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回去么?”
“一个囚笼,她们不会喜欢的。”卫南风回,她看到管彤一瞬间变得哀伤和带着点怜惜的表情,又温和的揩了下管彤的脸颊,“那个地方,对她们而言,大概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对我来说,那是我与姐姐的家。”
真因为那里有你,所以囚笼也变得温暖,让人牵挂怀念起来。
管彤抬眼,看向卫南风,露出了一点浅笑,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也一样,我也与阿时,是同样的心情。”
“圣人去了吗?”林蕴扭头,她看着陆琼。陆琼躺在床上,双眼微阖。
逍遥王达成了自己的承诺,也为陆琼请来了极好的医生,她们在一个房间中,这里是一个小院落,一应俱全。只是院门口立有数个彪形大汉,不可轻易出门。这是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知道的事情,她们两被软禁了。
“你说呢?”陆琼受的都是皮外伤,看着可怕,但其实并未伤及根本。只是受了一夜的寒风,再加上平日里也十分虚弱,这才勉强糊弄过去。
此前林蕴看着都担心受怕,反倒是林蕴一片冷静,还有空给她一个眼神安抚住她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林蕴一想到这里就有些不舒服。
她惯来是斗不过陆琼的,从幼年时候起就是如此。只是见着一个精于骑射的女郎,如今病歪歪的躺在床上,林蕴又觉得心中十分复杂。在这样的时候,林蕴还是忍不住问这个目前她唯一的队友。
“好好的歇着,如有什么意外,我们也可以拼一下命。”陆琼说道,她看着头顶,神情很淡。
“圣人不会抛下我们的。”
林蕴低声道,她不喜欢什么拼命这样的话,就好像一切都已经走投无路了那样,充满了绝望。
陆琼轻笑了一声,她扭头去看林蕴。林蕴没有看她,她只是低着头,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充满了不快乐。陆琼的眼神和缓下来,温柔在她眼底沉淀,她闭上眼睛,轻声道:“这种时候,我总是分外羡慕你。”
林蕴便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她还记得陆琼曾经神采飞扬路过她的时候,在她受到其他人嘲笑时,她递送过来的眼神,轻飘飘的,都是怜悯的意思,就像那些随口说出的,阻止玩伴们的话语,都是毫无重量,随手为之的善意。
但对于林蕴而言,那份善意的重量足够重。
那时候的她,羡慕的对象是陆琼,是这个一直都被很多人包围着,热爱着的女人。
林蕴回过神来,抛去过往回忆,她低声道:“我觉得逍遥王有些不对劲……总是有奇怪的地方。”
陆琼仰头看着天空,轻笑了一声:“他说过自己喜欢情比金坚的爱情故事。这大概就是他为何对我们还不错的缘由,否则的话,他本该抓住我,来要挟你的。”
林蕴陡然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院子外虽然有人等着,但是里面却半点监视也不见,这可不像是一个要夺权的王爷的座位。只是为什么呢?林蕴有些愁,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瓜:“不会是因为他真的喜欢绝美爱情故事吧?”
因为爱情故事太感人,所以就抛弃了王位??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林蕴都忍不住要发起笑来,怎么可能?
“不用想太多。”陆琼说道,她侧头过去,抓住了林蕴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会让你平平安安的出去的。谁要伤害你,除非我死。”
林蕴定定的回望她,陡然之间,她抽回了手,别开脸去:“我们现在都被软禁了,也不要惺惺作态,做出这样的姿态来。”
陆琼不答,她看着林蕴为难的咬住下唇,那双唇的唇色向来很浅,就好像林蕴的眼瞳一样。可是陆琼知道,这唇色染红是怎样一种艳色,她的眸光暗沉下来,很快的,这点颜色又被她隐藏得更深。她轻声说:“你相信我。”
“我才不会相信你!”林蕴陡然回头,她恶狠狠的瞪了陆琼一眼。
像个张牙舞爪的小奶狼崽子。
陆琼有些想笑,她勾了勾唇,又忍不住捂住嘴,低低的咳嗽着。她的肺还是受了伤,咳嗽的时候会有血腥气漫溢上来。她尽力的捂住嘴,也尽力的去掩饰自己的不适。她微微抬眼,去看林蕴。林蕴站在那处,带着点担忧和犹豫的看着自己。
她的眼神中带着怀疑,可是却没有此前灼烧人心的疼惜。
陆琼曾经是憎恨这种感情的,但当她意识到自己失去这种情感的时候,她又感觉到焦躁不安。
她抵住了额头,沉默着。
而林蕴也似乎受不了这样的氛围走到了窗边。
陆琼微微抬眼,她看到林蕴的背影,过了许久,她才伸出手去,林蕴的背影显得有些小,她一伸手过去,就好像一把手就能把林蕴抓住一样。她虚虚的握了握手,勾起唇:“很快……”
一切的等待都有结果。一切的苦难都有结束。
而结束过后才是开始。
第129章 可歌可泣
小雪掉落无声, 官道上有一队轻骑行军匆匆。
司徒兰登就在前方,她时不时的会回望一眼,在他们的队伍中间,一身大周装束的军士里, 混着一个男人。男人有一脸杂乱的络腮胡, 已经被腰刀细细的刮过, 再不似一开始看见时的那么粗犷,活似一个土生土长的蛮族。而在她的怀中,亦是有一封书信,仅仅是想到,司徒兰登都能感觉到上面灼烧的温度。
“大人,清晨我们应该就可以到神都了。”护卫顶着风雪说道。
司徒兰登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们每个人都是两匹骏马轮换骑乘,日夜不休。
这样高强度下,饶是这些身经百战的军士们, 也都带上了疲惫的神情。
“来者何人!!”
前方斥候陡然发出了声音,其余军士立刻警觉起来,刷刷刷几声, 人人皆是拔刀在手警惕的看着前方。
“来者可是司徒兰登将军!!”属于宦官尖细的声音响起来, “我等奉圣人旨意前来迎接。”
司徒兰登一顿, 于是给了一旁人一个眼色。
而不久之后, 司徒兰登就看到卫南风, 以及被卫南风抱在怀里不撒手的女人。
真是没眼看了……
司徒兰登面上毫无异色,她大方上前, 对卫南风行了一礼。卫南风笑笑:“爱卿免礼。”
他们此时在一个帐篷之中。
广芝仙素来准备周到, 眼见圣人没有立刻回宫的意思,便让人手就地驻扎,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顶帐篷, 里面铺着来自西域的厚实地毯,炭火堆满火盆,再一点燃,暖意就立刻包围住了所有人。管彤还朝一边看了看,果不其然,香料燃烧时的青烟缭绕,那是一个吞金兽首的青铜香炉。
管彤忍不住扫了眼一旁不言不语的广芝仙。
真可怕啊……男妈妈什么的……
有种莫名其妙输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卫南风一直都抱着管彤,她怕放管彤下来会伤到脚,宁可自己一直抱着。管彤虽然有些害羞,但经历了社死场景,自己脸皮也厚实许多,一时之间倒也十分淡定。一直到司徒兰登进来时也是如此。
一时社死一时羞,一直社死脸皮厚。
大概就是如此。
司徒兰登尽显世家大族的涵养,全当眼前所有为无物,表情严肃的道:“陛下,你为何在此。”
“自然是有些缘由的。”卫南风道,她又问,“你带了多少人。”
“不足三百众。”司徒兰登皱起了眉头,“这是要打谁?我们兵疲马累,恐怕有些为难。”
“起个威慑的作用便好。”卫南风点头道,她看着司徒兰登,沉默一瞬,又道,“他带来了么?”
“是。”司徒兰登点头,又将怀中的信呈上来,恭敬的问道,“陛下可要见见他?”
卫南风想了想,垂眸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不见了,为他易容吧。如今要朕命的,是朕的亲人。世家这边,不易多生事。”
司徒兰登也点头应是。她停顿片刻,这才道:“那我们是……”
“天亮入城,先歇息吧。”卫南风说道。
司徒兰登领命退下,她告知下属旨意。渐渐的周围的声息渐止,只有守夜人巡回时的火把在微微晃动。卫南风用下巴轻轻的摩擦了一下管彤的头顶,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又是分外柔和:“睡吧。”
管彤睁着眼睛,她的身体经历过接连的变动,其实已经劳累到了极点,只是眼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抬起头,看到卫南风眼底的青黑色。心疼从心脏涌上来,密密麻麻的,就好像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啃咬她的心灵。她拉了拉卫南风的袖子,又张开手来,去拥抱卫南风:“阿时,我们一起睡。”
卫南风扬了扬眉,笑容就一下子变得不正经起来:“姐姐是在邀请我吗?”
管彤:“……”
色心这么重,真的是白心疼了啊!
管彤拍了拍卫南风的脸颊,毫不留情的样子,卫南风被拍得有点懵,愣愣的看着管彤。管彤没好气:“我抱着你睡,你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卫南风刚想拒绝,就见管彤挣扎着起来,屁股一歪就坐到一旁。管彤张开手:“过来,我抱着你。”
就好像小的时候那样。
卫南风的幼年有一段时间很是容易受委屈。她虽然不得父亲的宠爱,但母亲对她是温柔又溺爱的。因此母亲也去了以后,稍微受一点委屈,卫南风的眼眶都是红红的,俨然一个小哭包。旁人看了,都说卫南风此人柔软可欺,未来恐怕不会太好。她小小的,偷听到了旁人说话,虽然不大懂,却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那段时间里,她就躲在梦境里哭。
当时的管彤也不大,才十五六岁。看到小哭包哭得跟个灌汤包似的,一戳就眼泪哇哇的往外淌。她不耐烦,可是又只能压抑着少女不耐烦的表情去哄小孩。
好话说尽了,哭包还是哇哇的哭。最后青春期的少女生气得跺脚:“不许哭了!!你到底想要哪样啊!”
小哭包就打着哭嗝儿抬头:“我母妃都会抱抱我的。”
少女于是无奈又好笑,一把把小孩抱了个满怀,不耐烦的拍打着孩子的后背,口气十分不满,语气却很温柔:“好了好了,姐姐也会抱抱你……以后我就抱着你睡吧。”
或许是梦境里有了依托,卫南风便渐渐的能收敛起心里的委屈。一切的委屈、难过、不安、迷茫,都有姐姐为她承担。
而现在,长大成人的卫南风仿佛是被蛊惑那般,偎依进管彤的怀中。她感受着管彤怀抱的温暖,闭上眼睛,双手笼住管彤的细腰,小声道:“姐姐,这就好像是梦一样。”
“说什么傻话啊……”管彤笑,她低头去,轻轻的抚过卫南风落下的黑发,“我就在这里,以后,也会一直陪着你。”
原身消失了,而她,也全部都属于卫南风了。
卫南风笑了一声,痴痴的,她闭上眼睛,就好像两个人记忆中那样,沉入了梦乡。
只有在姐姐的怀中,才好似一切都不必担忧。
天亮的时候,广芝仙就在帐篷外低声呼唤了一声。管彤睁开眼,她睡得并不怎么好,卫南风抱着她,抱得很紧,她稍稍一动,就会惊醒。管彤因此不敢动,只是似睡非睡的。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又小心的推醒了卫南风。卫南风睁开眼,看到管彤的那一刻,下意识的凑过来,要了一个亲密缠绵的早安吻,这才回过神,又检查了下管彤的伤腿。
待到她们出来时,外面的将士们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卫南风扫了这些人一眼,她勾出一抹浅笑来,说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我们这便出发吧。”
随着城门的开启声起,整个神都也迎来了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清晨。
逍遥王今日穿的是朝服,他扣响小院的门扉,见到来应门的林蕴,逍遥王笑了笑,声音柔和:“国师,陆大娘还算好么?”
“她很好。”林蕴并没有给逍遥王好脸色。她如今被软禁在这里,也着实没有必要再给什么好脸色了。
逍遥王却是笑了笑,说道:“国师看来对小王颇有意见,不如这样好了。今日宗族大会,有些事情也要交代一二。国师不如随小王一起。”
林蕴顿时拧眉:“你们打算瞒着圣人……”
“当然不是。”逍遥王笑得淡然,“不过是族中要交代某些事务。”
说话间,他微微侧身,摊开手,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林蕴随同。林蕴沉默许久,突然抬首看着逍遥王:“我真是有些看不明白你……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逍遥王则笑了笑:“本王说过,本王向来只好情深义重,情比金坚的戏码。我们也可打一个赌,看看是小王说的对,还是国师压的准。”
林蕴摇摇头:“圣人必然是赢家。”
“若圣人赢了,岂非皆大欢喜?小王看了一出好戏,江山依然稳固。”逍遥王则笑了一声。
林蕴抿着唇:“儿戏!”
逍遥王摇头,他转身往前,林蕴见状,也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而逍遥王一边走,一边道:“本王花了十数年的时间,让宗室信任我,将私兵交给我。若是圣人输了,那我手中的兵力也足以在短时间内控制神都。更何况还有世家在侧虎视眈眈。两虎内斗,他们是不会管的。”
林蕴低着头不言不语。
“而圣人若是赢了……”逍遥王抬头看着天空,“那我也便算对得起阿姐了。”
林蕴陡然抬头。
而逍遥王却是笑了一声,侧目回头看着林蕴笑:“这些人,原本是我为阿姐养的。阿姐她想要夺权,将先帝赶下去。只可惜,这世上很多人,无论是放在心上的,日日夜夜说着爱语的,最终都只会为了自己着想。”
“国师啊……”逍遥王的声音传来,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那般,“你说这深情似海,是真是假呢?小王一生,四十余年,所见也不过两次。委实好奇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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