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玲珑瞬间嘴唇便白了,她那张惯常笑嘻嘻的脸皱成一团。……谢玲珑心里无力地骂了一声脏话,原来这么疼啊。
她眼泪实在控制不住往外滚,是一支铁箭,实实在在的精铁,足有她一根小指那么粗,现在就插在她胸口。她衣服是红色,血流出来也是红色。她不太敢呼吸,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谢怀风跪在她身旁,她去抓谢怀风的衣袖。
“少……呃,爷,我后悔了。这么疼啊,我、要……要是知道,这么疼。”她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上一会儿,然后再接着说。
“我肯定、肯定不……不往你,面前,扑……”
谢怀风狠狠吸了口气,伸手摸她脸颊。
谢玲珑额头上疼到出了一层汗,甚至柳蔓香的手都在颤抖,她跪在旁边,往玲珑胸口洒了些褐色的药粉。
玲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她视线穿过围在自己面前的柳蔓香和谢怀风,看见站在他俩身后的魉。她目光触及到魉的面具时突然猛地一瘪嘴,“呜”地一声哭出来,她不敢剧烈呼吸,胸口疼到就像有一万把生了锈的剑在进进出出,她嘴唇动了又动,根本没有声音,只剩下口型。
“我要死了,我都要死了,我想看看你的脸。”
但谢怀风无暇去看她的口型,没有人看到。
“师父!带谢玲珑走!不要回落日山庄,去落鱼镇,绕过山庄。香姐,你和师父一起回去,定要救她。”谢怀风下了一连串的吩咐,这支箭从何而来他们心中都明白。卞鹰来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谢玲珑,她不能在祝仙台,得将她送走。
“四爷。”柳蔓香皱眉,祝仙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心知肚明,此时要她走,她……
“香姐,在落日山庄我只有两个家人,一个是我大哥,一个是谢玲珑。拜托了,香姐。”
……
柳蔓香心中狠狠一震,万万想不到谢怀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口银牙近乎咬碎,飞速撤身对着谢怀风行一礼。白邙未多说一句,将谢玲珑抱进怀里,这个动作牵动了玲珑的伤口,她疼到浑身快要被汗湿透,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她撑着眼皮,始终紧紧看着魉的面具。
而魉似乎被什么定住,他一动也不动,也不靠近,也不退避。
直到白邙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二话不说纵身往天堑山的方向掠去,那抹鲜艳的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变成一个小圆点。周遭乱哄哄的一片,不止一个人撞到了他的肩膀,他始终没有缓过来神。
他看到了。
谢玲珑说想看看他的脸。
他的脚步愣愣地往那抹红消失的方向追了一步,但早已经看不见任何一抹红色。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全素斋
郁迟已经孤身拦了几支铁箭。
那铁箭从单支变成三支齐发,携着破空的厉声而来。郁迟无暇分身,脚下狠狠踩下利箭,拧头欲喊谢怀风。而刹那间飘飘白衣已经从他眼前急过,流云剑在那白影掌心一转,未脱鞘的剑身砸向其中一支,来势甚猛的铁箭便乖乖调转方向正好击落紧随其后的第三支。
郁迟悬着的心猛地落下。
但两人都无暇开口,谢玲珑急坠而下的身影仿若还在他俩眼前。谢堂风、谢玲珑,之于谢怀风尚能谈上亲情二字的两个人都在卞鹰手上死伤如此!谢怀风手里的剑嗡嗡作声,一双眸里翻起惊涛骇浪,他声音里掺着内力,直送到对岸去。
“卞鹰!”
……
他这一声无疑将祝仙台上一众人的惊疑推上顶点。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都是什么人,自然知晓今日不是什么祥和聚会,但却未曾想到能如此危机四伏。
卞鹰?!众人急抽一口凉气。
这小小祝仙台难道要将江湖百年来的头等人物都聚齐了才好?先是白邙,又是卞鹰,只剩下一个仙尊这三位就到齐了。卞鹰退隐江湖已经多年,此人善恶难辨,他来祝仙台是什么意思?总不能也是来争夺武林盟主的吧!
“谢四!”一道熟悉的声音远远响起,“你我甚是有缘,又见面了。”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从天堑山方向猛然出现二十余人,个个穿着褐色衣衫,看着是武僧打扮。这二十人整齐有序地站上三条铁链,飞速往祝仙台推进。
“四爷,谢玲珑她们……”郁迟皱眉。
“无妨。”谢怀风紧紧盯着天堑山断崖,这也是他为何要白邙护送的原因,有白邙在,肯定能将谢玲珑送回去。
“少林的人。”唐漠站在两人身侧,沉声道。
“谢四!你这是何意?我等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无干武林大会的事我等无心关心!”人群中有人喊。
“就是,我看卞鹰也不是冲着武林盟主来的吧?”
“你们的私人恩怨莫将我们牵扯进去!”
“走!我们走!”
卞鹰来者不善,杀意汹汹,陆续有人想离开祝仙台。但卞鹰显然不想让任何人离开,少林派二十余人落到祝仙台迅速结阵挡了通往天堑山的去路。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翻脸吗?”
卞鹰人也已经落到了祝仙台,他在津州时一身的伤已经分毫看不出来,绣满金边的黑袍气势凛然。卞鹰退隐江湖甚早,并且再也没有露面过,在场的许多人根本未曾见过他。卞鹰抬眸扫过一眼祝仙台众人,朗声笑出来,“急着走什么?谢庄主广邀天下豪杰聚首祝仙台武林大会,我卞鹰应该也还算是江湖人吧?我和谢庄主不曾有过私仇,我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是吧,谢庄主?”
他话说得好听,端看那几支精铁飞箭他也不像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卞鹰和谢怀风打,根本不用打,只将两个人的名字放到这儿就已经能辨得输赢。卞鹰一把老骨头了,半截身子都快入土,要来争抢武林盟主?当初仙尊当上武林盟主的时候他未曾争抢,现在又怎会突然搅合进来?而他身后结阵的少林派二十余人更是印证此点。
卞鹰来者不善,不论他想针对的是落日山庄还是谁,今日祝仙台上的所有人都跑不掉了。
逍遥客心底最在意的东西被卞鹰死死拿住,卞鹰越堵着他们去路,他们越是跃跃欲试。他们当逍遥客最不愿的便是受人束缚!不就是卞鹰吗,瞧他那样子,完全是不把在场所有人看在眼里,今日哪怕是仙尊在此也不能有绝对的把握将他们所有人打败。
话不投机半句多!已经有人出手了。
飞身而去的是一个持双棍的汉子,六月天气他上半身精光,鼓胀肌肉尽数露在外头。铁质双棍携万钧气概,卞鹰却一动也不动,那汉子被如此瞧不起眸中怒火更旺!口中狂喝一声,双臂狠狠劈下!
只见卞鹰身后猛地蹿出来一人影,那人身形似乎瘦小佝偻,藏在戴着兜帽的黑色斗篷里看不清晰。他对着已至面门的铁棍只伸出右掌,随即“铛!”一声巨响,两根铁棍和手掌相撞竟然发出铁器间的碰擦音,而手掌和铁棍相撞,手掌毫发无伤,却是持铁棍的汉子手臂猛震后短暂失去知觉,踉跄着后退。
“这是……”汉子骤然瞪大双眸。
在场的哪有一个是不入流的,只一招就能差出如此悬殊,这人绝不是一般人。
“邪僧宗净。”谢怀风的声音低沉,却送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呵呵呵……”戴着兜帽的人发出几声沙哑诡怪的笑,抬起的手放下去,没人能看见他的脸,但是大家却都能感受到他此时的视线定在谢怀风身上,“没想到,如今江湖还有小辈能一口叫出老衲的法号。”
邪僧宗净,他之所以惊于谢怀风能叫出他的法号,全是因为他比仙尊等人的辈分还要高上一等。宗净今年已近百岁,这江湖上的年轻儿郎有几个还愿意记得他这么一号人物?曾经宗净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直到他因修炼禁功被少林派逐出门,宗净这个法号他已经不配再用,但他偏偏用至今日。
宗净抬手将脑袋上的兜帽取下,露出来那一张脸。确实是百岁老人的脸,诸多皱纹堆在一起,眼皮松垮地垂下来,但那双眼睛却始终是闭着的。少林派功法至刚至阳,而少林派的禁功却尽是阴邪功法,宗净偷偷修习禁功,阴阳调和之道又怎可用于一人体内两种功法,至阳至阴在他体内碰撞,让宗净从此之后瞎了双目。
“一把老骨头了,不该再来掺和你们小辈的江湖。”宗净喉咙似乎也受过损伤,说话的声音如沙砾黏过粗纸,很是扎耳,“谢家小儿,是你先越界了。”
谢怀风冷笑一声,“谢家从在下到大哥谢堂风从无一人干涉朝政。南平王胆大包天妄图篡位和宋家勾结,又有卞鹰从中相帮,江湖庙堂在他们眼里早已是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何来是我越界一说。”
“卞鹰。”又一道声音从天堑山方向传来。
众人纷纷抬眼去往,只看见两道白色的身影似天上飞仙一般飘下来。轻功出神入化到如此地步,除了白邙和仙尊还能有谁?这下可是真真齐了,上代江湖的三个代表人物齐聚祝仙台!这简直不单单是一场武林大会了,是两个浪潮掀起交替的交汇点。
“我当是谁,这不是老朋友吗。”宗净虽双目不能视物,却准确地“看”向仙尊和白邙两人的位置。
仙尊往下扫过一眼,目光顿在郁迟身上一瞬,见到自己徒弟毫发无伤才又去看卞鹰。仙尊这人性子很冷,“仙尊”这二字也不知晓是何时因何而起的名号,却与他对外的状态极为相像,一身白衣飘飘欲仙,身法又极飘逸,每个人的剑法都有其特点,白邙的特点是诡谲难辨,谢怀风的特点是灵活潇洒,仙尊的剑法则是极快。
他对着旁人也甚少说话,一张脸上时常面无表情,郁迟表情不甚鲜活说不准就是因为被这么一个面瘫从小带大。
他此时看向卞鹰,眉头轻皱,仿若藏了些无奈和失望。
“卞鹰,你当真为了朝廷和武林抗衡?”
“师父,如何?”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白邙落在谢怀风身旁,谢怀风问。
白邙点头,“柳家那丫头带着她下山去了,死不了。”
他答完谢怀风的话立刻调转矛头去骂卞鹰:“上次我好言相劝你不听,多少恨多少怨都是朝廷的事,偏偏扯上江湖作甚!你杀谢堂风已是大错,现今又带少林攻落日山庄,你!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一步错,步步错,那些恩怨多少年,骆开堕入魔道已经铸成大错,而你现今又是为何!”
现在说话的几个随便拿出去一个就能教江湖震荡,更何况是齐聚于此,说着他们才知晓的陈年往事。祝仙台围拢的众人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各自静静听着。
卞鹰负手而立,他在仙尊和白邙身上扫过一圈。
“白邙,不是人人都能同你般狼心狗肺。”
白邙被他一句话气得够呛,大骂:“我狼心狗肺?!你我一同在宫里长大,骆开对皇帝的一腔真心被那冰冷皇家背叛,我白邙自此再也没踏进过皇宫一步!还待如何?你扪心自问,骆开心灰意冷堕入魔教,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我夹在仙尊这正派的老执拗和骆开之间周旋多年,早已仁至义尽!”
“卞鹰!骆开变了,南平王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勿要抓着那点少年时光不放,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效忠的根本不是南平王,也不是骆开!就是你心里那点遗憾,我上哪儿给你将那遗憾抹平去,你还待如何!”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君臣之间本就如此!根本无甚可遗憾。”
卞鹰被他一番话直接戳中心底,衣摆发丝无风自动,沉声厉喝:“一步错步步错,我已经走错了,索性就错到底!”
他提掌直朝谢怀风的方向而去,话语含怒。
“不光是君臣,不光是朝廷,这天下本就没有不辜负!那还坚守什么道义!正义又何存!”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小年嘛家里聚餐耽搁了来晚了!下一章开始打架,最少会打三章,可以三天后一口气看!
第94章 罗汉果
他这一掌灌了十足真气,但掌风未至谢怀风身前便被仙尊飞身拦下。
仙尊掌心对了上去,强大的气旋猛地铺开,就连谢怀风几人都不得不抬袖抵挡。二、三十年前卞鹰同白邙、仙尊名号相当,而时隔这许多年,两人到底相差如何无人知晓。就连白邙都心中无底,在津州时卞鹰已经被雷火弹炸了两次,受了内伤精疲力尽。他探不出卞鹰水到底有多深,但其和宗净一起出现……
仙尊双眉突然皱起来,他感到从卞鹰掌心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丝丝缕缕渗透出来,企图不动声色蚕食自己的内力。
不对,这不是断脉掌。断脉掌虽狠厉但终是正派功法,绝不会让人有这么不适的感觉。像是阴凉、粘稠的黑水漫过来——仙尊反手一推,猛地切断两人接触。他双眉紧锁,看向卞鹰眸底,开口道:“你碰了少林禁功。”
卞鹰眯了眼睛,似乎觉得仙尊眸底的失望相当可笑,“我碰了少林禁功,谢堂风也是我杀的。这就是我的善,你和白邙都不配评判我,你们配吗?”
两人动作都未停,招式一来一往间仙尊双眉紧锁,他本不欲与卞鹰多说。
其实白邙才是看得最清楚的人,仙尊是江湖人,卞鹰失了本心,而白邙连接起了江湖和庙堂。他知晓太多秘密,看过太多的背叛、失望。白邙说得很对,白邙对骆开的又敬又恨,白邙对卞鹰的惋惜失望,仙尊本不想再多言。
“骆开是你师父。”仙尊冷眼。
“若我今日堕入魔道,我不知我徒儿会当如何。”
“继续敬爱也好,一刀将我了结也罢,他都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但你不知道。”
卞鹰执念太深,他自小崇拜骆开,拜骆开为师是他此生最值得骄傲的事。而他眼睁睁看着骆开因为尽心辅佐的小皇帝背叛而心死堕入魔道,他其实是恨的,恨小皇帝那么不配却也得骆开全然忠诚,恨骆开背叛自己的崇拜落入魔道,恨自己放不下那点往事误入歧途。
卞鹰确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一直站在远处的宗净听见仙尊的话低声笑,沙哑粗粝的笑声听得人寒气透骨。他脚下错开半步,双臂抬起围拢成半圆形状,周遭空气仿若被他压缩成一个光球,在他身旁也摹地旋起寒风。比之卞鹰更难对付的是宗净!白邙伸手将几个小辈挡在身后,谢怀风伸手按郁迟肩膀,再次沉声嘱咐,“宗净内力至阴至阳,与寒毒相冲。你不可出手,保命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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