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做得很详实,真正和江铎通话时一个字都没派上用场。
周意只知道江铎在关心他,而且语气很温柔,心里熨帖舒服,出差两天的劳顿都被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化解了。
“哦。”他呆呆地说。
江铎问:“出差累吗?”
周意:“累……呃,好像也不是很累。”
“那就现场和同事们多学点,有什么不懂的回来我再教你。”
“哦,哦,”周意连哦了两声,突然警惕,“回来再教你”是什么意思?是在约他见面?
这时他才想起最初想问,但被江铎一两句话岔开的问题。再问已是气矮一截,还问得犹犹豫豫,“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事找我吗?”
“……”江铎那边静了静,然后很轻地说:“有点想你。”
“!!”
……想谁?!
周意他原本靠在窗边,忽然站直,拿开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确认是江铎,陷入了难以言表的震撼里。
这个时候应该礼尚往来地说“我也想你”吗?
说了的话,话题就会转向很危险的方向,但是不说……
只琢磨到一半,思绪就被更好奇的事打断了——江铎说这句话的时候在哪里?是用什么姿势什么表情说出这句话的?江铎怎么会这样说,难道是生病了?
“……”
“怎么不说话?”
“……”能说话才奇怪吧?
江铎轻笑了一声,似乎对周意现在的反应早有预料。
“……”周意有种被捉弄了的感觉,偏偏自己不争气,如此轻易就被撩拨得心旌荡漾。
江铎是以为他没有脾气吗?
周意板住脸说:“你以后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了。”
江铎道:“不是玩笑。”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周意:“不是玩笑也不可以!”
江铎:“为什么?”
周意惊觉他问江铎的问题又被跳了过去。总是这样,江铎不想说的话他怎么也问不出来,说得越多,反而是自己的话都被套得干干净净。
说来说去,还是要说回之前那件事上。绕也绕不过,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周意皱眉说:“你之前让我考虑的事我考虑过了。”
“嗯。”
“……”
“……”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江铎的声音褪去故意逗弄他时的笑意。
“很多方面。我们的想法、观念都不在一个层次上,没有共同语言,我仰头看都看不到你……”
这些问题周意反复考虑过很多次,当着江铎的面说出来还是会很难过。
外公在病房里时他除了等待还是等待,江铎却能把所有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这就是赤裸裸的差距。
“你可能觉得我在胡言乱语,但我是认真想过的,我在你那里就像你养的宠物——”
“我没有这样想过。”周意是认真的。江铎把面前的书推开,快速问:“你喜欢我吗?”
“喜、喜不喜欢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不会长久,”周意试图让江铎明白他的意思:“你现在可能觉得我长得不错,但是看久了就不新鲜了,我不会推拉,也做不到常看常新,到时候……”就只有分手这一条路了。
做朋友也许还能见面,分手了恐怕连这样打电话说上几句都是奢望,周意不想走到那一步。
江铎:“我不需要——”
“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周意没有多少道理可用了,仓促说完便挂断电话。
江铎的电话又打过来,周意不敢接,狠了狠心直接关机,把手机扔出很远,关掉房间的灯闷头窝进了被子里。
手机里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机械音,江铎俊朗的眉目间罕有地浮上焦躁,看了眼时间,打给安恬,电话刚一接通便说:“帮我订一张最近的去临江的机票。”
第45章
周意挂了江铎的电话在床上翻来覆去两三个小时,实在睡不着,灰溜溜地爬起来开灯把手机捡回来开机看时间。
夜里十一点半。
手机上有两个来自江铎的未接来电,都在几个小时前,之后就再没有消息。
庆幸之后便是浓浓的失落。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周意想过也许他对江铎来说是特殊的,就像他当初觉得自己对孔宴是特殊的那样。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白日做梦——江铎就是这样,冷静理智,感情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想断则断,何况江铎对他大概率只是一时兴起。
周意推测了一下江铎被他拒绝后的反应,可能会不理解,但不会生气,下次见面应该有也不会表现出什么,只是会礼貌地拉开距离,就像上次江铎请他搬出去时那样。
然后以后他和江铎都不会再有可能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周意难以形容现在是什么滋味,总之不好受。
就是料定了自己会难过,他才一直拖着没给江铎回复,要不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
周意正对着手机发呆,忽然一通电话打进来,江铎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周意手一抖,手机从手中掉落,他激灵一下伸手去捞,左右开弓两三个来回才接住,两手托着手机不知所措。
隔了这么久江铎怎么还会打过来?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几秒之内无数念头在脑海中嗖嗖闪过,有好有坏,就在周意纠结要不要接时,响铃突然停止。周意的手指震颤着一张,似乎是想去按接通键,但屏幕上已经先是通话结束,跳转回了主界面。与此同时,酒店的房门被敲响。
周意看着手机,朦胧间觉得自己错失了一个重要的机会。
“……”
敲门声并不急迫,这个时间不会是客房服务,应该是同事有事来找他。
那为什么不打电话?
周意朝房门走去,趁机整理好低落的情绪,他是来出差的,为的是学东西,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如去和同事门拉拉关系,改变一下他们对自己的印象。
周意扭动门把手把门拉开,心中继续盘算着:不想出去也可以早点睡觉,明天早起去会场也好——门缝渐开,江铎穿着一身黑色的爆款风衣站在门外,不停运转的大脑咯噔一声卡住,过载一般响起了嗡的一声。
足足迟了几拍,周意才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你怎么会……?”
江铎收回敲门的手,直视周意道:“你不接电话,我只能过来当面问。”
不接电话是事实,但周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江铎会直接过来。
“你怎么知道……”卡住的齿轮前后摇晃着试图重新动起来,却在一阵四溅的火花中彻底宕机。
问出前半句话的功夫,周意已经忘了自己要问什么,未竟的话音徐徐散在空气里。
江铎还保持着原本的水准,不用他说完也能理解到他要问什么,答道:“我问了周棠。”
周意恍然大悟,没错,他刚刚就是想问江铎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你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能轮到我了吗?”
周意还没从江铎突然出现的震惊中缓和过来,木讷地问:“什、什么问题?”
“问之前我可以先回答你的问题。”江铎往前一步,风衣的衣领碰到门板上,周意连忙把松开抓着门把的手后退,江铎顺势进门,反手把门关上了。
周意斜着视线偷看被关上的门,江铎又上前一步说:“长话短说,我没有把你当宠物。我没有养过宠物,将来也没有养的打算,除非以后你想养。”
周意被逼得又往后退一步,吃力地跟上江铎的节奏:“……我只是随便打个比方。”
“什么比方都可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呃、哦。”
“推拉和常看常新是对付孔宴的方法,我不是他,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新鲜感,也不需要你这样做。”
“……”周意眼神闪烁,不由自主地再退半步。
“可能是我以前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很没有安全感,这一点我以后会注意。至于合适不合适,”说到这里江铎停顿了一下,“我们确实不是一类人,观念想法有差异很正常,我不觉得这是问题。我们一起住过两个月,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提出来,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可以听你的。”
“……”
“最后,你说你仰头也看不到我,我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江铎道:“能力上,现阶段我们的确有差距,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年龄差距造成的。你的学习能力不差,再过几年到我的年纪,未必会逊色多少。感情上,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在我看来你没必要仰视你的手下败将。”
手下败将?
这就离谱了吧?
周意:“明明是你——”
说了那么多,江铎的耐心告罄:“所以,你想清楚对我是感激还是喜欢了吗?”
周意:“……”
江铎说得直接,问得也直接,周意还没理解完那句“手下败将”是什么意思,就被逼到了沙发边,往后退时腿弯往后一折,差点坐到沙发上。
“我……”
让周意回答,不如让他选择。
江铎忽然搂住周意的腰往上一提,把他放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手贴到他的侧脸上说:“不喜欢的话就推开。”然后低下头吻住周意。
江铎先是在周意的嘴唇上蹭了一下,稍微退开些,抬起周意的下巴再一次吻上去。这一次不像前两次那样只是碰碰嘴唇,江铎捏在他的脸侧逼他张开嘴,深入又激烈地和他纠缠。周意的手扶在江铎的肩膀上,稍稍做了个推的动作就倏地收起了力气。
江铎早晚会厌倦他,会和他分手,所以要及时止损,要禁得住诱惑……前一刻周意还在心中这样告诫自己,但当两人之间的距离完全消失,当江铎的手从他的脸侧滑到他的颈后,所有理性的担忧便在温度逐渐攀升的空气中烧成了灰烬。
周意像是发起了烧,脖子、脸上甚至肩膀都是一片热意,揪着江铎肩膀处的衣料被动地承受了片刻,豁出去地伸手搂住了江铎的脖子。
第46章
十二点一过,江铎就催周意去睡觉。
“你明天还有事,再不睡早上起不来。”
周意还处于亲吻之后的余韵里,半步不想离开江铎,在催促之下只好乖乖躺到床上,看到江铎整理衣服,问:“你一定要走吗?”
江铎坐到床边帮他拉上被子说:“明早有个会要开。”
刚在一起就得分开,周意相当不情愿,但江铎有正事要做,他不能太不懂事,于是“哦”了一声说:“那你走吧。”
“明天下午就能见面,我去机场接你。”
周意善解人意地说:“来回跑多麻烦,我自己能回去。”
“也好。”
“……”周意万万没想到江铎就这么妥协了。
他乖巧人设立了一半,不能白搭,尽力无视心中的失落,惆怅地说:“那你早点回去吧。”
“好。”江铎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站起来走向门口,关掉了房间的灯。
周意静静等着江铎离开,门还开着,走廊上的光投进房间,可以看到江铎站在门口的侧影。
几分钟后,投进来的光线被逐渐闭合的门板压缩,伴随着“咔嗒”一声,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周意屏息听脚步声,可能是走廊上的地毯太厚,也可能是房间的门隔音太好,完全不捉不到江铎的离开的步伐。
屋子里有细微的响动,他正要翻过身把台灯打开,忽然身边的床垫陷了下去。
江铎靠过来的那一刻,周意立即认出了他,问:“你不是走了吗?”
江铎在他身边躺下,拉过他抱在怀里说:“改签到下一班了,等你睡了再走。”
周意:“……”
这不像是江铎会做的事,但他实实在在地做了。
周意捡了个大便宜似的前倾身体搂住江铎,这才有了些和江铎在一起了的实感,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周意醒来时江铎已经走了,他漂浮地起床,漂浮地洗漱好下楼吃早饭,然后漂浮地和同事们一起坐车去会场。
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周意都在走神,回想昨天吻到情动时江铎用力抓着他的肩膀,克制地把头压在他的颈侧。
周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昨天被江铎轻咬过的感觉似乎还没散去,一种隐秘的灼烧感从衣领和颈侧的交界处悄悄爬了上来。
同来的主管一眼一眼往这边瞟,临走前周棠交代过他要多注意一下周意的情况,放心不下地过来问:“小周总,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周意:“…………”
周意归心似箭,从临江回来下了飞机就在航站楼里到处搜索江铎的身影,远远看到江铎,顾不及和身边的同事知会一声就推着行李箱快步过去。
航站楼里人来人往,周意忍住扑上去抱住江铎的冲动,特务接头似的朝江铎点了点头。
但如果他是特务,一定会在出现的第一秒就被抓获,毕竟没有哪个特务接头的时候会脸上放光,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我有问题”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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