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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妤醒来时,入目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房间里铺天盖地的Alpha信息素挑动着敏感的神经。他猛地坐起身。
这是梁珩的卧室。屋里的信息素不断提醒他这个事实。
曾妤忍着头疼,仔细回忆昨晚的事。
他记得自己喝着喝着就有些头晕了,恍恍惚惚中听见有人问自己抽不抽烟,好像还有人问他跟谁走,家在哪儿。
在梁珩家醒来,说明昨晚带他走的是梁珩。
那梁珩呢?
曾妤连忙下床,有些慌乱地整理好床铺,提着放在床边的帆布鞋走到客厅,但没有看到梁珩的身影。他走到门边准备穿上鞋离开,却突然停住动作。
梁珩不在。
是一早就走了,还是昨晚把他放下就离开去别的地方睡了?沙发上没有睡过人的痕迹,是在同一个屋檐下待一晚都不愿意吗。
曾妤突然想起那天梁珩从对面走出来才进了这边。他穿好鞋打开门,轻轻敲了敲对面的房门,里面没有声音。
看着门上的密码锁,曾妤的手在按上按键之前滞了片刻,还是开口问:“梁珩,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应答。
曾妤的心跳快了起来,指尖慢慢靠近冰凉的按键,轻轻按下了“94269”,却在最后一个数字上停了下来。
他最终也没有按下最后一个键,转身关上门回去了。
门里,迟迟没有听见最后一声按键音的梁珩高悬的心却没能真的安定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又失落什么。
梁珩打开门时,看见曾妤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脑袋撑在膝盖上发呆。
曾妤忙扭过头来看他,眼睛里的欣喜亮得刺眼。
“我送你回去。”梁珩没进门,站在门外说,语气平淡自然。
曾妤注意到梁珩似乎没打算走进来,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控制着脚上的动作幅度一步步走到门口,重新穿好鞋,带上门后跟着梁珩上了车。
“地址。”梁珩系好安全带,问身边的人。
曾妤忙说:“就在昨晚那个酒吧附近,送我去那儿就好。”
虽然觉得麻烦他送不太好,但梁珩不想让他再待下去,让他送的话好歹能再一起待一会儿。
梁珩点了点头,瞥见他没动作,下意识抬手,又很快反应过来收回,说:“安全带。”
曾妤忙拉过安全带系好,“好了。”
车上了路,汇入城市清晨的车流。一路上,车厢里都流淌着顽固的安静。
等最后一个红灯时,梁珩先开了口:“昨晚的人,很熟?是你朋友?”
曾妤很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还没有很熟,是刚认识的新朋友。”
“嗯,不熟都可以放心喝醉了。”梁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久没听到身旁的人再说话,又有些颓然地松了些力气。
曾妤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在学着交朋友,我知道唐黎对我没有恶意才放心的。而且那儿离我家很近,在我的安全范围内。”
“那我家呢,隔着十几公里,也觉得安全?”梁珩打了转向灯,有些尖锐地说:“我看你睡得挺熟,还说梦话了。”
曾妤猛地转过头看他,“我说什么了?”
“忘了。”
“梁珩,昨晚……昨晚你怎么在那儿?”
梁珩说出预想的答案:“朋友组的局约的地方,第一次去。”
曾妤又说:“我在那边开了家店,有空可以来坐坐。”
“不了,没什么空。”
梁珩没什么表情地拒绝了曾妤的邀请,曾妤没再说什么。
梁珩把车停在酒吧门口,等曾妤下了车关上车门就离开了,没给曾妤留下说“再见”的机会。
回到冰冷的家里,梁珩先拿起放在玄关的钱包,打开数了数里面的名片。
比他凌晨放过来时少了一张。
梁珩把钱包放了回去,换上拖鞋进了卧室。床已经被整理好了,被角床单都被牵扯得很平整,像是没有人睡过。
拉开被沿,梁珩躺了进去,和他习惯的感觉不同。
躺进去的第一时间,大脑告诉他感觉到了不太明显的湿意,梁珩仔细触摸了一下,入手的却是他熟悉的干燥和柔软。
梁珩在曾妤残留的洗发水味道里躺了很久,直到房门被敲响。
梁珩快步走到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后打开门,却在看见门外的人时真的冷了脸。
“有事吗?”
李茗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后,说:“妈妈来看看你。”
“看完了?”梁珩让到一边,已经是送客的姿势。
“你对我什么态度!我是你妈!”李茗提高音量质问梁珩:“为什么不接电话?”
“忙。”
“忙什么?一大早不去公司,忙着见始乱终弃狠心绝情的Omega吗?”李茗讥讽道。
“你监视我?”梁珩面沉如水,声音冰冷:“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你该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看着你,就由着你在外面乱来吗!”李茗突然朝梁珩吼道:“一个瘸子,你就这么糟蹋我和你爸对你的养育栽培?!”
“你不配提我爸。”梁珩直视着眼前这个担着他母亲身份的女人。儿时记忆里她身上的优雅气质和温柔面容都不在了,只剩歇斯底里的责骂。
“怎么?我爸注射了不可逆的永久性信息素阻隔剂,对你的负面影响这么大,你还当他是你的丈夫、我的父亲?还要担心他的儿子养得怎么样?”
梁珩撕开她的伪装,把她的算计都瘫在他的目光下:“陈家想要借梁氏翻身,可以,让你的情人去我爸面前下跪道歉,再像我爸一样抽几年信息素喂狗。”
“你!你这个逆子!你竟敢!竟敢说我是……”李茗被气得有些太阳穴直跳,几近说不出话来。但陈家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她必须让梁珩松口帮她。再吵下去只会让关系更加恶劣。
李茗压下心里的暴怒,走到门外,尽力心平气和地放软声音说:“你也希望妈妈能幸福,对不对?你陈叔叔对妈妈很好,我很爱他。妈妈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
梁珩什么都没说,只伸手关上了门。坐到沙发上,梁珩呼出了一口浊气。
十几岁的时候梁珩只知道妈妈李茗爱的人不是他爸爸梁宁楚,他也不是所谓爱情的结晶,而是他妈妈拿来代替她自己成为李梁两个家族之间利益枢纽的寄托。
后来也知道,他们分居后,李茗每个月还会让梁宁楚去她和她爱的人住的地方,给她安抚信息素缓解疼痛。
Omega在永久标记前的弱势,却因为梁宁楚单方面的爱,成了束缚住他的锁链。每个月都把他拉到她的面前,接受剜心刺骨的屈辱。
几年前,李茗甚至提出让梁宁楚每个月定期抽好信息素,让人直接送到她那儿就可以,不必再见面。
梁珩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在生意场上精明果断的爸爸能盲目地深情这么多年。也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对他只是冷淡疏离的妈妈,能对他爸爸狠心到这个地步,能对他这个儿子比陌生人还不如。她和他们相处时要么是诘难辱骂,要么是蘸着算计的假意讨好。
终身标记这个生理机制近乎永远地把Omega捆绑在一个Alpha身边,最后被绑住的却是他爸爸。
这么久以来,那个明明很强大优秀的Alpha被他Omega的疼痛桎梏得动弹不得。李茗不能承受每个月缺少安抚信息素的疼痛,也不愿承担清洗标记的后果,就一直忽远忽近地吊着梁宁楚。
直到去年,梁宁楚才终于彻底死心。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狠心下去,断绝来往不理会她的请求,所以给自己注射了国外才有的禁药,永久性地阻隔了自己的信息素。
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这种药对信息素和身体机能的影响都是不可逆的。梁宁楚就是因为连续注射了这个药,原本强健的身体逐渐崩溃,几个月前陷入昏迷,现在还在医院调养。所以梁珩才从医院请了长假,回梁氏暂代父亲的职务。
梁珩想起曾妤后颈上保留至今的标记,也知道终身标记反应的日子就在一周后。
他很想知道,这次有安抚信息素可选,曾妤会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驻足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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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
第10章 期待重圆的第010天
曾妤打开店门,拿出手机打开app随机出一个数字27,在店里播放了歌单里第27首歌。
坐在柜台边,曾妤看见离他最近的那个糖罐里放着的,是这座大城市里很多人都从没见过的棕黄色包装的姜糖。
这种糖包装简陋,糖粒粗糙,口味辛辣少甜,开店至今几乎没卖出去过。但在那个小镇上时,是曾妤疯狂想要尝上一颗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
把裤子口袋里藏着的名片拿了出来,曾妤看着上面的【腺体科梁医生】愣了会儿神。
在曾妤的了解里,梁珩一直对心胸外科更感兴趣,没想到他后来成了腺体科的医生。
曾妤输入名片上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过去。
店里来了几个穿着短裙的女生,听她们聊天,应该是附近大学城里的大学生。店里洋溢着笑声,她们叽叽喳喳地在聊社团活动和老师,各式各样的糖都挑了一些,结完账又手挽着手一起离开了。
曾妤挑开店的地方时,让他下定决心定在这儿的原因就是附近是大学城,有很多大学生来来往往。
离S大也很近。
比之社会上受过现实浸染后形形色色的人,曾妤更喜欢以一个路人的身份旁观这些充满着朝气、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的生活。
看着她们转过街角,曾妤想起了他和梁珩的人生得以重叠的那部分大学生活。
*
刚去S大的那段时间,除了第一顿饭以外,曾妤和梁珩其实很少来往。因为他们都很忙。
曾妤所学的信息素研究专业,实操课上需要接触和研究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Beta没办法感知信息素,所以这个专业只有Alpha和Omega学生。
这个专业的学生除了一般的理论笔试以外,每学期开学的第一个月里,还需要每隔一天参加一次信息素接触度考试。在密闭环境下和异性信息素定时共处,出来后接受理性测试。
虽然读这个专业的人预先就对自己的承受力有信心,但相比之下,因为生理构造和繁殖进化,Omega还是会更容易受信息素的影响,能通过最终考试的omega凤毛麟角。
但曾妤不仅带着被诱导出来的桂花味信息素面不改色地从特制考室里出来了,还得到了S大信息素研究系建系以来理性测试的最高分。大家都说曾妤很厉害。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作为Omega却没有信息素的他,虽然能敏感地感知到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还能读到植物系信息素主人的一些心声,却不会在生理或者心理上受其干扰。
自身没有信息素和发热期,更不会因为Alpha信息素被动发情。他实在不像是个Omega,而像是一个装了信息素探测仪的Beta。这样的他比任何人都更适合读这个专业。而晕血的他,想读S大医学院也只能读这个专业。
哦,他还是个瘸子。不仅身体上是残疾人,第二性别上也是。而梁珩在那个夜晚的湖边夸过的桂花味信息素,被他偷来了。
为了符合异性信息素刺激性接触后的信息素正常释出反应,曾妤需要在腺体位置定期注射他偷来的信息素。连续多次注射后腺体堆积的排异反应严重,身体状态很不好,所以那段时间他都刻意躲着梁珩。
而梁珩读的临床医学系也课业繁重,他还参加了不少社团活动,每天都很充实而忙碌。
再加上刚见面,梁珩还没能完全把大洋彼岸和他互寄明信片的笔友与曾妤联系起来。虽然是他早就想见到的人,但他担心自己被初见的心动影响了判断。
梁珩因为日积月累的联系对明信片那头的“姜糖”心动,又因为第一印象和短暂的接触了解对走到自己面前的“姜糖”更加心动。
他怕自己不够用心仔细,认错了人,却又不想用怀疑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通过几年来一张张明信片的交流,梁珩觉得“姜糖”是个对感情有自己坚持的人,对信任尤其看重。如果没有认错人,这份怀疑可能会直接终止两人之间所有的可能。
所以梁珩也想给自己一段冷静期。他们甫一见面,就默契地避开了对方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没来由的默契还让吃到了第一手瓜的李醒和黄宁同好奇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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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短信时,梁珩刚准备拿手机给物业打电话,要求删除之前助理一起录入的李茗的车牌号,禁止她再进小区。
【梁珩你好,我是曾妤。】
梁珩看到短信上这样写着。
他似乎知道曾妤发这样一条短信的含义,紧绷的面容松了松,手指也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亮起的屏幕上一起出现的两个名字。
但他没有回短信,打完电话收起手机后,他就换衣服去公司了。梁宁楚的身体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梁珩只能先扛下公司运转经营的压力。
好在他早在发现父亲真的每月忍着剧痛抽取信息素给李茗时,就已经抽出时间和精力主动和父亲学习公司经营方面的事,加上一直以来的耳濡目染的了解,目前只是累一些,却还处理得过来。
他刚到公司,就看见李醒已经等在他办公室了。
几年过去,李醒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整天想着赛车的大男孩了。他已经半接手他爸的公司,和梁氏之间还有不少合作。
“难得啊,我们梁总竟然会有迟到的时候。”
李醒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皮鞋也锃亮。就是在熟人面前,他的坐姿还是一如既往地懒散,说话也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梁珩不搭他的话,径直坐下,拿起助理提前放在桌上需要他看过签字的文件。
“诶,梁总理理人家呗,我大老远跑过来看你的。”
梁珩抬眼瞥他,“我有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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