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能够真实地面对对方,他愿意交换所有。
【真奇怪,这真的算报复吗?这报复了个什么?】少年舒终于耐不住性子抬头,余光却瞥见角落里一高一矮两个纸箱。
洁癖舒的强迫症犯了。
床边一空。
少年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试图把两个碍眼的箱子收拢在一起。奈何这两个箱子一个又长又扁,一个又高又宽。
【不行,这样放不进去……】
“……”
【算了,还是都拆了吧。】改造无望之后,少年立刻掏出工具开始拆纸箱,最终终于把这两个碍眼的纸箱摊平,才长处一口气……
【哎呀,那边还有两个箱子!】
“我说……”忧忧的声音沙哑,却只能听到少年哒哒的步伐由近及远,彻底将他晾在一边。
少年一鼓作气,拆完全屋的空置纸箱后,又给自己消了一遍毒,终于神清气爽,哼着歌走过来。
【哼哼,这就舒坦多了……】
而美青年已经出了一身细密的汗,难熬地咬住嘴唇。
少年十分惊奇。【唉,看来这个方案没有骗人,好像确实有折磨人的效果。】他伸手擦了擦对方的泛出咬痕的嘴唇。【……别咬了,会咬破的。】
忧忧闷哼一声,浑身血流更快。
【我是真的不懂,人类为什么会喜欢这种行为……】
少年俯身,倾听胸膛里的心脏在有力地搏动。
“你当然不懂……”美青年声如拨弦。“你的心没有缺憾,所以……你不害怕寂寞。”
不论是曾经的少年,还是横空出世的天才,对人间的一切都保持好奇,却浅尝辄止。虚弱的身体和坚强的意志,令他远离一切享乐,活得宛如苦修。
多么讽刺,珍惜一切却无法享有的,和享有一切却不想珍惜的,这样极端对立的两个人,竟然是一对兄弟。
【因为人有一颗心,所以会害怕寂寞?寂寞当真这么可怕?】
“游戏差不多了……小舒,你还是放开我的手吧。”忧忧沙哑地建议。
【你这是看不起我。】有些退缩的少年一听又冒火。
话虽如此,临到最后,他又怯场。【还,还是喝点酒壮胆吧。】
*
喝酒壮胆,对于小舒来说却是非常可行的。
虽然最初他被禁酒,还是身体的缘故。发现酒精对小舒有着特殊效果也是因为一次意外。普通人喝了神智不清,但对情商为负值的小舒,恰恰有提高情商的反作用。
那阵子他初入大学,而忧忧忙于反社会事业,极少回家,有事都委托亲信交代。
忧忧对外观要求极高,手下无不俊男美女。加上忧忧是美人中的美人,又是风月高手,男女情人如流水一般更换,这是小舒早就习惯的事。
忧忧的吸引力无关性别,何况美丽本身就拥有特权。
不像他,孤僻还冥顽不灵。
这天小舒放了学,校门口就有一位黑色裙装的窈窕丽人在等他。黑裙墨镜,无比清晰地勾勒出美好身段,即使拍电影也不过分。
这位也算是熟人。小舒走过去,黑衣美女交给他一份文件和一些忧忧的手信。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交接。”美女助手推了推墨镜。“舒弟弟,作为饯别,去喝一杯么?”
小舒去了,才知道酒吧也有许多种。
任职多年,美女助手知道小舒的身份有些特别,也不敢出格。带他去的酒吧除了灯光暧昧,其实与寻常茶座并无太大区别。
美女助手显然是常客,摘下墨镜,点了一杯苦艾酒。忧忧偏好艳丽美人,尤其看重风情。这位助手眼神冷艳红唇似火,已经吸引了周围的目光。奈何她对面却坐着一脸稚气的学生舒。
舒看不太懂那个眼花缭乱的酒水单,点了无酒精的气泡水。
女助手看着他,想起他那反差巨大又致命的哥哥,忍不住微笑。
“其实我辞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她往勺上的糖块上浇水,冰水滋滋渗入酒杯。
小舒刚抿了一口饮料,又匆匆放下接话。“姐姐要走……是因为哥哥么?”
能让一个美丽女子这样带着几分脆弱,找他来陪酒,毫无疑问不是什么好事。
“哈,你哥哥啊……”
酒精打开了伤痛。其实那也称不上什么伤痛,因为忧忧从始至终,都不曾把任何人当做伴侣。入职数年的助手看得十分清楚。忧忧是完美的情人,天生的尤物,同时也连几句哄人的假戏都不屑于做。不对遇到怎样的对手,他永远高高在上地发泄欲望罢了。
男男女女为他前赴后继,仿佛死也甘愿。但最可怕的不是他的冷酷,而是渴求得到他一丝不同的照顾。
“但是……谁也不能。”女助手转着糖勺。“有时我甚至感觉不到他有一个人心。虽然他比谁都洞悉人心。他可以满怀爱怜,但没有任何爱心,这是最可怕的。”
小舒已经喝过了三分之一。冰块在半透明的液体中浮沉。
“抱歉,我感觉有些热,介意我解开一下领子么?”
沉稳翩然的声音传来。
同一个声音,同一个人,若不是女助手从始至终不曾离开,她几乎以为对面换了一个人。
对面不再是那个她熟悉的瑟缩、僻静的少年,而是一个精神焕发,眼神明亮的小青年。见她没有反对,他自如地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仿佛终于从某种拘谨中解脱出来。
少年掌握了某种迷人却不饶人的自信,一言一行都十分舒展大方。“不论怎样说,让姐姐您这样美丽的人难过,就是一种罪过。这里我代哥哥向你赔罪了。”
亲近,但不过分亲昵。少年干脆地与女助手碰杯,仰头饮下。
“舒,你不问发生了什么……?”
“不需要。除非你自己愿意。”少年耸耸肩。“事后清算感情的得失,是最不明智的行为。既然决定了离开,就不要多纠缠,才能走得更轻松。纵然他再好再坏,又有什么关系呢?”
“弟弟说得容易。”女助手仿徨地微笑。但小舒的劝慰确实有作用。普天之下,敢于直言忧忧也不畏惧不谄媚的,恐怕也只有这个人了。
女助手非常清楚,数年的来往,她毫不夸张地说,这个被忧忧保护得非常好的弟弟,才是令忧忧最紧张的人。
这次她约舒出来,其实也存了几分报复和挑衅。
“抱歉。”酒保慌张过来。“这位先生,您的饮品给上成了有酒精版本,后台搞错了,非常抱歉……”
“无妨。”少年回首微笑,大度摆手。
“啊,舒弟弟,你不是,不能喝酒的……”
少年的眼睛在暧昧的灯光下耀眼闪烁,见惯美色的女助手都有些受到蛊惑。“……反正已经喝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少年怡然微笑,轻轻摇晃杯盏,里面碎冰相激。“好像也没有多大的问题。敬你。”
又一干脆利落的仰头。
平心而论,少年的颜色不及他的兄弟,但是那种云淡风轻,和十分真挚,仿佛盛夏叶片间漏下的光斑,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旦被他这样注视,又觉得分分秒秒都倍加珍稀。
“想不到,姐姐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女助手地笑,伸手去触碰少年自然伸展的指尖。“这么多年,却不知道更好的在这里。”
“那可未必哦。”少年不着痕迹地笑。“更好的总在前面,可别往回看。”
顶灯洒下浮动的光点,逐渐抹去真实感。
“可是你说过,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贴过玻璃杯的红色唇线有些模糊了,美人并不在意,慵懒一笑。
然而小舒尚未接话,酒吧就忽然寂静,然后响起一阵热烈的私语。
一个修长的绝色身影,悚然走到他们的小桌前。
那是表面平静,眼中却怒火中烧的忧忧。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 虽然和谐了很多,但是打起来打起来
☆、3,3
忧忧从来是容光焕发,悠然自如的。他虽然喜怒无常,却绝不恶言厉色。曾有人形容他永远带着下一秒就会微笑的神情,可那笑容真正到达,却要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如同一道散发着美味诱惑的饵食。若当真吞下,只会被勾得肠穿肚烂。
女助手料想过忧忧会出现,却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这样毫不掩饰愤怒,这样令人陌生的恐惧。对于讨厌的东西,这位喜怒无常的上司只会无视,而不屑于憎恨。但是此时,那道永远舒展的长眉,沉沉压在眼头,如一场酝酿的风暴,恨不得将她席卷撕碎。
察觉到异样的小舒也回头。
“哎,哥你怎么来了。”少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那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氛围,甚至招了招手。
顶光绕过美青年的上方。忧忧看到少年转头,于是那种剑拔弩张又无痕迹地收敛了。
不是往日那种九分的优雅,而是春山突然松动。
“有点事,刚好路过。”美青年款款走近,立刻发现少年神态的变化。“小舒,你喝酒了?”
“一点点。”少年晃动指头。他的眼神也是璀璨的,仿佛清晨草叶上露珠折射的反光,斑斓浮动,也稍纵即逝。“我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
动人心弦,却无法私有。
美青年的眼瞳更深。
对面的女助手脸色煞白。虽然她心存报复,对忧忧的敬畏已经刻在骨子里。她渐渐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撞破了了不得的真相和逆鳞。
而精明如忧忧,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她全部的小心思。只是醉酒的小舒十分耀眼,令忧忧有些恍惚。
女助手认识他们数年。所有知晓他们兄弟的人,都免不了将他们比较。女助手也不能免俗。乍看他们的气质秉性都天差地别,在耀眼兄长的衬托下,小舒定然是不起眼的那个。
可是直到忧忧走进酒吧,女助手才发现,光华炫目的忧忧自然令周围打扮入时的男女都失色,这是她早就习惯的。然而这种光芒,却没有折损小舒半分。
那孤僻少年似乎永远不会被任何事物影响。他可以孤立于原地,永远宠辱不惊,也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可叹她一直认为忧忧将他保护太好,竟然从未看清这个躲在阴影里的少年。
忧忧上前,左手揽住了少年单薄的肩膀,微微握拳。
这是一个昭示亲密的姿势。特别是半握的拳,这是忧忧心情极差的小标识。
下一秒,少年自然伸手,拍了拍肩上那半握的拳。“哥哥难得来了,也喝一杯?”
少年笑得如此简单,与周围的昏黄暧昧都格格不入。
“一会儿我还有会,只是顺便来接你回家。我不是说过,你不能喝酒的么。”美青年的节奏被突然的邀请扰乱,拳头也不觉松开。
虽然有所责备,已经失了厉色。
忧忧对少年的过度看护到了窒息的地步。这事亲信无人不知。也没人敢触这个霉头。然而真的越了界,女助手才看清,他们之间一来一往,看似普通,已经无声地过招数次。
其中无数惊险,也只有亲近之人才看的明白。可即便换作组织亲信的任何一人,不论如何信任有加,都不敢这样和忧忧“切磋”。
“……你总是这么忙。”少年不置可否地挑眉,并不退让。“姐姐照顾了我几年。来陪她一次,也是应当。”
少年身上清爽的皂感沾染了酒气,神态也逐渐慵懒。他的回应里似乎有一丝嗔怪,正中软肋。
忧忧喉头一跳,只能认憋。其实他并无意与弟弟争这个对错,反而是小舒这样的状态让他眼神飘忽。
于是他无比细心地扣上少年不羁地敞开的领口,遮住那一片欲说还休的肌肤,然后不轻不重地说,“既然小舒这样说,倒是哥哥的不是了。”
女助手脸色惨白。“不,忧总您太夸张——”
忧忧对着她冷淡一笑,并不听她言语,执起少年喝过一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忧忧平日不喝这类玩闹似的饮料,但不知为何,看着小舒明亮的眼神,仿佛致命的蛊惑,让他心跳狂放起来。再想起这两人竟然背着他私会,酒液入喉,立刻灼烧起来。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私会。小舒神情坦荡,一切合情合理。感到不满的只有他一个。而小舒永远不会明白他为什么愤怒。
想到这里,玩闹似的酒液,竟然灼热而苦涩。
略一偏头,美青年勾住少年的下巴,报复性地轻轻在他的唇上一点。
“如何,这就算是……陪你喝过了。”
在小舒一瞬的呆滞,和女助手的惊愕中,荣光绝艳的美人似笑非笑。“你如果觉得不够……我们回去继续。”
女助手虽然惊恐,也不觉睁圆了眼睛。
她认定忧忧是个无心的魔鬼,优雅,冷静,也漠视一切人情。于是她为自己绝望的心情而感伤,也窃喜。再壮丽的美景,无法得到,也就无法失去。
可她从未见他这样罕见地失控和失态,哪怕她和那弟弟之间什么都未发生,忧忧一秒都不肯忍耐地与她示威。那艳烈眼神中的浓烈难以用言辞形容,完全超越了兄弟,甚至情侣的情感。
也超过爱与恨。仿佛只是感情本身。
原来忧忧并不是一个无心的人,反而比常人的心都更深狭,更困苦;原来她一直困惑、愤恨的问题,根源竟然近在眼前。
那根源懵懵懂懂,竟毫无察觉。甚至连普通的人情都欠奉。
她太明白了。无法得到,也就无法失去。永远在悲喜之间摇摆的苦涩。
已经半醉的少年已经不太能思考,混沌地点头,伸手胡乱勾住兄长的脖颈。“恩,我、我有点晕,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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