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望着病房的天花板,视线下移看到床边立着一个输液架,长管垂下来连在他的手背上。
外面传来说话声,江铎拿着几张单子推门进来,见他醒了转身朝门外说了什么,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门外进来走到床前问了他几个问题。
“没什么大事,这两天不要做剧烈运动也不要熬夜,回去按时吃饭吃药。”
“麻烦您了。”
江铎把医生送出门外,关上病房的门回到床边坐下一言不发地翻看化验单。
周意迟钝地想起之前的事,问:“我晕倒了?”
江铎没有回答,而是说:“你这几天吃了几顿饭?”
周意努力回想,最后放弃:“……我不记得了。”
“……”化验单平滑的膜面被江铎捏出了折痕。
他早就知道周意是个大麻烦,但没想到他还是个瓷人,看见血会晕倒,没吃饭也会晕倒,看起来时刻准备着将来再为什么稀奇古怪的理由晕倒,令人……无法理解。
“如果你觉得孔宴比你的命还重要,我没办法和你合作下去。”江铎反思起当初那个决定,“我收回那天的话,我没办法帮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在意的疯子。”
说着起身:“我会跟薛逸说是偶然碰到你,让他派人来接你。”
周意急得撑着床坐起来,但因为没有力气,又摔了回去。江铎眼疾手快,中间扶了他一下,否则这一摔又要把他摔得头晕眼花。
“明明是你……”周意牢牢抓住江铎的手,急道:“我们说好的,你怎么能反悔!”
江铎:“……”
“我还没傻到自己死了让孔宴和别人自由快活,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感觉不到饿……你说好了帮我又突然失踪,答应别人又做不到,回来还要骂我……”
周意桩桩件件地算账,江铎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被周意抓着没办法抽身,他被迫重新在床前坐下,皱起眉头说:“你非要孔宴不可?”
“非要不可!”
江铎干脆说得更明白些:“即使他花心、懦弱、喜新厌旧、害怕承担责任?以我对他的了解,就算这次你能挽回他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因为厌倦和你分手,这样也可以?”
周意容不得别人说孔宴不好,横眉立目:“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江铎:“……”
算了。
江铎发现此前出于道德直觉的担忧在周意面前都没有必要。
他几乎有些挫败地捏了捏额角:“不凭什么,就当这是免责条约吧。”
免责条约?周意怔忪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犹豫:“……要签字吗?”
“如果你想。”
“哦,那、那还是不要了。”
周意像个一心想要玩具的孩子,不会考虑玩具的材料是否对身体有害,任何人阻止他只会换来他的哭闹、绝食、对抗,与其如此不如把玩具给他,也能落得个耳根清净。
江铎疲倦道:“既然是谈生意就一码归一码,我很忙,不会为了你更改我的计划,也不会因为你刻意改变我的习惯,包括说话方式,之前那样的情况还会发生,如果你不能接受,就趁早退出。”
周意忙说:“我能接受!”
“我不是你的保姆,再有一次这样的事,合作立刻结束。”
周意目光炯炯:“我保证!”
江铎:“……”
事已至此,这个麻烦甩不掉了。
江铎把周意刚刚起身弄掉的被子拉上去,说:“休息吧,输完液我送你回去。”
第9章
千防万防,周意晕倒的事还是被他外公知道了。好在他父母近期不在国内,免去了一场数落,只是被关在家里调养了几天。
也算是因祸得福,江铎把自己的工作号码告诉了周意。周意被困在家里调整作息和饮食,一边吃营养师做的加餐一边给江铎打电话。
晚上八点,江铎已经洗过澡靠坐在床边翻看杂志,气定神闲地听着周意气急败坏地争辩:“上次真的是意外!你没失恋过吗?失恋就是吃不好睡不着!”
“那是你的事。”江铎油盐不进:“良性交易要建立在双方都能稳定持续发展的基础上,你随时会晕倒昏迷,说明我的前期投资随时会打水漂,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会慎重进场。”
“现在良得不能再良了!你想怎么样,要不要把我的体检报告给你送一份?”
“目前看来有这个必要。”
“……”
江铎是周意这辈子见过最不通情理、最不近人情的人,他想破头也想不清楚这种人怎么会那么受欢迎。
听说现在正当红的小生苏南就是他的前男友,是苏南追他,还为他放弃了很多机会……匪夷所思,苏南怎么受得了他!
周意咽下最后一片菜叶,把家庭医生发过来的体检报告转发给江铎,靠在椅背上想:江铎性格这么差还有人喜欢,只能说明他确实是个情场高手,各种手段花样百出,这不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吗?
过了五分钟,江铎那头审核完了“客户资质”,合上杂志放到床头柜,看了眼时间,下床走出卧室去厨房吧台倒了点酒,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手机,转身靠在吧台外沿说道:“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再让孔宴影响你的饮食和睡眠,身体是本钱。”
“知道了,”同样的话周意已经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无数遍,不耐烦地问:“然后呢?”
“然后想想孔宴为什么和你分手。”
还没分手!只是孔宴单方面的,他还没同意!周意在心里纠正。
相处几天他已经摸到了一点江铎的脾气,这人就是冷酷无情,听他这么说一定要讽刺他几句,他绝对不能给江铎这样的机会。
周意一心想着怎么让孔宴回心转意,越快越好,耐着性子说:“……因为那个大学生比我好看?”
“只论长相的话,无论是段嘉泽还是那个大学生都不如你。”
周意惊讶:“你见过他了?”
江铎把段嘉泽和孔宴新男友的照片发过去,周意点开看,段嘉泽还好,另一个人除了白一点之外普普通通,和他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当初周意知道孔宴和别人在一起后就想尽办法查对方是谁,孔宴早知他会这样,三百六十度严防死守,别说人了,他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江铎是怎么查到的?
平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继续想。”
周意:“……”
不是因为长相,那——
“我性格不好?”
江铎“嗯”了一声表示肯定,示意他继续说。
“我……不聪明?”
“还有。”
“……”周意怀疑江铎是在公报私仇。
大概是嫌周意说得太慢,江铎替他总结:“性格差情商低,乏味无趣,没有品位,没有内涵,没有——”
“停!”周意恼羞成怒:“你说够了吧!你就很好吗?你才性格差情商低乏味无趣,没有,没有……”
江铎说的太多,周意简直记不过来,干脆囫囵个地骂回去:“总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面冰一面火,周意跳脚反击,江铎等他发泄完才轻飘飘地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没有需要挽回的人。”
周意一哽:“……”
周意被一剑封喉。
江铎解释了一句:“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才能知道怎么补救。”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周意像个寄住在恶毒亲戚家的小白花,有求于人,只能仰人鼻息忍辱负重。
“……你说。”
“爱情是有保质期的,尤其是面对孔宴这样心性不定、喜欢追逐刺激和新鲜感的人。”
江铎换了一种周意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说:“爱情就像一罐海鲜罐头,暧昧期是不断往里面添充原料,一旦确定关系盖子就被揭开,无论怎么保鲜也总有腐败的那天,”
周意走神:为什么是海鲜罐头?水果的不可以吗?
“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在最佳食用时间内吃完,扔掉空壳,饿的时候再找下一份。但如果你不想扔想吃得久一点,要么把它放进冰箱里延缓腐败,要么把变质的东西挖出去填充一些新鲜的原料。”
江铎话里话外将爱情比作商品,更是用上“扔掉”这种随便的字眼,这对周意来说是一种亵渎,他忍不住争辩:“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才这么消极?真爱就不是这样的,你遇不到不代表没有吧?”
江铎罕见地语塞。
他考虑过温室里的花瓶会有些天真的想法,却没想到会天真到这个地步,他忽然理解了薛逸口中的单纯天真是什么意思。
“真爱存不存在不是重点,”江铎退一步说:“就算存在,显然你和孔宴之间不是。如果单凭你们之间的爱情就能挽回孔宴,你就没必要找我。”
周意:“……”
“还有异议吗?”
“没了。”周意忍气吞声地踢了拖鞋躺到床上。
“想要延长保质期,最基础的是张弛有度,通过变换节奏拉扯刺激;好一点的是保持神秘,营造新鲜感;最好的是常见常新,让人捉摸不清拿捏不住,越是喜欢挑战的人越容易被吸引。”
周意跃跃欲试地对号入座:“那我是……”
江铎打破他的幻想:“你毫无章法可言。”
周意:“……”
“你把所有东西都一次性暴露在孔宴面前,他一眼就能扫尽没有必要再看第二眼。就像一本简单易懂的儿童读物,翻过一次还好,封面再好看内容也不适合成年人阅读。”
周意觉得江铎在骂人,而且已经掌握了证据。
然而,这才只是个开始——
“会消失的东西才珍贵,越是昂贵,越是限量限售,越容易激起人的购买欲。永远摆在相同的位置,简单易得长期供应,这样的东西往往是可替代的廉价商品,即便需要,有条件的人也有很大可能选择尝试竞品,即使尝试失败,还有熟悉又贴心的廉价品在原地等候。”
江铎:“对孔宴来说你是可替代的,而且他可能很清楚他对你来说是必需品,他可以大胆地去尝试,如果他想回来,你随时可以贴心地原谅他。
“对于我来说也一样,你把你的境地需求和盘托出,控制权就到了我手上,我可以不用通知你就出差,就算有时间也可以晾着你,因为我知道你为了孔宴什么都能忍。”
“……”周意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廉价品、奢侈品、竞品、必需品……在这些人眼里,到底把人的感情当什么?
孔宴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周意皱眉:“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和孔宴不一样,我为了他……”
江铎打断他:“你为他付出多少这种话也不要再说了,孔宴不是个喜欢承担责任的人,你强调这些只会让他觉得有压力,总是重复也会让人厌烦,好惨卖在刀刃上,一定要说的话就只说一次,争取一击必中。”
周意:“……”
“接受不了?你强调为他付出多少,难道不是想让他觉得愧疚,投桃报李吗?”
“我……”
“爱情和生意没有区别,做生意好在坦荡赤裸,爱情却总要巧立名目。你最好早点适应这一点,适应不了的话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
周意似乎受到了冲击,某种层面上江铎也见识到了涉世未深的人有多么单纯,看来今天的谈话不会再进一步了。
江铎把空掉的酒杯放在吧台上说:“想通了再打给我。”挂断电话。
“……”
通话结束,半晌周意才把贴在耳边的手展开摊到床上,已经黑屏的手机陷进床被里。
他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琢磨着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江铎有问题。
依江铎那么说,薛逸和初曦之间的感情也是经营的结果?
如果维系爱情不是靠天然的直觉,而是像提线木偶一样一举一动都有人在背后蓄意操纵,还有意思吗?
第10章
薛逸低头看趴在床边无精打采的周意,嚼着初曦递过来的苹果问:“你怎么了?”
周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上半身压在床上,两条胳膊前伸,侧着脸,一幅灵魂出窍的样子,听到薛逸的问话眼睛都没眨一下,说:“不舒服。”
初曦:“哪里不舒服?正好在医院,找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周意丧气地说:“心里不舒服。”
初曦&薛逸:“……”
准夫妻对视一眼,薛逸抬了抬下巴,示意初曦去问,初曦白了薛逸一眼,薛逸忙做拱手相求的样子,初曦失笑,拉了把椅子坐到周意对面,从果篮中拿出一个苹果削起来,状似无意地闲聊:“你哥乐于助人,轻伤不下火线,闲下来就浑身难受,你哪里不舒服,快说出来让你哥开导开导?”
薛逸无奈:“……”说他就说他,怎么还要阴阳怪气地挂带着我?
周意盯着白色床被上的医院标志,左想右想想不透,腾地坐直身体没头没尾地问:“江铎以前感情经历是不是很坎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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