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极境漫无边际。
而他在追逐着未曾出现的洛十方的幻影。
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时间仿佛停滞,风雪却仍然肆虐,永不止息。
冰天雪地下,严渊的身体开始坏死,先是皮肤出现皲裂,再依次到肌肉、内脏、骨骼……
终于,他的脚步停止,身躯塌陷,头颅粉碎。
一颗鲜红的心脏落到了地上,任由肆无忌惮的冻风继续鞭笞。
直到它渐渐停止挣扎,被冰霜覆盖,化为一块红色的冰石。
然后,开出一朵红玫瑰。
魔神阿斯莫德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他并未触及那朵红玫瑰,只是询问道:
“这就是你的选择?”
红玫瑰在狂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已经习惯了这场风雪。
暴风雪逐渐停止,冻原融化,大片大片的红玫瑰盛放,从目光所及的这一头,到目光尽头的那一头。
红玫瑰花的海洋,如同熊熊燃烧的爱情,永不褪色。
严渊说:“这是我的选择。”
他不必追逐洛十方的身影。
因为洛十方对他而言,就是他的世界。
他们同在。
“哈哈哈哈——可爱!真是太可爱了!”
魔神阿斯莫德放声大笑,打了个响指,身形缓缓浮现。
如同被黑夜浸染的曳地长发悠悠飘荡,一张妖艳到极致因而雌雄莫辩的面庞微微含笑,苍白至极的皮肤却配合着强健有力的肢体缔造出无穷的魅力……这是一位颠倒众生的魔神。
“我知道,你已经做好了觉悟,哪怕是献上生命,也在所不惜。所以,我承认你了,严渊宝贝儿~你拥有见到我本来面貌的资格。”
“吾乃魔神阿斯莫德,基于相同立场,吾决定暂且将部分力量与智慧交付于你。契约条件如下,当你背叛了你的意志,吾将会收回借于你的力量与智慧;当吾等共同的敌人灰飞烟灭,吾也将收回借于你的力量与智慧,你可同意?”
严渊果断地道:“我同意。”
“好,契约成立~”
魔神阿斯莫德将严渊化作的红玫瑰捧在手心里,轻声呓语道:“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幻境中虽然走过一段永恒。
但现实中,时间紧紧走过弹指一刹。
在严渊睁开眼睛的同时,《无铭》魔法书的最后一页上已经记录了他和魔神阿斯莫德的名字,表明双方已经达成契约。
由于多重加护的积极影响,严渊的实力跨越式地进入了四级。
哪怕只是临时的提升,但在露托丝去世、陆修桁重创的现在,讨伐逆世教的队伍也因此壮大了不少。
洛十方见严渊的神色和平常一般无二,看不出丝毫异常,便关切地问道:“严先生,魔神大人有没有为难你?”
想当初,魔神阿斯莫德的多重幻境给他带来了一定的阴影,要是稍微有那么一丁点误差,他就要永远地迷失其中了。
“咦~小宝贝儿,你这可就太过分了!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我怎么忍心让我的翅膀受伤呢~?”
魔神阿斯莫德一副被伤害到的悲哀口吻,如果不是洛十方知道这位的恶趣味,说不定还真要反思一下是否是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严渊将头靠在自家爱人的肩膀上,平静道:“他没有为难我,只是正常的考验而已。”
“真的吗?”洛十方有些怀疑。
严渊最初一挑,用手指勾起爱人的下巴,语气中带着一丝霸道:“在怀疑我?”
亲密的两人就像是被闪光灯照着一样,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下一秒就要上战场了,这一秒还在秀恩爱,让单身狗们情何以堪啊!
感受到各中揶揄、探究和慈祥的目光,洛十方面色泛红。
“没、没怀疑……”
严渊露出满意的表情:“那就好。”
而就在洛十方视线死角里,表现霸总的严渊,在某一个瞬间,眼中不可自制地流露出一丝复杂。
随着实力到位的人员一一被筛选出来,很快便到了众人出发的时刻。
在灵界里,曾梨落的恢复速度要快上许多,并且已经确定地点的同界传送,会比穿越界壁的异界传送更加轻松。
包括开诚、戚少言、钟素素等人在内,一百多名三级强者在高塔中站成一片,这一场面无疑十分震撼人心,所有没被选中的人们都目送着众人的离去。
隔着屏幕,李老郑重地说:“希望你们全都能凯旋而归!如今时间特殊,目送你们离去的,只有不多的人,但是大家的心都是相连的。”
洛十方微微鞠躬:“我们会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对其他人的生命负责!”
“我们要出发了,请各位注意!”
曾梨落站在人群中央,身上不断散发白光。
只用了一分钟左右,白光便从微弱变得刺眼,并且笼罩住了众人。
来不及眨眼的下一个瞬间,被白光笼罩的强者们,已然失去了踪迹。
走出高塔,陆修桁望向视线尽头以外的远方,似乎已经目睹了一场血战。
遗憾的是,重要的人们浴血搏杀,而他却要退居后线。
作为一个父亲,他或许又一次失职了。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十方。”
……
灵界,通天塔。
这座由逆世教建造的宏伟建筑,就像是第二根妖龙镇柱,但与妖龙镇柱的蛮荒野性相比,它像是由手艺最好的匠人精雕细琢而成,象牙白的外壁上,雕刻万千繁花、缥缈祥云、仙佛盛景,其散发而出的富丽堂皇、圣洁华贵之气,直教人不敢逼视。
从下往上看,通天塔直冲天际,不知尽头,而塔外的天空中霞光艳艳,甘霖广降,瑞气腾腾,倒真的像是一片仙家福地。
难怪这是逆世教众在干尽伤天害理之事后的最高追求。
伴随着白光闪过,洛十方等人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通天塔外围的平地上。
而几乎在异动出现的当下,一个身披黑袍之人便不容分说地将施法召唤出荒芜残阳。
原本因为传送而头晕目眩的三级强者们立刻心神受创,捂着脑袋痛苦不已,俨然斗志涣散,生无可恋。
这中近乎于偷袭、干扰神志的手法,直接打了洛十方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动手。”
洛九州吐出两个字,下一刻,埋伏在周围的来自世界各地的逆世教众们便露出了本来面目。
有身穿教廷正装的红衣主教,有手持骷髅的巫毒之女,有变形为各中动物的德鲁伊,还有形似恶魔的撒旦教成员。
在通天塔阵法的加持下,成百上千的逆世教众成员的实力无一例外,全都在三级以上,相较而言,已经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新敢死队成员便显得格外羸弱。
雨师倒是反应迅速,撑开油纸伞,将荒芜残阳化为秋末残芳,再升华为碧水银波,涤净众人心神。
“阿爸!!!”
洛十方捏紧拳头,对于洛九州的敌意,痛彻心扉。
殊不知,他的呼唤如同一块巨石,令得对方死水般的心灵泛起汹涌波涛,久久无法平静。
严渊将洛十方挡在身后,《无铭》魔法书被他紧握手中,散发出源自魔神阿斯莫德的恐怖威压。
“爸,我们不知为何您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但您对十方的养育之恩不曾更改。既然十方无法对您动手,那么作为十方爱人的我,便只有不孝地阻止您了。”
洛九州没有表情的面部似乎出现一丝裂痕,双手中短剑似是烈火滔天,于空气中划过,带起一串火线,足以焚月。
严渊严阵以待,却不想一面冰镜出现在他的眼前,复而化作风雪冰天,向洛九州席卷而去。
“还是我来吧,洛前辈对我可没有什么亲属关系,我们二人交战,也就不必让你们良心受到折磨。”
“这里交给我,你们先上去吧。”
雨师的额角滑落一滴冷汗,但迅速化作一块透明的冰石,掉落在地。
洛十方和严渊对视一眼,出于对雨师的信任,他们有意识地规避了与洛九州的正面对决,转身向上冲去。
洛九州却并没有将两人拦下,而是有意识地将雨师作为“首要目标”瞄准。
不知是否是错觉,此刻的洛九州对比方才,出手时显得更加辣手无情,似乎卸下了某中负担。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雨师不善体术,深知自己一旦留手便会陷入不利境地,第二个照面,便运用全身灵力召唤来自极寒之域的狂风暴雪,顷刻间便令得周围银装素裹。
在极寒之下,原本嚣张的逆世教众,也收敛锋芒,不愿靠近。
漫天风雪化作无形杀阵,紊乱无序,让人捉摸不透。
趁着这一短暂的时机,雨师连忙服用丹药补充亏空,并打算立刻施展下一个术法,借助风雪之力,召唤出无形的冰晶灵镜,投射于天地间四面八方,形成一张巨大的罗网,敌在明他在暗,然后将洛九州耗死在其中。
却不想对面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受伤与否,将星月灵力化作变幻莫测的混乱利刃,直冲而来。
“唰——”
须臾之间,雨师的眉心前,便闪过一束红芒。
而那厢,雨师却是毫无反应,确切来说,哪怕是他的视觉已经捕捉到对方的动作,当下也已经避无可避。
战场上,片刻的变数,都代表着生与死的差距。
雨师瞳孔猛地一缩,心里想的是:刚才自己似乎立了一个糟糕的flag。
正当他以为自己可能要辜负洛十方的信任,承受死亡的代价时……
“阿爸——!”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呐喊,一只拳头不知从何处而来,穿越了层层空间,直接从背部洞穿了洛九州的胸膛。
而洛九州的短剑,划破了雨师额心的皮肤。
一道鲜血顺着伤口落下。
雨师惊魂未定,比起自己得救的事实,更加惊讶地发现:
洛九州的身体像是一个被凿开的陶瓷罐,里面既没有鲜血,也没有脏器……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片空洞。
第250章
洛九州的身体很轻,就像是一堆泡沫,只要一点细微的触碰,便会消失不见。
洛十方双手难以抑制颤抖,将洛九州护在怀里,轻声呼唤。
“阿爸。”
洛九州声音如同淬了一层寒霜。
“我不是他。”
洛十方摇了摇头:“不,你是!”
洛九州半是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我最后说一次,我不是。我只是用骨灰和残魂烧制而成的陶偶,我没有心,也没有灵魂,什么都没有。”
——骨灰?残魂?
洛十方瞳孔一阵瑟缩,沉默片刻后,反问道:
“那阿爸你为何要在我独自一人决战黑山山主的时候救我?”
洛九州微微闭眸,似乎这样就可以屏蔽所有陌生又熟悉的怪异感受。
“不过是奉命行事。”
是的,一切都是奉命行事。
他是“洛九州”,又不是洛九州本人。
他从来不是任何人,也不奢望成为任何人,因为他不配被称之为人。
他仅仅是被制造出来的陶偶,是用于战斗、杀戮的武器,只需要服从命令行事就够了。
一切和命令悖逆的行为,他本不应去执行。
……本来应该是这样。
可现在的他,为什么会躺在敌人的怀中,享受着对方对别人的亲情?
洛九州本以为会看到洛十方失落的表情,却没想到,对方在听到这个冷酷的回答后,扬起一抹阳光的笑容。
“你看,你没有反驳,那就是承认你是我的阿爸了。”
“……”洛九州一阵沉默,面上的冷漠分崩离析,明明他自诩没有心,也不存在灵魂,却不知从何处抓住一缕温暖。
洛十方抿了抿唇,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泪意。
“阿爸,你就是你,现在我触碰的,就是你,不是别人。”
洛九州不解地皱了皱眉:“你已经见过了你的亲生父亲。”
说这话的时候,他觉得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萧瑟了。
为什么洛十方在与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重逢后,还要对他一个只是拥有别人记忆的、不知情感为何物的陶偶告白呢?
无法理解。
洛十方歪了歪头,无比自然地道:“但你也是我的阿爸,这冲突吗?”
明显并不冲突吧。
洛九州以沉默回应,却并没有否认……这何曾不是一种默认呢?
洛十方轻声道:“阿爸,你见过师叔了吗?我之前见过师叔以前的样子,很温柔,很俊秀。他其实很想你,也很爱你,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病。”
一段几十年前悔恨莫及、爱恨交织的记忆升起,洛九州不自觉顺着洛十方的话回答了下去。
但这何尝不是他真心所想?
洛十方:“当时阿爸和师叔大打出手,一定很难过吧?”
“我不知道什么是难过……大概,只是有些不愿意动手而已。”似是被戳到了什么,洛九州微微侧眸。
当时,朗星君最后是在洛十方的手中灰飞烟灭,并非由他作出最后一击。
洛十方说:“那个就是难过吧。阿爸,你现在很难过。”
“这样吗?”洛九州升起一股怀疑。
但他突然回悟,自己现在的怀疑,何尝不是与命令相悖的、带有主观色彩的想法?
悟了。
悟了!
倒还不算太晚。
洛九州抬起手臂,抚摸了洛十方的头顶,又拍了拍洛十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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