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素跟在一个戒律堂弟子身后,听他告诫以后无事不可靠近主峰,眸中波光盈盈满是温柔,主峰可不可以靠近那是以后的事,她只要今天在这里就够了。
她知道这里很快就会发生一场大战,玄天宗宗主谢弈和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魔尊大打出手两败俱伤,此后宗门事务皆由启月仙尊代管,谢宗主足足养了三百年的伤才痊愈。
能让启月仙尊都束手无策的伤势,如果在她手上好转,她在玄天宗的待遇肯定不会和普通弟子一样,甚至还有可能被宗主或仙尊收为亲传弟子。
如果和魔尊动手的是玄离剑尊就好了,可惜剑尊现在在闭关,她想接近剑尊就只能从谢宗主身上下手。
玄天宗是中州最强大的宗门,玄离剑尊则是中州最强大的修士,三界中没有谁不羡慕剑修的实力,她想爬到最高处,留在玄天宗是最快的捷径。
一身素白的少女面上带着恬淡的微笑,让讲解规矩的戒律堂弟子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
*
山顶的宫殿里,顾清珏毫不留恋的离开大殿去找他们家二师兄,蹦蹦跶跶到了山脚时忽然停下脚步,不对啊,二师兄明明住在偏殿,他直接拐过去就好,为什么会跑下山?
小孩儿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蹲在路边揪着草叶,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折腾。
他才这么小,难道就已经有痴呆的征兆了吗?
不远处,黑发红眸的俊美青年收敛气息站在树干后面,看到仿佛和他们家师尊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娃娃时直接僵在原地。
太像了,如果师尊有子嗣留下……
不,不会,当年师尊身边只剩下他自己,那种情况下怎么会有心情谈情说爱,又怎么会留下孩子在世上?
殷明烛自嘲的扯了扯唇角,脑海中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他一直不敢回忆的画面充斥,画面里有粗暴的沉浸在欲望中的行凶者,还有痛苦挣扎却无法逃脱的苍白青年。
如果……如果这个孩子是不得已被迫留下的呢?
笼罩在树影中的魔界至尊定定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娃娃,痛苦从心脏流到四肢百骸在体内肆意翻滚,却不敢上前也舍不得离开,他就这么躲在树干后面,自虐般的让那些被尘封的记忆扎到遍体鳞伤。
所有人都觉得是昭明仙尊心思狠毒故意折腾,才会将亲手带大的徒弟修为尽废扔到魔界,可后来他才知道,别人或许是无妄之灾,他却是活该如此罪有应得。
比起师尊经历的痛苦,被废掉修为赶出师门算什么?
灵气与魔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他是魔族,血脉没有觉醒的时候或许可以吸收灵力,一旦血脉觉醒,灵力对他来说就是折磨。
即便师尊没有出手将他的修为废掉,他想继续修炼也必须这么做。
师尊在那种情况下还封掉他的记忆,让他免受内心的煎熬,可他呢,在师尊被陷害至万人唾骂的时候非但置之不理,甚至还在背后推动让事态更加难以控制。
天之骄子一朝从云端掉到污泥里,在仇恨的鞭策下属于魔族的血脉被彻底激发出来,自此修为一日千里,比曾经在仙界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历经磨难爬到魔界至尊的位子然后发难,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嘲讽师尊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然后,无妄山一战,师尊魂飞魄散,他识海中的封印也随之消失,再然后,便是足以将人淹没的痛苦愧疚。
将他从泥沼中拯救出来的师尊,手把手教他法诀的师尊,怕他被欺负不断给他塞法器的师尊,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彻彻底底消失在天地间。
除了师尊外,所有人都是罪人,偏偏有罪之人活在世上,独自承受了所有的师尊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镇压在无妄山下的魔头罪不可赦,他们同样没有资格说自己是无辜的,如果没有他们的自以为是,师尊或许可以不用死。
殷明烛握紧的拳头迸出青筋,指尖因为太过用力嵌到肉里渗出血迹,他却像没有感觉一样,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容貌精致的小娃娃,不敢透露出丝毫属于自己的气息。
他曾经做过太多错事,几个师伯也都知道当年的事情中有他的手笔,玄天宗并不欢迎他,所以每次都是偷偷过来,谁都不会打扰,在南华峰上坐一会儿便离开,只是这次不知为何下意识就来到主峰附近,大概这就是上天的指引,亦或是……父子天性。
难怪师伯们将孩子藏起来,师尊逝去已经有十年,这孩子看上去却只有四五岁的模样,是继承了他身上的魔族血脉吗?
殷明烛再一次陷入愧疚无法自拔,不远处,顾清珏敏锐的察觉到树干后面有人,歪着脑袋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人出来,心思一转将手上沾到的泥土拍干净,轻手轻脚走过去,然后板着小脸忽然出现。
“你是谁?躲在这里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殷明烛猛的后退一步,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赶紧离开,身体却怎么都不肯动弹,直到小孩儿疑惑的询问他是不是不会说话,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我……是你父亲……”
他已经是魔界至尊,有能力将师尊留下的孩子照顾好,如果一直被瞒在鼓里便罢,现在既然知道了这孩子的存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流落在外。
黑发红眸的男人蹲下身子,看着那双尚带着天真稚气的漂亮眸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温柔些,“我是你父亲。”
顾清珏警惕的用藏在袖子里的传音符朝他们家大师兄求助,想起不久前听到的话,将信将疑的问道,“你叫顾昭明?”
虽然这家伙看起来挺好看,可他们俩看上去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该不会又是个骗子吧?
不对,他的眼睛是红色的,魔族已经打到宗门了吗?
小孩儿受惊的往后退了两步,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虽然他是个小天才,可毕竟年纪还小,这人敢一个人……敢一个魔打到玄天宗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三个他加在一起也不够人家一根手指头摁的啊。
大师兄!救命QAQ~
殷明烛听见熟悉的名字后心如刀绞,看小家伙有些慌乱终于意识到忘了遮掩,将瞳色变成黑色后才放软了声音解释道,“对不起,我是你另一个父亲……”
这是师尊的孩子,是师尊和他的孩子。
然而话未说完,小孩儿便被赶过来的祁翎抱去了一边,通过传音符将这人刚才的话听的一清二楚的谢宗主脸色铁青,目光冰冷的看着不请自来的魔尊,声音中似乎带着冰渣子。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超凶):师兄!他想占我便宜!!
第7章
*
谢宗主胸中充斥着怒火,不敢相信当年被逐出师门的弟子和他们家师弟之间竟然还有别的事情发生,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他们这些当师兄的对此毫无察觉。
气氛倏然凝滞,谢宗主周围温度骤降,不知何时出现的雪花被冷风卷上半空,滔天的杀意瞬间惊动了整个宗门。
附近的弟子反应极快的祭出防御法器,该找师长汇报情况的汇报情况该躲的躲,几乎瞬间便在主峰外围了一圈。
医修法修躲在后面,剑修弟子们挡在前面,玄天宗弟子训练有素,所有人都没有慌乱,只等主事的长老过来。
白素素被带着她的戒律堂弟子拉到后方,垂眸掩下心里的不耐烦,面上确是恰到好处的惊慌。
魔尊的行踪已经暴露,接下来就是谢宗主和魔尊之间的大战,待宗主重伤魔尊扬长而去,便是她崭露头角的大好时机。
玉琼峰,云听澜的丹炉被突如其来的灵气风暴激的炸开,意识到动静是从主峰传来后立即扔下一片狼藉的丹房赶过去,他们家大师兄向来淡定,从来没有失态到在主峰动手,难道是清珏出事了?
整个玄天宗都因为谢宗主的忽然出手动了起来,祁翎一手扶在小孩儿脑后让他不要动弹,朝谢弈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加快脚步回到山顶的宫殿。
祁阁主脸色黑沉,并没有比谢弈好受多少,房间里安静极了,顾清珏疑惑的看着依旧不知道身份的前辈,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道,“前辈,那人说他是我父亲,是真的吗?”
别人家的小孩儿都有父母,他虽然没有,但是过的也挺开心,怎么一会儿的时间就多了两个爹?
这年头,连爹都是成双出现的吗?
“不是!”祁翎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些吓人,闭上眼睛将情绪压下,勉强让自己显得温和起来然后蹲下身子看着小孩儿的眼睛说道,“清珏,我方才是骗你的,顾昭明不是你的父亲,昭明是你的尊号,你就是顾昭明。”
小孩儿听的迷迷糊糊,歪着脑袋下意识就要反驳,“可是刚才那个人……”
连大师兄都没有尊号,他才这么大一点,怎么可能会有尊号?
还有刚才那个魔族,看他那模样,如果他真的有个叫顾昭明的父亲,那个魔族肯定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不然绝对不会是这个反应。
他可聪明了,一般人骗不了他,这人现在说刚才是骗他的肯定是因为外面那个家伙是对不起他爹的坏人,俩爹就俩爹吧,他又不是什么古板的小孩儿,如果外面那个曾经做的事情很过分,他不认就是了,何必要再骗他一回呢?
祁翎将小孩儿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指尖却在小家伙看不到的地方颤抖,“那是个阴险狡诈的魔族,如果以后再碰到他,什么话都不要和他说,只要在你师兄身边,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
他明明只是开玩笑……只是个玩笑……
殷明烛个畜生,对将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尊都能下手,他就是个禽兽不如的混蛋。
“前辈,你在说什么?”小孩儿懵懵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青年,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人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被外面乍起的惊雷吓白了脸。
怎么了怎么了,谁要被雷劈了吗?
*
山脚下,谢弈周围灵气暴涨,直面怒火的殷明烛直接被撞飞出去,一连击倒了三棵树才狠狠的砸在地上,可他并没有反抗,只是怔怔的看着小孩儿被抱走的方向喃喃问道,“大师伯,那是师尊留下的孩子,对不对?”
心脏一跳一跳的抽痛,似乎连呼吸也变得艰难,可是比起师尊曾经经历的痛苦,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谢宗主脚下悄然浮现出一个阵法,浮尘握在手中端的是仙风道骨,眸中却是惊人的戾气,“本座当年就该直接将你挫骨扬灰。”
他知道自家师弟对徒弟有多宠,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留一份给徒弟攒着,甚至因为怕徒弟在外面受欺负不眠不休炼器,结果可好,就养出来这么个欺师灭祖禽兽不如的玩意儿。
若早知这人竟然干出那等事情,他当年就不该让清珏收徒,没有魔界在背后推波助澜,清珏或许可以不用死。
谢弈握着浮尘的手泛起青白,铺天盖地的愧疚和滔天的怒火交织在一起,足下阵法隐隐泛起血色,引得天边炸起惊雷,“你是自己滚,还是颜面尽失被扫地出门?”
仙界和魔界不能发生动乱,清珏当年拼了性命也要维持的安宁不能被毁掉,谢宗主强迫自己忍住将这人就地正法的冲动,足下阵法的威压愈发恐怖。
殷明烛对直面而来的杀意置若罔闻,任由寒意跗骨而上爬遍全身,依旧执着的问那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那是师尊留下的孩子,对不对?”
“你已经被清珏逐出师门,忘恩负义的东西不配称他为师。”谢宗主没有任何要回答的意思,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形狼狈的魔尊,确定这人没有任何主动离开的意思后威压更甚,阵法蓦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而后便是更恐怖的灵气暴涨。
身为玄天宗宗主,谢宗主不出手便罢,但凡出手阵势绝对惊天动地,更不用说此时正处在暴怒之中。
殷明烛脸色惨白,任由灵气和魔气在身体里肆虐,血迹很快将地面染红,他却毫不在意,“大师伯,那是我和师尊的孩子,师尊已经仙逝,求你把孩子还给我,求你。”
他已是魔界至尊,修为和几位长辈相比早已有过之而无不及,魔族的肉体远比人族强悍,不说谢弈没想要他的性命,即便谢宗主彻底失去理智要把他就地正法,想让他死透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师尊已经不在了,他不能再把孩子弄丢。
“滚!玄天宗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冷风吹动谢弈的长发,浮尘的银丝在灵气中摇曳,衣袍随着寒风猎猎作响,谢宗主身上没有沾染半点血渍,却杀意滔天和平时判若两人。
赶过来的云听澜抬手将灵气暴动压制在主峰的范围内,然后白着脸走到二人中间,声音沙哑隐隐有些崩溃,“师兄,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孩子是他的?”
除了风声之外没有任何声音,谢宗主抿紧了唇落到地上,深深的看了一样狼狈不堪的魔界至尊,浮尘在空中绕了几圈回到背上,一言不发只是转身离开。
云听澜的心越来越沉,他宁愿大师兄训斥他胡思乱想,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反应,什么都不说,那就意味着……他想到的那些可怕的事情都是真的。
“他究竟瞒了我们多少?”满身颓唐的青年仙尊哑声低喃,甚至连将地上的人打一顿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他们都是罪人,没有谁是无辜的,就算要报仇也不该是他来动手,打着为师弟好的名义不会让心里的愧疚少半分,也不会让曾经的伤害都烟消云散。
他们犯了错,活该现在受折磨。
云听澜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空中的雪花尽数消失才低声问道,“你和清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魔族血脉第一次觉醒时,我那时候失去理智,是师尊将我体内的魔气暂时镇压,只是师尊当时将那段记忆封印,直到后来……后来师尊出事,封印消失才想起来。”殷明烛擦去嘴角的血迹,紧握的掌心被掐出血痕,却没有心里的疼更让他绝望。
他甚至连无妄山三个字都不敢说出来,一提起那个地方,亲手将师尊推向深渊的愧疚便再次翻涌而至,“二师伯,我要把孩子带走,他身上有魔族血统,魔界才更适合他成长。”
云听澜扯了扯嘴角,“那不是清珏的孩子,你走吧,玄天宗不欢迎你。”
“不可能,那孩子和师尊那么像,又因为身有魔族血脉生长缓慢,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殷明烛站起身来,语气平静,态度却异常强硬,“二师伯,我不会放弃,即便硬抢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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