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火灭后,秦郁之撤去荒凉枯败的鲜花, 换上新鲜的骨头。
按阙安的说法是, 狼不吃鲜花和蔬果,还不如放两块肉在墓前, 所以秦郁之索性只让陈姨砍了几块骨头带过来。
阙安盘腿坐在地上烧纸,一边和秦郁之说话,一边抖擞印着纸钱。
“我几年前给其他死去狼烧纸的时候, 因为不确定他到底死没死,所以会顺带着给他烧一些。”
阙安习惯用他代指他表哥,他表哥实则叫灰灰, 狼族起名方法简单粗暴, 除开阙安比较特殊, 是由慧觉起的之外, 其他都是类似于小红小绿一类的大众无意义名字。
阙安和灰灰分开后,一边打听他的下落,一边逢年过节给他烧纸钱,两道程序同时进行,找到灰灰的尸体后, 就只用烧纸钱了。
纸灰被风吹散,飘散在空中,些许落到两人肩头。
阙安给秦郁之解释灰灰小腿处的疤是小时候救他落下的,兄弟俩感情不好,时常为了抢只兔子肉而争锋相对,但后来一头猎豹窜出来朝阙安扑来的时候,却是灰灰跳出来挡住了一击。
这两天秦郁之听阙安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从出生到后来离开敬辞山,事无巨细到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秦郁之就一边听一边给阙安顺着那对狼耳朵。
好好的一只狼,可能真的让他养成哈士奇了。
一人一狼都没提和容创相关的事,要了解的都已经经历过了,某些事情就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公司这段时间刚好是最忙的时候,秦郁之加班加点一直在公司,阙安也回归了岗位,赵安见到阙安时手上抱的一大摞资料啪嗒掉了半摞。
阙安弯下腰捡起资料,翻动了几页,对着赵安晃了晃。
赵安愣神片刻,被阙安晃动的手唤回思绪,眼眶有些泛红,快步走上前,把手里剩下的半拉资料一股脑全塞到阙安怀里,拍了拍他肩膀。
“快去工作。”
阙安回拍了下赵安的肩膀,但刚伸出手,一撮灰色的绒毛从脑袋尖上冒了出来,赵安哎了声,下意识想去拿掉那撮毛。
阙安往后退了一步,赵安伸出的手落了空,压了压帽檐对赵安道:“帽子掉毛。”
说完掉了个头进办公室了。
赵安踟蹰的手顿在原地,不懂为什么牛仔帽的材质也能掉毛,难道里面还有层毛绒内衬?
……奇奇怪怪。
赵安抬起头正撞见阙安微微弯腰开门,目光从腰往下移,心道难道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阙安的屁股也翘了不少。
阙安在卫生隔间里把自己耳朵毛往里压了压,压低声音威胁道:“不许再钻出来,听见没有?”
只是这对耳朵和原来的团子不一样,没有灵魂自然也不会听话,还是软趴趴伏在头顶上,不听话的露出几缕毛,一派悠然自得。
这次的耳朵是连着皮肤生长的,估计是上次变狼的后遗症。
阙安回家后身体没有什么异样,秦郁之不放心让赵医生来检查,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
开始变人时,体温还没跟上进度,像从冰窖里出来的一般,后来逐渐也恢复到正常体温了,只是再也不会像最初开始那么烫。
阙安一直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但秦郁之一直放心不下,毕竟之前又是抱他睡觉,又是给他眼睛,当时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后来又被容创关了那么久,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得知阙安偷偷去公司上班之后,连夜把房门反锁,收了阙安的钥匙,这次是是实实在在把人关在家,任凭阙安怎么威逼利诱都没用。
阙安呆的实在无聊,只能翻箱倒柜在屋里找好玩的,翻到几本气息陈旧的相册。
相册很有年代感,很用心的编了页码和年代,是一册家庭相册,最开始的年份就是秦郁之出生那年,纯白色的襁褓里裹着一个睁着眼睛,挥舞着小拳头的小小孩。
抱着秦郁之的,则是年轻时的秦父秦母,两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家三口看起来和乐融融,和无比幸福的家庭一样。
再往后翻,几乎全是秦郁之的小时候,有在旋转木马上的、秋千上的,还有追着泡泡满地跑的,小时候的秦郁之有着孩子独有的活泼气息。
不论长大后是什么模样,小孩子们却总是出奇一致,一样的鲜活可爱,好动,永远新鲜永远热枕。
相册大多都是四五六岁的秦郁之,越往后照片越少,像是从六岁这里划了一条分水岭,在此以后的秦郁之沉稳,世界里大多时候是一望无际,重重叠叠的白色,笑容也仿佛停留在六岁,长大后只要一笑就会隐隐作痛。
阙安正欲翻回最开始那几页,突然一阵黑影打下来,被人夺走了相册。
秦郁之出现在阙安身后,下班后在客厅没找到阙安,结果刚上楼就瞥见阙安蹲坐在地板上,目光严肃翻动相册,仿佛捧着的不是本家庭相册,而是某本值得吟诵千百遍的世界名著。
阙安把人拽到身边,兴致勃勃的抓住当事人一张张照片的问,照片上是哪里,当时在干嘛……
秦郁之一张张耐心回答,直到阙安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夹页里还有一张掉落的照片,刚想捡起来,秦郁之脸色一暗,抢在他之前按住照片,语气僵硬道:
“陈姨说饭好了。”
阙安嫌弃的看秦郁之一眼,同时动作迅速的从秦郁之手中快准狠的抽出照片:“你转移话题还能再生硬——这是你?!”
在阙安看见照片上的人时,话完全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
照片上的人看上去三四岁的模样,头上戴着个公主的小钻石王冠,身上穿着一身粉红色泡泡袖公主裙,顶着一头卷发,面色冷峻,像是被惹恼了的小公主。
秦郁之撇开头解释:“我表姐打扮的。”
当时他小,抵抗不了宠娃姐姐的魔爪,他姐把他带出去一天,带出去的时候还是个小男生,带回来就成了个冷着脸的小公主,然后还被迫照了好几张照片,后来秦郁之稍微大了些后,让秦母删掉,秦母面上答应,但实则偷偷留了一张,还洗了出来。
秦郁之揉了揉眉心,对上阙安若有所思的眼神,眉心一跳:“怎么了?”
阙安目光在照片上的人和秦郁之身上流连,半晌摇了摇头:“暂时没事。”
秦郁之:……?
相册很厚,两人翻翻看看了大几个小时,最后翻到了一张在医院的照片。
小小的秦郁之躺在病床上,和周围雪白病服和墙壁对比强烈的,是摆在床上的蜡烛和色彩鲜艳的生日蛋糕,蛋糕上插了七支蜡烛,很明显是秦郁之的七岁生日。
在病房度过的七岁生日,照片上的人面色看上去很苍白,尽管整个人是靠在枕头上的,但依然像是摇摇欲坠一般,而且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仿佛这个生日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阙安挑了挑眉,从相册中捻出这张照片,在掌心揉皱,搓成一小团扔到了垃圾筒里:“干净了。”
秦郁之一愣,视线落到垃圾桶里,又转而看向相册中小时候笑容满面的自己,很轻缓,却也很郑重的叫他名字:“阙安。”
阙安还沉浸在照片中,伸出手指戳了戳秦郁之婴儿肥的脸庞,仿佛这样就能穿越时空过去逗小孩一样,听到秦郁之叫他,心不在焉应道:“什么?”
“谢谢。”
阙安一愣,转过头正对上秦郁之沉默深邃的眼。
阙安救了他三次。
一次是最开始掉下悬崖,砸到阙安背上,再然后是中途遇上蛇那次,最后就是这次。
前两次都是在危机情况下救他的命,而最后一次的意义却截然不同,如果不是阙安每天晚上都躺在他身边,瞒着他抱住他,现在的他和之前咳嗽连天的他没有任何区别。
阙安突然很轻微的笑了下,让秦郁之心头微跳。
阙安抬起灰雾色的眼眸:
“感谢就口头上而已吗?”
秦郁之:……
不安逐渐蔓延开,秦郁之意识到危险,立马掉头起身,却几乎是一瞬就被拉了回来,重重跌到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揣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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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八十八只
阙安怀里抱了会儿人, 陈姨在下面催促了好几次,才被拖着尾巴下了楼。
算上今天,阙安被在家关了整整半个月, 今天连家里的相册都捣鼓出来了, 可见呆得有多无聊, 吃饭时秦郁之问阙安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两个人出去旅游。
阙安抬了下眼皮, 罕见的拒绝:“不了。”
秦郁之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刚回去公司一堆事儿等着他处理,书房里的灯从十二点亮到两点, 硬生生消耗休息时间来填补工作量。
秦郁之搅拌手中的汤匙:“确定不去吗?”
阙安没急着继续拒绝, 抬头问目的地:“哪儿?”
“敬辞山。”
阙安手中搅拌的勺子顿住,有些不自在:“那有什么好逛的, 破破烂烂的就剩个庙杵在那儿。”
阙安口头上有些别扭,秦郁之也没继续坚持,淡然喝着手中的汤。
等到吃完饭后, 就见匆匆刨完两口饭上楼的阙安,抱着一大堆衣服,拖着一个行李箱下楼。
平日衣服匆匆塞成一团的阙安,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却整然有序, 大到纸巾和洗漱用品, 小到随身纸巾, 全都在半个小时内一应俱全收拾齐了。
看着上蹿下跳堪比小学生春游的阙安,秦郁之硬生生把“计划呆两天”的话咽了回去,打电话给赵安重新安排行程。
阙安效率很高,收拾完了就坐在两大个行李箱上,语气往下压竭力冷静, 眉毛却禁不住往上扬:“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秦郁之望着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开了个玩笑:“现在?”
话音未落,阙安立马接上“好啊”,单手拽起两大个行李箱就要往外走,被秦郁之拦下:“明天一早。”
阙安失落的哦了声,说了声好吧,垂下眼把行李箱放到角落,窝在沙发边缘挨着行李箱的一侧坐下,双手托腮,像是一只等着出行的兔子。
第二天一早两人坐上车,开了几个小时,其间秦郁之不断把人的脑袋扯回来,阻止他把整个脑袋探出去。
阙安头一遭坐车坐得跟只跃跃欲试没见过世面的小狗一样,就差把舌头伸出来,激动的心情可见一斑。
临近夏天的敬辞山多了几分燥热,山里的空气里弥漫着沙土和灰尘,半点不见原来绿树环绕的样子,登上山,摇摇欲坠的庙门无人修缮,随意的挂着蜘蛛网。
两人进去的时候慧觉正在庭院,坐着秦郁之送的摇摇椅,身边摆着秦郁之送的便携式小冰箱,前面正对着个风力十足的小风扇,手里还悠然自得的摇着个蒲扇,做足了高深的样子。
慧觉的目光在秦郁之身上扫了一秒就移到阙安身上,手中蒲扇停止摇动。
阙安也盯着慧觉看了几秒,半晌感叹似的道:“你居然还活着啊。”
慧觉眼皮跳了一下,在听到阙安声音的片刻就几乎反应过来这是谁,紧接着,手中的扇子暴风雨般朝阙安头上打过去,阙安抱着头躲到秦郁之后面,扇子被迫转了个弯停下。
有了秦郁之做挡箭牌,慧觉只能收回扇子,恶狠狠瞪了阙安一眼:“你不也没死。”
秦郁之从怀里掏出张符,把符还给慧觉,道了谢。
一年多的雨夜前,他把这张符揣在身上,结果半路遇上了躺在大街上淋成落汤狗的阙安。
慧觉嗯了声,把符揣到身上:“找到就好,给了你这么多符,终于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阙安哼了声:“有一个就够了。”
慧觉视线在两人之间饶有趣味的打转。
阙安站在秦郁之身后,虽然看起来是被秦郁之护着的姿势,但整个人因为身高差高出秦郁之一大截,看起来像是护食的狼一样,手轻轻搭着秦郁之的腰。
大师在敏锐的气氛中发现了某些东西,但最终没有开口,视线停留在阙安头上,趁他不注意掀翻了头顶的帽子,露出毛绒绒还没完全消退的狼耳朵。
慧觉来了兴致就想上手摸,被阙安扼住手腕,警告的看他一眼。
虽然阙安每天都吵着让秦郁之摸一摸,但遇上秦郁之以外的人从来不肯让其上手。
慧觉倒并不介意,利落的收回手:“小气。”
慧觉又转脸对秦郁之笑呵呵道:“你父母身体怎么样?”
秦郁之点头:“身体都挺好。”
慧觉点点头,像是回想起二十年前众人寻找下落不明的秦郁之的场景,有些感慨:“那就好,说起来,狗洞我还一直留着没堵上呢。”
阙安皱着眉头,下意识想开口说什么,然而还不待阙安开口,只听秦郁之道:“我想去看看。”
阙安拽了下秦郁之的手:“别看——”
慧觉放下扇子起身:“走走走,我带你去。”
阙安伸出的手落了空:“不是——”
慧觉和秦郁之一前一后,默契的无视阙安,一边说话边往前走。
阙安哎了声,大迈步往前走:“好歹等等我啊。”
无论是什么东西,都逃不过越来越旧的时间定律,狗洞被砖头盖住,一些砖头已经成了碎末,稍微碰一下就成了齑粉,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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