过于严谨,屁点的人文情怀都没有,但要给个低分吧,他又于心不忍。
当今的热点扣了,全文的逻辑没乱,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也能从行文中看出考生平时的积累。而且字也好看,真要给“28”“32”的分数,他也觉得不妥。
这篇文不像高中生写的议论文,像是论文。
但论文本身又是说明和议论的结合,说这篇作文不是议论文,体裁弄错了吧,又的的确确有中心论点,并通过了各种论证,有力地证明了自己论点。
李海琼觉得自己头快秃了。
他看着所剩不多的时间,犹豫着给了这作文一个“38”的安全分。
不高不低,下和“32”的分差刚好6分,上和“42”的分差只有4分。
李海琼点了下刷新。
看着蓦然变灰的分数,眼前一黑。
他跟组长给的分间差了至少六分。
……完球。
***
李海琼编辑了一段话,大意是“抱歉了各位同僚们,今天李哥失误了,得拖着大家一块儿加班加点开会讨论了”云云,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收到了组长发来的短信。
——来扫描室一趟。
一般遇到这种需要讨论的卷子,都是先去扫描室里找答题卡,把答题卡直接复印出全语文组的份,发放到每个老师手中,先由他们各自打分,再一块儿讨论。
李海琼叹了口气,把刚编辑好的话,发到了语文组的小群里。
随后便捧着保温杯去了扫描室。
推门进去,就看到了组长和齐主任。组长举着一份答题卡,齐主任端着手机,对着答题卡拍。
“齐主任,潘老师。”
齐治国教的是政治,李海琼去年和他搭过班。
“李老师。”年级主任对他招了招手,“李老师,你看看这篇作文,你刚刚给了‘38’分?”
李海琼看了眼答题卡。是刚刚他改的那篇。
“对。”李海琼道,“给分的时候,我也考虑了一会儿。高分是给不到的,但给低分吧,又觉得可以放一马,就给了‘38’。”
齐治国问:“那单看这篇文章呢?”他也不是语文老师,他也不知道作文该怎么评分。
李海琼谨慎道:“单看文章还可以,但作为作文,不太规范。”
“你看吧。”潘组长是语文组资历最老的老师了,过两年就能退休,跟齐主任共事的时间长,关系也好,“我就说这种作文给不了高分的。李老师到底还年轻,容易心软。像我们这个年纪的,要看到的是人文情怀,是诗意是书卷气。看到这种东西,给‘28’都嫌多。”
“但遇到心软的老师,分数就会好看一点。但等到高考,不管是年轻老师,还是我们这种能去当组长的,都不会高分。高考阅卷时间多紧张啊,还犹豫,看着觉得体裁不对,直接‘2’开头地打,谁会细看他写了什么……”
齐治国打断了他:“那还有救吗?”
齐治国顿了一下:“他是我认识的一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跟变了个人似的,考试都来参加了。我能看出来,这个孩子想要学好。”
“有救的。有逻辑、有思想,就是格式不太规范,素材积累得少。多做点专项积累,多看点冯友兰、李泽厚的书,不说拿‘58’‘60’,像刚刚那个‘共享单车’拿个53分,还是没问题的。”
“是吗!”齐治国有些开心,“‘共享单车’是这学期刚转来一中的。我那边没有他在过去学校成绩,也不知道他平时成绩怎么样。”
物理、化学和英语的试卷也都送来扫描了。
齐治国索性把每门科目的最后两张答题卡给抽了出来,拿着一沓卡往外走,边走边招呼,“走走,潘老师,李老师,我们一块儿去看看他俩其他科目考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阅读与评论!感谢一个大楠瓜大宝贝儿的灌溉!挨个儿抱住啾啾啾!!!
第71章
张亚芳刚进办公室,就有老师喊住了她。
“张老师。”同组的戴老师笑吟吟的,“齐主任叫你去一趟。”
“齐主任?”张老太教龄跟潘组长一样大,也是五十多岁的老教师了。
她平时跟齐治国没什么打交道的地方,顶多是搭班的时候跟他换过几节课。
听到齐治国叫她去办公室,皱了下眉,“戴老师,齐主任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说。但应该是关于你班上两个学生的。”戴明红正好要去教室,跟张亚芳顺路,也就站办公桌边等她。
一边等,一边把自己见到的事情跟张亚芳说:“我看周老师和潘老师都在那儿。万老师也在那儿,他教10班物理吧?化学组的石老师也在。好像除了你,教10班的几个老师都已经到了。”
张亚芳任教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种老师齐聚政教处的事。
她把杯子放下,就跟戴明红一块儿出了办公室。又听见戴明红道:“齐主任应该是叫你去批卷子。我看桌上散了几张答题卡,好像就是那两个学生的。”
至于为什么要把任课老师喊去当面批卷子,就不好说了。
戴明红没说出来,张老太心里有了数。
她问戴明红:“戴老师知道是哪两个学生吗?”
“好像是陆眠之和一个叫曲什么的。”戴红明也就是匆匆瞥了眼,没能记得住名字。
但陆眠之她还是记得的,听同办公室的这位张老师抱怨了好几次了。姓曲的那个,好像也听张老师抱怨过,但她当时在批作业,张老师的抱怨,她也没怎么听。
听过也就忘了。
张亚芳皱眉:“曲一岘?”
“诶,对,曲一岘。”听过也就忘了,但人家提一嘴,就又能想起来。
10班姓曲的学生就他一个。
戴老师也想起张老师跟她抱怨的事。
她小声问张亚芳:“就是那个刚转来的?刚开学作业就原封不动抄答案的那个?”
“对。”张老太拉长了一张脸。
看着挺乖的一学生,也不知道从哪个学校染上的坏习惯。
作业一看就是对着答案的抄的。
题题答案都跟参考答案一字不差,把老师当傻子,以为老师看不出来。
***
张亚芳刚开学就发现了这一点,但一直忍着没找曲一岘谈话。
平时作业抄的,月考肯定考不好。
她就等着这次月考成绩出来,让曲一岘带着试卷来找她,跟她谈谈怎么平时作业全对,月考就只能考个零鸭蛋。
最近一阵子看他作业开始出错,看着像是自己独立做的,张亚芳还以为他是被其他任课老师逮到,知道错了,开始自己写了。
现在看看,坏习惯压根儿就没改。
平时作业抄答案,考试的时候,十有八.九,也抄了答案。
张亚芳心里猜,估计是这两个考试作弊被抓到了。
考场的监控没开,要几个任课老师一块儿去对比着试卷改。
其实真要是作弊,哪还有必要把任课老师叫过去。
可张老师这个人又犟又固执。心里才有了几分不靠谱的猜测,就认定了陆眠之和曲一岘是作弊被逮到了,
她在楼梯口跟戴老师分开,没去政教处,而是先去了10班。
刚考完试,教室里乱糟糟的。
放松的放松、吃东西的吃东西、对答案的对答案……周老师早早被齐治国叫去了,没来班上坐班。一群学生没人管,也就没安静地自习。
整个高二教学楼,都在自习,就10班这么闹腾。
张亚芳脸都黑了,重重拍了记前门,看着骤然鸦雀无声的教室,冷声道:“别的班都在自习,你们在干什么?”
“都以为自己考得好了是不是?”
“没事儿做是不是?月考完了,老师还没布置作业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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