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太忙,他和曲郁山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大大减少,这是他唯一难过的地方。
吃完早餐,崔柠开车带曲郁山去别墅附近的大型超市,路上曲郁山跟崔柠说:“你现在那么忙,坐车肯定不方便,我车库里有好几辆车,你今天挑一辆吧,或者如果你都不喜欢,那就买辆新的。”
崔柠没有拒绝曲郁山的提议,不过他选择买辆新的,因为曲郁山的车都太贵,不适合他平时开车去工作室、学校。
去的超市是会员制,凭会员卡才可以进入,本来别墅里的年货买得差不多了,但曲爸前两天跟人去了福利院看小孩,就立刻让司机把家里买好的年货全部送过来。
年货全部送出去,阿姨和司机要回家过年,曲爸就让曲郁山和崔柠去超市重新买,想着这小两口反正以后要单独过日子,正好以此看看他们两个会不会过日子。
曲郁山很少逛超市,虽然他有这里的会员卡,事实上他连很多菜都不认识,进入超市后,完全是崔柠的主场。
崔柠推着小推车走在前面,曲郁山走在后面,他看到什么眼熟的,就往推车里放。
在经过一个柜台时,曲郁山对货架上的东西伸出手,旁边也伸过来一只手。
曲郁山停下手,想让对方先拿,就听到对方一句。
“小郁?”
是周望卓的声音。
曲郁山吃惊地抬头,发现站在他旁边的人真是周望卓。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周父葬礼那段时间,那时候的周望卓形销骨立,双眼疲色且空洞。
现在的周望卓好了许多,只是白皙如玉的脸上还是没有以前的温和笑容,他近乎淡漠地看着曲郁山,说出的话也是平静的,“你拿吧。”
曲郁山不敢跟周望卓在一起待太久,没拿东西就去找崔柠。刚刚他打发崔柠去拿雪糕,他突然想吃雪糕了。
找到崔柠的时候,崔柠还在选雪糕,见到他过来,问:“你还想吃什么口味?”
曲郁山随意拿了两盒,“够了,东西买够了吗?”
崔柠听出曲郁山想离开,看了下已经堆满的推车,心想三天肯定够了,过两天他再来买,“够了,我们回去。”
一直到别墅,曲郁山都没有跟崔柠讲起自己碰到周望卓的事情,因为他觉得崔柠肯定又要吃醋,再者,崔柠和周望卓的关系尴尬,他不提这件事对崔柠也好。
但没想到的是,下午的时候,周望卓家里的阿姨提着一大包曲郁山在超市想拿但最终没拿的零食,说是周望卓送给曲郁山的。
曲爸有些愣,过年送一大袋零食,若是送小孩,是没问题,但他家曲郁山都二十好几岁了,怎么还被周望卓当小孩似的送零食。
见到周望卓送零食,崔柠眼神迅速放在曲郁山身上,曲郁山心虚地从周家阿姨的手里接过零食,随口转移话题:“阿姨你过年没放假吗?”
“走不开啊,太太现在身体不舒服,离不开人照顾。”周家阿姨苦笑一声。
听及周母身体不舒服,曲郁山想去看对方的想法又强烈了些。
崔柠看出曲郁山的心思,在傍晚的时候主动提起,“如果你想去隔壁看看,就去吧。”
曲郁山愣了下,“我……”
崔柠是个极聪慧的人,虽然曲郁山没说为什么周望卓会送零食过来,但看到装零食袋子上的超市logo,跟他们早上去的那家超市一模一样,再结合曲郁山突然想走,便猜到曲郁山肯定是在超市碰到周望卓了。
那家大型超市离别墅区这么近,周望卓去那里买东西很正常。
下午周家的阿姨说周母身体不好,崔柠也看出了曲郁山眼里的难过。于情于理,他不该拦着曲郁山,不让人去。
“郁郁,你去隔壁看看吧,我真的没关系……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姨妈,我不能去看,你可以去。”
曲郁山听到崔柠这么大度的话,忍不住抱了抱崔柠,“我吃晚饭前回来,我就去看看。”
可曲郁山这一去,晚饭前没回。
年夜饭变成曲爸和崔柠两个人吃,曲郁山给曲爸发了消息,说周母留他下来吃饭,自己不好推托。
的确不好推托,曲郁山没想到周母已经需要靠轮椅来生活。明明才几个月的时间,周母的精气神都仿佛没了,秀美优雅的皮囊变成空壳,即使面对自己儿子,也没有反应。
相反,周母看到曲郁山的时候,反应还大些,她会笑,会喊小郁的名字。
“小郁,你放学了?”周母的一句话把曲郁山镇在原地。
周母记忆混乱,已经记不起今年是哪年,她对周望卓没反应的原因是她认不出那是她儿子。
周望卓带周母去看了很多医生,医生说周母可能是遭受了重大打击,所以不愿意面对现实,强行让自己活在过去。
在过去,她儿子周望卓在法国读书,老公在全球开画展,她在家里种种花养养鱼。
邻居里的儿子经常会来看她。
“小郁你来得正好,阿姨去做曲奇饼干给你吃,可惜你望卓哥哥不在,要不然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吃。小郁,今晚留在阿姨家吃饭好不好?阿姨家里空荡荡,都没人陪阿姨吃饭。”
周母说这话的时候,周望卓正弯腰给周母擦手,可周母根本就没注意到周望卓。
面对这样的周母,曲郁山很难说出拒绝的话,只能留下来陪周母吃饭。
另一边,曲家。
曲爸看一眼心情不好,还要强行对他笑的崔柠,无情道:“不想笑就别笑了,你的心情我懂。”
两个情场失意的男人啊。
曲爸打开特意从酒窖拿来的好酒,“过了这个年,虽然没过生日,但也算二十岁的人,可以喝酒了,今天陪我好好喝,我们喝得不醉不上楼。”
曲爸让崔柠开酒,自己去挑歌。
没两分钟,只听“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歌词响起。
崔柠:“……”
*
周家。
有曲郁山在,周母明显高兴许多,饭桌上,她笑了好多次,问曲郁山最近在学校怎么样,还提及曲郁山和周望卓小时候的样子。
她记不得现在是什么时候,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但对过去的事情记得越发清楚。
“阿姨还记得小郁你第一次到阿姨家的时候,那时候你穿了件背带裤,白衬衣,头发卷卷的,像个从童话里走出的小王子。当时望卓在阿姨旁边,阿姨还问他,你说隔壁的小弟弟像不像小王子,他居然说不像……”
周母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到后面,话开始颠三倒四,神情也明显变得疲惫。周望卓轻轻摁住周母的手臂,“妈妈,时间不早了,我扶你上去休息吧。”
周母秀美的眉头轻轻一拧,“可是我还没有跟小郁说完话。”
“明天再说也一样,小郁要回家写作业了。”
“啊,是啊,现在应该有七点了吧,小郁要回家吃饭写作业了。”她刚刚才留曲郁山吃饭,现在就忘了。
周望卓见状带周母上楼休息,曲郁山站起来,“那我先……”
话没说完,周望卓回过头看他,眼神如晦,“等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第99章
曲郁山评估了下自己被再绑架的可能性, 好像很低,于是他在米色沙发上坐下,等周望卓上楼再下来。
周母和周望卓是前几天才回到别墅这边, 没了主人长期的居住, 这套在曲郁山看来比他家雅致许多的房子,好像也失了生气。如宝珠蒙上灰, 如满池荷花顶着的阴天。
曲郁山对周家别墅是很熟悉的,他常来这里玩, 他还记得他坐在地毯上, 曲奇饼干的香味从木质茶几上流出。
脚步声打断曲郁山的回忆,他转头发现周望卓下楼了。周望卓走到曲郁山跟前, 却没有直接说要给曲郁山什么东西, 而是道:“去外面花园说吧。”
今年的春节异常温暖,曲郁山今日只穿了件毛衣,坐在花园的长椅并不觉得冷。周望卓坐在曲郁山旁边,两人年少相识,这样相安无事坐在一起的时光在记忆里少得可怜。
小时候,曲郁山像个不听话的漂亮猴子, 很少有停歇休息的时候,长大后,即使周望卓不想承认,但他每次在曲郁山眼里看到的大部分情绪是陌生、防备, 甚至是后面的害怕、恐惧。
花园的灯火如清辉洒下,静悄悄的春夜里,周望卓把手里的盒子递给曲郁山, “年前我带我妈妈去寺庙祈福, 给你也求了一张平安符。”
曲郁山看着递过来的檀木盒子, 过了一会,他伸手接过。今晚是个适合和解的日子,曲郁山在心里想,如果他能跟周望卓说开,也许他不会破产,谢紫安也不会。
他和崔柠能好好在一起。
“谢谢。”曲郁山把盒子放在自己腿上,手指不自觉在檀木盒子上蹭过,片刻后,他开口,“望卓哥,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四年。”周望卓没有思考,就给出答案。
曲郁山把“十四年”在舌尖重复一遍,“真的好久了,我其实一直有话想对你说。”
“如果我不想听呢?”深夜里,周望卓的声音听上去与白日有些不同。不对,与其说是跟白日不同,更准确的说法,是跟以往都不一样。
原来的周望卓跟曲郁山说话,无论什么情况下,总是会带着温和的口吻,不疾不徐的。现在声音里有的是冷,如一把能撕裂黑夜与白昼的刀。
曲郁山顿了下,“你不想听,我也要说,要不然我走了。”
周望卓沉默一会,他没有开口,便是默许曲郁山继续说下去。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实际上相处的时间并不是那么多,你在我初三的时候就出国了,我原来是把仰慕当成了喜欢,其实我是觉得你特别优秀,想像你一样,所以才认为自己喜欢你。
“我很抱歉这些年给你造成了困恼,但望卓哥,我们现在都长大了,我已经弄懂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你对我也未必是喜欢。”
曲郁山的话骤然被打断。
“你为什么认为我对你不是爱?”
周望卓把“喜欢”换成了“爱”。
“因为我们没有相处多久,你见到的我只是小时候的我,和你去年回国见到的我,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曲郁山说。
周望卓听着曲郁山的话,没有向对方说明他有多了解对方,他知道曲郁山喜欢吃什么,幸运数字是什么,最喜欢的老师,最讨厌的老师。
他有曲郁山任何时期的照片,他聘请的**侦探本事还不错。
他像个变态,在大洋彼岸的那端,一边克制自己不主动联系曲郁山,一边病态地收集跟曲郁山相关的所有东西。
曲郁山说了一大堆来证明他们只能是朋友,却突然发现旁边的周望卓一直没有再开口,不由侧眸去看。旁边的男人神色如水,静静地看着他。
曲郁山静了十几秒后,道:“抱歉,我可能说了一些你不舒服的话,望卓哥,我真的希望我们可以当朋友,如果不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这个世上没有人值得你去伤害你自己,而这个世上也还有人让你能感到高兴。”
周望卓没有接话,曲郁山看看周望卓,拿起檀木盒子,准备走,“我走了,晚安。”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小郁,我的礼物呢?”
曲郁山脚步顿住,看了眼手里的檀木盒子,“我明天给你送来。”
收了周望卓东西,的确该给对方回礼。
可他不知道的是,周望卓问的是他的生日礼物。
他的小郁已经彻底忘了他的生日。
周望卓在心里想。
*
从周家回来,曲郁山发现自家别墅都已经熄灯了,他有些尴尬地回房,开灯,发现自己屋里坐着一个醉鬼。
崔柠和曲爸两个人喝了很多酒,曲爸已经回房睡觉,崔柠凭借着心里的那股子气,洗了个澡后,坐在曲郁山床上,看曲郁山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此时见人回来,他步履踉跄地站起来。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曲郁山忙把檀木盒子放下,扶住崔柠。崔柠顺势抱住曲郁山,鼻尖在对方脖颈间嗅来嗅去,光嗅还不够,他还咬。
咬住曲郁山的皮肉,让对方不听话。
明明答应他回来吃年夜饭,却放他鸽子。
只是咬住仿佛还不够。
周围的一切变得虚幻、看不真切,光怪陆离中,曲郁山是他唯一能看清楚的人。糖果的奶香从糖纸里散出来,崔柠如饿了许久的行人,一口衔住奶糖。
骨头疼,具体说不清是为什么疼,崔柠只知道他想吞下糖,可糖不同意。他停下动作,抬起头,凑近曲郁山的脸,不知何时,曲郁山的脸变得很红。
定定地看,静静地瞧,疼痛的原因他终于明白,他少个根骨头,把曲郁山和他融在一起,他就找到了自己的骨头。
“郁郁。”温热的气息落在曲郁山唇上,崔柠伸手抚过曲郁山修长的脖颈,如卑微的信徒,又跪下去。
他甘之如饴。
即使到了今时今日,崔柠依旧害怕曲郁山抛下他,转而跟周望卓在一起。
此时的周家。
周望卓坐在电脑屏幕前,他无声地看着屏幕里的一幕,先前和他坐在一起的青年此时已然换了个样子。
那是他的洋娃娃。
周望卓伸出手将监控镜头放大,定格在洋娃娃的脸上。高清镜头下,他的洋娃娃双眼紧闭,长睫乱颤。
卑劣的行为引起原始的冲动,这该是恶心的、令人作呕的,如那个暴雨的午后。
雨水打湿泥土的气息味道蔓延鼻间,不知何时,这种味道被洗涤掉。香味仿佛透过屏幕穿来,周望卓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洋娃娃的脸。
此刻,门口传来敲门声。
门没关紧,来者敲了两声门,轻轻将门推开。
来者是周望卓新聘请的年轻护工,二十岁出头,因为家境贫寒干起了护工。男生端着粥站在门口,有些拘谨地对周望卓说:“先生,我刚刚看你晚餐都没吃什么,所以煮了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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