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年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对方手中的游戏手柄却“啪”的一声掉到地板上。
整个人也像被施了定身符,眼睛一眨不眨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江羡年面露疑惑,细密纤长的睫毛轻轻扑簌。
季柏岑喉结滑动,飞快地捡起手柄,偏过脸去看也不看他。
江羡年摸了摸脖颈。
可能自己很不适合女装。
好在他本也没什么异装癖好。
听筒里许自尤的声音变清晰,江羡年收回落在季柏岑身上的视线。
“啊啊啊,羡年啊,你能听到吗?”
“我刚才说赫米娅衣服太小了,我塞不进去,而且我穿女装真的太难看了,太难看了,这衣服穿出去,我怕是永久性告别脱单,再也别想找女朋友了。还有煜哥的衣服也穿不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给你发照片了,你看一下。”
江羡年看着对话框里的图片,眉梢微蹙。
许自尤比他矮几公分,刚好符合赫米娅和海伦娜的设定,但赫米娅的衣服对许自尤来说,实在太小了。
哪怕许自尤本身属于清瘦挂的,穿着赫米娅的衣服,紧绷绷的箍在身上,也产生了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感觉。
江羡年:“没关系,时间还来得及,我们选另外的服装系列。”
话剧的服装选择是很重要的一项,不仅要贴合故事,还要保持整齐,不能同台时一个人穿得像《西游记》,另外的人穿得像是《摩登女郎》
许自尤和李闵煜都换的话,他和许自尤、沈星望也要跟着换相同系列的服装。
正思索着,李闵煜发起了群聊语音,江羡年挂断单独聊天,佳和许自尤加入了群电话。
季柏岑一直很不喜欢看男人穿女装,可江羡年从试衣间出来后,余光和注意力移不开似的,一错不错地落在江羡年身上。
隐约能从对方稍稍皱起的眉梢和对话当中猜出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又不知道具体情况。
见江羡年要上楼,忙咳嗽一声:
“江羡年,我要吃丑橘。”
听到他的话,江羡年踏上楼梯的长腿转了个方向,走到厨房拿了丑橘过来,放到季柏岑身边的茶几上。
季柏岑:“我打游戏怎么吃?”
江羡年疑惑地看他一眼。
“不是您——”
疏离客套的“您”字下意识脱口而出,江羡年及时改口:“哥哥要吃吗?”
季柏岑清了清嗓子,毫无没事找事的自觉,示意江羡年坐到他身边:“剥好,喂我。”
江羡年对于要喂雇主吃东西倒是没什么反应,屏蔽自己在群聊中的麦,对季柏岑道:“稍等一下,我去拿耳机。”
季柏岑老神在在、反客为主:“没必要。”
“你外放声音再大也影响不到我打游戏。”
江羡年瞥了眼电视屏幕上血条数次见底的执剑小人,心想可能怎么打都是输,所以没影响。
本身也没有避着季柏岑的意思,听他这么说,便按下扩音键,把手机放到桌子上,一边剥橘子,一边听李闵煜他们讨论。
“我们借来的衣服已经是适合《仲夏夜之梦》的系列当中,尺码最大的了。”
“我记得,表演学院的学生有需要时可以跟服装管理室申请另外订做演出服装?”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流程比较复杂,要填报申请表格、审核、院里复审,下订单,等衣服出来,可能三个月就过去了,时间来不及。”
舍友说话时,江羡年正把一瓣橘子送到季柏岑嘴边,一个没留神,指尖擦过他的下唇,被含进去一点。
柔软温热的陌生触感沿着指腹传来,又很快消失,仿佛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
江羡年不动声色地缩回手,视线下移,看向全程没察觉的季柏岑。
明明是典型的薄唇,唇珠却凸翘立体。
软得不像话。
正想着,季柏岑忽然扔下手柄,回头看他:“你们选的是16世纪的英国服装?”
江羡年移开眼:“嗯。”
季柏岑食指在沙发背上轻轻敲击,陷入思考般低声喃喃:“《仲夏夜之梦》故事背景是古希腊时代。”
江羡年坐在一旁保持安静。
季柏岑出声道:“所以就算穿古希腊时代的经典服装也没关系吧。”
江羡年眉梢向上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透亮。
当局者迷。
先前他们因为《仲夏夜之梦》反映的是16世纪英国的社会道德观,加上无数前辈们也都是这么穿的,在演出服的选择上先入为主了。
季柏岑攥上他手腕,把人带到二楼,从架子上拿出一块折叠得整齐的光滑矩形面料,手撑着展开往江羡年身上比对了下,又取出几个佳别饰针。
江羡年配合着季柏岑的动作,在他靠近时举起双臂,由着他把面料在自己肩部固定。
“古希腊有种名为‘无形之形’的服装风貌,通过披挂、缠绕等基本方式,让衣服最大限度地展示人体本身特性……”
少年人惯来张扬的面容染映着介于青年和成人间夺目的认真,神情专注,眉骨优越,形状完美的唇峰随上唇的开合轻微翕动。
目光落在季柏岑红润的唇角,江羡年莫名有些走神。
第21章 “有点出息!”
根据外型特征的不同,就算只依靠“披挂”或者“缠绕”的方式,古希腊服装也可以划分为多种。
季柏岑最后帮江羡年选定了男女通用的“多利亚”造型。
既削减了登台时男生穿女装的突兀,服饰造型本身,也更加符合美学上的“黄金分割。”
更重要的是,满足了他不让别人看江羡年穿女装的私心。
“无形之形”风貌服饰最主要的特征就是方便,只需要一块矩形布料和几条束带几个别针,就可以按照穿着者的需求和身材条件自由发挥。
这样简单方便的制衣程度,哪怕明天演出,服装上的准备也完全来得及。
江羡年把季柏岑的提议和他随手画的几个式样图片一发到宿舍群里,立刻得到了全员赞同。
许自尤是最开心的。
没别的,因为他穿女装真的特别毁形象:“羡年,你也太牛逼了,怎么什么都会!”
“呜呜,你知不知道,这次真的救了我的命,我又有希望找到女朋友了!”
江羡年看了看客厅里重新拿起游戏手柄的季柏岑,坦然澄清:“不是我想到的。”
“也不是我画的。”
话音落下,电话那端陷入了沉寂。
江羡年听到李闵煜他们像是捂着话筒般小声嘀咕了几句。
片刻后,许自尤扯起嗓子:“帅哥!”
“羡年男朋友!”
“你在听吗?”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在学校我一定会替大哥照顾好羡年的,等我有对象了一定带着她请你们两口子吃饭!”
江羡年没想到许自尤会这么喊,金主被当做男朋友什么的,怕冒犯季柏岑。
张了张唇想解释:
“哥哥……”
抱歉。
话没说完,就见刚刚还在打游戏的季柏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游戏声效静音了,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不高不低,足够群聊语音里的四个舍友听到。
江羡年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回应自己还是在回应许自尤。
许自尤很热情地接上话:“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
被他这么一搅合,就找不到澄清的时机了,江羡年只好先作罢。
又沟通了十来分钟,服装和道具布景敲定下来。
回复许自尤他们的“晚安”,江羡年收起手机。
看着季柏岑,表情认真:
“舍友可能误会我跟哥哥的关系了。”
“很抱歉给您添麻烦,我会跟他们说清楚。”
季柏岑掀了掀眼皮,动佳作间透露着一股子漫不经心,仿佛对被误会这件事毫不在意:“他们知道我是谁?”
江羡年哑然。
这倒是。
他忽略了一点:这通电话过后,别人不知道所谓的男朋友是谁,但他在外面却确确实实背上了个“已有对象,别惦记”的标签。
并且成功被带偏重点——季柏岑自己说的和他不过钱货两清的契约关系,为什么还会认下许自尤口中的“羡年男朋友”。
-
演出服的事情解决,排练在众位舍友的紧赶慢赶下提升了日程。
江羡年白天上完课就一直留在学校排练,傍晚回家,吃完晚饭再给季柏岑当两个小时模特。
教室、排练室、家三点一线,过得忙碌又充实。
这种忙碌不同于之前每日打工的忙碌:每项的辛苦都有奔头和截止日期。
一个月后,他可以跟其他大学生一样迎来放松的寒假,不必再去兼职平台仔细挑选短期工项;
三年后,他可以结束跟季柏岑的合同,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想做的就是了。
但总好过之前,无边无际、不知道终点和尽头在哪里的单纯疲惫跟消耗。
清晨的阳光透过飘窗洒进来,在江羡年眼皮上轻轻吻了几口,细密眼睫登时在白皙的皮肤上投射下扇状阴影。
江羡年睁开眼睛,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几分钟换好衣服,走去楼下洗漱。
季柏岑的房子似乎在设计之初,就没想过让别人来住。
除了主卧是个套间之外,其余的侧卧布局都很简单,他要洗澡洗脸,只能在楼下专门的盥洗室。
季柏岑每个早上都会早起锻炼,寒风凛冽的大冬天也不例外,只不过把户外的晨跑变成了室内健身房。
端着早饭来到客厅,季柏岑恰好晨练结束走下楼,江羡年扬起唇角,冲他打招呼:“哥哥,早安。”
熹微之中,江羡年站在桌边,黑白分明的眼珠清亮透彻,纤长睫毛随着平静呼吸簌簌而动,嘴角微微上翘。
刹那间,仿佛天地万物的声色光影都凝聚在他唇畔。
原本走得四平八稳的季柏岑忽然一个顺拐,险些踩空。
江羡年微垂的眼眸向上睁开:“哥哥?”
季柏岑扶着楼梯稳住身形,抬头沉着脸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坐到餐桌前,又一声不吭地开始吃早饭。
江羡年皱皱眉,拉开凳子坐到季柏岑对面,不明所以地咬着三明治。
季柏岑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心性最简单的:心情好心情不好,全都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他面前。
只是也像小孩子一样,脾气和开心来得莫名其妙。
没能想出自己究竟怎么惹到他了,江羡年用筷子翻了翻煎得囫囵完整的鸡蛋,索性低头继续干饭。
相比于江羡年的淡然,季柏岑就不爽多了。
甚至称得上“无能狂怒”。
吃得每一口早饭,都像是在生吞自己,狠狠磨着牙,咔咔用力:
不就冲你笑了下,为什么整个人就佳找不着北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
-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距离期末考试——《仲夏夜之梦》话剧表演的日期越来越近。
江羡年所在的317宿舍,排练得愈发认真。
桌子被拉开留出一大块空地的宿舍内部,许自尤和常清走到江羡年身边,各自嘴里背着翻译版台词,俱是一脸若有所思:“羡年,你说这‘他在哪里呀?好狄米特律斯,把他还给我吧!’这里,我需不需要再加点肢体动作?”
“还有对手戏这一段。”
“动作少了吧,觉得太单薄;动作多了吧,又觉得有些重复和过度,啧,太纠结了。”
说不清是江羡年每次说得都很有道理,哪怕只是稍微改一个点,也会对呈现出的整体效果起到双倍正向作用;还是因为江羡年给人的感觉就很可靠,让朋友想照顾他、对他好之余,忍不住想信任他、依赖他。
不知不觉间,江羡年成了宿舍里的多重意义上的中心。舍友他们遇到和专业相关的问题了,会下意识向他求助。
江羡年闻言双手抱在身前,偏头思索。
“嘭”地一声,宿舍门从外面被踢开。
李闵煜左手小指勾着一份卤肉饭,食指和中指夹着打包好的快餐,右手还提溜着两份牛肉粉和酥油饼,以一副挂着全宿舍午饭的夸张形象出现在门口,笑得很有妈妈的慈爱感:“开饭了开饭了,上午就练到这吧,先歇歇。”
江羡年上去帮他拿东西。
许自尤干饭人设永不崩,第一个冲过来认领午饭。
常清搬了桌子过来,几人围在一处开始干饭。
快吃完饭,李闵煜招呼一声:“我们太欧了,刚跟演出服管理室报备了说想用古希腊经典的服饰风格,他们就给咱提供了一批可以用来做衣服的矩形布料,我昨天拿回来了放在储物间,你们吃完饭往身上裹裹试试。”
许自尤几人闻言顿时被新奇好玩的穿衣方式吸引走注意力,纷纷挤进储物间。
“许自尤滚,你踩老子脚了。”
“呸,别按我头。”
“卧槽!我们学校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摸摸这布料的手感,再瞅瞅这顺滑感,爱了爱了,和我小时候往身上披床单出来的效果绝对不一样!”
不多时,桌子前只剩江羡年和李闵煜。
听着储物间传来的吵吵闹闹,李闵煜笑着摇摇头,随手拿过桌布擦桌子。
江羡年也收拾好几人份的垃圾准备去楼下分类。
快走到门边,李闵煜叫住他:“对了羡年,我听团支书说咱们班表演话剧的地点定在了话剧社大礼堂。”
“那里能容纳几百人,你对象周三如果有时间,可以喊他一起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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