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大寂是修士,小九寂肯定也要走上修仙之路,等他们一起去了十二仙山,他再、再找机会给九大寂寻身体。
他真不是害怕,好吧,他就是害怕!
爹爹娘亲这么好,谁要去一大堆修士中生死一线?
秦九轻这会儿还是个奶娃娃呢,他去了也泡不到他,去了也是白去。
至于秦咏和许氏的那点期盼是别指望了。
指望小白骨听课?
想太多,自从学会睡觉,他一跟秦九寂到学堂,一听那老头的之乎者也,霎时跌进黑甜乡,睡得那叫一个香喷喷。
香是因为他怀里每日都有秦爹爹准备的午餐。
吃不到总也能闻闻,闻着闻着,梦里全是好吃的!
眼看着天气渐寒,今年冬天还来得比往年早很多,深秋未过竟飘了些薄雪。
白小谷本就喜欢白色,看到这轻飘飘的雪花,只觉得美极了,看得那双蓝色火瞳眨都忘了眨。
秦九寂看看时辰尚早,便道:“国子监后山有个冰湖,那里每逢下雪,景色特别好,我带你去看看。”
白小谷两手趴在布兜外沿,小脑袋点得犹如拨浪鼓:“好好好。”
秦九寂戳了他一下,道:“外面冷,躲好。”
其实白小谷并不怕冷,但爹爹也好,娘亲也好,还有九小寂,都觉得他怕冷。
那他就怕吧。
总之多胆子小点活得稳,谁也没规定骨头不能怕冷!
白小谷在布兜里探头探脑,秦九寂没一会儿就带他来到冰湖旁。
之所以叫冰湖,是因为这里常年背光,天一冷,湖水比旁处结冰更快。
天上刚飘了些薄雪,冰湖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冰,冰不厚,是落只飞鸟都能碎掉的那般薄。
冰薄,景色却更美,一层层霜也似的冰面上是剔透的白,再加上徐徐坠下的大片雪花,落得整个天地都成了一片白茫茫。
白小谷很是喜欢:“果然很漂亮!”
秦九寂也喜欢:“嗯。”
白小谷喃喃道:“好想爹爹娘亲也来……诶……”
秦九寂感觉有人推了他一下,他正盯着冰湖看,想着小白骨的话,完全没提防背后。
推他的人极用力,仿佛带着刻骨的恨,恨不能将推他的手换成一把刀,将他捅穿。
扑通一声。
年仅七岁的秦九寂如何扛得住这推力,重重摔进冰湖。
湖面一层层薄冰炸裂,像一个从高处摔落的玉瓶,溅起的玉色碎片惊心动魄。
徐元德心跳得砰砰砰,他手心滚烫,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一阵恐惧擭住心脏。
他、他……把秦九寂推下湖了。
徐元德转头就跑,不敢回头。
是秦九寂自找的,对,是他自找的!
他一个孽障,凭什么抢走属于他的东西?
他才是皇安城最尊贵的孩子,他才是最有前途的那个,去仙门修行的本该是他!
什么天选之子。
他不信!
秦九寂不会凫水。
皇安城地处中原,离海甚远,城中人多水性不好。
尤其这会儿天寒地冻,冰湖的水冰寒刺骨,秦九寂吃了一口冰水后,只觉整个身体由内而外,由外至内,冷得没了知觉。
手脚动不了,身体动不了,只有一阵阵窒息和眩晕感扑面而来。
他在往下沉,他会死。
小谷……
小骷髅还在他怀里。
不能……不能让他……
白小谷懵了。
他落水的那一刻便浮出了布兜,他用力扯住秦九寂的衣服,可是根本拉不动。
他太小了,只有拇指大小,如何拉的住秦九寂?
白小谷拼命想着要变大变大,可他自己想没有用,他得和秦九寂一起想。
“九寂……九寂……”
白小谷用力唤他名字,可是秦九寂眼睛紧紧闭着,白皙的脸上没了血色,唇瓣变得青紫,那抹漂亮的白色灵魂在消弭。
死亡。
消失。
永恒的分别。
一股尖锐的疼痛刺穿了白小谷的身体,他急声喊着:“别……九寂,别……”
吧嗒一声,眼泪从小白骨的眼眶溢出,蓝色火瞳淡了些,一粒湛蓝的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在秦九寂眉心。
珠子是小白骨的眼泪。
他不能哭,一哭会头疼得受不了。
可是他不要秦九寂死,他不要和秦九寂分开。
他,很难过。
眼泪化作实质,蓝色的珠子因为小白骨体型太小而个头更小。
它闪了一闪,像天边最遥远的一粒星尘,落在水中,点在秦九寂眉心,沁入其中。
秦九轻倏地睁开眼,瞳孔深处是一层深深浅浅的浓紫色,浓紫缠着深黑,冷寒的光芒中有着将世间万物卷入其中的深邃幽冷。
白小谷不可能认错:“九寂!”
不是窃天大神,是大九寂!
话音落,白小谷变大了,秦九轻拥住他,浮出水面。
岸边空无一人,只有刺骨的寒风。
秦九轻带着小白骨上岸,身上滴水成冰。
白小谷看着眼前人,刚要开口,刺痛从头骨蔓延,传遍他全身。
一滴眼泪,能要了骨头的命。
白小谷疼得直哆嗦。
秦九轻扶住他:“小谷?”
白小谷声音直打颤颤:“疼……”很疼,疼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秦九轻不知道他是哪里受伤了,只能小心护着他,道:“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第35章 嵌在眉心
千年来, 小白骨只哭过两次。
一次是现在。
一次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小白骨自己也不知道有多久。
他诞生在绛霜谷,除了哀鸣的厉鬼, 只有遍地的枯骨,他孤零零一只骨, 会说话却没人听的懂。自言自语久了,小白骨不想说话了, 他在一个地方呆呆地坐了很久。
日出日落, 星启星灭, 热风卷过又是一个春秋。
不说话, 他变得很难过。
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好像骨头里塞了很多东西, 胀胀的, 疼疼的,闷闷的。
然后他哭了。
一滴泪从眼眶落下,滚成一粒蓝色的宝石落在掌骨上。
小白骨从没见过自己的眼泪。
紧接着,一阵剧痛袭遍全身, 骨头要裂开了,这疼痛是难以形容的, 仿佛被碾碎了又生硬地黏在一起, 疼到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疼字。
疼, 太疼了!
从那之后, 小白骨再也不敢哭了,再也不敢难过了。
他努力让自己快乐些。
哪怕绛霜谷里只有他自己。
幸运的是, 后来他捡到了神书。
神书里有美食,有秦九轻,有未来。
神书带给他无限的快乐, 他再也没有哭过。
直到刚才。
秦九轻不知该怎么缓解他的疼痛,只能拥着他,小声唤他。
好在这痛没有持续太久,小白骨靠在他怀里,浑身没了力气:“九寂……”
秦九轻:“我在。”
小白骨轻声道:“……哭了会骨头痛。”
秦九轻怔了怔。
那仿佛错觉的一幕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有在幻境中的所有记忆,知道自己带着小骷髅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梦中父母还在,梦中他被小白骨救了,梦中他们一家人相处融洽,开心快活。
美好的梦,也只是个梦。
被徐元德推进冰湖时,秦九寂感受到了死亡。
意识逐渐模糊,即将永远陷进深渊时,他看到了一抹幽幽的蓝色火焰,小小的,颤巍巍的,却执着地在冰冷的湖水中燃烧。
他听到了小骷髅的声音,看到他难过得模样。
小骷髅哭了。
蓝色火焰顺着霜白色的脸颊落下,火焰瞬间凝结,像是被湖水冻住了一般,化作一粒小小的,小到几乎肉眼不可见的宝石。
叮地一声。
宝石落在他眉间,他醒了。
是小骷髅的眼泪唤醒了他。
秦九轻不自觉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眉心,这一抬手,他才发现异样。
他不是幼童模样,他是成年的自己。
这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一直担心小骷髅,秦九轻甚至没有打量过四周,这会儿白小谷好些了,他才看过去。
凝固。
所有一切都凝固了。
这一幕哪怕对于修士来说,也足够震撼。
天空还是雾蒙蒙的,眼前是广阔的冰湖,结着一层几乎和水融化的薄冰,点点白雪落下,像铺了一层斑驳的棉絮。
冰湖左侧是一个廊桥,右边连着植被凋零的园子,他们所在的岸边是铺满石砖的小道。
景色还是这个景色。
冰湖还是那个冰湖。
只是静止了。
雪花停在空中,每一朵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形状,每一朵都有自己的体态,如一个个小小的雪钉,钉在了不知为何凝固的半空中。
湖水也凝固了,薄脆的冰下不再有水流,秦九轻摔进去的那个冰洞还维持着水花炸开的形状,溅出的一粒粒水珠像水晶般串成了一张倒置的网。
网住了时间。
一切都静止了。
或者该说是这个幻境静止了?
秦九轻微微抬手,试图握住悬在空中的雪花,但他的手什么都没碰到。不是穿过去了,而是像隔着无形的结界,碰不到不属于自己世界的东西。
白小谷也看到了这副景象,只是他没有力气碰任何东西。
“这是怎么了?”小白骨问。
秦九轻垂眸看他:“可能是你的……”
白小谷看到他眉心,眨了眨颤悠悠的火瞳:“眼泪。”
他不是在接秦九寂的话,而是看到了秦九寂的眉心,那对俊美的双眉间,一抹冰蓝色的细长珠子嵌在其中,九寂的肤色很白,衬得珠子冰凌凌的,比周围的雪花还要好看。
他的眼泪,嵌在九大寂的眉心。
好奇怪。
但是很开心。
秦九轻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他感觉得到眉心的那滴眼泪,而且他知道……时间不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白骨的眼泪能凝固了这个幻境,但他可以确定,等眉心的温暖褪去,他一定会继续陷进幻境,继续做这个莫须有的梦。
父亲、母亲……
秦九轻胸腔中是钻心的痛,他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醒不过来。
的确,若非小白骨,他也不愿醒来。
可现在他不能沉迷幻境,他要走出去,他答应了给小白骨找赤缇果衣,答应了要带小家伙尝遍天下美食,也时时刻刻铭记血仇,要在现实中斩杀君上暝。
幻境再好,终究是假的。
他只想直面真实。
秦九轻轻吁口气,对小骷髅说:“不要相信看到的一切,这里是千月幻境。”
白小谷好奇地伸手戳戳他的眉心。
秦九轻握住他指骨:“听话。”
白小谷回神,看向他道:“爹爹娘亲……”
这几天的记忆全在秦九轻脑海中,不想还好,一想只觉得钻心蚀骨,他咬紧牙关道:“他们都是假的,他们……”
到底是没办法说出口,没办法把那个残酷的真相告诉小白骨。
小白骨喜欢他的父亲母亲,他很开心。
这几天的童年生活,他很幸福。
可梦终究是梦。
梦的终点是一无所有。
他已经失去了他们,他不能再失去小白骨,他不能让小白骨陷在这莫须有的幻境。
秦九轻压住翻涌的情绪,艰难地对他说:“全是幻象,这里没有真实,不要当真。”
没有真实……
白小谷茫然道:“可是爹爹娘亲是真实的。”
秦九轻不忍心,却还是告诉他:“他们只是我的记忆,是我的心魔幻象。”
白小谷愣了愣。
秦九轻又道:“乖,等出了幻境,我带你去见他们。”
白小谷撑着他胳膊坐了起来,认真道:“我不会看错的,那是爹爹和娘亲的灵魂,橙黄色的,是像篝火一样温暖的美丽灵魂。”
小白骨的一句话震住了秦九轻。
白小谷道:“灵魂在,怎么会是幻象?”
战栗感袭遍秦九轻全身,他定定地盯着小白骨,问道:“你能看到灵魂?”
白小谷道:“对,你的灵魂是白色的,是比后院的海棠花,嗯,也比这些雪花还漂亮的白色。”
秦九轻心脏跳得极快:“那其他人呢?徐元德,夫子,还有……”这几日小白骨是见过很多人的。
白小谷摇摇头道:“我只能看到喜欢我的人的灵魂。”
比如爹爹娘亲,比如九大寂,比如巨门洲的苗小姐、大何尚,哦还有半个耿钊……
不喜欢他的人,他看不到。
秦九轻怔住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叫嚣着占领了他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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