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自己站住了脚步,望向那个傻里傻气的研究员,但隔得太远,只看到麦洛身边露出半张脸和杂乱的红毛。
“这可是你说的——”李欧直接拿对方开起玩笑。
也或许是那天情绪恶劣,但李欧实际上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又为何不高兴,反正不高兴正是他当年的常态,更别说出入仲裁院了,估计是倒霉的一天。
“十年后你可一定要帮我‘渡过难关’,”李欧听到自己讽刺的声音:“否则我可活不下去了。”
“您要坚持下去!”万万没料到,那个研究员一本正经的回应:“您才是最珍贵的,坚持下去——啊!”
单渲被麦洛身边的人影粗暴的推翻在地,要不是麦洛抓着单渲躲避了一下,那个毫无武力值的研究员说不定就会直接飞出去。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一个没睡醒般,迷迷糊糊的声音自寂静中响起,语气更平淡的像是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单渲不再回应了,或许真的不敢多说一个字。
啊啊,当时那场面就有点尴尬了。
——“奥斯曼尼,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每天把‘杀了你’挂在嘴边……”
记忆中李欧的身旁,近在咫尺的位置,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漫不经心的语调,仿佛随口教训伤人者,清澈干净的声线天生和善一般,一旦响起,气氛就缓和了一半。
这声音猝不及防闯入脑海。
……
眼睛还盯着新闻的李欧心跳骤然加快,又像是骤然沉下去。
他立即停止了回忆。
……
李欧揉揉眉心,反正该想起来的是想起来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年前竟然无意间立了一个flag?
因为假如他没记错的话,那之后,他好像还真没活过十年?!
“搞定,走吧……李欧,哪不舒服吗?”敬业的奎特经理在收回打赌金后终于上线了。
李欧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
“……没什么,我带你去见你负责的医师,这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卡姆医师是我们这资历最高的医师了,也是我个人最尊敬的医师。跟我来。当然了,他对助理的要求也很高,你今天先去试试,要是顺利就可以在他那留下,要是你表现不太灵光,那就……反正别的医师没有卡姆医师那么和善的。”
“……谢谢?”
“你看你这么客气……这才对嘛!”
打工人李欧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步行梯到了楼上一间一尘不染的诊疗室,这里布置、采光都和腺行星的其他诊疗室一致,宛如天国一般,虽然星际人不太了解什么是天国,但他们显然很吃纯洁无瑕这一套。
之后十分钟,奎特又详解了一遍助理的工作——
提醒医师病人预约的时间、及时发送病人资料,检查调试引导台、了解医师每日想吃的口味并安排送餐,还有这位卡姆医师喜欢舒缓的音乐,音量要维持在低于三十分贝左右……
李欧正在调试引导台,耳边奎特絮絮叨叨的声音忽然远去,仿佛和自己隔了一层空间一般。
李欧面不改色的抬起手,调整了一下助听接口,情况并没有改善,随着他扭头,还出现了嗡嗡的杂音。
李欧朝着杂音最大的方向走过去,同时问奎特:“那边是什么房间?”
“更衣室,”奎特随口回答。
在李欧来到更衣室门前的瞬间,耳边嗡嗡声消失了,他的听力恢复了正常。
李欧镇定的打开更衣室的门,往里一看,抬脚走进去,同时手伸进口袋。
“李欧?”奎特疑惑的声音传来。
更衣室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高大强壮一些的,已然将纤细瘦弱的长发背影按在墙角,高大的那个正野猪一般用脸拱着瘦弱者的后颈,像是随时会张嘴咬下去,只是眼前的头发显然太碍事,让他的脸痒的厉害,李欧看到的时候,这男人正腾出一只手,大力抽打自己的脸。
李欧一把拽起那高大的影子,掏出口袋里的便携装抑制剂,对着那纤细影子的后颈“嗤嗤嗤——”的一通猛喷!
“啊呀!!”一把女声尖叫了起来。
奎特几乎是瞬间出现在门口,“什么,怎么了?”闻到空气中浓郁的信息素味道,奎特脸色猛然变了,笑脸骤然消失,“拉那女士?请问你在这做什么?”
那被称作拉那的女人受惊的转过身来,“奎特经理!救救我!还好你们来了!这个毛头小子,他,他要强迫我和他结契!”
“你预约的时间分明不是今天?”
“我,我记错了,这是重点吗?!”
反观李欧身边的男性族裔,终于从信息素中挣扎出来,两眼通红,脸色扭曲,看了奎特一眼,又看看李欧,嘴一瘪,猛的落泪了!
李欧:“……”
这……
门口慢悠悠出现一名老者的影子,手里捧着冒热气的杯子。
李欧注意到那正是自己刚才倒的三分甜糖水。
老者吹了吹热气,问了一声:“这就是新来的助理?”
“啊?是,卡姆医师!”奎特回应。
“唔。”
老头转身走了,撂下一句:“报警吧。”
李欧:“……”
第36章 清洗手术
事实证明,哪怕未成年人已经分化,家长也丝毫不能放松警惕。
出生起就备受呵护的少年人,哪晓得世间这么险恶,刚一长大成人就要给他们狠狠上一课。
“这个老女人!!”
毕竟没有真的结契,还在分化期内的年轻族裔眼睫湿润,气的手指颤颤巍巍,指着拉那的鼻子破口大骂,“早上我在更衣室换衣服,她突然敲门,骗我把门打开,当时我根本没想那么多,谁知道她刚进来就摘掉了领袖绷带!”空气中残留着大量阻隔剂的气味,但年轻族裔回想刚才被领袖的信息素俘虏的狼狈,大喊大叫丝毫不能纾解崩溃的情绪。
他两只阳刚的手张开又攥紧,四周人都紧张的看着,生怕他突然冲上去掐死拉那,但他到底是一名族裔,没有攻击领袖的天性,挣扎片刻,他反而一把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好了好了,”奎特赶忙上前拯救那一头秀发,“冷静点,我们马上就走,我带你先去检查一下你的易染腺体有没有事,卡姆医师刚才不是说要为你多安排两天的舒缓疗程吗?”
“真……真的吗?”高大的族裔脸上露出孩子气的呆相,目光充满依赖的寻找卡姆医师,但后者捧着水杯坐在角落里,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
“谁还会骗你吗?”奎特显然和这名年轻族裔比较熟,后者也自然信任他,情绪终于逐渐稳定下来。
此时更衣室的门关着,隔绝了外头的视线,房间内还站着两名健硕的男人,就是金花环坡道区域的警卫队人员,他们见怪不怪的做着记录。
分化期还没结束的族裔,在某些方面,仍和领袖一样的敏感,会备受领袖信息素的支配。
这孩子能在腺行星接受治疗,掏得起天价的治疗费用,家底自然十分丰厚。
拉那勾引这样的少年,可谓被抓了个现行,警卫队人员当场就查出了真实原因——她在近期破产了。
今天假如被她得逞,俘虏了这名年轻族裔,那结契的一刻,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对方连分化期都没过,压根没什么心理防线可言。
“拉那女士!”奎特瞪眼上下打量这名新鲜出炉的犯罪者以及真正的穷光蛋,余光瞄到年轻族裔眼里再次涌上委屈的泪花,赶忙接着骂了下去,“竟然将魔爪伸向这么纯洁的心灵,你的行为实在是太叫人恶心、太卑劣了!我要……我要让整个联合星都知道你破产了!”
拉那登时倒抽一口凉气,比起被人知道她今天的作为,宣扬她破产显然更让人痛苦万分,一时尖叫起来:“奎特经理,你怎么能这么做……”
“行了行了,”警卫员揪住个头瘦小的拉那,“做出这种事情还敢废话,赶紧走吧,你应该知道强迫结契是什么下场!”
当犯人被带走,换成了李欧开始收获众多奇奇怪怪的目光。
“李欧,你是怎么发现的?”奎特终于问出口。
李欧面无表情的回答:“我闻到了信息素的味道。”
“天呐,”奎特已经有所脑补,但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在更衣室门关着的情况下?看来虽然你听力不太好,但嗅觉作为补偿,也太灵敏了吧!简直比族裔还要敏锐!”
李欧稳重的回应:“没有,也没到那种程度。”
“奎特,你不是要带病人去检查腺体吗?”穿着医师服的卡姆慢慢经过两人面前,年龄大了,那双眼看起来真是半睁半闭,昏昏欲睡,“把他留在我这吧。”
“呃……好的卡姆医师,”奎特推了推李欧,“他叫李欧,李欧,照顾好卡姆医师。”奎特说着,朝李欧使了个眼色,做出了“好棒”的口型。
目送奎特一边哄劝安慰,一边带着依然委屈、愤懑、泪汪汪的小族裔离开,李欧原地停留片刻,便转身去控制台,打开了不知道怎么制作而成的缥缈音乐,轻柔的音量,恰好在三十分贝左右。
……
距离李欧那天被奎特留在卡姆医师的诊疗室,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外界同样风波不断,军部地毯式的疯狂搜索下,竟然就在距离联合星不过三星系的位置,发现了帝国军队驻扎的痕迹。
这一震惊全联盟的重大发现,堪比白丧钟袭击首都星。所有人都明白,哪怕暂时悄无声息,但战争已经回来了。
另一方面,到底经历了二十年和平,网络解禁,娱乐生活迅猛发展的今天,新一代公民们作出了表率,积极跟踪前线动向,并同时把军部骂成了狗。
李欧十分怀疑这和骂他的是同一批人。
“李欧助理?”
李欧自瓶瓶罐罐前抬起头,回身看向今天的病人。
现在诊疗室里只有他们二人。
其实李欧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个助理,为什么短短一个月过去,工作量就增加了三倍。
除了精神引导和治疗的工作是由卡姆老头子自己来,李欧只在一旁调试机器、记录数据、或干脆只是围观以外,其他工作,哪怕需要直接接触病人的清洗腺体的工作,卡姆也直接交到了他手上。
这才有了眼下的情形。
引导台上趴着一名青年族裔,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突然手肘撑起了身体,盯着李欧直看。
李欧端着调配好的一大堆药剂走过去,对方却没继续说话。
“趴好,”李欧拿着注射器。
青年族裔听话的趴下了,李欧看向他的脚,将引导台又拉长了一些。
这倒让对方开口了,“李欧助理,你真的是领袖吗?”
李欧戴着手套的手指已经摸索着按住了病人颈后易染腺体的位置,专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情,“麻烦你别说话。”
已经在李欧手下做过三次腺体清洗治疗的病人,往常都是一言不发,今天话变多了,也不怎么配合了。
李欧让他别说话,他说的起劲。
“上次彻底清洗后,我能感觉到,易染腺体越来越干净了,我对领袖信息素的气味也重新变得敏感了。”
李欧“恩”了一声,缓缓将药剂推入腺体周边,“再做两次治疗,你结契的痕迹就会消失了。”
李欧手法极其娴熟,毕竟说真的,他可比卡姆要贵多了。
族裔腺体清洗手术,最近让李欧大开眼界,这就跟离婚一样,族群内部分裂,族裔选择彻底消除领袖在自己生理上留下的痕迹,从而回归花花世界,重新选择领袖。
李欧刚重生的时候,还对这种清洗手术有所怀疑,现在则完全相信了,网上那些所谓的“好聚好散”,竟然真的可以实现!
起码对族裔来说,生理上是完全可以实现的,心理层面就不知道了。
当然,这项技术也并非完美。
对于领袖来说,只拥有一个族裔的领袖,还可以选择直接清洗,尽管手术风险已经明显要高于族裔。
另一种情形,就是如果领袖拥有不止一人的族裔,那腺体中也存在族群中第三人的结契信息,假如清洗,就会一口气解散所有族裔,重新结契的痛苦也会远远超过首次。
这导致领袖几乎不会做这项手术,自由的只有族裔,李欧也不知道,难道领袖会轻易让自己的族裔离开?
眼下看来,坚持要做这项手术的族裔,哪怕开始很暴躁焦虑,随着结契的痕迹消失,心情也会慢慢放松下来,正如眼前的青年病人。
“你能摘掉它,”青年族裔眸光闪烁,视线落在了李欧的颈部白色绷带上:“让我闻闻吗?”
“不能。”
“我能自己摘掉它吗?”
李欧动作一顿,拉过了清洗仪的机械臂,淡淡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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