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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人先诛心，他要让程南枫也尝尝绝望的滋味，就像婉婉曾经经历过的那样，然后，他要让他名正言顺接受法律的制裁，在铁窗中度过悔恨和不甘的一生。
有的时候，死是一种解脱，活着才是地狱。
所以他为程南枫量身定做了一套“复仇计划”。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
既然那些病人家属们都抱着和钟婉婉父母一样的想法，导致这个恶魔至今逍遥法外，那就由他来做这个刽子手，以身做饵，送他下地狱。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剧情按着他写好的剧本向前走。
他敛去自己身上的锋芒，把自己包装成一只脆弱美丽的鸟儿，程南枫果然被他柔软可欺的一面吸引，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炙热。所有骗子都是这样的，他们喜欢找那些看起来更弱小更容易屈服的对象下手。
他们在欲拒还迎、彼此试探中逐渐拉近距离，他能看出来，程南枫对自己有好感。但这还远远不够，一个人付出的感情越多，最后被这段感情反噬的时候受到的伤害就越大。爱之深，恨之切，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他要程南枫彻彻底底地陷进来，而不是像对之前那些病人那样逢场作戏，转身就忘。他要他用大脑记住他，也用身体记住他。有的时候，身体的记忆比大脑的记忆更顽固，更难以抹去。
但是他们的第一次实在是太糟糕了，在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他从“上”的那个变成了“被上”的那个。更糟糕的是，在他被做晕过去之后，程南枫居然跑掉了！他醒过来的时候，一个人趴在黑漆漆的屋里，全身疼得要命，手脚冻得差点都要没知觉了，天知道他是怎么爬到浴室去的。
后来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边打哆嗦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很好，程南枫这波操作很6，得手以后就闪人，相当符合一个骗子的逻辑。这段时间的相处，程南枫表现得太纯良了，以至于很多时候他都会忘记他骗子的身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可是这一夜的遭遇仿佛兜头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骗子就是骗子，他表现得再温柔，再善良，也还是个骗子。钟婉婉就是血的教训。
现在的问题是，程南枫在自己身上花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他很有可能因为害怕继续下去会露馅，而迅速逃离，就像当时对婉婉一样。
他突然有点后悔，之前他从来没有问过程南枫的住址和生活细节，一来是怕自己问得太多引起他的警惕；二来是，就算他问了，从一个骗子的口中，又能听到多少真话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始终不想参与程南枫的生活，他不想知道他的过去和现在，也不想参与他的未来，毕竟，这个人的未来都将断送在他手中。
可是这样一来，就造成他对程南枫的真实生活了解十分有限，一旦程南枫真的再度人间蒸发，他可没有把握能够再次在茫茫人海中把他找出来。更何况，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马上稳住他，表明自己顺从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怀疑他的身份，并且对他死心塌地毫无威胁，使他放松警惕暂缓脚步。只要程南枫还愿意跟他见面，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他掏出手机给程南枫发了一条短信——“程医师，我没事。”
消息发出去后，他又担心这句话不足以打动他，又再加了一句——“别怕。”
别怕，最后的审判还没有到来。
我们还可以再温存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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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他想跟他赌一把。
或许是他的态度起了作用，或许是程南枫事后心有不甘，那件事过去十几天后，他回来了。
骗子都是贪婪的，程南枫没有让他失望，他果然还想在他身上得到更多。
他以为再见面的时候自己内心一定毫无波澜，但是结果——并不是。
不过是一两个礼拜的时间，程南枫瘦了很多，也苍白了很多，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憔悴。他说的那些话，他痛苦的眼神，看上去都很真实。
就好像他在自责，在忏悔，这十几天他过得也并不比他好似的。
而且他感觉出来了，程南枫并不是因为还想要跟他继续才来的，他是来跟他告别的。
这让他有些慌张，他还没有拿到证据，不能让程南枫就这样走了。于是他故意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可是没有用，程南枫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了——他要他换心理医师。
程南枫要逃。在他看来，这是一场博弈，然而他还没有考虑好要怎么说服程南枫的时候，他却说出了一句更让他惊讶的话——他说喜欢他。
这句话没问题，他一早知道程南枫对自己有好感，他惊讶的是程南枫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慌乱迷茫，胆怯不安，像极了当年对阮嘉韫说喜欢时的他自己。可是这不该是出现在一个骗子脸上的表情，骗子应该时刻保持自己的人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露出那么多的破绽。
会不会是搞错人了？
脑海中陡然跳出的这个想法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也许这个程正阳，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程南枫？虽然照片上的人跟眼前这个人眉眼相似度极高，但是气质和感觉上还是有差别的。
当初联系上他的时候，这个人说自己叫“程正阳”。为免打草惊蛇，他并没有透露过钟婉婉的事，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程南枫这个名字，一直以来他都喊他“程医师”。为了最后再确认一次，他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不是程医师，也不是程正阳，他叫了“程南枫”。
某一个瞬间，他是在内心期望过的，他希望面前这个人问他，程南枫是谁？
但是没有。他没有否认，反而露出一种大梦初醒的表情。
是了，不会错了。
他笑自己的天真和异想天开，都已经看过照片了怎么可能会认错呢？程正阳，程南枫，如假包换，就是同一个人。
被识破了身份的程南枫，急切而狼狈地想要逃离，甚至强硬地说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这种断舍离的话。
他看着程南枫去够门把手，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想跟他赌一把。
赌的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处心积虑、投怀送抱没有白费。
像程南枫这种连患了绝症的人都能骗的人，他们是没有同理心的。他的心比石头还硬，人命在他眼中就是草芥，他根本不会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那么他在程南枫眼里，是像钟婉婉一样可以随意丢开的弃子，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特别呢？如果他以死相逼，程南枫，是会让他去死，以保全自己，还是会做出让步，留下来？
试一试就知道了。
然后他赌赢了。
这样一个手上沾了无数鲜血的骗子，竟然为了保全自己猎物的性命，在明知自己可能已经暴露的情况下，冒着蹲大牢的风险留了下来。
这就意味着，他不会再逃了。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被胁迫，除非他有了在意的东西。
看着程南枫流下眼泪的时候，他的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快感。母亲说的果然是对的，人一旦有了喜欢的东西，就有了软肋。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两人的互相折磨才正要开始。
可是现实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之后的半个月，竟然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平淡也最惬意的半个月。
最近三次元有些忙，年底了要写的总结也特别多，对不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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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他还是好想爱他。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和另一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也有不同的生活习惯，共同生活需要克服很多的矛盾。为了留下程南枫，他做好了迁就、忍让的打算。
可是结果，和程南枫的同居生活出乎意料地顺利，并不需要他做出任何改变。
从一日三餐到洗衣晾晒，程南枫都包干了。每天都吃得很丰盛，衣被上会有阳光甘冽的香气，房间都整洁干净，还有午后甜点和温度刚刚好的热牛奶，生活好像被调成了最舒适的28℃。
而且，程南枫很懂“察言观色”，在一些细节方面。比如，他很讨厌瓷盘在木桌上拖出的声音，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之后每一次程南枫放盘子的时候都轻到几乎没有声音；还有，他不喜欢牙膏放在漱口杯里，他给程南枫把牙膏从漱口杯拿出来一次之后，牙膏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漱口杯里。后来他发现了，那些他不经意间流露出反感的事情，只要被程南枫察觉到，以后就不会再发生了。
和这样的人相处，很舒服。他需要独处的时候程南枫会给他空间，但任何时候只要一抬头，他就知道他在。即便有的时候一整天他们也不说几句话，可那种有人陪伴的感觉很奇妙，好像把胸口填得很满，很踏实。
之前他们一周才见一次，也谈不上什么太多了解，他只知道程南枫会做饭，也能做家务。这次因为程南枫的伤，他们才有了长时间朝夕相处的机会，他也才第一次意识到，程南枫看起来真的很适合做伴侣，他不仅很会照顾人，而且做事十分妥帖周到。
善于制造完美人设是不是所有骗子的必修课？能做到程南枫这个份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难怪他骗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事后报案抓他的。可是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并且记住，时时处处照顾他人的心情和习惯，其实是个很累的事情，需要耗费很多的心力。
他很好奇，想看看程南枫到底能坚持多久，于是他暂且把复仇的计划搁置了，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享受着他的温柔。可是他却忘了，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即便他一再提醒自己这一切不过是演一场戏，却还是一步一步身不由己地入戏。
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能睡着了。
在药量减半的情况下，入睡也没有那么困难了。
困扰了他三年的失眠症，居然有了好转的迹象。
太不可思议了。
他心里清楚，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程南枫。
从小到大，他总是很难捂热被子，所以他喜欢温暖的东西。程南枫就很热。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只要程南枫在，被子里就热乎乎的，他的体温总是吸引着他不断靠近。其实有的时候他不是想要跟他做，他只是想离他近一点，从他身上吸取热量。
被程南枫热烘烘地抱住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内心很平静，眼皮慢慢变沉，久违的困意就会卷上来。有的时候，他会枕在他的手臂上就睡着，程南枫可以一整夜一动不动让他压着自己，第二天起来手臂都麻到没知觉了，他也只是笑一笑问他睡得好不好。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骗子身上会有这种让人安心的感觉，靠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有一种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抛弃他的错觉。
之前的心理医生曾经跟他说过，失眠的背后,其实是无法面对的孤独。因为孤独比死亡更可怕。死亡代表着失去。那么失眠就是在对抗“不愿失去”而引起的焦虑。失眠的背后，其实是对亲密关系的渴望。【注1】
那时候他不相信医生的话，觉得医生是在为治不好他的失眠症找借口。但他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医生说的可能是对的。
失眠症患者通过“无法入睡”来表达自己对生活现状的不安。只要无法放下对现状的不安，无论怎么改变姿势都别想安稳入睡。
但他不想承认，不想承认自己像钟婉婉一样傻，不想承认自己是被一段虚假的亲密关系给治愈了。
他跟自己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投入点真感情，怎么能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呢？这只不过是在为将来收集证据做准备。
可是就在昨天晚上，他的伪装和自欺欺人被撕破了。
当他发现自己又一次失禁的时候，那一瞬间，万念俱灰，什么复仇计划，什么人生未来，都不存在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无力感、掌握不了自己人生的挫败感、过往岁月中无数的痛苦折磨和屈辱记忆一拥而上淹没了他。
那些嘲笑和奚落，那些恶毒残忍的侮辱，那些吐在他身上的唾沫，还有阮嘉韫冷漠的眼神，无数闪光灯耀眼的白光，一桩桩一件件，击垮了他已经摇摇欲坠的人生架构。
他想自己终于要被彻底毁掉了。
可是程南枫伸手把他从污秽的烂泥里拉了起来，把一身肮脏尿溺的他抱了个满怀。这个人一点都不在意，不在意他不堪的过去，不在意他做了什么，甚至不在意他的一千两百个缺点，他在意的，只有柏溪子这个人。他痴迷地说他干净，说他好看，在他最落魄最丑陋的时候。
很多话可以乱说，很多感情可以假装，很多事情可以演，但是有些眼睛里的东西，是演不出来的。
程南枫，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手心里的宝贝。
他没办法再继续骗自己了。
就算明知道这个人是骗子，就算清楚自己将来可能会被伤到体无完肤——
他还是好想爱他。
【注1：关于失眠症分析援引自《不懂点心理学》】
这章写得我太痛苦了。人的感情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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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如果，程南枫不是骗子该多好。
如果，程南枫不是骗子该多好。
如果，没有钟婉婉的死，也没有那么多的互相欺骗和阴谋算计该有多好。
如果他们只是平凡普通地相遇，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他，把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他。
可惜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咝……”指尖传来的刺痛感让柏溪子中断了思绪，夹在手上的那只寿百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默默地燃到尽头。
他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把只抽了一口的寿百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手指上还有残留的灼热感，他举起手指迎着光漫无目的地看了看，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细节，一个之前被他忽略了的细节——
程南枫的手很漂亮，但他的手指上，有老茧。
是他之前有一次给他拔倒刺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只觉得有点奇怪，也没细想就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不是新磨出来的茧子，是那种经年累月磨出来的老茧，而且长的地方也有些特别，右手虎口，还有食指两侧，掌心也有一点。
长在这个地方的茧子，他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见过的呢？柏溪子闭上眼思忖着，半晌，突然睁开眼。他想起来了，以前在英国的时候，阮嘉韫带他去射击场玩枪，他在那个教他们拿枪的教练手上也看到过这样的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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