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逐渐倾斜,院子里不是传来母鸡孵蛋时的咯咯声。
阿楚原先还有些兴致,看他趴在桌上用刻刀一点点雕琢,逐渐两眼发晕,开始打呵欠。
“太阳出来了,我去给草莓浇水。”他十分自觉地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就跑了。
主动给自己加班,阿楚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诸葛亮却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埋头案间。
其他人还有别的事情,也各自散去,只有陶渊明是个大闲人,留了下来,立誓要见证奇迹的诞生。
阿楚浇完水回来,已经过去大半天,本以为可以看到一把简单的扇子成品——紫装的配置在他看来,只能称之为“简单”了——却只看到堆满门口的破损竹片。
他知道会有消耗品。但是……怎么会这么多?
陶渊明在旁边练字,字帖已经叠了厚厚的一摞,看起来耐心十足。
奇迹并没有出现,而他已经快领悟出高级的“田园诗派”了,浑身涌动着金黄色的光芒,象征着即将升级……
“还没完?”
陶渊明向他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失败率64%,一直到现在还没做成一把呢。”
“失败率这么高?不应该啊。”阿楚挑眉,有些意外,和锻刀锻剑相比,扇子做起来实在简单,无论是制作扇柄还是填充羽毛,都没有太多的难度,就算是小学生胡乱用树胶往树枝黏上野鸡毛,半刻钟内也能做出来一把扇子。
——最早的羽毛扇子,也的确是用野鸡毛拼成的。
陶渊明也觉得奇怪,他见过同行的诗人常以折扇为武器,追求文雅气质,便喜欢自己采购绫绢做扇面,套上扇骨,也轻轻松松。
羽毛扇……应该没这么复杂吧?
诸葛亮停下刻刀,舒了口气,擦去额上的细汗。
“怪我。”他说,“我想将五行之力注入扇骨之中,好让法器能与我的天衍术相感应。但无论是竹还是桃木,好像都无法承受额外的法力,每次刻到一半便会自动崩裂……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呢?我看教程就是这么写的呀。”
他停顿了一下,眉毛微微蹙起,显得有些困惑。
这个问题,别人当然没办法替他解答。另外两人互相看了看,更加迷茫。
“若是不掺杂法力呢?”陶渊明想了想问。
“我也试过,”诸葛亮摇摇头,“结果还是一样。”
“是不是手气问题?成功率一直是玄学。”他安慰道。
“不会吧……”诸葛亮沉思,做个普通的武器而已,运气这么差吗?
阿楚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径直道:“就是按图纸上这个样子对吧?你把刀给我,我来试试。”
他想,这不是很简单吗。
就算一开始不太熟练,对着竹片多练习几次,也该知道怎么做了。
……然后,他就把扇骨照着模样给做出来了。
阿楚愣了下,将桃木骨翻过来翻过去,小心翼翼地检查一遍,对照着图纸,确认无误后,问诸葛亮:“是这样?”
他点点头,不由咦了一声。
“真的这么简单?”
阿楚放下扇柄,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伸出手,将诸葛亮的手腕拽过来。
看他俨然一副老中医把脉的样子,诸葛亮怔了怔:“怎么……”
“你想象一下,刚才你专注做扇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诸葛亮照做,凝神专注,逐渐陷入冥想,但不一会儿便被突兀地打断。
哐当地,木椅翻倒,阿楚突然抽回手站起身,踉跄着后退几步,令他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
“怎么?”
阿楚没有马上回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抖、发红,手心里常年握剑留下来的厚茧处也隐隐发烫。
要说什么感觉,就像是那一瞬间……被雷电劈过似的。
他整个手臂都麻了,短暂地失去了知觉,后颈也一阵发凉,心惊胆战。要不是看诸葛亮浑然不觉,比刚出生的奶狗还要纯然的眼睛,他都得怀疑是他故意的了。
阿楚没忍住倒吸一口气,问:“你做了什么?”
诸葛亮说:“我在想阵法运行原理。”
“……”
好专业的术语。阿楚无言以对,龇牙咧嘴半天,重新坐下,揉着手腕慢慢缓过气来。
这下他明白了,寻常的木头肯定撑不住这澎湃的法力灌入。
这让他想起了什么。
先前他在李太白面前感受到的剑意……
与其说是要主动攻击,倒不如说,只是因为他单纯没收敛起自己的敌意,庞大浩瀚的精神力在无数次战斗中已经形成了本能,在那一刻感受到本人的一念,便自然而然地就释放出来。
而诸葛亮身上揣着一叠蕴含着法力同宗同源的“诗句”,因此毫发无伤,他却被恰到好处地刮了一道,没伤到皮肉,但威胁性质和羞辱性十足。
这么看来,李白的精神力,还是能够收放自如的。
阿楚思索着。
战场上,他坐镇指挥位,或带队冲锋,近战之间的肉搏,与远程的法系职业并没有太多直面的机会,因此对它们的技能体系不算熟悉。
“不觉得奇怪么?”他看着面前两人——一位阴阳家,一位吟游诗人,道出自己的疑惑,“法系职业讲究的是如何使用精神力,怎么会连自己的力量都控制不住?”
陶渊明回过神来,缓缓摇头。
他并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说来惭愧,”他干咳一声,赧然道,“自从我开始种花,便没再用过职业技能。虽说平时偶尔获得灵光一现,不知不觉也能提升经验,但并没有真正在实战中运用过……”
几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诸葛亮看了看自己并无异常的手指,略略不安地抿紧嘴唇。
阿楚双手环胸,来回踱了几圈,说:“如果是无法控制,造成精神力无意识外放,真是稀奇……这种情况,我只在暴走的BOSS面前遇到过。”
诸葛亮倏然抬起头,眼神明亮安静,直直地望过来。
“项羽。”他开口道,“你都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羽哥:Σ(⊙▽⊙\"我竟然在给人打工!
第66章
项羽?!
哇……
再养老佛系的玩家,只要当过吃瓜群众,都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可是15级就能独自单挑深渊副本,手撕巨鳄怪的大佬人物,一手建立的西楚帮派势力覆盖全服每个角落。然而世事难料,垓下之战惨败,西楚众多高手一夜间跌落神坛,随后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如此传奇……令人感慨万分。
陶先生一震,接着便向诸葛亮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居然把西楚霸王捡回家当打工仔,牛逼!
诸葛亮:“……其实我也没想到,确实挺意外的。”
一叶障目,他们之前都自觉忽略了这种可能性……大概是因为,太匪夷所思。
他沉思着看向他们讨论的这位“大人物。”
被他这么直白地戳破身份,项羽面色有点挂不住,僵着脸,硬绷绷地应了一声:“想起一些……古战场上的片段,断断续续的。”
“那还是好的,”诸葛亮略感欣慰,又关切地问,“关键的部分想起来了吗?”
“关键?”项羽皱眉,“你是说我存在城中仓库里的财物?”
“……当然不是。”他惊奇道,我是这么市侩的人吗?怎么可能!
“就是那场垓下之围,如此经典……我是说,惊心动魄,可惜我只略有耳闻,并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
刚说了个开头,楚霸王的脸就黑了一半。
诸葛亮继续道:“无论输赢,最重要的是复盘,如果能记得关键转折点,或许对——”
杀人诛心啊!
陶渊明默默地把他拉开了,诸葛亮一愣,他便指了指前方,只见乌云笼罩,黑气缭绕,比乌骓马还黑。
“……抱歉?”
“衰荣无定在,彼此更共之。”陶渊明宽声劝道,绞尽脑汁想给他找一些经典案例安慰一下,但转念一想,好像能把一手绝世好牌打成稀巴烂的,到如此程度,史无前例。
他又沉默了。
项羽看了他一眼,哼了哼:“输就输了,都到现在了,我还怕输不起么?”
他确实脸色不大好,但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恼羞成怒。
某种意义上,用了转生道具,也算是重新活了一次了。
换做以前,以他的脾气,可能二话不说就要拎起拳头揍人。
他一向不喜欢听谋士们唧唧歪歪,指手画脚,觉得他们碍事。然而……事实证明,他什么都不听,就是会吃亏。
他原本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大多不成章法的对手都已经被自己扫除,离登顶只剩下最后一步,而刘邦呢,论背景,他白手起家,论战绩,彭城一战被打得落花流水、灰头土脸跑回老家……
可谁想到他脸皮极厚,能屈能伸,又擅长笼络人心,竟然靠着这股韧性坚持住了。不仅如此,还能时来运转,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一胜一负,兵家常势。
输了一场重要的战斗,本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怕在于,项羽蓦然回头,才发现身后众人已溃不成军,自己也心灰意冷。
换做别人,偃旗息鼓回去,吸取教训,还能韬光养晦,来年再来,而他……
人心都散了,这队伍还怎么带?
还不如一了百了。
“……然后,应该就是这样,被小六抓过来了。”诸葛亮总结。
小六就是对六眼水神的昵称。
这章鱼怪在水里横行无阻,带一个人穿越几百几千里水路,都不是什么难事,却没办法把他拖到岸上。
陶渊明恍然:“所以,它就把人挂到你鱼钩上了?”
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是吧。”诸葛亮说,“不然我也纳闷呢,明明钩子都断了,怎么还能钓得上鱼呢?——对不起,这只是打个比方,羽哥,我没有说您是鱼的意思。”
项羽:“……”
啧。
一手葬送了将成的霸业,说不痛心是不可能的。
项羽是没想到转生道具还会触发小概率的“失忆”,若非如此,他要是发现自己没死,从水里出来,第一时间就是想办法买把剑,去暗鲨刘邦——虽然自己也得死,但好歹想揍他一顿出口气!
可如今回过神来,坐在这田边望着云卷云舒,夕阳炊烟,他好像也没那么憋屈了。
甚至还能有余暇之心回想一下自己老家仓库的密码,看看能不能卖掉点用不上的东西,给诸葛亮买一把好看的扇子。
唉,这种恨铁不成钢,望子成龙的心态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因为失忆……突然有了雏鸟情结?
楚霸王被自己的想象肉麻得浑身一激灵,陷入沉思。
诸葛亮倒是把自己做到一半的武器给忘得干干净净,拿起小本子,还要再追问项羽那几日的战况详情。
很得寸进尺,很不自觉。
项羽忍了又忍,捏紧拳头。
“那很重要吗?”他生硬道,脸色凶巴巴的,企图用这种方式掩盖自己并不想重温不堪往事的心情。
“那什么重要?”诸葛亮略微遗憾地翻了翻本子,放下笔问。
“……你放在外面的鹅毛,若是再不用上,大概要被系统刷新掉了。”
哦!
诸葛亮如梦初醒,匆匆站起回身去寻:“我的扇子!”
*
有些人,就算缺了点记忆,性格却不会变化多少。
那一日项羽身份大白,诸葛亮对他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自己却觉得浑身不对劲,比之前还烦躁许多。
一会儿是嫌诸葛亮动作太慢,浇个水都比自己慢半拍,一会儿又说他的装备太差,比起每天研究菜式,还不如潜心钻研一下打铁技能——在盛世里当厨师又有什么用?还是铸剑师更受欢迎,若是能打造出绝世橙武,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诸葛亮被督促得晕晕乎乎,突然间懂了,这是有些人天生事业心爆棚,看不得别人当咸鱼吧!
像邻居陶先生那种,每天喝着小酒写一首饮酒诗、自得其乐的生活,项羽是绝对不能忍的。
如此,他便放心地、欣慰地按住了项羽的肩膀:“我托付给你一项重任。”
“?”
“天气预报说——不对,是我掐指一算,预感今晚不宁,阴云盖日,草莓园里或许会有乌鸦光顾。”诸葛亮说着,将自己夏天用的铁叉子拿了出来,郑重地交到对方手中,“就拜托您了!”
项羽:“……”
这是压榨劳动力!
“加班费翻倍。”诸葛亮补充。
“哦,好吧。”
项羽自己不方便出门,便把仓库钥匙给了诸葛亮,让他去一趟彭城。
转生道具不是能简单用价钱衡量的,买一碗孟婆酒,喝下去再醒来,便称为重头来过——那是因为身无分文,连个铜板都不剩下,自然就和新号没什么区别了。
项羽倒好些,原来资产雄厚,不至于全部收走,而是按一定比例没收,多少还会给他留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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