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是在小院子里吃的,叶南在石桌上摆上了一块木板,两个人就在这样一张简易饭桌上吃晚饭。
天还没黑,夕阳斜斜地照在院子的一角,偶尔有小鸟落在花架上,吱吱喳喳地叫着。叶南给单林北煮了个粥。单林北舀起一口尝了一下,居然是青菜鱼片粥。
热粥蒸腾而上的蒸汽烘得他眼眶微热,他连忙把手里的碗放下。
“生病了吃清淡一点,我很久没煮过粥了,味道还行吧?”
单林北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看着叶南说:“好好吃。”
叶南笑了,说:“那就多吃点,还有饺子,不过今天做得有点匆忙。”
单林北看着碟子里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饺子,夹起一个,还是说:“好吃。”
单林北吃东西吃得很认真,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安安静静的,却又有种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
他的头发很黑,不像叶南那样带有浅浅的棕色,衬得他本来就白的肤色更加白了。他的视线总是不经意间便飘到了叶南的身上,自己却没有察觉。
单林北只想自己再吃慢一点,因为他实在留恋和叶南相处的感觉,迫切地想要和叶南成为“朋友”。
但他在这件事上实在生疏,生怕自己不够“讨喜”,于是一举一动都想深思熟虑。
吃完饭以后,单林北自己走回家了。
回去以后,单林北没有再洗冷水澡,而是乖乖地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澡,单林北躺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点开微信,在添加好友的框里输入了叶南的手机号。
叶南的手机号很好记,单林北输入以后又划拉了两下,才点了确认。搜出来一个昵称叫“南南子”的人,头像居然是叶南本人。单林北点开头像的大图,里面的叶南逆光站着,优越的面部轮廓让单林北哪怕看不清脸,也认出了叶南。
他看着“南南子”这个昵称,笑了好一会儿,然后申请了添加。叶南没有回,于是单林北看了会儿电影,早早地就睡了。
第二天起床时,单林北还是有点头痛,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叶南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还发了句:“小北?”
单林北回:“是我。”然后又想起来,昨天看病的钱还没给,发了条消息问叶南昨天看病花了多少钱。叶南发了一条语音过来,背景有点吵,但叶南的声音依然很清楚。
单林北把钱转过去以后就起床刷牙了,刷完之后看见叶南回了文字问他有没有吃了早餐再吃药。
单林北确实是打算空腹吃药的,因为实在懒得煮面,又不想出去买早餐。
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给自己煮了个面。
吃完早餐以后,单林北打开昨晚带回来的药袋子,发现里面放了一包牛奶糖,还有一个温度计。他拿起温度计测了测自己的体温,还是有一点低烧。单林北把药丸都吃了以后,看着手里的药水,内心在拼命挣扎。
好不容易把药水喝了,单林北立刻猛灌两杯水,然后拆了一颗奶糖,一边吮着糖,一边点开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叶南,说:“药水也喝了。”
叶南给他回了个“真乖”,隔了一会儿又发了一条语音,单林北点开,叶南说:“好好休息,我去忙了。”
单林北举着手机,心跳莫名就加快了,他把叶南的语音又听了好几次,咂摸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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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单林北窝在家睡了一天以后,感觉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打算去一趟市场。
虽然勉强算是有了一次经验,但回来的时候单林北依然觉得自己又经受了一次洗礼。
经过开心杂货铺时,单林北看见叶南蹲在门口,不知道在干嘛。他走过去,发现叶南在给院子里的那张石桌添色。叶南抬头,看见是他,用手背擦了擦留到下巴的汗,说:“巧了,一会儿来帮我把这东西搬进去吧。”
“哦。”
单林北放下手中的东西,蹲在旁边看。
“这油漆很臭,你等干了再看。”
单林北点头,但没有起身。
石桌上的象棋棋盘颜色有点淡了,叶南正一笔一笔地给棋盘添色。
单林北好奇地问:“你平时下棋吗?”
“不怎么下。下午的时候经常会有几个大爷过来切磋棋艺,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过来玩。”叶南补完最后一笔,起身看了看,满意地说:“等吹一会儿再搬。”
单林北这才跟着叶南站起身,听见他问:“感觉好点没?”
单林北起初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知道叶南是问他的身体,不由得又想起了叶南照顾他的情境,抬头看了叶南一眼,发现叶南没有在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很多了。”
单林北跟叶南一起把石桌搬回了院子里以后,叶南走到房间里换衣服,没有关门。
单林北不知怎的,不太想走,想了想,说:“就是…这两天好像没什么胃口。”
叶南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没胃口啊,煮点粥吧。”
“我不太会做。”单林北向房间里偷瞄了一眼,底气不太足。
“煮粥还不简单,看在你帮我做了苦力的份上,一会儿就教你做吧。”
单林北听出了些打趣的意味,忍不住又向叶南的房间里瞟了一眼,恰好看见了叶南裸露的腰身。
单林北耳根发热,慌忙转过视线,看着面前花架上的玫瑰,从一到十地数着花苞,却不能让惊鸿一瞥的画面从脑海中散去。数完花苞以后,又欲盖弥彰地又朝叶南房间里看了一眼,正撞上叶南的目光,说:“好…好啊。”
没等叶南说话,单林北就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心虚地出去了,叶南看着单林北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吃饭时,叶南对单林北的局促像是毫无所觉,他看着单林北低垂的眼眸和睫毛,看似不经意地问:“你有女朋友吗?”
单林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说:“没有。”
叶南看上去只是随口一问,听单林北否认得那么快,说:“你长得那么帅,应该有很多女孩子追吧?”
单林北理智上知道这些问题只是稀松平常的话题,但心跳得还是很快,实话说道:“没留意过。”
叶南本来想再问,但看单林北这个样子,决定还是不要说下去了。
他自己对于感情一向自诩清醒,没想到还真只是应了张越那句话,还没遇到喜欢的人罢了。单林北还犯着迷糊,摸不清自己内心所想,他竟然也跟着犯浑,忘记了该守着的那条线,看着这小孩孤零零的,总也忍不住想要照顾他。
看单林北的样子,或许他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还没弄明白,他真的肯走这一条路吗?他看得出来单林北家境不错,虽然父母可能因为工作忙而忽视了他,但也不能说明他们就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了。
单林北看上去安静乖巧,但少年人的感情,从来都是轰轰烈烈的。一但陷进去,不将自己与旁人烧得粉身碎骨都不肯善罢甘休。
叶南虽然喜欢他,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舍不得将单林北拖进这荆棘丛生的现实。如果不是单林北的那个眼神,他倒可以继续将自己的喜爱伪装成热心。单林北毕竟不会长久地住在这,等他搬走了,留下的不过是一个稍长的燥热夏日而已。
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他看着单林北微红的耳垂,心里虽然有些不舍和遗憾,却也只能暗笑一声咎由自取,用暂且尚存的理智拉住自己,及时抽身。
吃完饭后,单林北主动跑去洗碗,他洗得很慢,因为以前从来没洗过,生怕把碗摔了。洗完以后,叶南出去了一会儿,单林北帮他看了会铺,等叶南回来后,单林北就回家了。
单林北坐在电脑桌前,翻了翻自己以前剪过的视频,然后点开最近的几条私信,盯着屏幕,手指“啪嗒啪嗒“地敲着鼠标。私信里的人态度诚恳,大意都是说觉得他的视频剪得非常好,希望能和他合作。
单林北从前不喜欢但也不抗拒这种商业合作,只是因为以前并不缺钱,而且要准备各种考试,所以也没那么多时间。但现在他考虑到家里不一定有这个经济条件支持他出国了,他必须给自己谋划多一条路。所以他点开几条私信,回复几句,又跟两个觉得还行的人聊了聊,定下了两个商单。
具体要求没多久就发到了他的邮箱,他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拿出他的相机,仔细地擦了擦,然后打算出去走走。
单林北喜欢走路,因为走路的时候,灵感总会迫不及待地涌现。
单林北走出一段路后,却有点心不在焉。
他觉得自己今天在叶南的店里时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这毫无根据的心虚感从何而来。不过没等他琢磨这个问题多久,老陈就给他打电话了,告诉他下周二过来接他一起去新学校办手续。
单林北挂掉电话以后,漫无目的地乱逛了很久,最后还是逛到了篮球场。他发现今天没什么人在打球,只有几个穿得有点不拘一格的年轻人在玩滑板,于是只站在不远处拿出相机拍了会儿。但今天的光线不太好看,单林北调了几个参数又拍了会儿,还是不太满意。
他挺想去给叶南拍几个镜头的。不得不说,叶南的小院被他布置得很有艺术感,而叶南本人也很有镜头感。
但这个想法一冒头,就被单林北压下去了。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单林北却只想放空脑袋。
他找了个台阶坐下,发现这边没有高楼阻隔,正好能看到日落,只是今天天气不太好,空气中的尘埃让画面显得灰蒙蒙的,天边的云将太阳遮了大半,让单林北觉得有点遗憾。他在台阶坐到了很晚,傍晚的阳光将单林北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伸出手,遮住眼前的太阳。单林北的食指上缠了个创可贴,是他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的。
他到这里也快两周了。
单林北从前不曾想象过这样的生活,但现在看来,一切都不算太糟。
晚上单林北随手点了部电影,盘着腿坐在床上看,没看多久发现是一部爱情电影。什么题材倒是无所谓,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电影的时候单林北一直在走神。
思绪总是控制不住地飘向了那个小小的杂货铺。
他总想起叶南。
想起叶南身上那股极度吸引他的游刃有余,想起他漫不经心的笑,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同病相怜的气息,以及……他强壮而富有生命力的身体。
单林北既迟钝又敏锐,他分辨不出自己对叶南的靠近和依赖从何而来,却又敏锐地感知到叶南并不反感他的靠近,于是忍不住得寸进尺,偷偷地从叶南身上攫取一点点温暖。
叶南的纵容助长了他的不理智,投屏里的男女主角热情拥吻,单林北觉得自己大概是喜欢上叶南了。
他的脑海里没有应不应该和可不可以。
只有叶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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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之后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单林北总是遇不上叶南,明明店就在那里,但就是见不到人,问张大姨,也只有个不知道的回答。单林北看了看手机,中午发给叶南的消息到现在还没有回。他有点赌气似的没有看向开心杂货铺,径直走过了商业街,来到了篮球场。
单林北觉得自己来到这之后的生活就是三点一线,但除了这几个地方,这里又确实没什么可以让他去消磨时间的场所。
今天人有点多,单林北打了会儿,就换下来了,坐在台阶上喝水。没一会儿,一个女孩儿坐到了单林北旁边,单林北转头看了看,居然是第一天过来打球时遇到的那个女生。
于晓灵对上单林北的目光,笑着向单林北摆摆说,说:“哈喽小哥哥,又见面啦。”
“嗨。”
于晓灵今天看起来恹恹的,她的眼角天生上挑,并不显凶,反而让她的忧郁更惹人怜。但她的语气依然带着些俏皮,抚了下肩上的头发,侧过头问:“小哥哥,你怎么不回我微信呀。”
单林北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微信,只想起了叶南,于是回答说:“可能消息有点多。”
于晓灵也不生气,只是盯着单林北的脸看了一会儿,直到单林北有所觉了,才转开视线,抿着嘴偷偷笑了,说:“好吧,看来帅哥从来不缺人聊天,那我就只能看看帅哥现场打球了。”
于晓灵没坐多久,就跟她的小姐妹们走开了,单林北没在意,他感觉今天干什么都有点不在状态。
回去的时候,单林北走了一条小路,那条小路虽然有点暗,但能绕过商业街,直接回到他家附近。
“别!”
黑暗中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单林北下意识转头,没想到又遇到了熟人——是第一天跟单林北一起打球的那个男生。男生却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好几个跟他画风完全不一样的社会青年,他们看见单林北,神色不明,男生却像看见了救星,向单林北投来求助的眼神。
“哥!是我!”
男生急切的声音让单林北脚步有些迟疑,他有点搞不清楚眼下的情况,但一时半会儿又不敢离开。
男生借着夜色抬头瞄了单林北一眼,紧接着便压低声音对几个社会青年说:“他是我新交的朋友,听说他爸是局长,家里可有钱了!他昨天才答应送我球鞋,只要我到时候把鞋卖了,就能还你们钱,你们放我走,过两天绝对能还上钱!”
单林北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还是默默退后了两步,社会青年打量的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男生继续说道:“真的,你们看他穿的衣服和鞋子……”
其中一个社会青年说:“你是宁仔的朋友?”
男生投来求助的目光,单林北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说:“是。”
被叫做宁仔的男生松了口气,那个社会青年似笑非笑地说:“行,有你这个朋友做担保,我们今晚就先不跟宁仔谈心了。”说完,重重地拍了拍宁仔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说:“下次再不还钱,老子弄死你。”
几个人走后,单林北转身就走,他不知道宁仔跟那些人说了什么,也不太想参合这种事情,但宁仔追上来,说:“谢谢哥。我叫宁浩,刚刚真的谢谢你……”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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