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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恋人[未来]——里德先生

时间:2021-03-14 10:16:47  作者:里德先生
  迪特里希的心脏被劈成了两半。
  他将怀中的人缓缓地抱了起来。不甘到了极点,他想将这个人就此摔碎在地上,却也想将这个人罩在最柔软的毯子底下,慢慢地捂暖了。
  “……放我下来,迪德。”
  怀中的尸体终于开了口,说出的句子沙哑,干涩,远非他想听到的。迪特里希发出了一声嘲讽的笑:“不然呢,你会怎么对我?”
  尸体没有说话,没有动作。迪特里希吸着鼻子摇了摇头,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你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比起看着你杀了自己,我宁肯将你一辈子关着。”
  他将抱着人的姿势小幅地调整了,一手托着尤金的颈椎,向门口的方向走了出去。然而怪异的锐物感从心口传来,迪特里希低下头,发现尤金攥着一块碎掉的玻璃碎片,正将锐利的边角抵向了他的胸骨。
  “我哪都不去,迪德。”金色的眼睛里终于映照出了他的身影,却没有聚焦在正确的地方。他的兄长缓慢道:“我不会自/杀。我在这里等着。”
  迪特里希看着他,在数秒后仰头发出了怪异而高声的大笑。他大步走向客厅后方的沙发,近乎凶狠地将尤金扔在了上面。这样的冲击挤出了后者肺叶之内储存的最后一点空气,四肢干瘦的身体被迫舒展开来,暴露出了病态般纤瘦的手腕和脚踝。迪特里希迅速地弯下腰,劈手从尤金松开的手指之间夺过了那枚碎片,扔向了身后。
  他用手指着尤金的脸,双目圆睁着。
  “你说你等着,是他妈的在等什么??死人不会活过来,肖也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你之前不是一次次往白塔跑了吗??他在那里吗??”
  尤金将一只手抬起来,无声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迪特里希重重地跪在沙发上,一手扯下了尤金遮着眼睛的手死死攥着,然后用另一手用力掐住了尤金的脖子。
  泪水从尤金的眼角两边向鬓侧滑落。他将双手放在迪特里希的手上,虚虚地扣着。几乎用不了多少时间,这张憔悴到令人心折的脸孔便涨得通红了。然而他仅仅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尝试推拒。
  在感受到那双无力的手将自己的虎口向下轻轻压着时,迪特里希猛地甩开了手。尤金被这样的力道带得侧过头去,半边脸孔陷在沙发的坐席之中,大声地干咳起来。
  迪特里希粗重地呼吸着,胸膛一起一伏,看着尤金的眼神像是恨极了:“一边说着自己不会死,一边甚至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你想骗谁呢?你连自己都骗不过吧。”
  他的声音有些哑,此时伸出了手,将尤金的头发粗鲁地向上拽拉着,逼迫着对方和他对视。
  “这么想死的话,像上次一样自己动手啊?我不会成全你。你试试看,尤金,在你的亲弟弟面前动手啊?”
  尤金吃力地躲着他的视线,他的手。那双无力的手在试着挥开他,整个人像是想要逃往沙发的深处。这样的动作让迪特里希的动作顿了顿,尤金趁机脱逃了他的掌控,狼狈地带开了仅仅是一小段的距离。
  “……别说了。”
  尤金这么说着,慢慢把自己蜷缩起来,将头颅深深地埋向了自己的胸腹,用两只手臂护着。
  他小声地抽泣着。
  “求求你别说了。”
  他在心底重复着同样的恳求。
  ——不然他该怎么承认呢?
  ——活着太难了。太疼了。太孤独了。比起任何别的选择,他都更想要结束掉这样的痛苦。
  他一次次地去往白塔,一次次被人拦下。是凭借着女将微薄的怜悯,他才能隔着远远的距离,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终于被迫接受了那个他无法接受的现实——他的肖忘记他了。
  可他还什么都记得。
  他毫无选择余地地,深深地将这个人记着。
  他记得肖的眉眼,微笑,发尾,指尖。他记得肖吻他时嘴唇的触感,拥抱时手臂的落点,牵手时的十指相扣的温度。他记得他们无知无觉地相遇,在刻骨的孤独里推拒着靠近,最后孤注一掷,如同赴死一般剖白着选择了彼此。他记得他们交换的誓言。他记得他们对于未来琐碎的,还未构建出全貌的打算。他记得肖进入他。他的爱人在他酸疼的体内反复刻入痕迹,用爱情浇灌他。
  他记得他为肖留下的眼泪。
  最初是因为苦痛,末了却是因为这个人让自己幸福得害怕。
  肖永远看着他。相信他。爱着他。
  ……而这样的肖,已经不见了。
  尤金反复地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在此时此刻,他不是谁的英雄,谁的依托,谁的守卫,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被忘记了的,失去了一切的人。
  对于旁观者来说,他仅仅是回到了最开始的开始,回到了一个人。但事实是,他曾经短暂拥有过的东西——那些对于未来的幻想,那些关于爱与被爱的希望,都被偷走了,掏空了,给他留下了远比从未拥有过还要深刻的伤疤。
  这太不公平了。他想。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糟糕到只值得惩罚的人,但是每一次每一次,付出一切的人是他,被剥夺所有的人也是他。
  这个世界对他太过残酷,以至于他想从中把自己消除了。唯一阻止他这么去做的,是那个漫长的梦境里,肖告诉过他,让他活下去,让他等着他。
  要等多久呢?又为什么要等待呢?他不知道,也不敢思考。微薄的理智告诉他,就算他坚持下去,一切也没有意义了。但是他骨子里如此偏执,决意要将这幻觉般的句子捧在怀里,怎么都不愿放开。
  ……抽噎的声音渐渐地小下去,却并未断绝。在意识到之前,迪特里希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跟着坠往了地面。
  他抬起手,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转身走向了厨房。在橱柜中,他先前买来的速食品放在原处,没有减少,未被动过。他从中拿出一罐速食的汤,沉默地将它温热了。
  卖相不佳的速食品散发出人工的,过于浓郁的香气。迪特里希将它盛进碗里,端进客厅,然后在尤金身边跪下了。
  他的兄长回到了坐姿,微微佝偻着背,表情空白,而眼眶还红着。迪特里希将这些食物在嘴边吹凉了,再一勺勺地送往尤金的嘴边。
  尤金机械地咀嚼着,再机械地吞咽下去。
  这样的动作来回重复,迪特里希终于无法忍耐,问出了那个过期了十数年的问题。
  “如果你为了他们连死都可以,当初你为什么,没有试着回到我身边?”
  尤金的动作停了停。然后微微抬起了下颚。
  “……我试过,迪德。我试过。”
  出口的声音颤抖着,带着迟到了许久许久的歉意。
  “我真的努力过了。我只是……没有办法。”
  彼时十二岁的他做了一切能做的,却最终抵不过一句轻巧的“不要回来”。
  ……从来如此。他用尽全部的努力,依旧没有办法,无能为力。
  眼泪砸在汤碗里,交融得无声无息。迪特里希看着那滴眼泪坠落,最终低下头,将他的双手紧紧握着,抵向了自己的额头。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
  夜晚。
  洗手间的龙头下,尤金反复揉搓着自己的双手,认真而仔细,甚至连指甲间的缝隙都顾及了。或许是因为这样反复的动作,原本应该被焦油熏黄的指尖看起来依旧是干净的麦色,并没有沾染上任何烟渍。
  被清洗干净的双手擦干了,尤金拉开镜子背后的药柜,从一字排开的棕色小瓶中拿出剩下半瓶的那支,和一支一次性注射器一起捏在手里。
  他推开卧室的门。
  和狼藉的客厅相反,这间屋子安静,干净,窗户大开着,将香烟的味道散尽了。白色的床单没有任何褶皱,平整地贴合在双人床上,缺乏有人住过的痕迹。
  籍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清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之上,有一方放着一个毛茸茸的小狗挂件。它有着蓝色的眼睛,浅米色的毛皮,现在被小心地放在了枕头的下缘,胸口以下被薄薄的毯子盖着,两只短短的爪子放在了毯子的上面。
  尤金在床边跪下,伸出手去,用中指的指腹,轻之又轻地触摸着小狗的头顶。他的动作轻柔到了极致,仿佛不愿在其上留下任何最细微的脏污或磨损。
  然后他收回手,静静地看了它半晌,这才收回了视线。
  被他拿来的药物和注射器就在脚边,尤金没有表情地撕开后者的包装,再咬掉针头上的盖帽。镇定剂被吸入针管,他拉起自己过于空荡的袖管,将针头对准了自己已经结满了血痂的肘弯。
  做完这一切,他将空了的瓶子和注射器推远了。如之前的每一夜,他没有上/床的打算,仅仅是扯紧了前襟,在床边的地板上蜷成了一团。夜里比白日还要更冷一些,他将自己的双手交叉着覆盖在上臂上,仿佛一个给自己的拥抱。
  月光落在他光/裸的双脚上,再照亮他一半的侧脸。
  记忆里,在一个同样有着明亮月光的夜晚,有人向他伸出了手,用小指和他的小指相纠缠。
  那个人向他微笑,对他说,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眼泪无声地从左眼流入右眼去,再一直没入到发丝之间,像是一个潮湿的,从未发生过的吻。
  他闭上眼睛,陷入到了不会有梦境的昏睡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316:37:29~2021-01-2418:2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茜8瓶;梨木5瓶;七九六十三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一章 
  剃须泡沫挤在了胡茬渐长的下巴上,被指尖一点点涂抹开。沾了水的刀片划过轮廓分明的下颚,推过的地方露出一片光滑的皮肤。
  约书亚弯下腰去,一手将尤金的额发拢在脑后,一手拿着剃须刀,小心翼翼地为后者刮着胡子。
  “你把头侧过去一点,嘴巴,嘴巴朝向我。”毕竟不是自己的脸,操作起来总是有些怪异,约书亚的手肘抬起放下,仿佛在做什么不拿手的实验。被摆弄的尤金坐在椅子上,眉毛略微蹙了蹙,最终还是照做了。
  数分钟后,温热的毛巾抹去了尤金脸上残留的泡沫。约书亚将这张脸仔细审视一遍,确认不见了任何胡茬和伤痕,这才将刀片冲洗干净。尤金的眼神一直跟着约书亚的手,看着对方将刀片小心地包好了放进口袋,表情仿佛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已经和约书亚强调了很多次,他并没有寻短见的意思。然而他的两个临时监护人——迪特里希和约书亚——却在这件事上忽然统一了战线。改变最先始于他身边的武器被一件件收走,在那之后,他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办法再在网上订购刀片和酒精。两个滥用特权的贵族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选择将这些东西从他的生活中禁绝了。更好笑的是,他们同时会主动将镇定剂和烟草送上门来,似乎过于理解他对后两者可怕的依赖。
  面对这样的安排,他或许应该觉得愤怒,然而他根本没有半点支撑这种情绪的力气。他只觉得滑稽。挂在浴室里的毛巾,可以轻易打碎的窗户,通向阳台的推拉门——如果他真有那样的打算,他的手边充满了便利的,能够让他一了百了的助力。
  迪特里希和约书亚似乎都不了解,他的意愿和他的选择并不需要统一。他想结束这一切,但他答应了肖活下去。后者远比前者重要得多。
  所以他什么都不说,现在放任了约书亚像装扮娃娃一样给他套着衣服。十二月已经到了,他此时的体型过于单薄,原先能轻易撑开的衣服往外一走就疯狂地灌风,只能多叠几层。真说起来他并没有什么出门的意愿,偶尔的放风都是被扯出去的,好比今天。
  约书亚弯下腰,从下到上地给尤金系大衣的扣子,脑子里满是对于这次出门的盘算。尤金的头发长了应该剪了,不合身的衣服也需要换一换。之后该是好好地找个地方吃个饭,能看到风景的地方最好,但绝不能对着某个不能提的方向。他想着想着,手上的扣子系到了头,抬头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尤金消瘦却依然英俊的脸,不由得就是一愣。
  ……他认识尤金超过十年,从来没敢在这个人的面前强硬过,连敢出手的调侃都是事先掂量过的,从骨子里透着小心和卑微。或许是因为当初被尤金救下的雏鸟情节,他对尤金总是抱着些难以言明的崇拜和憧憬。这样的感情日积月累下来,在他和这个人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
  然而自从肖消失以来,他熟悉的那个尤金便仿佛坠下神坛的塑像,碎成了一地失魂落魄的碎片。这样的碎片没有光亮,没有生气,更称不上耀眼。他勤勤恳恳地想要把这个人再次拼凑起来,然而面对着此时的尤金,他忽然想起,这些碎片同时也可以被轻易地围拢在掌心,藏在他口袋的深处。
  这样的想法说不出的怪异,让他的手心都出了汗。他想要挪开眼神,便逃也似地看向了尤金现在目光所对的东西。然而等看清了视线尽头的东西,他顿时仿佛被烫伤一般地低下了头——一本残破的诗集躺在客厅的边桌上,如同他最早先交还给尤金时一样。尤金从未动过它,这个屋子里四处散落的狼藉却绕过了它,仿佛上面凭依着谁不可亵渎的灵魂。
  尤金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他现在对什么都不抱有情绪。金色的眼睛调转了所对的方向,尤金低声地说了一句“走吧”。
  ……
  柔和的爵士乐缓缓奏着,尤金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背后无夜之地令人醉心的夜色仿佛和他无关。他的头发剪短了,椅背上多了新的外套和围巾,若是忽略掉他突出得过分的锁骨肩脊,单从外形上看,他几乎和几个月前不差几分。约书亚不敢看他的脸,只絮絮叨叨地谈着一些工作上的事,也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得到回应。
  “说到大事,”约书亚顿了顿,斟酌之后,还是把接下来的句子出口了:“议会通过了对司松和季耶夫的弹劾。司法部那边据说有了证据,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之后会被革职审查,根据起诉的名目,或许还有可能入狱。”
  尤金的动作顿了顿。这是他少见的,对于外界的反应。约书亚充满希冀地等待着,终于等到了一句“……发动战争没法定罪。”
  “这个大家都知道。不过似乎有人把他们逾权违宪的证据打包送上去了,看上去像是要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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